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国庆的时候，郭永坤的心情一直很不错。

    节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历时一年多加班加点建设成功的红牛总部，马上将正式投产。

    目前广宣工作也在持续推进。

    正所谓金九银十，今年的十月份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了发生一件事。

    一件很不好的事。

    倒正应了那句老话——乐极生悲。

    河东饭店。

    与以往每次过来都不同，这次郭永坤始终阴沉着脸，连值班经理叫他都没有回应。

    不是不理，而是根本没有注意到。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心思完全在别的事情上。

    依旧是他常用的老包厢。

    推门而入时，里面却已经坐着一个人。

    只有一个。

    “雷副市长，到底怎么了？”

    郭永坤将房门锁死，让想要跟进来点菜的服务员吃了个闭门羹，然后坐到了对方旁边，表情凝重地问。

    他半个小时前在红牛总部督查品控方面的问题时，突然接到雷副市长的电话，说上面要查他！

    电话里虽然没有多说，但仅此一句话，就让郭永坤心情沉重。

    他可不认为雷副市长所说的上面，是市里或者省里。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说实话，我还想找你了解一下。”

    雷副市长沉声说：“我刚刚得到消息，上面派了调查小姐，专门来河东调查你，问题应该是出在经济方面。人明天就到。”

    “经济？”

    郭永坤蹙眉道：“我经济方面怎么了？你应该是最清楚的，我从不干偷税漏税的事情，也从不拖欠税款，甚至是职工薪资。”

    “对呀，所以我心里也犯迷糊。”

    雷副市长苦笑道：“但据我了解的情况，这次是动真格的，首都直接来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郭永坤自然清楚。

    意味着对方已经掌握一些确凿证据，否则根本不可能大动干戈。

    可他想破脑壳也想不通，他做生意向来有自己的原则，对于经济方面的事情也非常重视，公司的其他事情可以不管，但财务报表他绝对会亲自查看并审核，不应该有什么触犯法律的事情呀！

    而且看这架势，还不是小事。

    那他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呢？

    “会不会是因为那30家工厂的事情？”郭永坤眉头紧锁。

    他很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林红道，因为这件事怎么看都有些蹊跷，有人故意使坏的可能性最大。

    如果真是他的话，郭永坤这次绝不轻饶！

    “不可能！”雷副市长摇头，十分笃定的样子。

    郭永坤继续说道：“雷副市长，有些事情你大概也听说过，我跟河东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林红道，有些过节，他几个月前曾拿这件事威胁过我。”

    “那也不可能。”

    雷副市长再次摇头，“那30家工厂转售给你的事情，不仅是市里的主意，也通过了省里的审批，而且你们这边也如约支付了全额款项，包括近两万名职工的安置问题，这是做了贡献的事情，有什么好调查的？

    “再说，就算要调查，也不可能完全不通过省里或市里，直接派人下来。”

    那郭永坤就真想不到问题出在哪儿。

    “你自己好好琢磨一下，有没有什么含糊不清的账目，我指的主要是你们健力宝在省外的公司，首都方面的可能性最大，否则不会是这个程序。”雷副市长语重心长道。

    郭永坤的眉头越蹙越紧。

    没理由啊！

    虽然首都分公司他不常去，但账目什么的也是必须按时递交给河东总公司这边的，几个会计逐一审查清算，他这边最后还要过目。

    要有什么所谓的含糊不清的账目，不可能逃过这么多人的眼睛。

    而且对于陆平安此人，这么多年的结交下来，他也是非常信任的。

    “您稍等一下。”

    他说着，拉开老板包，取出大哥大，直接一通电话打到了首都陆平安的大哥大上。

    “喂？郭总？”

    “是我。”

    陆平安大概听出他语气有些不对，原本的笑声也收敛起来，问，“怎么了郭总，出什么事了吗？”

    “平安，我问你，首都分公司那边，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电话那头沉默，陆平安估计想了想才说，“没什么大事呀。”

    事情当然有，毕竟那么大一家公司，天天都有些事情发生。但他考虑的是，也没什么事能大到惊动您的程度呀。

    “政府最近有什么检查吗？”

    “最近的话，就半个月前，有一次卫生检查。”

    卫生？

    郭永坤压制的怒火有一丝爆发，呵斥道：“我是说重要的检查！比如经济方面的，有没有？！”

    陆平安大概是被吓到了，磕磕巴巴道：“没、没，真没，上一次的国税审计还是两个月前。”

    郭永坤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轻声道：“好的，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他并没有放下大哥大，又往羊城去了一通，打听同样的情况。

    结果一样。

    一切正常。

    “那就怪了。”将大哥大往桌面上啪地一放后，郭永坤眉毛都快陷进眼窝里了。

    “其他地方呢？”雷副市长同样眉梢压得很低，“你们不是在全国各地都有销售公司吗，那些公司会不会出问题？”

    郭永坤摇头道：“那些公司体量小，都是总公司这边直接管辖的，真有什么稍大一点的事情，总部这边立马就知道了。可我什么消息都没收到，要不是你今天通知我，明天调查小组的人走到我面前，我都一脸懵逼。”

    “那还真是奇怪了。”

    雷副市长托着下巴想了想后，又问：“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生意，省外的？”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郭永坤。

    他当然有别的生意，还不少。

    可问题是，他的其他生意大多是港城背景，目前港城那边的生意，发展到内地的，也就一家地产公司。

    而地产公司有陈大少亲自掌舵，真出了什么大问题，他岂能不通知自己？

    对他，郭永坤近乎百分之百的信任。

    而除健力宝外，若说他名下还有哪些公司是正二百八的内地背景，那就只有四家。

    高山牛奶厂。

    劲酒公司。

    丰收罐头厂。

    以及李林公司。

    但市内的这三家工厂，一直都是健力宝统管的，财务系统一样，不大可能爆雷。

    而李林公司现在则压根没有营收，截至目前一直处于投资研发阶段，能出现什么经济问题？

    至于美国和奥地利那边的生意就不提了，有什么问题也不可能首都派调查小组下来。

    “有是有，你不是知道的吗，健力宝已经发展到美国去了，我在那边也有弄了些其他生意。”

    雷副市长摆手道：“这不相干。”

    所以说吗。郭永坤心想。

    “这件事很矛盾啊。”雷副市长叹口气。

    “如果说连你自己都不清楚，那可能是某些小疏忽导致的问题。但矛盾的点就在于，如果真是这种小问题的话，应该不至于闹得这么大才对，上面直接派人下来。”

    郭永坤苦笑耸肩，可不就是矛盾嘛。

    “会不会……”雷副市长突然又说，“是上面搞错了？”

    你别问我呀，我倒现在完全一头雾水。郭永坤嘴角的苦涩越发浓郁。

    “算啦算啦，既然实在搞不拎清，那就等调查小组到了再说吧，到时候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雷副市长抬起手来，拍了拍郭永坤的肩膀道：“反正小郭，我是信任你的，要不是因为这样，我今天也不会给你打这通电话。”

    “谢谢。”郭永坤由衷道。

    “我能看出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其实这是好事，我之前还真的挺担心，担心一问你你就答出来，那就枉费了我对你的信任。

    “清者自清吧，你要真是干净的，没有任何问题，上面也不会冤枉好人，再一个市政府也不会坐视不管，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我们河东民营经济的领军人物，也是河东人民的骄傲。”

    这番话虽轻言轻语，但郭永坤真的感动到无以复加。

    雷副市长是一位大清官，一名好父母官，在河东有口皆碑，能被他如此评价，郭永坤感觉自己没有辜负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

    “嗯，那就等吧，我也想看看，到底犯了什么错。”

    ……

    与雷副市长简单吃了个便饭，没有喝酒，完了郭永坤便回到健力宝公司。

    他第一时间找到财务红姨，发动整个财务部，彻查审核近一年来公司所有的财务数据，不论是总部这边，还是另三家工厂，包括市内的三家兄弟工厂，以及全国各地的销售公司。

    这一查，就是整整一下午和一个通宵。

    郭永坤一直陪着他们，自己也参入其中，连续十几个小时没有合过眼。

    第二天早晨，太阳都快升起的时候，红姨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过来汇报。

    “郭总，全部重对了一遍，跟之前的财务审核结果一样，没有发现任何纰漏。”

    老实讲，听到这句话后，郭永坤的心神安定不少。

    他也不是没担心过真的存在漏洞或疏忽。

    毕竟健力宝的体量摆在那里，若是涉及资金稍大，到时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几十万的税务漏洞，你说是疏忽，传出去谁能信？

    “辛苦了，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吧，今天放假。”

    因为就在一间大办公室里，红姨转身便宣布了这件事，财务部的十几名职工，也是如释重负，接着便结伴告辞离开。

    “郭总，您呢？”

    红姨也准备走，她毕竟年纪不轻，一个通宵熬下来，感觉命都丢一半样。但见郭永坤还杵在窗边一动不动，不由停下脚步询问。

    “我没事，你先走吧。”

    “哦……”

    等到红姨也离开办公室后，郭永坤抬头望向窗外天边已经升起的朝阳，布满血丝的眼睛不适应地眯起。

    他今天哪里有觉睡，小黑屋正在向他招手，可能咖啡都没有一杯。

    不过这一夜的辛苦并没有白费，他心中已经全然无惧。

    正如雷副市长所言，清者自清。平时没做亏心事，何惧半夜鬼敲门？

    来吧，他倒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