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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道官途》第五十二章 做官与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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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过陈崇山石屋的时候,看到陈崇山在门口太阳地下编着竹篓,于是上前跟他打了个招呼,陈崇山笑道:“来找安志远的?”
    张扬点了点头:“陈大爷,他来了吗?”
    陈崇山点了点头道:“过去一会儿了,刚才我想跟他打招呼来着,可是看到他心不在焉的就没打扰他。”
    张扬暗自奇怪,想不到这老头儿的脚程还真是快,陈崇山指了指对面的石碾子示意张扬坐下,张扬摇了摇头道:“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想去竹林里看看!”
    陈崇山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道:“得,我陪你去一趟吧,竹林里的道路错综复杂的,你未必能够找到地方。”
    张扬跟着他进入竹林,来到安大胡子的坟墓附近,隐隐听到低沉的啜泣声,张扬和陈崇山对望一眼都愣了,两人透过竹林的缝隙向前望去,却见安老跪在墓前,双手抚摸着坟墓正伤心落泪。
    看到安老如此伤心,张扬内心中顿时感觉到有些不是滋味儿,想想人家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从香港巴巴的跑到内地,唯一的愿望就是把过世多年的父母合葬了,可就连这都无法实现,他怎能不难过呢?
    陈崇山和张扬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感觉到现在出现有些不太合适,多钱少有人窥人隐私的嫌疑,他们正要悄悄离开,却听到安老低声道:“出来吧!”
    张扬心中暗赞,安老的耳力真是灵光,他们两人的动静并不大,这也能被他发觉,联想起安语晨的那身利落的搏击功夫,可以推断出安老也一定是个高手。
    陈崇山和张扬有些尴尬的现身出来,安老背身擦干眼泪,这才转过身,脸上仍然露出一丝错愕,其实他听到的脚步声是陈崇山的,本来以为是一个人,却没有想到张扬也在身后,这小子的武功果然不弱,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竟然可以隐匿的这么好,难怪孙女会在他的手下吃了败仗。
    张扬歉然道:“安老,我担心你一个人上山有事,所以才跟了过来!”
    安老笑道:“多谢你有心!”他又微笑和陈崇山打了一个招呼。
    张扬目光落在安大胡子的墓前,低声道:“其实让老人家长埋山野之间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何必让他的灵魂不得安宁呢?”
    安老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如果爹爹在天有灵,那么他一定很想和二娘埋在一起……”言语之中不胜唏嘘,他一直把这件事视为生平的最大遗憾。
    张扬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呼吸声,这呼吸声从右后方的竹林深处传来,如果不是他超强的耳力,普通人肯定无法发觉,张扬霍然转过身去,竹林中潜藏的那人意识到行藏被张扬发现,慌忙向远处逃去。
    张扬大步追了出去,安老和陈崇山两个只看张扬身影一晃就消失在竹林之中,这厮的身法真是快捷。
    张扬离开安老和陈崇山的视野之后,便施展卓绝轻功在林中狂奔起来,很快他就看到了那个灰色的身影,对方显然没有想到张扬会穷追不舍,他在竹林之中来回躲闪,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试图将张扬甩开,可是张扬纵身飞起在青竹之上,俯视下方,方圆两百米范围内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仓惶逃离的灰衣人看身影有几分熟悉,仔细一想竟然是紫霞观的老道李信义,张扬在青竹之上凌空起落,不多时已经绕到李信义的前方。
    李信义听不到后方的脚步声,回头看了看,伸出衣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低声骂道:“小兔崽子,差点没把我魂给追出来……”话音未落,却听到身后风声飒然,慌忙转过头去,张扬已经从青竹的顶端滑了下来,笑眯眯出现在他的对面。
    李信义怒道:“你追我做什么?”
    张扬笑道:“李道长跑什么?大白天的,难道心里有鬼?”从这老道士的种种作为上,张扬已经看出他肯定怀有目的。
    李信义瞪了他一眼道:“你心里才有鬼呢。”他绕过张扬继续向前方走去,张扬笑眯眯跟了上去:“道长,我发现你对安大胡子的坟墓好像很感兴趣啊!”
    李信义白了他一眼并不理会他,走了两步,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道:“小子,安志远到底想干什么?”
    自从第一次在安大胡子的墓前看到李信义装神弄鬼,张扬便觉得他有些神秘,李信义又不是不认识自己和陈崇山,之所以鬼鬼祟祟的躲起来偷听他们说话,十有八九是为了躲避安志远,现在又这样问,张扬更感觉到这老道和安志远之间可能早就认识,不然一个出家人为什么会对这些事表现的如此关心?
    张扬故意叹了一口气道:“他想帮安大胡子迁坟!”
    “迁坟?”李信义惊愕之情溢于言表。
    张扬说话的时候就在留意李信义的表情变化,现在更加确信李信义和安大胡子、安志远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
    李信义道:“迁到哪里?”他现在已经顾不上掩饰对这件事的关切了。
    张扬也没有隐瞒他的必要,把安志远想将安大胡子的尸骨移到上清河村和孙二娘合葬的事情说了,李信义听完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道:“胡闹,真是胡闹啊……”
    张扬看出其中必有文章,低声道:“李道长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啊?”
    李信义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张扬道:“你跟我来!”
    张扬带着满怀的疑问跟着他向前方走去,两人走了十分钟左右,来到前方的小山坡之上,走入松林,在松林深处可以看到一座用石头垒成的坟冢,李信义指着那坟冢道:“这才是孙二娘的墓!”
    张扬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李信义自然看出张扬对自己的不信任,他咬了咬嘴唇道:“你放心,我不会骗你!”
    张扬道:“这坟冢又没有记号,我凭什么相信你?”
    李信义急得头上又冒出了汗珠:“我一个出家人骗你干吗?”
    张扬眼珠儿转了转,狡黠笑道:“除非你就是安志远的弟弟,安大胡子和孙二娘生的那个孩子!”
    李信义满脸通红,嗯呐了半天,方才点了点头,其实从他现在的表现和之前的种种迹象,张扬已经可以断定他的身份,看到李信义承认了这件事,张扬不禁松了一口气,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果然就是那么凑巧,想不到安老的弟弟一直都在清台山,李信义一直守着他爹娘的坟墓。
    李信义道:“其实当年那几个人是被我和我娘杀死的,因为害怕那件事被人发觉,所以就拉了颗手榴弹扔在屋子里,趁着混乱,我和娘就逃到了这青云峰中。没多久我娘就病死了,我把她埋在了这里,我爹的埋骨之地也是我娘告诉我的,后来我出去闯荡了十几年,可能是我和道家有缘吧,闯荡一圈之后,发现这尘世间的事情没有任何让我感到留恋的地方,所以就回到了这里,在紫霞观出了家!”
    张扬道:“李道长,既然安老是你的哥哥,为什么你不去和他相认呢?”
    李信义摇了摇头道:“一个出家人哪里还有什么哥哥?他能够回来,还能有这份孝心就很难得了,你帮我把这件事转告给他,让他别搞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当年我娘临终的时候,我也想过把他们两人合葬,可是我娘没答应,说她葬在这小山岗上就行,从这儿能看到我爹的坟,他们两人不能在一块儿,否则天天都会吵架,分开一段距离,反而好些……”李信义的话语中透着一股伤感。
    张扬的耳边忽然回响着一句话——知不知道有句话,距离产生美,我想这句话对你我很适用,一旦你了解了我的一切,也许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待我,所以你没必要了解我,我也不需要你的了解。海兰!一个张扬想要忘却,却始终无法忘却的名字,张扬的目光投向远方,似乎在蔚蓝色的天幕中依稀看到了海兰柔美的轮廓,他的心底忽然感到一阵刺痛。
    李信义从腰间拿出一封早已发黄的信:“这上面有我娘留给他的信,她老人家对我说,有一天他要是回来的话,让我亲手把这封信交给他!”
    张扬郑重接过了这封信,李信义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道:“说出来之后心里舒服了许多,张扬,我希望这件事你能够为我保守秘密,我是个出家人,不想再受这些俗事烦扰。”
    张扬知道李信义暂时没有和安志远相认的打算,只能点了点头。
    李信义笑道:“其实88年他来春阳的时候,我就已经悄悄去看过他,本想把这件事告诉他,只可惜没有合适的机缘,这件事拜托你了!”
    “道长放心!”
    李信义在张扬的脸上深深审视了一眼道:“我没看错,你果然不是凡人!”一句话说得张扬飘飘欲仙,李信义大袖挥挥已经远去了,张扬道:“道长,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为你做的?”
    李信义举手挥了挥道:“你若有心,让政府出一笔善款修修紫霞观吧!”
    这对张大官人不算什么难事儿,不过政府出钱应该不容易,可是说动安老出点钱倒是没有任何问题,反正他们是一家人,这笔帐就算在安老的头上。
    安志远启开那封年代久远的信笺,双手也颤抖起来,当他看完信中的内容,不禁老泪纵横,小心翼翼的收起那封信,擦干眼泪,对张扬道:“小张主任,可否带我去二娘的墓前看看?”
    张扬点了点头,带着安志远来到那座山岗,安志远在墓前恭恭敬敬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
    陈崇山和张扬远远看着,张扬的脸上不禁浮现出欣慰的笑容,无论这件事的结果怎样,总之还是帮助安老完成了他的心愿,由此看来张大官人也算是功德无量。
    安志远再度回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向张扬道:“小张主任,这次的事情多谢你了,我想问这封信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张扬微笑道:“我答应过人家,请安老不要为难我!”
    安志远点了点头,既然张扬不愿说,他也没必要追问下去,再说他心愿已了,至于这封信从何处而来又何必刨根问底。陈崇山却似乎猜到了什么,目光投向远方的紫霞观。
    安志远决定当晚留在山上守夜以尽孝道,张扬害怕他受了风寒,苦口婆心的劝他下山,没想到这老头儿生性倔强,说什么都要留下来,张扬看到无法说动他,只能作罢。
    陈崇山道:“你回去吧,这儿有我,不会有事!”
    张扬这才下了山。
    虽说整件事充满了波折,可最后的结果毕竟还是圆满的,安老应该会相当的满意,张扬却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喜悦,安老之前已经明确向他指出会将生意和乡情划分开来,作为一个理智的商人人家不会盲目投资,从安老那里得不到投资,张扬这个招商办副主任就没有任何的政绩可言,原本想借着这件事在仕途上向前迈大步的打算已经基本落空。让张扬心烦的还有另外一件事,在山上听到李老道的那番话,让他不禁想起了海兰,距离产生美,他们之间美仍然存在,可是距离却变得有些遥不可及。
    躺在宿舍的小床上,张扬想着海兰,时而又想起左晓晴,想起楚嫣然,自己该不会是天煞孤星,和女人之间的距离刚刚接近,马上人家就会离自己远去。
    张扬在胡思乱想中睡意朦胧,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急促的敲响了。
    张扬一个激灵坐起来,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不知谁会半夜三更的来拜访自己?张扬汲着拖鞋拉开了房门,却看到安语晨一身黑衣站在门外,脸上蒙着招牌式的大口罩,不过这次没带墨镜,不知道是不是张扬的错觉,总觉着她的一双美眸透着幽幽的蓝光,透着那么一股诡异的气息,张大官人忽然想起她的小名,小妖,对有股子妖气!
    “我爷爷呢?”安语晨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生硬。
    张扬对这丫头没多少好印象,性情暴烈,缺少女性的温柔,而且最让张扬反感的就是,她看自己的目光中总是充满了一种高傲与冷漠,这种居高临下的味道实在让张大官人不爽,他淡淡笑了笑:“想找人去派出所,我可没那义务!”他蓬!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可是没等他走两步,就听到身后喀嚓一声巨响,安语晨居然一脚把房门给踹开了,这丫头的腿功不凡,一脚把整扇房门给踹得四分五裂,破烂的门板缓缓倒在了地上,月光如霜笼罩着她颀长的娇躯,充满着逼人的杀气。
    张扬冷冷看着她,这丫头也太嚣张了:“你有毛病啊?”
    安语晨抬脚就向他踢了过来,张扬用手挡住她的攻击,怒道:“别逼我啊,惹火了我,才不管你是什么香港同胞!”
    安语晨冷笑道:“那就试试!”从上次在上清河村吃亏之后,小妮子就憋了一肚子气,早就存心和张扬正式较量一场。身躯腾空而起,左腿扫向张扬的脸部,张扬身躯一矮从下方窜了出去,来到外面的小院中。
    安语晨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纤长笔挺的美腿高扬而起,从上向下朝张扬的脑袋砸去。
    张扬皱了皱眉头,腿功不错,不过筋拔得更不错,看这腿踢得那个漂亮,张扬双手架住她的脚踝,从安语晨腿上传来的力量来看,这丫头根本没有打算留手。
    安语晨身躯一个倒翻,左脚勾向张扬的下颌,张扬一掌把她的脚拍开,身体向后又退了两步,警告她道:“你差不多就行了啊,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安语晨根本就将张扬的话置若罔闻,又是一脚扫到向张扬的右腿,张扬这次没有躲闪,任凭她这一脚扫上来,安语晨踢到张扬的右腿上只觉着仿佛踢中了一块铁板,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向后退了一步,可是张扬已经瞬间逼迫上来,安语晨慌忙挥拳去打他的面门,被张扬一把握住了拳头,用力将她的身躯拧转过来,一脚踹在安语晨挺翘丰满的屁股上,将安语晨踢得向前冲了两步,失去平衡扑倒在地上。
    不等安语晨爬起,张扬的右脚已经落在距离她胸口不到一寸的地方,张扬啧啧有声道:“就凭你这样的三脚猫功夫,也敢出来现眼,我是不屑于搭理你,再他妈没完没了,我把你打成白痴!”
    安语晨因为激动胸口不断起伏,明澈的双目中充满又羞又愤的神情,现在她算明白了,自己和人家的功夫差的太远,根本不是一个级数的对手。张扬慢慢把脚收了回去,走向自己的房间,忽听到安语晨的喘息变得剧烈起来,他回过头去,却见安语晨捂住胸口,痛苦不堪的喘息着,张扬本来还怀疑她使诈,可是从呼吸声中分辨出她没有伪装,重新回到安语晨的身边,看到她双眉紧紧皱起,一双美眸充满了痛苦和惶恐的神情。张扬马上判断出她是哮喘发作,安语晨的双手颤抖着去摸上衣的口袋,里面有一支哮喘喷雾剂,可是让她惊恐的是那管喷雾剂却不知去向,十有八九是在刚才攻击张扬的时候失落了。
    张扬抱起安语晨的身子,回到房间内把她平放在床上,拉开她的帽子,扯下她脸上的口罩,安语晨惨白的俏脸暴露在灯光下,她的嘴唇已经变成了青紫色,有些夸张的张大,喉头发出嘶嘶的声音,虽然张扬不否认她长得很美,可是现在这种表情的确和美丽这个字眼不搭界,张扬点中她的穴道,探了探她的脉息,感觉到脉息软弱无力,低声道:“肺气不足,气息短促!”又在灯光下看了看她的舌头,发现安语晨舌质淡红,低声道:“得罪了!”他伸出手指在安语晨的肺俞、膏肓俞、气俞、足三里、太渊、太溪几处穴道上逐一点落。
    安语晨又惊又怕,这厮把自己抱到床上又捏又揉的,难道他竟然大胆到敢非礼自己的地步。
    张扬最后扶起安语晨的身体右掌贴在她的后心上,一股温暖和煦的气流透入安语晨的体内,宛如春风般吹遍了安语晨周身的经脉,安语晨这才明白张扬是在给她治病,心中的惶恐渐渐散去。
    张扬催动真气在安语晨体内运转了一周,眉头却不禁皱了起来,安语晨的脉象十分奇怪,可以说张扬在过去的行医历史中从未见过,多处经脉闭塞,张扬虽然好奇可是并没有耗费功力为她打通的想法,再说打通经脉也不是短时间能够办到的事情,看到安语晨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稳,这才缓缓将内力收回。
    安语晨的内衣已经被汗水湿透,黑色长发遮住半边白玉般细腻的面庞,嘴唇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血色,看在眼中居然少有的增添了一种女孩子家的柔美。她一言不发的走下床,在房间的一角看到了自己的哮喘喷雾剂,拾起来放在口袋中,默默向门外走去,张扬大声道:“你爷爷今晚留在青云峰,住陈大爷那里,你不用担心!”
    安语晨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方走去。
    张扬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把破破烂烂的门板重新抵上,看来明天要找人维修了。
    安老在第二天中午回到黑山子乡,在计生办没有找到张扬,问过之后才知道,小张主任正在宿舍修门呢。
    来到张扬的宿舍,张扬已经帮着乡政府的木工老徐把一扇新木门装上,看到安老,张扬笑眯眯迎了上来,安老看了看地上破破烂烂的房门,诧异道:“怎么回事?这黑山子乡还有敢砸张主任大门的?”
    张扬嘿嘿笑道:“砸门的是个香港小丫头!”
    安老马上意识到造成眼前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哪一个,苦笑道:“该不会是小妖吧?”
    张扬点了点头道:“还真让您猜着了,你们安家人真是彪悍啊!”
    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情,安老和张扬之间俨然已经成为了忘年交,张扬的话并没有让他生气,反而引得他笑了起来:“小妖那个脾气恐怕像我爹更多一些。”他拍了拍张扬的肩膀道:“有空送我去春阳吗?”
    安老的要求张扬当然不会拒绝,他跟老徐交代了一声,就和安老一道向安阳驶去。
    安志远透过车窗望着黑山子的山山水水,不禁感叹道:“这儿真美,等我百年之后,我打算把骨灰葬在这里,每天都能够享受山林的静谧空气的清新,那该是一种多么惬意的事情。”
    张扬笑道:“这事儿我可以帮你做主,您老要多大地儿,一亩还是两亩”
    安志远乐呵呵道:“小张啊小张,我死后可不想再被划成地主成分,我们安家已经戴上了土匪的帽子,再弄个地主成分,可真是够后代消受得了。”
    两人同声大笑起来。
    安志远道:“小妖的脾气不好,昨晚的事情还请小张主任不要介意。”
    张扬道:“她有哮喘病?”
    提起这事,安志远忍不住叹了口气:“从小就有了哮喘的毛病,这孩子可怜,她妈妈死得早,我们安家这么多子女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孩儿,所以都宠着她惯着她。”
    张扬低声道:“安老,昨晚我为她诊脉的时候发现她体内多处经脉闭塞,这件事你应当知道吧?”
    安志远点了点头:“她先天经脉闭塞,我们安家男丁众多,可是女孩儿却只有她一个,其实在小妖之前,我这一代有过两个女儿全都在襁褓中死去,我的五个儿子曾经生过七个女儿,却无一例外的少年夭折,最大的活到了二十岁,据西医所说,是因为女孩儿先天染色体存在一种缺陷,我过去学过一些医理,根据我和其他中医名家的共同探讨,发现她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有不同程度的经脉闭塞,也就是武学上的天生绝脉,小妖的情况最为严重,可是想不到她却活到了现在,照我看,她恐怕至多只有五年的性命……”安志远谈及这件事,不禁感到一阵怆然。
    张扬没想到安语晨的命运会如此不幸,心中对她先前的恶感不由得缓解了许多:“安老,她自己知道吗?”
    “当然知道,这孩子聪明得很,什么事也瞒不过她,越是知道自己的生命比别人短暂,她的性子越是要强,让我这个做爷爷的也没有办法。”安志远叹了口气道:“现在我也想开了,人命天注定,只要小妖每一天都过得开心高兴,我又何须太过在意,什么事都由着她了……”
    张扬沉默了下去,看来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不幸,诚如安志远这样的大富大贵之家,也有无法解决的难事。对于这种天生绝脉,张扬过去曾经在典籍之上看到过,也看过几种治疗的方法,不过尚且没有任何一种方法具有确切的疗效,张扬开始动了心思,假如自己可以帮助安语晨治好她的顽疾,以此为条件让安老在春阳投资肯定是没有任何的悬念了。
    安老道:“这次的事情真要感谢你了!”
    张扬笑道:“安老何必说客气话,咱们都是自己人啊!”
    安老意味深长的看着张扬道:“我不愿在家乡投资,你们还当我是自己人?”
    张扬哈哈大笑起来:“安老,你说得对,其实投资和亲情没有任何的内在联系,虽然你是春阳走去出去的,可你并没有义务要投资于春阳,作为商人你首先考虑的是经济利益,我现在已经完全理解你的决定了。”话虽然说得大度,可心里还是充满了遗憾,我的政绩啊!辛苦半天,看来要竹篮打水了。
    安志远微笑点头,他低声道:“经过我的考察,春阳的确不适合投资工业,可是清台山这么好的旅游资源不去开发是不是有些浪费?这是老天爷馈赠给我们黑山子人的礼物啊,我打算和春阳县政府合作,投资开发清台山的旅游项目。”
    张扬猛然踩住煞车,脸上充满了不能置信的表情,他原本对安老投资已经不抱希望,却想不到却突然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因为突然的煞车,安志远因为惯性身体向前倾,脑袋差点撞在挡风玻璃上,笑道:“你要是把我脑袋撞糊涂了,搞不好我会不记得说过刚才的话。”
    张扬又惊又喜,连连点头道:“安老你放心,我会确保您老的安全!”
    安志远开心的大笑起来,汽车重新启动之后,他靠在座椅上道:“其实在88年回来的时候,我就有了初步的想法,这次两次前往青云峰,对清台山的旅游资源有了更深的认识,想不到这里除了自然资源,还有人文历史景观。”
    张扬以为他说的是黑风寨,心中暗笑,这安老十有八九还是惦记着让他爹死后享受风光呢,现在张大官人心情大好,只要安志远答应投资,就算他在青云峰上重建黑风寨跟他也没有任何的关系。
    把安老送到明珠宾馆之后,张扬第一时间给李长宇打了电话,向他汇报了这个好消息,李长宇听到之后,也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这对他来说可算得上一份厚重的大礼啊,他即将前往江城赴任,在离任之前如果可以将安老投资的事情确实下来,这便是一个闪亮的政绩,带着这样的政绩前往江城,他的腰杆就直了许多,底气就足了许多,李长宇平静下来后,向张扬下达了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张扬,尽快安排我和安老见面!”
    张扬笑道:“安老也想跟你见见面,下午三点春水河泊云码头,我会带安老在那里准时恭候。”
    李长宇现在开始感谢上天让他遇到了张扬,随着接触日久,李长宇发现张扬的身上不仅仅存在着一股子年轻人特有的冲劲,而且他的确很有能力,从88年起,江城,甚至平海省内都试图说动安老投资家乡,可是这个倔强的老头儿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始终婉言拒绝,不知张扬利用怎样的手段打动了这位固执的老人,想起张扬阳光般灿烂的笑脸,李长宇也不禁露出了微笑,一个可以在潜移默化中改变自己的年轻人,又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呢?
    自从和葛春丽在春水河畔车震发生意外之后,李长宇便有意避开这个地方,如果不是为了和安老见面,他才不会再度来到这里。
    安老低调行事的作风正是李长宇想要的,他虽然没有前往江城赴任,可是他的离去已经成为定局,现在正处于最后的工作交接期,李书记有着自己的打算,在离开江城以前,他力求和安老达成共识,为他在春阳的政治历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他不会让继任县委书记杨守义白白占这个便宜。
    李长宇此行的目的甚至连司机刘海涛都不知道,来到泊云码头,李长宇让刘海涛原地等候,自己慢慢悠悠走向码头,虽然他刻意提前了十分钟,可是来到泊云码头的时候发现张扬已经到了,码头上停着一艘画舫,这是今年春天才添置的游船,整条春水河一共有八艘,不过县里的老百姓大都对这种游船不感兴趣,除了星期天以外,平时基本没有什么生意。
    张扬向李长宇挥了挥手,把他迎到了画舫上,船舱内安志远正悠闲自得的坐着,看到李长宇进来,他礼貌的站起身来,主动伸出手去,李长宇向前走了两步热情的和安老握了握手道:“安老,我可是久仰您老的大名了!”
    安志远笑了笑,打趣道:“我对你这位春阳的父母官也是慕名已久!”
    两人笑着在桌前坐下,张扬让船家开船,从外面把卷帘放下,船舱内成了一个临时的私密空间。
    安志远为李长宇倒了一杯茶,李长宇客气的接过了,微笑道:“安老的行踪真是飘忽不定,自从我听说安老前来江城,距今已有半个多月,可是每次想要和安老相见,总是缘悭一面,唯有感叹安老行事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安志远哈哈大笑,他和李长宇是第一次见面,可是从李长宇不凡的谈吐之中已经看出此人绝非庸碌无为之辈,安志远并没有直奔主题,而是笑着望向门帘外的张扬道:“现在我算领教了,强将手下无弱兵,李书记能够重用张主任这样的年轻干部就证明您的眼光非同寻常。”
    李长宇露出谦逊的笑容,心道,可不是我重用他,是这厮硬赖上我了,可是心中对张扬丝毫没有反感,却感到一种庆幸,张扬如同一块政治上的璞玉,落在谁的手上,早晚一天都会散发出他应有的光彩,他已经意识到在自己帮助张扬的同时,张扬也在帮助着自己,甚至可以说他对自己的帮助还要更大一些。李长宇道:“年轻人又闯劲,有冲劲,可是工作经验上还有些不足,需要继续锻炼学习。”
    安志远却并不同意李长宇的看法,他摇了摇头道:“你的这个看法我却不敢苟同,这几年我接触到内地不少的领导干部,多数人给我的印象都是沉稳有余创意不足,可能我的话有些不当说。”
    李长宇笑道:“安老但说无妨,我们共产党的干部提倡的就是批评与自我批评!”
    “好,李书记既然这么爽快,我就没必要假惺惺说些奉承话了,内地的官场讲究平易近人,可是我觉着这个人字最为复杂,人分为三六九等,大家口中都说着人人平等,可心里头却还是不自觉的把人划分成等级,现在国家提倡改革开放,每个领导干部都会高喊改革开放的口号,可是改革开放的真正意义他们又未必了解,江城劝我投资,春阳劝我投资,在你们打算说服我投资之前,有没有想过,我投资的方向何在?我觉着很多官员的心理存在着只要拉来我的投资,这就是他的政绩,这就是他的功劳,至于这笔资金去做什么,最终会产生怎样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那就不是他们的管辖范围内了。”
    李长宇陷入沉思中,安志远虽然说的是普遍现象,可他何尝不存在着这样的心理,他渴望政绩,渴望在春阳政治生涯的最后留下一笔浓墨重彩的句号,安老的投资对他的意义何在?他首先考虑的并非是为春阳老百姓谋福祉,而是想用这笔投资的光环照亮自己前方的仕途,听到安老的这番话,李长宇感到有些惭愧了。
    安志远道:“内地的官场还给我一个印象,那就是上下级之间等级森严,这就让很多官员的行事变得谨小慎微,他们做每件事都要考虑上层领导的喜好,力求面面俱到,所以我说他们沉稳有余,可是却没有什么开创性。让我感觉到多数的时间内地的官员是在做官,而不是在做事!”
    李长宇叹了口气道:“改革的过程也是干部思想观念的逐渐改变过程。安老先生要多理解啊!”
    安志远笑道:“所以我说像张扬这样具有如此开拓精神的年轻干部真是难能可贵,李书记慧眼识才啊!”
    李长宇笑了笑,心说这张扬给安老灌了什么迷魂药了,弄得老人家对他不吝赞美之词。
    两人的谈话终于转入了正题,安志远向李长宇讲述了自己的初步构想,他是想在三年内逐步把清台山开发成在平海、北原两省有名的旅游景点,以两省为中心向周围辐射,力求在五年内成为全国知名景点。
    李长宇低声道:“开发旅游产业无疑是具有前瞻性的,环保绿色无污染,而且一旦操作成功,子孙后代受益无穷,可是我也征求过不少专家的意见,以清台山目前的条件并不适合搞旅游。”
    安志远笑道“条件适合了,谁还让我投资啊?”一句话说得李长宇笑了起来。
    安志远道:“我回去后,会尽快和董事会拿出具体方案,先从改善通往清台山的道路情况做起,期间我会组建一个专业的团队,全方位策划如何包装宣传清台山旅游的方案,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清台山的旅游产业做大做强。”
    李长宇小心翼翼的问:“想要完成这一切需要一笔庞大的资金,安老打算投资多少?”
    安志远微笑道:“我估算过了,头三年的先期投资会在两个亿左右,至于日后建温泉宾馆,修缮古迹,各项旅游配套设施,总共投资会在十个亿左右。”
    李长宇听到十亿这个数目的时候内心不禁怦怦直跳,要知道91年他们全县的财政总收入也不过区区9800万,安老说出的这个数目不可不谓之惊人,这样的投资力度别说在春阳,就是在整个平海也应当是首屈一指了,假如安老的投资真的可以兑现,那么这样的政绩足以让他在平海省内引起震动。
    李长宇内心中虽然激动,可是表面上却没有任何的流露,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水道:“如果安老决定开发清台山,我可以保证春阳政府各部门会全力配合安老的工作。”
    安志远微笑道:“听说李书记即将前往江城了?”
    李长宇不由得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的老人,安志远果然不简单,看来他做出最终的投资决定之前,对涉及到投资的方方面面都做过一番详尽的调查,李长宇心中不觉产生了警惕,假如安志远因为自己要离开春阳,而将投资押后,这好事岂不是落在了杨守义的身上,李长宇显然不甘心那样的结果出现,他慢慢放下了茶杯,淡然笑道:“就算去了江城,我做过的工作也不可能半途而废,安老不必顾虑。”
    安志远的目光望向门帘外,张扬靠在廊柱上陪船老大聊天,安志远道:“我相信张扬,只要你们这些做领导的给他足够的活动空间,我想清台山旅游产业会很快搞起来。”
    李长宇也有些纳闷了,不知这张扬走了什么狗屎运,怎么一个个的都对他如此青睐有加,其中当然也包括他自己,李长宇感叹之余,也明白自己不能表现出对投资的过分渴望,否则会让安老识破他的用心,他微笑道:“安老,希望你们的投资方案能够尽快拿出来,到时候我一定会尽自己的全力促成这件事。”
    安志远从身后拿起公文包,拉开文件包,从中取出了一份业已做好的计划:“初步的意向已经拿出来了,李书记拿回去看看,如果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们随时都可以签署合作意向书!”
    李长宇的脸上充满了错愕的表情,他实在没想到安志远做事会如此的利索,简直可以用雷厉风行来形容。
    安志远自嘲道:“是不是觉着我的性子急了?别忘了,我是土匪的儿子,性子自然就有些匪气!”
    “安老不用和董事会讨论了?”
    “考察过很多次了,再说我的董事会就是一言堂,我决定的事情没人会反对。”
    李长宇走后,张扬送安老返回宾馆,安老的心情看来很好,不时发出畅快的笑声。
    张扬对安老的那份计划书还是表现出了一定的兴趣:“安老你投资清台山打算多少年收回成本呢?”
    安志远微笑道:“不好说,十年,二十年!”他指了指公文包:“里面还有一份意向,你拿去看!”
    张扬摇了摇头道:“总之我知道您老人家看准的事情一定有钱赚,看来我也要准备弄点钱在清台山投资了。”
    安志远哈哈大笑道:“我可记得内地官员是不允许经商的。”
    张扬笑道:“不许经商又没说不许投资,听人说安老都是做一些扔进去一百块拿出一万块的生意,我现在扔进去一万块,日后岂不是就成了百万富翁?”
    “你要是真有这样的心思,等协助我把景区早日筹建起来,到时候我分给你一成的股份!”
    张扬吐了吐舌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您老这是贿赂国家干部,咱可不带这么玩儿的!”
    安志远饶有兴趣道:“小张,看来你的志向远大嘛,以后是不是要做大官啊!”
    张大官人难得的表现出了一次谦虚:“现在啥事都得看运气啊!”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将官位的向往展露无遗。
    安志远低声道:“张扬,我始终认为,人不在于当多大的官,而在于做多大的事!”
    张扬内心一震,安志远看似普通的一句话,其中却包含着深刻的智慧,如果能真正领悟到这句话的意思,可能会让他受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