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道官途》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天使与魔鬼
张扬先将陈岗送回市委家属院,又将袁孝商送回皇冠大酒店,袁孝商暗自佩服他的冷静,来到皇冠大酒店门前,张扬停好车,低声道:“我不想伤害她……”
袁孝商点了点头,今晚的全过程他都看到了,张扬是误杀了桑贝贝。
张扬道:“不是我害怕承担责任,误杀大不了判几年我就出来了,但是我的前途,我好不容易打拼的一切都完了。”
袁孝商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张书记,别担心,没事,你回去睡上一觉,什么事情就都忘记了。”
张扬握住他的手背:“谢谢!”
袁孝商道:“用不着,别忘了,如果没有你,我儿子早就被人绑架了,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张扬有些激动地握了握袁孝商的手。
袁孝商提醒他道:“桑贝贝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会不会有人去找她?公安方面我会让大哥将这件事挡住,你放心,我不提起今晚的事情。”
张扬点了点头。
袁孝商又道:“别忘了那个江乐,他知道今晚你和桑贝贝发生了冲突。”
张扬咬牙切齿道:“他敢胡说,我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袁孝商暗叹,天使到魔鬼的转变果然是刹那之间,今晚之前,张扬还是那位道貌岸然的滨海市委书记,可是他因为一时冲动,而酿成大错,人啊,为什么不珍惜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即便是张扬也是如此。
送走了袁孝商,张扬驱车离开,他直接返回了滨海,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张扬并没有开灯,摇晃了一下脖子,唇角却露出一丝笑容:“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
沙发旁的落地灯亮起,桑贝贝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一双美眸望着张扬,脸上的表情似喜还颦:“杀人凶手,你居然还有心情去喝酒?”她闻到了张扬身上浓烈的酒味儿。
张扬笑眯眯来到桑贝贝身边坐下,上下打量着她道:“到底是国安出身,这演技真的很不一般。”
桑贝贝道:“这么阴损的主意也只有你能够想出来,让我装死就算了,还要把我毁尸灭迹,这么高的山崖上扔下去,你还怕我不死,居然要在麻袋里面填这么多石块,差点没把我呛死。”
张扬笑道:“不搞得逼真一点,怎么可能取信于人?”
桑贝贝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压根就是想把我害死。”
张扬道:“如果我想把你害死,就不会让赵天才去接应你,我算好了时间,就算你无法从麻袋中脱身,他也应该可以在两分钟内找到你。”
桑贝贝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还真有些本事,居然有这么多的朋友。”
张扬道:“秦桧还有两个相好的呢,更何况我这种以诚待人的好干部。”
桑贝贝揪住他的领口,盯住他的双目道:“你是个杀人犯!”
张扬道:“背着我去和别的男人勾搭,杀你多少次都不冤。”
桑贝贝啐了一声,她并没有放开张扬的领口,低声道:“那个江乐知不知道内情?”
张扬道:“他不知道你装死这件事,我让他过去只是为了配合表演一下,为下一步的事情做铺垫。”
桑贝贝道:“现在陈岗和袁孝商都掌握了你杀我的证据,如果他们举报了你,这次你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张大官人充满信心地摇了摇头道:“不会!”
“这么有信心?”
张扬道:“陈岗被我捏住了把柄,他不敢拿这件事要挟我,除非他遇到了麻烦,想跟我拼上个鱼死网破,至于袁孝商,我救过他儿子,在道义上,他暂时不会出卖我。”
桑贝贝道:“我真是搞不懂你,为什么要主动制造把柄交到别人的手中呢?”
“在坏人的眼中,或许坏人才是安全的,如果你太完美,别人就会对你敬而远之,但是如果你有了缺点,他会因为你的缺点而认同你,会真正从心底接纳你。”
桑贝贝道:“真的?”
张扬点了点头道:“真的!”
桑贝贝叹了口气道:“你们官场中人心机实在是太深,张扬,知不知道我装死的那段时间,我真的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桑贝贝居然变得有些忸怩:“我担心你真的把我扔到海里,再不管我,担心你将计就计的把我给害死。”
张扬笑道:“我为什么要害死你?”
桑贝贝道:“在天街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好吓人,真的好像妒火中烧的样子。”
张扬道:“说实话,那会儿我真的有些嫉妒了。”
桑贝贝道:“你这人真的很可怕,占有欲实在是太强。”
张扬道:“我都没承认,你怎么知道我想占有你?”
桑贝贝啐道:“滚一边去,别跟我耍流氓啊!”
“你说这么大半夜,你一个单身女子来到我房间里,咱俩究竟谁流氓啊?”
桑贝贝双手伸出去卡住了张扬的脖子,恶狠狠道:“信不信我掐死你!”
张大官人笑道:“不信,我这么可爱,你怎么舍得?”
桑贝贝道:“张书记,能不能别逼我吐。”她放开了张扬的脖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在一旁坐下,忽然留意到张扬的身上还有不少的血迹,不由得笑道:“别忘了毁灭犯罪证据。”
张扬低头看了身上的血迹也笑了起来:“还别说,这些人造血还是挺逼真的。”
桑贝贝道:“这可不是什么人造血,货真价实的人血,袁孝商和陈岗都不是普通人物,虽然今晚咱们戏做得不错,难免他们还是会存有疑心,说不定他们会拿这些血样去化验,如果用动物血去冒充,整个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张扬点了点头,袁孝商、陈岗两人都和警方有着密切的联系,想要验证血样的真实与否对他们来说并不算难事。
桑贝贝考虑得并没有错,袁孝商当晚就将采集到的血样交给了大哥,袁孝工也很快就查出了结果,这血样是人血无疑。
袁孝工将这一结果告诉他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他敏锐地觉察到袁孝商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并没有询问,对这个弟弟他一直都很放心,孝商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陈岗整个晚上都处于忐忑不安中,和袁孝商相同的是,他也想到了去化验血样,甚至考虑过要将这件事告诉弟弟陈凯,可是几经考虑之后,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今晚的事情对他而言未必是坏事,掌握了张扬的杀人证据,就等于握住了一张牌,或许这张牌可以扭转他过去一贯被动的局面。
张大官人第二天依然准时去单位上班,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正常进行,例会之后,张扬回到办公室,发现文浩南在那里等他。虽然省纪委工作组已经离开了北港,可是省公安厅调查组的调查取证工作并没有结束,文浩南仍然留在北港。
张扬知道文浩南最近一直在调查丁家的事情,搞得程焱东也是满腹怨言,已经严重干扰到程焱东本来的计划,可文浩南是省厅的人,程焱东也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张扬现在对文浩南的态度是敬而远之,他总觉得自己和文浩南在为人处事方面格格不入,两人离得越近,矛盾就会越多,这并不意味着张扬怕他,而是出于对文国权夫妇的尊敬,他可不想因为自己和文浩南的事情让干爹干妈再伤脑筋。
见到文浩南,张扬还是保持着一定的尊敬,毕竟是自己的干哥哥:“浩南哥,找我有事儿?”
文浩南点了点头,微笑道:“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找你闲聊。”
张扬已经习惯于文浩南的这种说话方式,只要他找自己肯定是为了公事,不然文浩南不会过来找自己,他和自己一样,应该也发现彼此之间尿不到一壶,所以没必要的话很少会主动来往,文浩南在北港的这段时间,除了公事并没有主动私下和他联络过。想想也真是有些无奈,张扬和文家的这对姐弟似乎天生就有裂痕,难不成是文浩南夫妇对自己太好,所以激起了文家姐弟的反感?
张大官人笑了笑,亲自给文浩南倒了杯茶。
文浩南道:“其实前几天我就想找你,你刚巧去了东江。”
张扬点了点头道:“因为一些公事。”
文浩南道:“本来想给你打电话,可是想了想,有些事情还是和你当面谈清楚的好。”
张扬笑着点了点头:“你说!”
文浩南喝了口茶道:“据我说知,丁琳和冯敬国结婚当天你在现场是不是?”
“不错,我在现场。”
“据我说知,当时你刚到北港不久,你和丁家并不熟悉。”
张扬道:“我是和北港前市委副书记蒋洪刚一起过去的,怎么?你觉得奇怪?”
文浩南笑道:“和你们一起过去的还有平海驻京办主任郭瑞阳吧?”
张扬哈哈笑了起来,不过笑声很快就停住了,他盯住文浩南的双眼道:“你在查我啊?”
文浩南摇了摇头道:“别误会,不是查你,是在调查丁家的事情,刚巧得知了这些事,所以才想起来问。”
张扬道:“你想知道什么?”
文浩南道:“我听说当晚发生了一些事情,丁高山的养子潘强杀死了他的女婿冯敬国。”
张扬点了点头道:“确有其事,不过这已经算得上是陈米烂谷子的事情了,北港公安系统也一直都在跟进这件案子,潘强也被全国通缉。”
文浩南道:“这段时间我深入调查过这件事,冯敬国这个人有很大的问题,他生前曾任北港海关缉私分局海上缉私科副科长。通过我们这段时间的调查发现,他有大量财产来历不明,而且他和多起贪污渎职案有关。”
张扬道:“这我倒不是太清楚。”
文浩南道:“你不清楚?但是北港方面早就掌握了这方面的材料,我们工作组来到滨海这么长时间,他们都没有主动像我们提供这方面的材料,张扬,你说这些事正常吗?”
张扬道:“其实大家做事的方法不同,你想这么做,别人想那么做,人家不告诉你未必是想主动隐瞒什么。”
文浩南道:“张扬你这种态度让我很失望,我在滨海的调查工作中也受到了不少的阻碍,我们工作组过来是为了帮你们解决问题,而不是给你们找麻烦,我认为无论从私人感情上还是工作关系上,我们都要建立一种互信的状态。”
张扬道:“浩南哥,我并不是想要对你刻意隐瞒什么,假如我们同样想到达河的对岸,你可以选择坐船,我可以选择从船上走过去,其他人或许选择游泳过去,甚至乘着滑翔伞直接飞过去。大家方法不同而已,没必要一定要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张扬的这番话说得已经非常明确,文浩南这个人太自我,总喜欢以自我为中心,认为其他人都应该给他主动让路,认为只有他自己是正确的。
文浩南道:“冯敬国贪赃枉法的事情你也早就知道?”
张扬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我是滨海市委书记,又不是滨海公安局长,再说冯敬国的事情属于北港管,跟我也没多少关系。浩南哥,咱们今天是不是有些跑题啊?刚才明明在谈论丁高山的问题。”
文浩南点了点头道:“你对蒋洪刚这个人了解吗?他和丁高山的关系是不是仅限于同学那么简单?”
听文浩南这样提问,张扬就明白文浩南查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找到事情的突破口,张扬道:“蒋洪刚的问题纪委方面已有定论,据我说知,两次调查的结果都是一样,他从丁高山那里只是借款,并没有其他受贿的不法行为,有借条啊!”
文浩南反问道:“换成是你,觉得可能吗?平白无故的借给别人这么多钱,难道不图任何的回报?”
张扬道:“可能,这个世界上,人和人之间不仅仅是金钱关系,还有感情这档子事儿存在,你说是不是?”
文浩南道:“张扬,这世上任何人的行为都不会是无目的的,他们有动机,每个人都不会平白无故的付出,付出之时,他们就想过有朝一日会索取回报,你说是不是?”
张扬皱了皱眉头,文浩南这句话充满了影射的成份,难道他是在冷嘲热讽自己和文家的关系?认为自己当初救他姐姐,只是为了索取文家对自己在仕途上的帮助?张扬道:“你把世界看得太险恶了。”
文浩南意味深长道:“不是我把世界看得太险恶,而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那么单纯。”他缓缓放下茶杯,目光盯住张扬道:“张扬,你难道真不觉得北港、滨海都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张扬道:“任何地方都存在问题,但是都不是一天之间能够改变的。”
文浩南笑着点了点头,他低声道:“我已经对丁家的所有物业展开了全面调查,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结果。”
张扬道:“我也祝你早日能够取得进展。”
文浩南站起身向张扬告辞,张扬起身相送,来到门前却凑巧遇到了从香港过来的胡茵茹。最近一段时间她的工作重心在香江,没想到她会突然而至。张扬刚好有了借口,不必远送文浩南。
张大官人将胡茵茹请入办公室内。
胡茵茹笑盈盈看着他,投身入怀,美腿轻巧地将房门踢上,娇声道:“张扬,有没有想我?”
张大官人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胡茵茹灼热的樱唇已经印在了他的嘴唇上,送给他一个缠绵悱恻的长吻,张扬捧起胡茵茹的俏脸道:“让我看看你瘦了没有。”
胡茵茹笑着在他胸膛上捶打了一下,柔声道:“老夫老妻的了,还这么肉麻。”
张大官人道:“你过来,怎么没事先打个电话?”
胡茵茹道:“这样啊,马上就是七一了,海兰这两天要来内地做节目,歆颜也受邀回来演出。我也要回江城制药厂处理一下生意,本来没想过来的,可是到了江城忽然想你了,就直接开车过来找你,想给你一个惊喜。
张扬笑道:“干什么?查岗?害怕我办公室里藏着女人?”
胡茵茹道:“那可不一定,以你的性情,藏着女人也很正常。”
张扬笑道:“我可不是那种人,你都看到了,从我办公室里走出去的是个男人。”
胡茵茹娇声道:“这年头男人也不可信,说不定你的口味变了。”
张大官人哈哈大笑,伸手想去抱胡茵茹,却被她轻巧避过。
胡茵茹整理了一下衣裙,来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轻声道:“我这次过来是谈公事的,北港恒能集团公开招标广告和企业宣传片,我代表公司过来投标。”
张扬道:“好事啊,要不要我帮忙啊?”
胡茵茹笑道:“跟你没关系,你一插手就成了假公济私了,我们的广告公司做得红红火火,在业界口碑很好,恒能集团的老总上次去香港的时候我们见过面,只是大概谈了一下,我们还是准备走正规程序投标。”
张扬道:“现在投标猫腻很多,中标的未必是最有实力的那家。”
胡茵茹道:“这我都清楚,不过还是有很多公平的招标的,你们保税区不就是很正规吗?”
张扬笑道:“我们这儿是一片净土。”
胡茵茹看了他一眼道:“自吹自擂。”
张扬望着胡茵茹娇俏的模样,心中不禁一阵骚动,胡茵茹从他灼热的眼神已经明白他的心思,不无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轻声道:“我先回酒店,你有时间去找我,中午一起吃饭,我有话要跟你谈。”
张扬点了点头,此时傅长征敲门进来,他向胡茵茹礼貌的打了声招呼,来到张扬身边,低声道:“元和夫人来了。”
张扬道:“请她进来。”
胡茵茹听说张扬有事,起身告辞。
她还没有离开,元和幸子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胡茵茹对元和幸子闻名已久,但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当她看到元和幸子的时候,不禁惊诧的瞪大了双眸,失声道:“佳彤……”
元和幸子转向胡茵茹,微笑道:“这位小姐一定是认错人了,在下元和幸子,并不是顾佳彤。”
胡茵茹凝视她良久,主动向她伸出手去:“你好,元和夫人,我叫胡茵茹,你真的很像我的一个朋友。见到你,我还以为……”
“以为顾佳彤复生了?”元和幸子明澈见底的双眸带着笑意。
胡茵茹始终没有离开她的双目,点了点头道:“真的有这种错觉,不好意思。”
元和幸子淡然笑道:“我已经习惯了,如果可能,我希望我们也能够成为朋友。”她抽出一张自己的名片交给胡茵茹道:“有机会一起喝茶聊天。”
胡茵茹也将自己的名片给她,然后礼貌地告辞离去。
张扬邀请元和幸子坐下,让傅长征去给她泡了杯茶,元和幸子并没有碰那杯茶,轻声道:“张先生还记得当初招标时的承诺吗?”
张扬微微一怔,听元和幸子话里的意思好像要向自己发难,他笑道:“当然记得,我们滨海市政府会竭诚为各方投资商提供便利。”
元和幸子道:“福隆港的改造扩建工程已经由我们竞标拿下,但是直到现在滨海政府仍然没有能够提供给我们想要的便利。”
张扬道:“元和夫人何出此言啊?保税区建设指挥部一直都在做前期动员工作。”
元和幸子道:“张先生,说和做从来都是两回事,常海天先生答应我,要在七一之前完成福隆港的前期准备工作,可是现在毫无进展,昨晚我们位于港区的指挥部却遭遇了失窃,丢失了很多重要文件,请问连我方最基本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还谈什么竭诚为我们提供便利?”元和幸子虽然语气平静,但是每句话都是在质问张扬。张大官人不由得有些着恼,如果元和幸子所说的一切属实,那么己方的工作实在是有些太不到位了,他马上拿起电话打给了常海天,电话接通后,语气严厉的质问道:“海天,你搞什么?”
常海天也是一肚子委屈,当初的确答应了元和幸子一方,要做好福隆港这边的动员工作,港口改造工程,必然涉及到港口的部分停工,按照他们的计划,福隆港的改建分成两部分,扩建工程自然不存在什么障碍,可是涉及到福隆港的港口改造,就必然要解决工人的安抚思想工作,政府会拿出一笔钱作为过渡,尽量保障港口工人的利益不会受到损害,本来常海天也认为政府给出的条件相当好,工人们应该会接受,可是没想到具体的执行过程中和他们想像中大相径庭。
将过渡期间的政策公示之后,工人就开始找到指挥部提条件,很多条件都是极其苛刻的,常海天这些天基本上都在忙这件事,他们的工作已经算得上是很不错了,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生激烈冲突,和港口工人代表也都是心平气和的谈判,可事情从昨天开始出现了变化,初步达成的一些条件又被推翻,工人代表重新提出了条件,而且昨晚又发生了日方指挥部被盗事件,常海天本想亲自过来向张扬汇报这件事,没想到他还没来,元和幸子已经先行过来兴师问罪了。
张扬问明了情况,放下了电话,他向元和幸子微笑道:“元和夫人,我看您不必太着急,事情正在处理之中,这样,我跟你去港口看看,了解一下情况,您觉得怎么样?”
元和幸子看到张扬的态度如此诚恳,自然也不好继续向他发难,轻声叹了口气道:“你要到现场看看,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了。”
张扬叫来周山虎,让他开着单位的奥迪前往福隆港。
元和集团在福隆港成立的办公区刚刚一个星期,在这里办公的都是一些工程技术人员,他们的工作就是负责对福隆港进行具体的测绘,日本人在工作方面还是相当的敬业,短短一个星期已经基本上将福隆港方方面面的详细数据测算的差不多了。
张大官人来到这里,方才明白元和幸子生气的原因,办公区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围墙上被人用颜料刷上了很多反日口号。
因为那段大家熟知的历史,老百姓对日本人的仇视情绪还是情有可原的,张大官人看到很多标语忍不住想笑,可是考虑到元和幸子的心里感受,这厮硬憋着没笑出来。
张扬来之前给程焱东打了个电话,程焱东几乎和他同时赶到了这里,本来这件事由港口分局处理的,但是张扬打了电话,程焱东就必须要亲自来一趟,看到眼前的一幕,程焱东也知道事情有些棘手,叹了口气。
张扬道:“你别忙着叹气,回头我再找你毛病。”
程焱东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在这件事上,他的确要承担一些责任,至少在安防方面他没有做好措施。
元和幸子带着他们去办公楼内,一共有五间办公室遭到了盗窃,丢失了一些财物,不过这都不是最主要的,他们保存在资料室内的测绘数据被弄得一团糟,还有一部分丢失了。
程焱东道:“如果是窃贼所为,他感兴趣的应该是财物,为什么要偷资料?”
元和幸子道:“我也这么想,我怀疑有人不想让我们在这里投资,有意破坏我们的工作。”
这时候常海天也赶到了,他首先向元和幸子表达了歉意。
元和幸子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也不想指责什么,我只想强调一句,之前贵方是怎么承诺的?现在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一个绝妙的讽刺?这样下去,我们的工作根本无法进行,如果情况继续恶化,我会重新考虑在滨海的投资计划。”
张大官人听出元和幸子在威胁自己,可是他并不害怕威胁,尤其是他本来并不想元和集团拿下福隆港的改造扩建工程,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将这个工程交给星月集团,可张大官人还是公事公办的,并没有以个人的好恶为转移,他当众向元和幸子承诺,马上加强元和集团办公区的治安防范,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侦破此案,至于福隆港的一系列后续问题,他会亲自跟进解决。
张扬的诚恳态度还是获得了元和幸子的谅解,她也没有将这件事闹大的打算,轻声叹了一口气道:“各位,我并不想追究下去,但是我真的希望你们能够切实的重视福隆港的问题,当初竞标的时候,我们给予贵方最大的信任,而你们也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意,正是你们的那份诚意感动了我们,签约只是合作的开始,我希望这次合作是愉快的,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达到共赢,我想你们也应该明白一点,这个工程是互利互惠的事情,并不只是对我们一方有利,发生了任何意外,都是我们双方的损失。”
张大官人也没有分辨什么,连连点头,这是因为他觉得理亏,在这件事上他们的确不占理儿。
几个人辞别元和幸子离开了办公区,张大官人既然来了就顺便去福隆港看看,看到港口上颇为冷清,他向常海天道:“福隆港这边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常海天叹了口气道:“本来都进行的差不多了,可最近工人方面又变卦了,重新提出了条件,他们认为自己目前端着的是铁饭碗,以后日资进驻,他们就没有保障了,还有人嚷嚷着不愿为日本人打工,说我们是卖国贼,是汉奸。”常海天一脸的无奈。
程焱东道:“老百姓对日本人没什么好感,依我看当初就不该选择元和集团,否则就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对抗情绪。”
张扬道:“公开竞标,能者居之,你哪那么多牢骚?我还没说你呢,让你整顿治安,你口口声声说滨海的治安状况不断好转,这下好了,都他妈偷到日本人头上了,丢人不?如果元和幸子追究,这件事就得闹成外交事件。外交事件,任何事只要沾上外交两个字就会特别的麻烦。”
常海天道:“我就想不透了,不就是一起盗窃事件吗?至于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
张扬道:“元和幸子很不简单,她是通过这种方式向我们施加压力呢。”
常海天道:“这个女人心机很重,我看搞不好这次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张大官人眉头一皱,低声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程焱东道:“照你们这么说我就没必要查了,真要是查到他们头上,不久闹笑话了吗?”
张扬道:“调查清楚,真要是他们监守自盗,故意唱戏给我看,我饶不了他们。”
常海天道:“跟日本人合作真是麻烦。”
张扬道:“你别怨人家,你自己工作不力,当初我们在招标的时候是怎么承诺的?说七一之前解决福隆港的所有问题,可现在,工人的思想工作都没做好。”
常海天道:“我当初的确低估了这方面的难度,其实政府开出的条件已经相当优惠了,实在想不出这些工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程焱东道:“咱们设身处地的为工人想想,过去他们捧着铁饭碗,现在忽然要面对一个全新的选择。”
张扬道:“这件事不对啊,我们考虑过啊,工人的一切福利待遇不便,他们的合同关系不变,又不是让他们给日本人打工,还是属于中方啊。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难道你在执行政策的过程中没有解释清楚?”
常海天道:“说的很清楚了,可现在工人的负面情绪很大,就是不同意我们的改建计划。对了,还有一点,福隆港的工人村也在扩建计划之中,那里更是一个大麻烦,对于我们目前的拆迁补偿条件,他们坚决不同意,提出的条件非常苛刻。”
张扬道:“肯定有一个环节出问题了,没理由啊!”
此时福隆港的总经理庞金贵赶过来了,他本来在北港开会了,听说市委书记张扬亲临港口,赶紧从北港赶了回来。
张扬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斥道:“老庞啊,我把这么重要的岗位交给你,你都弄成什么样子了?”
庞金贵心说干我屁事?可嘴上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他哭丧着脸道:“张书记,这件事我也控制不了啊,最近工人的情绪都很不稳定,认为市里把港口卖给了日本人,以后他们就要给日本人打工了。”
张扬怒道:“谁说的?是合作开发,我们占主导地位,什么叫卖给日本人?你怎么传达的?”
庞金贵道:“我大小会上都强调了,可工人还是不理解。”
张扬道:“说得再多没用,你必须要把道理说清楚。”
庞金贵道:“现在的人多数都不讲理。”
张扬道:“那是因为你方法不对。”
庞金贵顿时蔫了,反正在领导面前怎么说都不对,还不如不说。
常海天说了句公道话:“张书记,这件事也不能怪老庞,老庞最近为了港口的事情也非常辛苦,做了不少的工作……”
张扬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我要的不是你们做了多少工作,我要的是成绩,你们哪怕什么事情都不做,只要问题顺顺利利的解决了就是好干部,就证明你们有能力,做得再多,问题解决不了,就是无用功,就证明你们无能。”
张大官人不留情面的呵斥让几个人都感觉到脸皮发烧,其中最难堪的要数常海天,他毕竟是保税区工程指挥部的总负责人。
常海天诚恳致歉道:“张书记,我一定从这件事接受教训,以后杜绝此类事情的发生。”
张扬叹了口气道:“尽快把这件事平息下去,无论这次事情是怎么引起的,理亏的都是咱们这一方,日本人是过来投资的,又不是侵略,没必要抱有这么大的敌视态度,海天,你和日方多多沟通。老庞,福隆港工人的思想工作还得交给你去做,咱们这次引进外资的根本原因是想促进福隆港发展,实现福隆港的大跃进,只有港口发展了,大家的收入才会提高,你说是不是?”
庞金贵道:“谁说不是呢,我这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张扬道:“你别在这儿跟我叫苦,有叫苦的功夫,还不如多想想怎么解决眼前的困难。”他又转向程焱东道:“焱东,这件案子尽快查,从元和幸子刚才的态度,可以看出她并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加强日方办公区附近的安防,一定要杜绝同同类的事情发生。”
几个人都点头应承下来。
庞金贵看到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提出邀请道:“张书记,您看这都中午了,留下来吃顿饭吧!”
张扬摇了摇头道:“不吃了,我还有事。”他既然说有事,庞金贵也不敢强留。
张扬上了奥迪车,几个人跟过来相送,张扬摆了摆手道:“都各忙各的去吧,不用送!”
于是几个人停下了脚步,望着那辆奥迪车远去,常海天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工人可真是不省心啊。”
庞金贵学着他也叹了口气道:“事情没那么好解决的,现在他们新提出的条件太过分了。”
常海天道:“老庞,我听说你们工人村那边有不少人家在突击抢建,这事儿你得管管。”
庞金贵道:“常主任,我大会小会都强调了,可是他们根本不听,抢建是为了以后拆迁能多获取一点赔偿,现在家家户户都这样,我能有什么办法?”
程焱东道:“张书记答应日方要在七一之前解决这一系列的问题,我看你们还是抓紧办理。”
庞金贵摇了摇头道:“七一,根本不可能!”
张大官人突发奇想要去工人村去看看,于是让周山虎从工人村穿行过去,来到工人村,看到的是一片繁忙的建设场面,几乎家家户户都在突击盖房,道路两旁的平房几乎就要把道路给占了,工人村内部的道路显得极为狭窄,张扬让周山虎在前面停车,他来到一户正在盖房的人家,乐呵呵给其中一个工人上了一支烟道:“这位大哥,怎么这么多人盖房子啊?”
那工人居然非常的警惕,接了张扬的烟点上之后,反问道:“跟你有关系吗?”
张大官人被噎得愣了一下,他正想接着问,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经过,却是当年他来到滨海之后救下的李明芳,李明芳怀中抱着孩子,一手拎着菜篮,看情形应该是刚刚买菜归来。
张扬迎了过去,笑眯眯朝她打了个招呼。
李明芳愣了一下,然后认出了张扬,有些惊喜道:“张书记!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张扬示意她不要声张,笑道:“路过,看到这里到处都在盖房子所以觉得有些奇怪。”
李明芳道:“张书记,来我家里坐吧。”
张扬本想谢绝,可是想想或许能够从李明芳那里知道一些内情,于是点了点头。
李明芳的家就住在前面不远处的平房里,张扬帮她拎着菜篮子,周山虎将车在一旁停好,也跟过来,从他手里接过菜篮子。
李明芳怀抱着儿子打开了房门,她家里的院子很小,也没有加盖,把儿子放在学步车内,笑道:“张书记,我们家简陋了一些,您不要嫌弃啊。”
张扬看了一下这小小的院落,虽然不大,可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看得出这里的主人一定非常的勤快。
李明芳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和婆家也有了矛盾,现在是一个人住,她给张扬倒了杯茶。
张扬接过之后,问道:“李大姐,你一个人住啊?”
李明芳道:“是,我男人死后,上头赔了一笔钱,因为那笔钱,跟婆家闹了些矛盾,所以我干脆搬了出来。”
这些家务事是最难判断的,张扬笑了笑,并没有针对她的话去做评论。
李明芳道:“娘家那里房子也小,我弟妹又多,所以也懒得回去添麻烦,说起来还多亏了张书记,正是因为您的过问,港上才给了我一个仓库保管员的活儿,平时非常清闲,有足够的时间照看儿子。”
张扬看着一旁在学步车内蹒跚学步的孩子,忽然想起了自己远在瑞士的儿子,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暖意。张扬道:“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吧。”
李明芳道:“习惯了,再说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张扬道:“生活还过得去吧?”
李明芳笑道:“还好啦,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想想当初我几乎带着他去死,如果不是遇到了张书记,我们娘儿俩哪会有今天。”
张扬道:“你怎么没找人盖房子?”
李明芳道:“房子本来就是公家的,你看大家都在忙着搭建,是因为上头好像有政策,据说按照面积赔偿,所以多盖一点,自然能够多赔一点。”
张扬道:“谁说的?违章搭建并不在赔偿范围内。”
李明芳道:“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反正一个人这么干,其他人都跟着这么干,港口方面也来过,奉劝大家不要搭建,可谁也不听。”
张扬暗自叹了一口气,老百姓都觉得法不责众,遇到这种状况并不好管。
李明芳道:“我本来也想盖的,可后来想想没这个精力,我们娘儿俩能住多大点地方,张书记,我听说港口卖给日本人了?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张扬摇了摇头道:“不是,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传言。福隆港是引进日资,引入人家现代的管理经验,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改建和扩建,最终的目的是要把福隆港建设成为现代化的大型港口。”
李明芳道:“我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不过我相信张书记是为了大家好。”
张扬笑道:“谢谢李大姐的理解。”
李明芳道:“其实我们这些工人是弱势群体,你别看大家拼命盖房子,说穿了还是害怕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说句不怕您生气的话,连我对福隆港的未来发展也没有什么信心,日本人能安什么好心眼?他们会这么好心费心劳力的帮助咱们发展?”李明芳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根本没有任何的可能性,他们大老远过来,还不是想从咱们这里捞取好处。”
张扬忍不住笑了,李明芳说的话虽然朴素,可的确说出了一个道理,他笑着点头道:“李大姐,天下间没有免费的午餐,不错,日本人不会平白无故的帮助咱们,同样没有好处,我也不会让他们的资金注入福隆港,大家是互利互惠,相互合作,从长远的观点来看,这种合作对我们是有好处的,你也不必担心,你们现有的福利待遇不会变,有机会,你也可以转告一下其他人,不要做无谓的猜测和担心。”
张扬说完,起身告辞,李明芳很诚恳的邀请他和周山虎留下来吃饭。张扬婉言谢绝道:“李大姐,我中午还有工作,等以后我有时间,一定过来拜访,如果工作和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你可以直接去找我,打我电话也行。”张扬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了李明芳。
李明芳道:“已经帮我很多了,张书记,您整天这么忙,我也不好意识麻烦您。”
张扬笑道:“没关系,我的工作就是为人民服务。”
辞别李明芳出来,张扬看到工人村到处都是一片繁忙建设的场面,不由得叹了口气。
周山虎笑道:“张书记,您别急,老百姓都是这样,干什么事儿都喜欢突击。”
张扬道:“好事多磨,我看这件事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
周山虎忽然道:“那个不是战备叔吗?”
张扬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张战备就在不远处砌墙呢,张扬让周山虎把车开到近前,落下车窗,向外面道:“八叔!”
张战备抬起头看到车内的张扬,不由得咧开嘴笑了起来,他放下手头的活计,去一旁水龙头前洗了洗,这才来到车旁,张扬已经下车,来到道路旁边,笑道:“八叔,你怎么在这儿干活啊?”
张战备道:“最近工地没啥事儿,所以偷偷接了点私活,带几个老乡来这边盖房子。”
张扬道:“最近怎么没去找我?”
张战备道:“你这么忙,我不能总去打扰你,再说我也没啥事儿。”
周山虎停好车走过来招呼道:“战备叔。”
张战备乐呵呵点了点头道:“你们来干啥?微服私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