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直接买来的充值卡。”
“还有谁知道这是你的手机卡?”
“只有你。”
“现在或许是将来,别人有办法知道你用过这张手机卡吗?”
陈进想了想,道:“没有。”
徐增似乎略微松了口气,道:“警方问我要了你美国的家里电话。”
陈进心中一紧,随即又沉稳下来,道:“为什么?”
“他们怀疑最近某个案子的凶手是甘佳宁的同学或朋友。得知我认识甘佳宁,找我了解情况,随即说到了你。因为我对你们专业的人员不熟,说是因为你,我才跟甘佳宁认识的,所以警方会打你电话,问问你们专业当时的情况。”
陈进笑了一下,道:“谢谢你。”
徐增冷漠地回应:“没什么好谢的,最近有起案子很恶劣,警方早晚会破案的,你既然是甘佳宁同学,对你们系的人员肯定很了解,如果你知道点什么,请多配合警方的调查。”
陈进笑了笑:“我如果知道,一定好好配合。”
徐增道:“这个手机号既然只有我知道,以后我也不会再打你电话了,这张手机卡没必要用了。”
陈进爽快地应着:“我马上取出来扔抽水马桶里,一定一定。”
徐增挂掉了电话。
陈进站在原地,深呼吸一口。
以徐增的身份和立场,他不应该帮我的,而且他也已经说了跟我绝交,可是他还是冒险打了我这个电话。
看得出,他还是很害怕,他应该是用公用电话打的,而且电话里也没有具体说什么情况,他潜意识里一定担心如果我将来被抓,会供出他是知情人,所以这通电话他要完全当成第三者的角度说话,所以才会说“如果你知道点什么,请多配合警方的调查”,这样将来即便回朔过去,顶多说徐增认识凶手,但他不是知情人。
真是难为他了。
徐增一定希望我马上收拾好这里的一切,回美国去,这样一来,没有物证的情况下,永远不知道我是凶手。
不过,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我这个“凶手”能回去吗?
陈进叹息一声,随后,取出手机卡,扔进了马桶冲走。
此时此刻的王格东显然做梦也不会想到,徐增的那位美国朋友就是凶手。他要了陈进的电话,只不过是想通过不同的人,共同还原甘佳宁过去的人际关系。
案发至今,线索几无,凶手杀人时都没露过面,王格东反复斟酌案情,寻找侦查突破口,始终难有进展,这才只能通过甘佳宁的人际关系着手。
整个案子分成两个阶段,一是凶手当晚杀死江小兵,并运出安乐路的过程;二是此后几天的绑架过程。
第二阶段的绑架留给警方侦查的空间几乎完全封死。凶手用的手机号没法查来源,凶手的声音一定用了变声器,犯罪用的化学材料,几乎可以断定是他自己炼的,而犯罪工具如两个皮箱,更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加上南湖水库地势偏远,路上没有监控,显然也不会有目击证人看到凶手藏箱子、沉尸湖底的经过。
唯一有点用处的,还是犯罪的第一个阶段。
凶手在监控上故意露面,王格东找人调了案发当晚周边的监控仔细查找这个胖子,看他路过其他监控时,是否把帽子口罩摘了,但这个胖子再没出现在其他监控中。看来他走出安乐路后,绕其他没有监控的路段离开了。
不过毕竟他露面了,身高和体型都被记录下来。
据图像专家分析,凶手的身高大约是174到176之间,这是穿鞋子的高度,目测是双皮鞋,一般鞋高三公分左右。再增加一些误差范围,凶手脱鞋后的实际身高应该在170到174之间。体重由于冬天衣物庞大,无法准确判断,只知道凶手体重至少在150斤以上。
有了身高这条依据,如果凶手真是甘佳宁的同学,那就好办了。只要调取甘佳宁前后五届的学生体检报告——因为要考虑到,凶手可能并非甘佳宁的同届同学,学长泡学妹,学弟追学姐的剧情很多,把他们化学系前后五届学生的体检报告中,所有身高符合标准的都罗列出来,再一一进行排除。
化学系是个小专业,五届学生合起来就一百多号人,符合身高标准的男性估计最多就六、七十个,逐一进行排查,工作量虽然还有些大,但是这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
至于体重嘛,只能作为参考,毕竟当年体检报告的体重和如今十多年后的情况大有不同,只有身高是不变的。当然了,等列出符合身高的所有人后,逐一看现在哪些是胖子,调查范围又能大幅缩小。
王格东心里很清楚,只要凶手是甘佳宁的老同学,一定很快会落入警方的视野。
可凶手至少是两个人。
江小兵是开车运出的。当晚开出安乐路的车子,五十多位车主中,已经排除了胖子。这表明五十多个人里有个是胖子的帮凶,不过对方心理素质好,没被警察问出来。在找不到证据的情况下,想从五十多个人口中直接问出谁是帮凶,几乎不可能。
所以目标还是要回到已知的胖子身上。
两名凶手中,必须有一人具备化工的专业背景。五十多位车主中没人具备,那么证明胖子有化工背景。——当然,还有种可能,五十多车主的背景经历有人造假,但你要查遍五十多个人的细致背景情况,无疑是项更难的工作。
现在只能寄希望五十多位车主的背景经历是真实的。那么就只要调查胖子一人了。
既然现在的假定情况是胖子具备化工背景,那么如果凶手真是甘佳宁的同学或化工行业的亲戚朋友,此人无疑是胖子了,而不是车主中的一个。
但王格东还有一点想不明白,这种要枪毙的大案,胖子来复仇犯罪,那位不是化工行业的帮凶为什么会帮他?
帮凶是男是女?
究竟是有什么利益纽带让两个人联合在一起,敢犯下枪毙大案呢?
这个问题只有等抓获胖子才能弄明白了。
现在思路明确,只要把胖子的身高体重与甘佳宁的熟人、同学逐个比对,还怕找不出来吗?
后面的侦破工作已经有了明确方向。
一是查甘佳宁前后五届同学的体检报告,列出符合身高条件并且现在体重150斤以上的人。
二是把戴帽子口罩的胖子照片,交给一些甘佳宁的生前熟人、同学辨认,看看形态上像谁。
三是继续调查案发当晚的车主,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四是抓紧从甘佳宁熟人同学口中还原她生前的人际关系,包括工作后的人际关系,摸清她所有从事化工行业的亲戚朋友。
好吧,终于把许多此前没想明白的问题一一分解细化了,接下来今天先跟那位徐增的朋友陈进聊聊情况了。
王格东考虑到对方身处美国,时差相反,白天打电话,对方还在睡觉,哪会配合你办案?
警察在国内很牛,没人敢不配合调查,可对方在美国生活了十多年,举家都移民了,又不打算回国混饭吃,哪会给你一个县公安局的面子?
所以王格东为了礼貌起见,一直在县局等到了晚上十点半,这才叫来一名刚考进公务员的硕士警察帮他打电话。
因为王格东不会英语,虽说陈进是中国人,但接电话的未必是他本人,所以王格东下班前叫了这名硕士生留下陪他。
到了时间点,手下按指示拨通了电话,对着叽里咕噜说了几分钟,挂断了。
王格东奇怪问:“怎么挂了,我还没跟他说话?”
硕士生道:“这电话换人了。”
王格东不由奇怪道:“怎么回事?”
“接电话的是个美国年轻人,他说这套房子是他们三个多星期前通过中介租下来的,我问他是不是有个中国人叫陈进,对方说租房合同里的房屋主人是叫陈进,听中介说房屋主人被公司派到其他州工作,所以房子腾出来出租的。我问他是否有房屋主人的联系方式,他说没有。老大,我要不要请对方告知中介的联系方式,我们再通过中介,找陈进的最新联系电话?”
王格东摇摇头,道:“算了吧,跨国打交道可真麻烦,反正甘佳宁的同学不止这一个,这头联系不上,我们找国内其他人好了。”
至少这通电话,还没让王格东对陈进起疑。也正因为是三个星期前房子才出租的,使王格东做梦都没想到实际上他早在两个月前就回国了。但他接下来会向甘佳宁的同学求证了,并且有那个“胖子”身高体重数据,作为甘佳宁的同班同学,陈进能跑得了吗?
陈进缓缓踱步,绕着滨江小区走了一圈。
这是个中大型规模的小区,约有一千余户人家,南面是多层,中间是排屋别墅,北面是小高层电梯房。东南西北各有四个门可以进出。虽然每个门都有保安室,但他观察后发现,这些保安除了看进入车辆是否有小区通行证外,对行人、自行车、电瓶车都不闻不问。
这点很好!
李刚一家就住在滨江小区里,这个小区建成大约有十年了,现在看这小区的建筑风格有些落伍,但在十年前,这是县里档次最高的小区。
陈进只知道李刚家住在小区内的别墅区,具体是哪幢不太清楚,他还没有进入过小区。
他站在小区外,再仔细地打量一遍,每个门口都有监控,现在还不是露面的时候,他想了想,走到离小区隔着几个路口的一处停车场,上了自己的奔驰车。
车子开到小区东门,保安拦下,看到是奔驰车,态度显得很客气:“请问你是业主吗?”
陈进摇头:“不是,找个朋友,很快就走。”
保安没有多问,因为白天停车位不紧张,对社会车辆进出管理也松一些,不过即便保安问找哪位朋友,陈进随便胡诌个名字,几千人的小区,还有很多房子里住的是租客,保安不可能记住所有业主的名字。
奔驰车顺利地开进了小区,陈进径直来到排屋别墅区,停车后打量一圈四周,停车位附近有几个监控,这几个监控当然是防偷车贼的,小区内的路面上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监控,要避开只需绕道行走,根本不费力气。
陈进很满意,背负双手,不紧不慢地走在排屋别墅区,边走边偷偷向周围打量着。
排屋别墅不多,总共也就几十户,都是统一规格的铁栅栏的大门,他朝每户人家的院子里张望一眼,很快发现了靠西面最外围的一套别墅里,停着一辆奥迪车,车牌号码正是李刚的座驾。看来他虽死了,这辆公车还是在给他们家用。当个领导就是好,即便人死了,亲戚朋友还在体制内,李刚家的权势得以继续保留。
难怪这么嚣张,找上何家报复的人里,李刚家族的最多。
江平一家满门被灭口,留下的遗产被陈进弄没了一半,剩下的亲戚中,即便依然在体制内的,见到江家如此遭遇,也早已深以为戒,在外行为处事都收敛起来。又听人传言这是凶手替何家报仇来了,江家三口都死了,他们这些亲戚朋友,没必要也不敢再去找何家婆孙的麻烦。
李刚一家就不同了,他们直到前些天,得知王丽琴母子被人杀了才有所收敛,此前的两个月里,不时隔三岔五带人欺辱一趟何家,陈进每每远处看着,却不能出手制止。不过在他心里,已经把李刚一家的忌日写在了笔记本上。
今天既然已经知道了李刚家的住址,接下来就是构思犯罪过程了。
李刚儿子李启明已工作,说不定没住家里。李刚老婆自然住在这儿。如果分别把这两个人杀死,对陈进来说不算困难,但这样一来,案子就缺乏轰动性,与整个计划的最终宗旨不符,他朋友会失望的。
嗯,为了最终的整个计划,最理想的是把李刚老婆和儿子,一起杀死在家中。——没错,上门杀了他们母子俩,做得比江家的案子更有轰动性!
但上门杀对方两个人,同时又要不留下线索给警方破案,似乎很有难度。需要好好地计划一番。
当然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摸清他们母子俩的日常行踪情况。
陈进脑中思索一番,暂时还没想出把他们母子杀死在家中的方法,只能转回身,原路返回他的奔驰车。回来的路上,他照样是绕道避开监控,偷偷地用手机把经过道路的重要位置信息,都拍照存好。
这工作他需要来回多做几次,把最后行动时可能经过的路线的所有信息都记录下来,保证他闭上眼都能想起这条路的哪个位置有个垃圾桶,哪里有片绿化带,绿化带种了什么植物,有多高,等等。
不要觉得准备工作又繁琐又累,只有准备工作充分了,才能保证下手时的成功。当然,这次下手的将不是他,他要为那位朋友的安全负责。
市区一座办公楼中,这里的半层属于刘志勇开办的公司,是家中等规模的化工品贸易公司。
县局已在两天前联系过这位化学系的老班长,尽管金县管不到他,但一个生意人自然不敢得罪政府里的人,他丝毫不敢怠慢。
会议室里,王格东正坐在沙发上,刘志勇快步走来,热情地握手寒暄:“王局长,你好。”
王格东把刘志勇打量了一眼,中等身高,中年发福,面孔方正,看得出他年轻时是个帅哥。王格东笑了笑:“刘总坐吧,我的来意你应该知道了吧,我们金县公安局有点事情想麻烦一下刘总。”
“嗯,您下面的林队长已经跟我打过电话,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全力协作。”
“好吧,刘总这么爽快,我也不多客套了。甘佳宁是你的老同学,她的事你该清楚吧?”
刘志勇马上流露出惋惜的表情:“她走上这条路,实在出乎我们这些老同学的意料。哎,她也是个可怜人啊。”
王格东道:“前段时间我们金县出了起命案,死者是甘佳宁仇人的家属。我们这边的初步勘查结果判断,凶手很可能是为了甘佳宁复仇来的,而且凶手作案手法里,用了几个很专业的化学知识,我们不由怀疑此人是甘佳宁的同学或同事。”
“嗯,这个情况林队长已经大致和我讲过。”
王格东从文件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交给他:“上面这人就是凶手,不过他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出具体长相。刘总帮我瞧瞧,看到这人的身影,是否会让你想起谁?”
刘志勇接过照片端详着,过了些时候,他把照片还回去,摇摇头:“实在抱歉,光看照片我想不出符合的人选。”
王格东理解地点点头,照片上的胖子穿着厚重衣服,又遮住了面容,他们这帮大学同学毕业后分隔多年,每个人的外貌体型都发生了改变,光从照片很难发现异常。
“借你电脑用下?”
“当然可以。”
王格东打开电脑,插入了自己的优盘,打开里面的一个视频文件,正是胖子从监控下走过竖中指的片段。
“刘总你再看看这段视频,这个人的走路姿势是否让你想到谁?”
刘志勇反复拖动看了几遍视频,疑惑道:“这人右手抬起来是做什么?”
“竖中指。”
他惊讶道:“这个凶手对着你们的监控竖中指?”
“嗯。”
“这么嚣张?”
嚣张不嚣张也不干你的事,王格东不愿跟他废话许多,一个局外人知道太多案情不好,只好敷衍道:“凶手是挺嚣张的,所以我们警方才要加紧抓捕。你看看这人,有没有印象?”
刘志勇皱眉道:“他走路的姿势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
王格东抿抿嘴,道:“姿势是挺普通的,没特别的动作习惯。但其实我们每个人的走路姿势,都是独一无二的,都带着个人风格的烙印,或者说是某种感觉。就像你对你熟悉的人,不用见着他面孔,只要看到他背影,就知道他是谁。你再仔细回忆回忆,这人你到底认不认识?”
刘志勇继续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摇头,道:“抱歉王局长,我真想不起来我认识这个人。”
王格东无奈皱眉,只能转而问:“据你了解,有哪几个人跟甘佳宁关系较好,尤其是,甘佳宁过去的男朋友。”
“男朋友?”刘志勇背过身去,过了会儿才慢慢转回来,道,“您是问她大学时的男朋友?”
“也不一定非是大学里的,她过去谈过的男朋友,或者追求过她的人,你知道几个?”
“这个嘛……你知道我们工科的女生本就少,甘佳宁又是当时我们学院里的美女,挺多人对她有好感,但说隔了十多年,我的同学里会有人为她复仇杀人,我不太相信。”
王格东没兴趣跟他讨论情感上是否相信的话题,道:“现在也只是怀疑,并不能肯定,你能不能把跟甘佳宁要好的男生,或者追求过她,或者是她男朋友的人列个名单出来?我们需要逐个调查一番,才能最终确定。即便说最后发现凶手是你们同学,但我相信刘总也不会为了老同学的感情,而不愿吐露这个杀人凶手吧?”
刘志勇尴尬地笑笑:“当然,当然,这是当然的,我回忆一下。”
王格东耐心地看着他。
刘志勇有些紧张,沉吟半晌道:“有个人追求过甘佳宁,追求了好几年,这件事大家都知道,是我们同班同学。当初他追求甘佳宁时,行为有点极端。”
“哦?”王格东好奇问,“怎么个极端?”
“他会在宿舍楼下站上一晚上,只为要甘佳宁见他一面,说上几句话。还有,据说他总跟踪甘佳宁。你知道,这种表达爱的方式,对女生来说是很恐怖的,只会增加女生的反感。但他在甘佳宁多次明确表示过不可能后,依然如此,直到毕业时,他还在追求。”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叫吴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