我在前面讲过,真正廉政的官员其合法收入少得可怜,但许多官员生活得却又格外滋润,是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在搞钱权交易呢?那倒未必。钱权交易风险太大了,胆大的才敢去碰。胆小的也不会穷死,自有一套安全的敛财方法。
除了合法收入之外,官员最大的一笔灰色收入来自于节礼。每到过年过节,最发愁的是乡镇党委书记和市直委办、局等单位和部门的一把手。给领导送节礼可不是一份轻松活,劳心劳力。单说这送礼吧,讲究还不少,这“红包送多少、怎么送与红包怎么收”等都有诀窍。
先说这“送多少”吧。
节礼的多少因官职不同、节气不同而不同。春节礼金最多,端午、中秋要少一些。官职又分几个档次,书记、县(市)长是一个档次,副书记、组织部长、常务副县(市)长、人大主任是一个档次,其他的副县级领导又是一个档次。副县级领导中也有区别,常委和副县(市)长享受的“待遇”就不一样。常委面广,过年过节,几乎所有的乡镇、委、办、局基本上都会有所表示,一般标准为500~1000元,关系特殊的冲破顶也不会超过2000元。副县(市)长收入面稍微窄一些,局限于自己分管的单位、点上和关系较好的乡镇。线分得多的、管的单位多的收入就多,反之,就少。人大副主任与副县(市)长比较而言要作孽一些,最可怜的是政协副主席,一年到头几乎收不到几个红包。像我这样挂职的更可怜,管的单位少,每年收的红包付司机的补助,和给跟线的办公室副主任打红包都还不够。当然也有收获。那就是每年腊肉腊鱼不用自己操心,有人腌好熏好送上门。至于乡镇和市直委、办、局每年给书记、市长送节礼的标准是多少,一般不为外人所知,我也是通过和一位曾经当过市长秘书的朋友闲聊中才了解了个八成。有一年,某局长敲开市长家的门,塞了一个红包马上就离开了。过后,市长将此红包交给该秘书,让他退还给那位送礼的局长,秘书好奇,打开红包数了数,原来书记、市长的送礼标准为5000元!
再说这“怎么送”吧。
给一般关系的领导送节礼,派个副职带着办公室主任直接上领导办公室塞了就走,节礼放在印有单位名称的信封内,其目的是怕领导收的红包太多犯迷糊,搞不清究竟是谁送的;关系铁一点的一把手亲自出马,也是到办公室送了就离开。关系更为特殊的,提前预约,吃一顿饭,吃完饭把红包一塞,各自分开。如遇那些假正经的领导也有办法,绕个弯,送到领导父母手上。一旦出事儿,领导有个推脱,就说父母收的,我不知情。送节礼,要尽可能避免晚上上领导家门,一来怕敲错门,领导尴尬自己也尴尬,还要遭被敲错门的人家痛骂,过去上门是因为送钱的少,送乌龟王八等物质的多,被逼上门。
现如今,领导不稀罕那玩意儿,要送就要把服务工作搞到位,腊肉腊鱼要熏好,鲜鱼土鸡要剖好,否则给领导送去就是个负担。江南有位老书记,后来调到云梦当了副市长。江南是水产大县,每至春节江南的好多单位都要给他送鱼,副市长母亲舍不得出钱把鱼送到市场里去剖,每有鱼来,皆亲自动手,剖得辛苦,边剖边骂:“哪个再要送鱼来我就捅他的娘!”
至于这“收红包”也有玄机。县里和城里有很大的不同,一般过了腊月二十四(小年)机关便都放了假。职工放了假,领导可不能放假,也不要下乡,每天就做一件事,待在办公室等人家敲门。县领导一般放假到了腊月二十六七,政府这边要等市长打完红包说可以散伙了,才能够回家。市长的红包不大,千把块钱。回家以后不要出门,没来得及送节礼的人一般会采取补救措施上门来送。如果家里找不到你的人,这笔节礼有可能就被送礼的人“黑”了。如何等礼上门还真是一门学问。
官员灰色收入的第二个来源是红白喜事宴请。过去监管不严的时候,领导家里红白喜事特多;现在廉政建设抓得紧了,收敛了许多,遇上红喜事领导请客不敢大张旗鼓地一摆上百桌,而是采取化整为零的办法,分几次分别在几家宾馆悄悄地进行。这样做最大的好处在于隐蔽,桌席的钱还可以找人签单。我认识一位领导,他儿子死不会读书,好不容易为他买了个二鸡不叫的大学,莫说赚,起码要把买学校的钱收回来呀,可上面三令五申查得紧,不准请客敛财,没办法,今天请一批,明天开几桌,儿子都上学好几个月了,领导的宴请都还没有结束。
灰色收入的第三个来源是泡病号。住院敛财是最安全的。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住个院,既养了身体又创了收,多美的事啊。可是这招不宜多用。现在提拔领导干部健康摆在很重要的位置,如果老是住院,给组织留下了一个身体不好的印象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好多真有病的领导反而挺着不住院,倒是那些没什么病手头突然紧张的领导,会偶尔去医院小住几日。
领导干部的灰色收入还有一个来源,那就是住党校。我自参加工作以来从未进过党校,也没想明白党政领导干部为什么那么喜欢进党校。听进过党校的人说,进党校最大的好处是可以交好多朋友。党校的同学来自各行各业,又都有一官半职,以后办起事来特方便。其实还有一个好处他们心照不宣:可以发一笔小财。不知道从哪一年起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领导住党校、抗洪、进京维稳等,凡时间超过一个星期者下级领导皆要前往看望。看望的人多了,领导就收入不菲。
当然也有不收红包的。云梦地区发了洪水,那时我还在云梦市旅游质监所当所长,手上有一点小经费,看见人家都上堤去慰问一把手,我也准备了600元红包去看望章局长。老章碍于情面暂时“收下”了红包,一回局里就把我的财权给收掉了。他的理由是:“人家都在舍生忘死地保家园,你不学好,跑到抗洪一线给我送红包,为了你好,你还是把财权交出来算了,莫搞得害了你……”
一直到离开旅游局,老章再也没有把财权交还给我。
我平生第一次住党校是给黎明挑土。
2007年某月,省里安排常务副市长黎明去省委党校学习半个月。黎明公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就派我去代替。我兴高采烈地去了。去了以后,发现滋味很不好受,人家天天有人看望宴请塞红包,唯独我不仅没人看望,而且经常还要被同学们拉去陪酒。为了挽回面子,我只好打电话让自己在长沙做生意的弟弟冒充家乡来看我的人,由我弟弟做东请同学们呷了一顿,向他们表明,好歹也有人看了我一回。
回江南后没多久,省委统战部给云梦下指标,要派若干民主党派干部去省社会主义学院学习两个月。云梦给江南分了一个指标,江南市委统战部部长熊雄同老柳商量,因为我是民进党员,故老柳决定派我去。熊部长一脸春风地找我,通知我去省里学习。那口气仿佛给了我一次学习提拔的机会,只差要我感谢他了。没想到我一口回绝了他,理由是没得差旅费。一年到头江南政府就给一万块钱,我到哪里去搞差旅费?熊雄一听凉了半截腰,拿柳书记压我,我说:“谁安排的我都不去,柳书记又不给我报差旅费,我总不能自己贴钱去学唦?”熊部长很尴尬,“求”我道:“你去啦活爷,你的差旅费我们部里帮你报销好啵?”我还是摇摇头:“没得差旅费还是小事,人家天天有人看望送红包,我一个人冷冷清清无人问,我丢不起那份人。”
熊部长很无奈:“我去看你行啵?”
我笑了笑:“算了吧,你们部里也穷得滴血,就不难为你了。”
老熊没办法,只好放弃。后来云梦市委统战部干部科科长亲自给我打来电话,做我的工作,还是被我一口回绝了。为此事老熊对我还生了看法,好久都没有约我喝过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