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上知道浅见光彦从商务旅馆“消失”了的事,是木藤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下午。木藤的“交通事故死”的初步调查已经搞完,那天早上,案发后精神上一直处于紧张的野上刚得到一丝放松,就被桐山召唤了去。
“你也很不容易埃”
一开口,桐山就表扬了野上。“就差那么一点,被凶手占先了。你的心情完全能够理解。可是,这次的事也证明了你的推理的正确性。同时,也确认了有第三个人在作案的存在。不管那人是谁,在犯下这么多连续杀人罪行时,不会没有留下与此有关的痕迹。现在开始,你要调整一下心态,重新开始努力搜查。拜托了。”
桐山边说边站了起来,越过桌子伸出了手。野上感激地握紧了那只手。桐山的手肤肌白净,却很有力。
“对了,协助你搜查的浅见先生,从这个意义上说,也是值得敬佩的人埃不管今后会不会需要他的协助,我想见他一面。怎么样?”
“这再好不过了。”
“是么,那么会议后你安排一下吧。”
搜查会议始终是由鉴定班的负责人对木藤的解剖的结果、现场车胎痕迹等犯罪情况进行说明。犯罪情况的推定是由卡车等大型车辆,装载直径约是15厘米的木棒,车速在时速60公里的状态下,将被害者横面砍倒的。很明显此举带有强烈的杀意,是有计划的杀人。从案子发生前被害人接到的电话来看,犯人和被害者是认识的,应该还是很亲密的。
搜查从找出卡车开始,重点放在了木藤的交友关系上。会议结束后,马上开始行动。
时钟的指针转过了正午。野上作了请吃午饭的打算,打电话给浅见。
“浅见先生前天已经离开了。”
旅馆的总台用生硬的语气说道。野上不由得惊慌失措起来。
“离开了?回东京了吗?”
“没有问他去哪里。”
“我叫野上,有没有留言?”
“没有留言。”
浅见还是生气了,野上马上想到。生气也是当然的了。想到当初曾约好只是两个人的搜查,现在是自己首先变了卦。况且,结果却引发了那么悲惨的事件,自己已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野上怀着沉重的心情,往东京的浅见家里打电话。
“光彦先生还在旅行中。”
年轻的保姆用带点幼稚的声音回答道。
“还在旅行?就是说还没有从广岛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广岛……”
“可是,他的旅行已有一个星期了吧?”
“是埃”
那么,浅见还在广岛的什么地方了呢?也许他在返回东京的路上顺路想到什么地方转转……桐山听了野上的报告后,不快的表情立刻浮在脸上:“真奇怪……那个叫浅见的人,是什么身份你应该清楚吧?”
“啊,那个……清楚的。”
警察厅高官的弟弟,可是野上没有说出来。
“为什么不在了呢。在大案子发生后……”桐山带着追究的目光敏锐地直盯着野上的眼睛。野上不禁心里发抖。
(不可能吧,是浅见——)
毫无道理的想法掠过野上的脑海,但他立刻自责道自己是不是发疯了。桐山将野上的动摇都看在眼里:“那么,就尽快找到浅见。”
桐山又叮嘱了一遍。从那时开始,野上成了莫名妄想的俘虏。说浅见是杀害木藤孝一的凶手的可能性不是一点也没有。有可能是单纯的报复啊!也可能是为了追究真相,不知什么原因发生了悲剧也是可以考虑的。或许仅仅是对专案组的警告,叫他们不要不着边际地乱搜捕。
“我这个警察真不想干了!”
回家后野上对妻子智子感慨地说道。像在妻子面前说出这样气馁的话这还是第一次。连友情也要践踏的人,将被人从心底里感到厌恶。对“看到人就认为是小偷”的警察来说,也有过会将人的性格扭曲、侵蚀的恐惧。
依然得不到浅见的消息,这样又过了好几天,案子的搜查触礁了。惟一的收获是找到了被认为是作案时使用的卡车。卡车是三次市内的一位土木业者所有。他通常将车停在空地里,从来不进停车常他也没担心这辆又破又旧的车会被偷走。可事实上车子确实被人偷去用了。案子发生那天,车子是在沿着马洗川的路旁被发现的。
车子很快就失而复得,车子本身又没有什么损失,所以也就没有通报警察。是一个搜查员听到了传闻,才赶到他那儿找到了“凶器”。那根木捧没有找到,然而绑木棒用的绳子,以及车厢上的凹痕诉说了“现潮的残酷。这辆卡车被确认为作案时使用的车辆。可是,案发第二天,又被日常作业时使用过,所以指纹等遗留线索早就被破坏了。
十一月八号,那天是智子的生日。野上已经好久没有在下午6点前回家了。在吃烧烤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大雨,雨点啪啪啪的不断地敲击着屋顶。夫妇两人一边看着电视里的笑话节目,一边高高兴兴地喝着葡萄酒。“有些紧张埃”智子说着,嘴里塞满了烤肉。虽说只是一会儿,野上的脑海里却暂时忘记了充满杀气的案件。
“啊!”
突然智子叫着往后退着。一双恐怖的眼睛越过野上的肩膀盯着玻璃门外看。野上转身看去,突然觉得背上一冷。一个额前垂着被雨淋湿头发的男人,正在朝着他笑着。
“浅见先生……”
野上慌忙将玻璃门打开了。
“啊,对不起。在门口就打了招呼,可能是雨声太大,听不见吧。只能冒昧闯进来。”
“啊,那真不好意思。快,快请进来。看全身都湿了。”
野上慌忙说着,不知为何,眼里涌上了泪水。
浅见将湿衣服换下,穿上了野上的便服。然而两条腿肚却露在裤子外面。看着浅见的样子,智子格格格地笑个不停。看到妻子为浅见的回来和自己一样感到开心,野上感到了满足。
“哦,很好吃埃我真是来巧了。”
浅见不客气地坐在桌边,端起了为自己准备的碗筷。智子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说道:“好的肉都吃完了。只剩下一些碎肉了。”
“啊,什么都可以。吃到肚子里都一样。”
真是怪人,智子又笑了。空肚的关系吧,只喝了一点葡萄酒,浅见的脸就红了。不过他看上去很愉快的样子,一定遇到了什么高兴事了。野上也被这气氛传染了。
“浅见先生,您到哪里去了。找了您很久了埃”“对不起,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说实话,当时我对您多少有些不满。”
“被您这样说,我很难受。这是背叛您的惩罚。实际上,我也没有脸见您。”
“那关于那件事,大家都不好。况且,由于那个案子使我下了决心。”
“那是说……”
“实际上,很早以前我就有了一个假设。不过当时的考虑还不太成熟,说出来会被人笑话的,所以也不想对你说。对了,就是我们曾经说过好几次的,富永隆夫为什么会没有防备地与危险的对手接触,我估计那是整个案件的关键。从那以来,我一直为确认它而东奔西走地寻找证据。终于,今天得出了结论。”
“那就是说,你已经找出凶手了?”
“是啊,从理论上来说是。但还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过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浅见无所谓似的说着,野上却惊愕不已:“是真的吗?您真的知道了第三个人,也就是说知道了主犯了?”
“是那样。”
“那是谁啊?”
“还请等待一下。如果明天能取得最后的物证。可是,万一弄错的话,就不好了。”
“是么……”
野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对,我要找浅见先生的理由。实际上是桐山警部无论如何要见你一面,想听听浅见先生您的意见。”
“桐山警部?”
浅见的脸上露出了很意外的表情。
“其实,解明案件全是浅见先生的功绩,今后还请多帮助吧。对了,您对整个案件的分析最好也对桐山警部讲讲吧,不,在调查分析会议上讲最好。”
“请等一会儿,还有不确定的要素存在……”“当然了。等您完全搞明白了不迟嘛。怎么样,到时候把大伙儿都汇集一堂,听你披露浅见式的搜查方法。”
“哈哈哈,那么夸张……”
“还客气什么,大家都会高兴的,一定的。”
“喂——喂……”
浅见板着脸考虑起来,不一会儿露出了笑容。
“是啊,高不高兴还是疑问。不过可以一试。不,请务必把大伙找来,到那时,还想做个实验呢。”
“实验,是什么?……”
“不,将乐趣留到最后吧。不过您不要对别人说我已经知道了第三个罪犯的事。我要讲的内容是到现在为止的关于案件的经验之谈,也许专案组的搜查员们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就以这个办法来进行吧。”
“不过,最后会将凶犯的名字讲出来吧?”
“昭,应该是吧。在最有演出效果的时候,我会的。”
浅见眼里露出了调皮的神色,他高兴地笑了起来。
第二天早晨,大友接到了县警本部长神原打来的电话。对一直没有进展的案件搜查不满吧,名义上是专案组长的大友紧张起来。然而,神原没有提及此事。
“今天或者明天,有个叫浅见的男人会在三次署里出现,你,没有听说过吗?”
“啊,我也是刚刚才听到。好像是要在搜查会议上进行讲演什么的。这是没有先例的,正在讨论要不要停止这个讲演。……是么,已经传到您的耳中了,对不起。”
大友多少有些狼狈地辩解着。
“不,不是的。没有停止的必要。反而是以你为首的三次署的干部们也请无论如何出席会议。我是不放心,才打电话叮嘱的。”
“是——”
大友被搞得莫名其妙。
“那么,本部长您知道浅见这个人了?”
“啊,当然知道了。其实,那个叫野上的,就是那个巡查部长,他的处分撤回来也是浅见的请求埃”“……那么,那个浅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喂,这个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不要说出去哦。警视厅的刑事局长浅见阳一郎,你是知道的吧。”
“是埃”
“他和我是朋友。浅见是他的亲弟弟。”
大友哑然无言,好一会儿没有吱声。
对浅见在搜查会议上进行讲演一事,桐山露出了非难的神色:“我没有说要他来作讲演。”
对野上的提议,马上就否定了。但是,在大友署长的劝解下,又不情愿地同意了。结果,会议定在第二天的上午10点。有空的搜查员和署里的干部都去参加浅见的“讲演会”。
听到这个消息后,浅见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到晚上也没有音讯。这可把野上急坏了。
第二天早上,带着紧张神色的浅见,准时出现在差不多坐得满满的会议室里。前天被雨淋湿的关系吧.他身上穿的那件夹克衫皱巴巴的。年轻的姿容,给人的印象是似乎缺乏持重的感觉。
就是他用天才式的搜查方式将案件解明到这个程度,实在是难以令人相信。会议室里洋溢着轻松的气氛。
首先,浅见作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并为能给他提供这个机会表示了谢意。然后,马上进入正题。
“以三次车站里发生的正法寺美也子扼杀案件为发端的,这一连串的杀人案件,其起因,实际要追溯到八年前岛根县仁多町发生的山崩引起的死伤事故上。八年前的事故大家已经都听说了吧?对当时事故发生的经纬,虽很想做个详细的说明,不过今天只能割爱。今天我要向大家汇报的是关于已经进一步明了的案件全貌。”
室内响起了一片躁动。这中间传来了像是大友署长的声音。
“浅见先生,您的意思就是说谁是这一连串凶杀案的主犯.已经判明了吗?”
“如果要这样认为也可以。”
会场上的躁动声更响了,中间也夹杂着批判的词语。不管怎样,靠一个外行将疑案破掉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个案子复杂、难度大,就是专家云集的专案组对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这人来这里演讲是否太故弄玄虚了吧!
“各位,请安静。”
大友站了起来,朝周围环视了一番。“浅见先生对本案多少有他独到的见解,不管是什么样的内容,肯定有倾听一下的价值,关于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如果有不同意见的话,下来可以宣言不讳地交换意见,不管怎样,先听浅见先生说完。
一时间嘈杂的私语声嘎然而止,浅见朝大友点了下头。
“那么,通过对这一连串案件的调查,当时作为谜底的部分,基本上都已解明。现在还有几点有疑问的地方。我考虑这中间有两点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浅见拿起了粉笔,转向背后的黑板。
一、三次车站案发时凶犯的行动.即犯罪的出发点和归着点是在哪里?
二、富永隆夫为什么会轻易受到罪犯的诱惑?
“三次车站杀人案件的凶犯,我们称他为‘X’吧,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可以说关于这点,连搜查本部那么致密的调查也无法解明。惟一知道的是,罪犯乘艺备线去广岛的列车并在三次站下了车,作案以后又乘同一趟列车到终点广岛站下的车,这点基本上是肯定了的。问题是出发点和归着点依然无法特定。然而在此比较清楚的是,出发点和归着点是同一个地方,也是‘X’的日常生活的地方以及他工作的地方。”
会场上又响起了一阵否定的嘘声。
“大家抱有疑问,那是当然的。我自己对这个决定性的事实,最初也是无法相信。然而,在对各种场合的推想中,认识到这是最妥当的解释。为什么是这样,下面将作说明。
“首先,让我们回到案发的最初。八月九日,正法寺美也子决心同池田谦二见面,是她乘上尾道开往福山的列车以后,这是可以肯定的。如果是在此之前,她可以利用尾道到三次间的长途汽车。列车到福山是11点19分,从那里找公用电话,查三次高中的号码,再往三次高中打电话,听完池田宿舍的电话,总共要花15分钟左右吧。
实际上我也这么实践过,实际所花的时间是21分32秒。无论怎样顺利,我想所花时间不会低于15分钟。
“池田在宿舍里接到电话,听了美也子的阐述.又要花5分钟吧。那时的时间大约是11点40分。池田对美也子的来访根本没思想准备,于是产生了混乱。最后想到同‘X’取得联络,留下了‘我去买香烟’的话后便出了宿舍,跑到最近的电话处打了电话。接下来他在11点50分之前回到了宿舍,接到了美也子小姐的第二个电话。为什么这么说,那是因为美也子小姐乘上了11点53分开往府中的列车。也就是说.11点45分左右‘X’这个人物在他‘通常所在的地方’,这样想是比较容易接受的,不然,池田无法与他取得联络。
“在平日的这个时间的‘通常所在的地方’,能想到的当然是‘工作地方’。于是“X’为了作案,有必要离开‘工作地方’。这时“X’会留意两点。一是不受注意地离开。另一点是不受注意地回去。也就是‘X’最希望的是,自己在那段时间不在的事实,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总体来说,要给人一种好像一直在那里的印象。英国的心理学家亨利·麻亚所著的《错觉的理论》中写到:一直在体验处于连续状态中做动作的人,如果欠缺了一部分的动作时,会在无意识里自动填充空白的部分,让人认为体验一直在继续。比如,公司某职员早晨打了出勤卡,傍晚与同僚打招呼告别,这些行为都会被人看做他整天都在公司上班。可实际上,他有可能溜出去与朋友打麻将,也有可能和恋人在一起稍许幽会。问题是最初的状态和最终的状态有没有‘连续性’,为了让错觉成立,无论如何那天他都要回到工作的地方这是绝对条件。
“不知不觉地出去,不知不觉地回来。‘X’将这两条做得很出色,我相信这点。他出去的时候,一定是不慌不忙,悠然自得的吧。接到池田的电话后,他也不慌张,好像一切都是按预定计划行动一样。”
浅见在这里喘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坐在下面的搜查员们,被浅见的雄辩迷倒了,连擦汗那么普通的动作,也是静静地看着。
“从到现在为止的搜查结果来看“X’是在终点站的广岛下车的,这几乎可以肯定。到广岛是18点20分,如果‘X’上班的地点是广岛市内的话,在下午7点前回去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从职业上来看,这种事不是那么稀奇的,可以不成问题。如果是午后8点、9点的话.不管什么职业,都会产生不协调的感觉,那么刚才所说的‘连续性’就无法完成了。
“现在,顺便来看一下‘X’的职业。从常识来考虑“X’的工作不是被内勤事务缠绕,必须坐班的职业。外交员、推销员等外勤工作人员,或者是有权限的管理人员、自由职业等常常在外跑的人员。当然,刑警也包括这中间……”“轰”的一声,大家笑了起来。
“啊,不管是何职业,除了自由职业以外,下午7‘藏左右没有回去的话,会给周围的人留下印象的。因此,我将‘X’的工作地方,假定在广岛市内的某个地方。这不是假说,这将为推论的前进起到相当重要的作用。
“现在再回到案子发生前,来推理——下‘X’的行动。‘X’在池田的第一次的电话里得知,美也子小姐乘福山11点53分发车的列车来三次。于是马上命令油田指定三次站的跨线桥为碰头的地方。11点50分左右美也子小姐打来电话,确认了在三次车站碰头的地点。大约四小时后,美也子小姐会在三次站出现。广岛到三次大约要花两小时,要赶去的话,有充裕的时间。
“‘X’像没事似的查阅了时刻表,制订了犯罪计划。怎样去犯罪现场,怎样离开,在考虑使用最安全的手段时,开往广岛的列车运行时刻表映在了他的眼中。16点09分到达三次,16点22分发车。也就是说跨线桥上的13分钟的空白时间完全可以利用,这正好给罪犯提供了过路行凶杀人的机会。况且,警方的搜查中如果发现举止可疑的人时,也会留下那个人是从反方向来的印象。在制订犯罪计划中“X’将美也子的来访目的和所带来的危险后果考虑了一下.真正起了杀意,这样到正式开始行动为止,又过了30分钟以上。时间是过了12点20分。
“‘X’作完案后,如果抓紧时间的话,他根本就来得及乘上艺备线12点42分从广岛发车的‘千鸟4号’特快,然而‘X’没有那么做。他乘的是13点31分从广岛发车的普快。‘X’乘那趟列车到了三次站的下一站盐BT站后便下了车,因为迟一点月台的对面有开往广岛的列车进站。两趟车同时是15点57分由盐DT站发车。‘X’装着没事似的从下行车转到了上行车。这就是我写的剧本。”
说到这时,浅见脸上露出了调皮的微笑。
“但是,乍看很完整的犯罪计划,却有一个危险的地方,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那实在是很愚矗的,就是如果‘X’从广岛到盐町,在那里乘上反方向的列车返回广岛,这是明显的违章乘车行为。”
哈哈哈……屋里到处响起了失笑声,浅见也一起笑了起来。
“大家会觉得很好笑,不过对‘X’来说可不是好笑的事。也许,对他来说。因违章乘车被抓住总比因杀人而被抓住更安全些。”
说到这里,浅见看了下时钟,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变成了痛苦的表情。
“说到半中拦腰,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早晨吃坏了肚子,对不起,我要离开一下。”
浅见皱着眉头,手按肚子,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刚好这时,警务课的巡查走了进来,报告了有桐山警部的电话。
“接到旁边的房间。”
桐山道了谢,走出了房间。紧张气氛缓和了许多,大家热烈地交换着意见。一个时辰以后,桐山板着脸回来了。同时,跟在他后面出现的浅见却满脸爽快。
“哦?刚才有说了违章乘车的事。为什么会想到这一点呢,原来我在学生时代,因违章乘车曾被列车员抓到过。”
浅见害羞地搔了搔头。
“可是,考虑详细而周到的‘X’在策划犯罪时,没有冒这个危险的必要。如果,不巧碰到车内检票的话,他有自信能对付过去。那个自信是什么?让我先放在一边,现在来说第二个谜。”
大友有些不服地嚷道:
“那个自信是什么,叫人放不下碍…”
“我知道了,但是和第二个谜一起说明的话,更容易理解。”
浅见像安慰学生一样说道。
“第二个谜是关于在七坟原被杀的富永隆夫,为什么那么简单地落在敌人手上的一点。富永氏很明显地利用三次的案件向池田进行恐吓。恐吓者的行动是慎重又慎重的,何况明知对手的同伙是杀人凶手。在无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自己跑到凶手那边去的那种行为只能说是自杀行为。关于这一点,其实是整个案件中最伤脑筋的谜。
“能理解富永氏的愚蠢行为的,只有一个假设。就是让富永氏能唯唯诺诺地过去的理由是,对手是有相当信用的,或者是绝对服从的,也可能是二者兼有的人物。那么,对手是什么人呢?有人能做出判断来吗?”
浅见问着搜查员们,然而没有人能回答。浅见遗憾地摇了摇头。
“对大家来说,这毕竟还是盲点埃那么我能说的是,既有信用,又必须绝对服从的对手,也就是指警察官。”
一瞬间,场内的寂静被打破了。充满敌意的私语叽叽喳喳地响成了一片。会议室里充满了火药味。连野上也无法预料浅见有如此大胆的发言。自己的脸上色彩陡变,连他自己也能感觉得到。
浅见在充分观察了“听众”的反应后,又继续说道:“刚才说的,能对付过车内列车员检票的自信的理由,现在清楚了吧。也就是说,富永氏接受了现职的警察传唤,到对手指定的地方去了。当然,对手是怎样和富永氏接触的,这不清楚。但是,富永氏有向池田恐吓的弱点,因此,他临走时没有向周围的人说出到哪里去的理由也是可以理解的。”
“凶手会不会冒充警官呢?”大友说道,“这桩事就硬说是某个现职警官所为,未免太牵强了吧。”
“不,富永氏不是那么单纯的人,也不是那么能被简单地骗过的。然而,使我的疑惑变成肯定的是木藤孝一的谋杀案件。”
浅见这时的眼里,头一次闪过了亮光。
“木藤是在紧要关头被杀害的。逮捕之前,可谓千钧一发埃我确信,这肯定是熟知警方行动计划的人干的。如果要给罪犯做形象上的描述的话,我是这样认为的:‘X’,年龄在29岁前后,身高一米七左右,工薪阶层,多半是国立大学毕业的,被寄予莫大期望的优秀警官……”场内又是一阵骚动,传出一阵窃窃私语声。似乎大家都在用不敢正视的目光投向桐山警部。坐在前排的桐山在沉默中保持着冷静,保持着“与己无关”的态度。大友有些忍耐不住,用有些桔问的口气说道:“浅见先生,你所说的,无非是一种假说。这种不负责任的发言,叫人为难埃”“我知道。我能这么说,当然是进行了调查的。首先,罪犯‘X’在八年前和池田、木藤一起做过夏季旅行,所以推测犯人是有大学毕业资格的、29岁前后的警官,做出这种判断并不困难。然后,是找案件发生时,在三次署或周边地区任职的警官。八年前,或者更早,同木藤有过接触的警官。我对凡是符合这些条件的警官都进行了排队寻找。结果是,在木藤上广岛市内的有名高中S校时,在柔道部里接受训练的同年级同学中找到了那人,他的名字是,桐山道夫,你,警部。”
浅见对着桐山警部静静地叫出了名字。
浅见的冲击性发言,把专案组全体人员都震懵了。担任连续杀人案件专案组的指挥官,实际上是这些案件的主犯,这可是天翻地覆的大事件埃如果,浅见的解说到最后还是以假说结束的话,这个指责没有说服力,反而会被认为是诽谤、中伤之类。然而,最后由于和木藤孝一的关联被立证,作为事实的可能性就非常高了。满场在一片寂静中持续了几分钟。
“哈哈哈……”
桐山笑了出来。他的脸色是很坏,然而表情里却没有屈服的样子。
“浅见先生,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吧。先是说了那么些假说,最后又讲了我和木藤的关系,给别人的印象好像是我和案件有什么关系似的。”
“是,正是如此。因为,这是事实。”
“怎么可能呢,实在是太失礼了。这可是破坏名誉埃”“可是,和木藤是同一个柔道部的事,难道不是事实?为什么没有说出来?”
“很早以前的事了,忘记了。就算记得,也没有注意到那是不是同一个人。实际上,我和木藤一直都没有交往,调查一下就可以知道。”
浅见似乎无话可说了。
“怎么样,还有什么可说的吗?侦探先生。”
桐山用嘲笑的口吻说道。
“原来如此,这没关系。只要将你和木藤过去来个关联立证就可以了。”
浅见并不激动,继续问道:“警部先生,刚才的电话,是谁打来的?”
“是我夫人。”
桐山不快地答道。
“有什么事吗?”
“是私事。”
“可以告诉我们内容吗?”
“没有这个义务埃”
“怎么都不行吗?”
“你太哆嚷了!”
桐山的两眼正视着浅见,而浅见并不理睬他。场内的空气异常紧张,浅见将视线转向搜查员们,用柔和的语调又说开了。
“这个案件的导火线是一本绿皮封面的书。如果在尾道的谭海堂书店,正法寺美也子小姐没有发现八年前丢失的这本书的话,连续死掉四个人的杀人案件就不会发生了。书名是《艺备地方风土记的研究》。这本书详细记述了后鸟羽法皇的传说,作为文献,没有比它更好的了。然而,那本书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呢?‘X’从美也子小姐的手上夺走后.又到哪里去了呢?大家没有觉得不可思议吗?其实,我认为这个谜是解明本案的关键。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找到了这本书。这本书被寄到了池田谦二的老家。”
会场上又响起了叽叽喳喳的窃语声。然而,对这个事实所具有的意义能正确理解的,没有几个人。
“我曾经答应野上先生,在这里做个实验。这是个请大家务必参加的有趣的实验。而且,有大家参加的话,效果会更好。刚才,我去洗手间的时候,刚好那时,两位邮局工作人员访问了广岛市内的某个家庭。这两位是真正的邮局工作人员,当我把事情经过讲了以后,他们很乐意帮助我来做这个实验。
“两位邮局工作人员,一位拿着邮件,一位拿着录音机,将那家的夫人打电话给丈夫时的情形都录音下来。同时,在接电话的一方,也有录音机在录。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我也是不赞成的。但是为了解明案件的真相,实属不得已。”
浅见朝走廊外做了个手势,不知何时等在外面的警务课巡查将录音机和两卷磁带拿了进来。
“现在要给大家听的是,那时的对话的录音。没有使用窃听装置,是各自地方的单独录音,没有违法。”
浅见将第一卷磁带装好,按了按钮。一个女性的声音冲了出来。音质虽然不好,但还能听清楚。
——是你吗?现在邮局的人来了。寄到静冈县金谷的邮件,收件人不清楚,说是要退回来。
——等一下……哦,收件人是池田谦二。
——我知道了。可是,说是邮资不足。
——可是,是这样说的嘛……
——奇怪,什么啊?
——怎么回事?啊,挂断了。
“停下!这是侵犯隐私权。”
突然,桐山叫了起来。刚才的冷静已经无影无踪了。他整个脸都歪了,丑恶无比。浅见的脸上浮起了悲痛的神情,可是手却没有停下,换了磁带。这次传来的是接近肉声的男性声音。
——喂,喂。是桐山。
——收件人不清楚?……是寄给谁的?
——奇怪……那么,先收下再说。
——不可能埃有贴了一千元的邮票。
——等一下,这可有点奇怪……
然后是慌慌张张挂上话筒的声音。浅见关上了录音机,会场上一片沉寂,但在这中间能听到像高烧患者不规则的呼吸声。
“那种东西……”桐山艰难地说道,“不可能有作证能力。”
“是啊,从法律上讲或许是。然而,能作为审判时的参考材料吧。”浅见冷静地说道,“况且,对你来说是致命伤的物证,刚刚得到了。”
“那是,什么?”
“从你寄书的信封上,检查出了你的指纹。”
“无聊,怎么会……”
“你想说不可能是吧。确实,在投入信箱时,没有忘记用手帕将指纹擦掉。可是,还是检查出了指纹。知道在哪里吗?”
浅见笑嘻嘻地说着。
“你是用胶纸封的信封吧。当然,胶纸上都仔细地擦过,我承认。可是,在胶纸的内侧附着食指指纹,据说还很鲜明。我也是认为不可能,所以也亲自尝试过。但事实上是胶纸内侧附着的指纹,粘上后,不管怎么擦都绝对擦不掉。”
浅见讲完后,摆好了等对手反击的姿势,直盯着桐山的脸。
桐山闭着眼,似乎将所有知觉都停止了,同外界孤立起来。全体搜查员都感到口干舌燥,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桐山。
“桐山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友署长终于开了口。桐山忧郁地睁开眼睛,用飘移不定的目光朝着问话声的方向看去。
“真是奇怪碍…”掺和着笑声,他咳嗽起来,“那本书,将八年间的时间变得毫无意义了从这以后,桐山没有再开过口。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大友站了起来,走到桐山的跟前。
“桐山,我宣布以杀人嫌疑名义逮捕你。”
森川副警部和野上部长刑事从左右抓住桐山的胳膊,带出了会议室。
“那天晚上,稻垣刑事部长命令我负责指挥三次车站杀人案件的搜查时,我对命运的残酷感到恐惧。”
录口供的开头,桐山是这样叙述的。口供的讯问是由大友署长亲自担当。桐山开始相持了相当长的沉默,其目的不是行使沉默权,是为了整理一下混乱的思路,平伏一下高昂情绪。一旦开了口,他就好像在评论别人的案件一样。用冷冰冰的语调说开了。不知是完全死心了,还是为了显示优秀警部最后的矜持。不管怎样,对方如此心平气和,远远超越了大友署长的意料范围。
八月九日,桐山的行动,正如浅见所指出的。接到池田的电话的瞬间,他已经起了杀意。当大友质问到对美也子的访问或许没有揭露旧恶的意思时,桐山直率地说,“对此我想定了最坏的打算,做了最善的处理而已。”这样回答的,大友只能哑口无言。这正是桐山行动的理论,也是将以后的连续杀人“正当化”的根据。
桐山在三次车站杀了美也子后回到县警署,一边下命令让部下进行调查,一边等着搜查结果的传来。正在这时,被稻垣刑事部长召唤去,命令他负责案件的搜查,那时的惊愕和狼狈是可想而知的。
然而,桐山将这认为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幸运。确实,能掌握案件搜查的全貌,这是最好的位置。何况,还可以您意扰乱搜查的进程。
桐山首先将县警的优秀刑事们放在第一、第二组。从开往广岛的列车的乘客中找出凶手。这似乎是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是搜查的主攻方向、另一方面,美也子的旅行路程的追踪调查也没有“遗漏”。担当的是三次署的部长刑事野上和年轻的石川刑事。从人选来看,这方面的调查桐山警部也只是走走过场而已。包括野上在内,谁都没有认识到它的重要性。
然而。桐山的挫折实际上是从这里开始的。野上不是像桐山轻视的那样平庸的“乡间警察”。当野上指出“绿皮封面的书”的消失时,桐山终于明白了,如果说有谁能接近案件核心的话,说不定就是这个人“于是,他采用强硬态度贬低了野上对案件的看法,渡过了一个危机。料想不到的是又一个敌人出现了,他就是富永隆夫。
最初,富永是处于好奇心,找出了“绿皮封面的书”的出处。可是,池田过度的狼狈相,使他变成了自己也没想到的“恐吓者”。池田没有仔细听富永的话就说出了“你要多少钱”的话。
“被这样问来,谁都会变成恐吓者。”
桐山在取调室露出了苦笑。有这个“胆斜的同伙在的话,永远无法安宁。当时,桐山是这样认为的。
对富永,桐山是以搜查官的身份出现的。露了一点“恐吓嫌疑”后,富永就发抖了。电话里传来了请放过一马的讨饶声,以后桐山就能随心所欲地操纵了。当然,富永也曾往三次署打了电话,询问有没有桐山这样的人,怕用的是假名。桐山从接到电话的署员那里知道后,马上打电话把富永大骂一通。以后,富永对桐山更加畏惧了。
最后的会见场所是根据富永的希望,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进行。桐山开车载上了富永,开往七坟原高原。
杀了富永算是渡过了第二个危机。正如预料的那样,第三个危机又在逼近。野上终于知道了池田的存在。虽然池田按桐山的指示,平安地渡过了野上取证调查这一关,但不知为何,野上没有递上搜查报告。这点实在令人不安。如果放置不管的话,防线一定会从池田那里崩溃的。
池田的谋杀让木藤参加了。原本,八年前企图女大学生的正是木藤本人。本来前两次的杀人无论从环境和技术上来讲,由桐山单独行动更为方便。可是,桐山无法忍受木藤一个人置身度外,何况,木藤的臂力也是惊人的。况且他给池田的死的构想必须是“自杀”。
池田的“自杀”是让野上“失策”的绝好材料。桐山采取了乾坤一掷的手段,而且,事态的发展似乎也在按希望的方向演变。
浅见光彦的出现将桐山的计划和构想完全推翻了。
“没想到事情竟然坏在一个外行身上。”
桐山愤然地说道。对自认为优秀的桐山来说,这比宣告他死刑还痛苦.更遗憾。
“可是桐山,浅见虽说是外行,可他的血缘却是有来头的哟?”
大友十分体谅桐山此时此刻的心情,安慰他道:“浅见出身于代代优秀的官僚家庭。他的亲哥哥是警视厅现任刑事局长。”
桐山意外地抬起了头,那双眼里微微流露出一丝败将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