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金玉玲例行来到办公室给张斌做汇报，发现张斌正在认真的看着电脑。

    如此认真的张斌颇为罕见，金玉玲也没有出声打扰，安静的等在一旁。

    良久，张斌抬起了头，金玉玲刚要说话，张斌把显示器一转：“看到这个采访没？”

    金玉玲一看标题，摇了摇头。

    “看看。”张斌说了一声，拿出一根雪茄点了起来。

    金玉玲放下手头的东西，看了起来。

    看完整篇采访，金玉玲心绪复杂。

    毫无疑问，金玉玲明白，这篇采访肯定又给于跃增加了不少厚重的资本。

    能接受财经杂志的采访，这本身就说明这个人的地位非同一般。

    这个东西不仅会被企业家看到，还会被上层建筑看到。

    时至今日，国家太平，上层最在乎的是什么？经济啊。

    不得不说，人民名义说了很多大实话，就像大康领导，一开始看着像坏人，实则是个天大的好官。

    但他为什么会在一开始饱受非议呢，就因为他重心在抓经济上。

    甚至提出法无禁止即自由，发展经济到达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所以于跃这个访谈注定会被很多上层人士关注，而凭借他在访谈中的表现，肯定是招人喜欢的。

    再就是这个网络世界，于跃的人气到了气人的程度，如果把普通老百姓、企业家，和上层建筑算三界的话，那于跃现在就是在三界中都很得意的存在了。

    这让人很难过，尤其对于张斌身边的人来说，更难受。

    金玉玲知道张斌此刻心中很不好受，所以没敢吭声。

    然后她发现张斌虽然夹着那支雪茄，但已经很久都没有吸一口了，而是看着窗外。

    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凝重，也没皱眉，不悲不喜。

    但金玉玲知道，他心里绝对不如表情那般平静，相当复杂吧。

    良久，张斌回神。

    即便不回头，他也知道金玉玲在看着他。

    “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张斌问。

    金玉玲沉默着，因为她摇头张斌也看不到。

    “我在想第一次看到于跃的时候。”张斌道。

    金玉玲继续沉默，然后张斌开始自言自语。

    “像个傻.逼。”张斌说着忍不住一笑，分不清是嘲笑别人，还是自嘲。

    “后来你帮我调查了一下，然后我是不屑，不过不可否认，不屑的同时，也有点佩服，因为我知道，如果换作我，在他那个家庭下，未必能那么出色。”

    张斌说的并不肯定，他的不肯定也没有让金玉玲觉得他自视甚高。

    因为张斌不是于跃，那个假设就不存在可不可笑一说。

    起码在金玉玲看来，张斌也是足够出色的，她并不认为在这样的家庭，取得这样的成绩就比于跃那样的家庭取得那样的成绩容易。

    因为她见过太多将老子辛苦多年攒下的家底挥霍一空的纨绔，张斌能如此，已经很难得。

    那如果他也穷苦出身呢，或许也能穷人孩子早当家。

    “抹黑他的艺人，动静不小，失败了。”张斌平静的回味着：“但我并不认为那是失败，因为那只是小打小闹而已，故意抹黑，如他所说，凭空捏造，不成功也正常。”

    “后来他让安家起死回生……”

    “又给我来了个空城计，现在安语投资的KS比那个长征汽车还好。”

    “时间真快，一转眼，他都进福布斯了，比我也不少多少……”张斌有些苦闷。

    自言自语一通，接着转身看向金玉玲：“看了这个帖子什么感觉？”

    金玉玲想了想，道：“虚伪！”

    “呵呵……”张斌忍不住一笑，接着点点头：“但是谁有不虚伪呢？”

    “人都虚荣，这是人的本性，虚荣到一定程度，就会虚伪，你不虚伪么？我不虚伪么？每天看到那么多人，有几个不虚伪的？一个上班族看到乞丐会投去一个可怜的表情，然后挺胸抬头，以为自己算人上人了，你走在街上，看到那些走进打折店子为几百块钱衣服纠结的女人，不也会生出骄傲么？然后那些和我平起平坐的女企业家，看到只能给我当助理的你，不也自鸣得意么？人呐，都虚伪！”张斌说。

    金玉玲惊讶的看向张斌。

    不是惊讶于他的话，而是因为她知道，当一个男人跟你讲哲学层面的东西时候，那说明他心里触动很大。

    “不要谈虚伪，我不觉得于跃虚伪，我觉得……他很厉害！”

    金玉玲惊呆了。

    骄傲的张斌，目空一切的大少爷给一个男人很厉害的评价，这让金玉玲错愕不已。

    更惊讶的是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有表情的，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几分诚恳。

    男人的世界里，最没面子的事情就是低头。

    看着张斌吸了一口雪茄，金玉玲很心疼。

    “我输了！”张斌突然说。

    金玉玲呆呆的看着张斌。

    “从安语的争夺，到商业的竞争，输的一败涂地……”

    “不！”金玉玲道：“咱们没输，安语那里就没输，现在更没有输。”

    “哈哈哈哈……”张斌突然大笑：“你不用安慰我，我也不需要你安慰，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不能认的。”

    “没有的！”金玉玲叫道。

    张斌惊讶的看向金玉玲。

    “安语那里没有输，即便是输，你也是输给了自己，安语不是他抢走的，是安语本身就没有爱上你，你们也从来没有公平竞争过。”金玉玲道：“爱情的世界里，不是男人的竞争，而是女人的选择，这和谁强谁弱没有关系。”

    张斌看向金玉玲：“如果我明天就落魄街头，你会爱我？”

    “会！”金玉玲毫不迟疑：“就算和你一起吃泡面，一起租破败的小屋，我也愿意。”

    张斌看着金玉玲，良久嘴角勾了起来：“太遗憾了，竟然没法验证。”

    金玉玲也笑了，第一次没有像以前那种敬畏，就像一个恋爱中的女人一样，轻轻的笑着，满含甜蜜。

    “不要去验证，因为我也只是此刻确信而已，没有经历过，谁知道到时候会怎么样呢？”

    张斌呆呆的看着金玉玲，以往几乎天天在一起，他自认为对她了如指掌，包括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想法，都了解。

    但此刻，他感觉新奇。

    “好，我也不想去验证。”张斌说。

    金玉玲展颜一笑，伸出了手。

    张斌也笑着伸出手，两人握到了一起。

    以往，张斌是个大男人，霸道，大男子主义，而金玉玲就像一个宠物，像个弱小的玩偶。

    而此刻，金玉玲握住张斌微微用力，而张斌，像个脆弱的孩子。

    然后他坐着，金玉玲站着，他的头靠在了金玉玲的身上，金玉玲则双手扶着张斌的脸颊，就像安慰受伤的孩子。

    “咱们也没输，咱们之前只是和安语斗了而已，逼得她长征两万五，放弃不少根据地，虽然她还活着，打出了新的根据地，但曾经也是丧家之犬，而于跃，咱们还没正式过招呢。”金玉玲说。

    她知道，压死张斌的最后一颗稻草是于跃这篇采访，而真正让他心神俱疲、失去信念的是直播这场战役。

    自己这边穷尽全力，结果难撼KS分毫，这种挫败感让人苦闷不已。

    “你知道面对咱们的打击，为什么这次他们没有反击么？”张斌问。

    接着自问自答：“因为于跃知道，咱们这个策略注定会失败！”

    “你猜战狼会怎么样？”张斌又问。

    金玉玲还是没来得及回答，张斌道：“肯定会火！”

    “为什么？”这次金玉玲忍不住疑惑一声。

    “因为于跃投的啊。”张斌说。

    金玉玲：“.…..”

    这个男人经历了什么样的心历路程？

    谈虎色变不过如此了吧？

    “也许战狼本来不会火，但有了于跃，他就注定会火！你没看他已经提前造势了么？影迷现在肯定就知道战狼了，还会有不少人头脑一热就立下支持的军令状呢。”张斌说。

    金玉玲猛然惊醒，是啊，那帖子分明就是在提前预热啊。

    别说影迷了，她看到那段对话的时候也对吴靖肃然起敬啊！

    而且，升起了一丝抵触情绪。

    谁说的不看好啊？电影没出来你们怎么就不看好了，老子偏偏要去看！

    金玉玲也是玩传媒的，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你说的对，于跃很虚伪，像个狐狸，不但虚伪，还狡猾！你以为他真的会认赔？人民名义还都说得赔呢，你看看，连J省那破电视台都能收视率称霸，都火成什么样了，他这笔赚翻了！再加上企鹅那边的支持，你再看企鹅那边之前的造势，他哪里做了赔的准备……”

    金玉玲愈发心惊，她想到了张斌刚刚的一声叹息。

    于跃，很厉害！

    一次次失败，她都没有如此刻这般认识深刻。

    但这次的人民名义，这次对J省电视台的改造，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现在都搞足球，国内搞，国外搞，但就算羊城那位，也不如于跃搞得好，他是把国外的引进来，企图带动国内的，结果成绩有了，国家队却带不动，现在，于跃是把国内的带到国外，然后你看看那个效果，好像国足有救了一样……”

    金玉玲很想给张斌一个嘴巴子。

    你够了！别说了！

    你不能这么颓废啊！

    但是，不敢打，也说不出口。

    于跃这个对手真的让人很绝望啊。

    纵然得罪了大马哥，纵然有那么多人看他不爽，但就说人民名义这一仗，不还是输的彻底么？

    尤其那些中途退出的，被于跃耍了个团团转，败得跟傻缺一样。

    “咱们去一趟春城。”

    “什么？”金玉玲惊讶一声，看向张斌。

    “做对手太痛苦，做朋友或许好些。”张斌顺势离开金玉玲的怀抱，拿起一根雪茄。

    金玉玲完全懵了，不应该不死不休么？

    “示敌以弱？”金玉玲苦思冥想，问道。

    “示敌以弱？”张斌疑惑一声接着忍不住一笑：“还用示么？”

    “那…...”

    “就是做朋友。”张斌道。

    “这怎么可能？”金玉玲惊讶道。

    “我想和他做敌人，就做敌人，我想和他做朋友，就做朋友。”

    听到这句话，金玉玲心里好受了不少，熟悉的味道。

    “可是，现在那位可看上他啊。”金玉玲道。

    “谁说的？”张斌问。

    谁说的？金玉玲一时语塞。

    “马老板公开表达过么？和那几位大咖不对付倒是真的，但你看他们谁能干掉谁？就像移动联通和电信，也不对付啊，但你看谁把谁打死了？再说，他就算看不上，但不是还有人看上么，他越看不上，有的人反倒越支持，一个没有明着打压，一个公然支持，谁强谁弱还未可知，你看今年的排行，两人并驾齐驱，谁能倒下？如果注定有个人会胜出，我看好小马哥。”

    “大马那一套小马能玩，也在玩，但小马那一套，大马根本撼动乏力。”

    金玉玲也不由得跟着思考起来，是啊，企鹅的社交，根本不是别人能撼动的。

    仅一个窗口就让人撼动乏术。

    “最关键的是……你见过三十岁以下的福布斯成员么？”张斌说出了心中最大的感触。

    金玉玲再次无言以对。

    “大小马不曾做到，老王不曾做到，姓许的也不曾做到，他的未来在哪里？他的终点在哪里？连我家老爷子都无意中知道了他，名人呐！”张斌道：“把这样的人变成朋友，可以干掉不少敌人呢。”

    先是惊讶，然后是觉得恐怖，最后是心悦诚服。

    金玉玲发现了张斌另一个优秀的潜质。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十岁八岁的孩子都耳熟能详，但真正能理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张斌是真的识时务了，与其说是像于跃低头，不妨说看透了时也命也这四个字。

    而在知道难以撼动的时候，他苦涩，郁闷，但立刻就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反而带着小人物一般的狡猾。

    这个决定无疑很没面子，但金玉玲却觉得张斌的形象更加威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