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得赶紧地理!”她猛醒过来,“急救箱呢?”
在壁橱里。”
她拿出急救箱,仔细检查了我的手,消毒、上药,最后缠上绷带,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没什么,太使劲了。”
“这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就碎的呀。”
“可能有裂缝,我没注意。”
“太危险了。”
给我包扎完,阿惠开始收拾玻璃碎片。她一低头,褐色的头发垂到有雀斑的脸颊上。看着她的侧脸,我说:“抱歉,今晚你回去行吗?”
她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像个服装模型。她慢慢地把视线转向我。
“我有点不太舒服,”我接着说,“大概是上班累着了,觉得头也很重。”
“怎么了?”
“不是说累了吗,最近有些勉强自己了。”
“可是,”她表情严肃,“这样我就更不能不管你了。我今天可以住在这儿,明天不用太早。”
“惠,”我看着她的脸,轻声说,“今天,就算了。”
她的双眸马上开始湿润,但在泪水盈眶之前,她眨了几下眼睛,摇摇头:“是呀,你也有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那我把玻璃碴儿收拾了再走,太危险了。”
“不,我自己来收抬。”她刚想去捡碎片,我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大概是我的动作太粗暴了,她看起来有些害怕。我赶紧放开她的手。
“好吧,”她放下捡到手里的碎片,站起来,“我回去。”
“我送你。”
“不。”她摇着头穿上鞋,伸手拉住门把手,又回头说,“有一天你会告诉我的,对吧?”
“啊?”我一愣。
“你告诉我的,对吧?一切。”
“我没什么瞒着你呀。”
她摇了两三下头,像在哭又像在笑,说了句“晚安”便消失在门外。
我一动不动,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先。我捡起玻璃碴儿,仔细擦过地毯后又开动吸尘器。想起刚才歇斯底里的行为,我很沮丧,那种冲动究竟是什么?难道阿惠做了什么让我想捏碎玻璃杯的事吗?她只是想和我开心地聊天。
“俺不正常。”我故意说出声来,觉得这样可以让自己客观地接受现实。可我马上奇怪地发现,不知为什么,我用了平时从不说的“俺”字。无法言说的不安向我袭来。
我脑中浮现出昨晚看的书中的一段——脑会改变自身……
显而易见,我的心在变化。
阿惠,我曾经爱着你,可现在,爱的感觉正在消失……
【叶村惠日记3】
七月五日,星期四(阴)
独自一人的屋子,难以言表的寂寞。
阿纯什么都没变——为证明这一点,我去了他那儿。在那儿见到的是以前的他绝不会画的奇怪的画。
我讨厌去想不祥之兆,假装兴高采烈,把能想到的高兴话题都扯了出来,但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身体,凝视远处。我的悲情戏和玻璃杯一起破碎了。
得赶紧,没时间了!可是该赶紧做什么呢?
19
第二天是星期五,下班后,照着地址,我很快找到了关谷家。对着车站前分岔的小路,有一家叫“红砖”的小小咖啡店,木门旁挂着写有“关谷明夫”的牌子。
推开门,头上的铃铛叮当作响。我觉得这是家怀旧的小店。
除了吧台,店内只摆了两张双人桌。店面很小,要走到桌前都得擦着坐吧台椅的客人的后背过去。墙和吧台都是本头做的,让人觉得它们吸足了咖啡的香味。墙上随意装饰着古旧的餐具,典型的咖啡店的样子。
只有两个客人对坐在里头的小桌前。
吧台里是个白发瘦男人,髭须也白了。我坐在他对面说了声“混合咖啡”,他只微微动了动脖子,然后默默干活。
咖啡端上来,我喝了—口,切入正题您是关谷时雄的父亲吧?”
他的嘴张开一半,眼里露出怀疑:“你是……”
“东和大学的,在堂元教授手下做事。”这是事先想好的谎言。
他顿时睁大眼睛,又马上低下头,眨了好几下眼:“有什么事?”
“我想问几件关于时雄的事情。”
“我和东和大学没来往。”他开始用抹布擦起吧台。
“不用隐瞒,我知道一切,才来问的。”
他抬起头想说什么,又低下头去。
“事关重要,关系到移植了时雄的脑的那个人的一生——”
我说到这儿,他压低声音道:“你别说了。”说着瞟了一眼坐在桌子那边的客人,“别在这儿说这事好吗?”
我呷了一口咖啡:“那我再等会儿。”
他貌似不悦,但没说要我走之类的话。
看着在吧台里头洗餐具的关谷,我想自己的脑的一部分和眼前这个人并非无关。一想到现在自己的性格可能来自这个男人的遗传,一种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可又对自己从他身上感觉甚少觉得失望。虽没什么科学根据,我觉得既然脑的一部分有共通的因子,相互间会有某种感应。可无论我怎么看这个一头白发的瘦弱男人,都没有那种感觉。
过了一会儿,那两个客人出去了。我确认门已经关上,看着自己的咖啡杯,喝完最后一口,又要了一杯。
“听说他出了交通事故,被夹在汽车和建筑物中间。”
他又倒了一杯咖啡,微微咂了咂嘴:“开太快了。人生才刚开始,却迷上汽车这种无聊的东西……”
“他好动吗?”
“好动?也不是。”他坐在吧台对面的一张椅子上,“他像是爱闹腾,其实出奇得胆小。有那种一上车就变得胆大的人吧,他就属于那一种。”
“他是专心学习工作的类型吗?”我这么问是因为自己最近的性格变化。可他的回答出于我意料。
“学习?时雄吗?”他耸耸肩,“很遗憾,这你可猜错了。除了应付考试,我没见过他看书,一天到晚和朋友四处玩,好在不去干坏事,所以我还算放心,就是这样。”
“他对什么着迷?”
“说起来算样样通样样松吧。没长性是他的缺点,什么东西都浅尝辄止,也做过志愿者,可半年就放弃了。”
“哦,”我含糊地点点头,端起杯子。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可以说他描述的是我现在最讨厌的类型。
“你想问什么?”他面露啊怀疑,“手术时不是你们说对时雄提供脑源这事要绝对保密吗?不是说好绝不给我们添麻烦,今后断绝一切联系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刚才你说的很奇怪,说是关系到移植了时雄的脑的那人的一生什么的……那个病人怎么了?”
“刚才说的得有点夸张,”我假笑着,“只是关于时雄的信息不够,想作点补充。那个病人嘛……”我舔舔嘴唇,“很好,很正常,目前没有任何问题。”
白发男人依旧目光狐疑:“哦,那就好。虽说人死了就完了,可把身体的一部分拿走给别人用,对亲属来说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没想过拒绝?”
“没办法,是他本人的意愿。好像是他做志愿者时填的资料,像是叫什么器官捐赠者,死后提供身体的一部分。他平时也跟我们说过,假如他死了,要按他的意愿做,我们也没反驳,可做梦也没想到会成事实。”
我喝完第二杯咖啡,问他有没有佛龛,他回答说没有。“我家不信亲教,只有这个。”他甩拇指指向后面架子上放的小小镜框,里面放着一个年轻人笑着的照片,像是关谷时雄。
“笑得真好,”我看着照片说,“他看起来招人喜欢。”
“嗯,他人缘不错。他虽毛病不少,对朋友一直很重感陪,不喜欢和人起冲突,经常把想法藏在心里。好像自上学以来,这豪家伙就没跟人吵过架。”
听着他的话,我觉得不对劲。关谷时雄的性格倒像是手术前的我。那么,我最近的性格变化并非单单是自捐赠者靠近。
我又问了几个问题,关于关谷时雄的童年兴趣爱好等等。没有任何东西能跟现在的自己联系在一起。问起绘面,也是“说不上特别喜欢,也不讨厌”。
没什么可问的了,我作势起身:“您说的给了我们不少参考,谢谢。”
“没什么可谢的,很久没谈起起时雄了,挺高兴的。”他不好意识地笑笑,说,“可以问个问题吗?”得到肯定回答后,他沉思似的看看天花板说:“复杂的东西我也不懂,时雄的脑究竟怎样了?”
“怎样了……您的意思是……”
“就是说,”他似乎没法准确表达想法,有些着急,皱着眉头敲了好几下太阳穴,“时雄的脑活着吗?它活着,对吗?”
“这个……”这看似朴素却难以回答的问题,也是我无法回避的问题。究竟怎样?时雄的脑活着,还是已经不是他的脑了?心脏移植、肝脏移植的情况会怎样。我不知所措,最后说了让这个父亲满意的答案:“应该说话着。时雄和那个病人一同活着。”
他看起来舒了一口气。“是吗?可以认为他活着……”
告辞了。这回我真的站起身来。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稍微轻松了一些。听说是移植给了和时雄差不多年纪的男子,就是说能有差不多长的寿命。”他眯起眼睛,像吃了一惊似的看看我,“年纪差不多的男人……你……莫非你就是那个病人?”
我犹豫了一下,想是否要说出真相,但马上回过神来摇摇头:“不,不是。我在东和大学上学,只是个学生。”
他仍目光炯炯。过了一会儿像是缓过劲儿了,他移开视线,叹了口气:“没错,不是你。”
他的语气让我奇怪,我看着他的脸。
“不是你。”他重复了一遍。“要真的是你,我会知道,会有那种……叫感应,对吧,过电似的感觉。没什么根据,但我觉得会有那种感觉。我从你身上一点也感觉不到。”
“嗯,我也没感觉。”
“见到那个人能替我问候他吗?请他好好用时雄的脑。”
“我会转达。”我点点头,径直走出店门。外面下着雨,打湿的地面上反射着霓虹灯光。
我自言自语:总有哪儿不对……
20
第二天晚上,我去了大学的研究室。到得比约好的时间早了些,屋子里只有橘小姐。我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她忙碌地一会儿L摆弄电脑,一会儿整理资料。从没见过她身穿便装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她身着白大褂也能令人觉得女人味十足。这也许不单因为容貌,更来自她身上透出的那份对事业和生活的自信。当然,她很有女性魅力——当我瞥见她白大褂下露出的膝盖,会不由得怦然心动。
我看着她的侧脸,想着她到底像谁。一定是以前看过的哪部电影的女主角,一个有名的外国女演员,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像是注意到我在盯着她,她转过头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没有。”我摇摇头,“我想问你个事。”
“什么?”
“我住院期间你一直照看着我,对吧?能实话告诉我吗,最近对我有什么印象?”
“什么印象?”
“你不觉得我跟刚住院时相比有变化吗,性格呀行为举止什么的?”
她交叉着纤细的胳膊,袖子卷着,微微歪着头看着我,脸上浮起笑容:“我觉得没什么变化。”
“哦?不可能。为什么不能跟我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呀。为什么这么说?”
“我差点杀了人。”
她的表情如定格般呆住了,然后无奈地盯着我的脸,天真地笑了:“骗我的吧?”
“很遗撼,是真的。”我说出对臼井悠纪夫起杀心的情景。
听完,她深呼吸了几下,让心绪平静下来。“我不是很清楚当时的情况,不能解释得很明白……我觉得对那个学生发怒不能说是异常的心理活动,老实说,我看到那样的人也会生气,换个急脾气的也许会用暴力手段。”
“我不是急脾气,至少手术前不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性格本来就是变化的,沉睡在意识下的东西有时候会在某一天突然表面化。平时温顺老实的人,穿上球衣一站到赛场上就变得攻击性十足,这在体育界并不少见,对吧?”
我咬着嘴唇:“你是说我本来就有杀人的潜质?”
“不是这个意思。你要知道,谁都不是完全了解自己的。”
“就算我不了解自己,了解病人的症状总是医生的义务吧?博士和你们在研究我的脑,却又对我的症状漠不关心,这让我无法理解。”
“不是不关心,只是冷静。精神状态稍有不平衡就联系到脑功能,这未免太简单了。关于你的脑,我们进行了大量细致的检查,得出的判断是没有异常。”
我用拳头轻敲脑袋:“我觉得自己异常,没有比这更确定的了。我曾想是不是受看捐赠者的影响,可看来事实并非这么简单。”
我能看出来,听到“受了捐赠者的影响”这句话,她倒吸了一口气。“什么意思?”
“就是——我刚才说的暴躁,在指赠者身上也没有。”我说了去见关谷时雄的父亲、调查时雄的事。
她表情惨痛:“为什么去找他?不是说了不能关注捐赠者吗?”
“在目前的情况下那些都是废话,若什么都不做,我坐立不安。”
她像强压头疼时那样,用指尖使劲摁着太阳穴:“现在你明白了吧——没从捐赠者那儿受到任何影响。”
“我不明白。只是完全感觉不到和他父亲有什么牵连。”我把手伸进头发,使劲挠了一通,然后停下手,观察着她的表情说,“不会……搞错了吧?”
“搞错?”她皱起眉头。
“捐赠者。我见过关谷时雄的父亲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舔舔嘴唇接着问。“关谷时雄真的是捐赠者?”
她顿时失色,张开嘴,隔了片刻才出声:“你说什么?为什么要怀疑?”
“直觉。觉得捐赠者另有其人。”
“那是错觉,不可能的事!再说了,我们为什么要骗你?”
“原因我不知道。”
“你说的是傻话。“她像赶苍蝇似的在脸前晃晃手,“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好了,到时间了,我去叫若生。”
她逃也似的出去了。她狼狈不堪是因为是被揭穿了真相,还是因为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假设,现在我还无法判断。
时间到了,照例是那些测试。进行测试的照例是若生助手。没看见橘小姐。
“测试结果是,一切正常,对吧?”测完后,我讽刺道。
他不会没听出我的讽刺,但面不改色:“要看电脑的分析结果,结论大概会像你说的那样。”
我一脸厌烦:“我可以自信地告你,假如你们没在撒谎,那就必须重新考虑测试方法。这种方法根本没用,或者是电脑出了毛病。”
“人和电脑都可信。”他照样面无表情,“但不是一切都能测试,所以要定期进行补充测试。你到这边来。”
我照他说的走进隔壁房间,里面放着个电话亭般的大箱子。我记得这装置,手术后不久我进去接受过测试。
“听觉测试?”
“差不多,事实上还能了解其他一些东西。”
他示意我进去。里面有椅子,前面有个带开关和按钮的机器,机器上连着导线,一端有耳机。
我照着他的指示戴上耳机,开始测试。这是有关声音的各种测试:让我听两种音判断高低、强弱、长短,比较音色,指出两段旋律的不同部分,最后把几种不同节奏的音乐分类,这些测试都不难,只要是耳朵正常的人都没问题。
“不要跟我说测试结果良好,一切正常。那是在骗小孩。”从里面出来后,我指着他的胸口说。
他像是在想什么,沉默片刻后看着我的脸,问:“太简单了?”
“我记得以前测试的题目更难,改变难度不公平。”我抗议道。
他还是一副模棱两可的表情,让人着急。他吸了一口气:“当然,这只是一个数据,不能作为判断你是否正常的材料。”
“那就好。”我点头。
测试结束后,我走进堂元博士的房间,他正在书桌前敲电脑健盘。旁边有个没见过的男人,矮个子,长着和身体不相称的大脑袋,秃得精光。
“脸色不错呀。”堂元博士兴高采烈地迎上来,“最近有什么变化吗?”
“幸好没有。”
“哦,就是说顺利回归社会喽?”
“不是。上次说过了,我依然觉得自己的性格爱好在变,甚至感觉更强烈了。”
博士脸色一沉:“说具体点。”
“就是说……”我欲言又止,因为有外人。
大概觉察到了我的心思,博士笑着点点头:“忘了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心理学家光国教授。
“心理学?”
“他是心理学权威。”
小个子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跟我握手。他站起来跟坐着时身高差不多。
我边握手边看堂元博士:“您搬救兵来了?”
“有这层意思,对你也有帮助,这些以后慢慢说。你不用介意他在这儿,他会保密的。”
我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满脑智慧的男人,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爷爷在看孙子,让我略感不适,但我还是接过刚才的话题。“我越来越厌倦和别人接触。看看周围,几乎没有可以相信的人,看谁都是无聊的庸俗之辈——以前我可从没这么想过。”
堂元博士惊讶地张着嘴,光国教授也是一样的心情。
“之前我也说过,这只是心境的变化。年轻时总会醒悟几次。”博士重复着套话。
我烦躁地摇头:“绝不是什么心境变化。”
“哦……”博士用小拇指挠挠脑门,“对了,你好像在怀疑是受到了捐赠者的影响?”
“只是当成一个假说来问问,我也不是确信无疑。”特别是在对关谷时雄作了调查之后——我没有强调这一证据。
“就是说,现在你不这么想了?”
“我不知道,所以才来向你们咨询。”
“哦。”博士站起来,拿了两张纸放在我面前,上面画着几十条横线,“上周说好的,我们把你的测试分析结果用明白易懂的形式整理了一下。比如,‘内向性’一项旁边画的线,长度表示程度。这两张纸,一张是你最近的测试结果,另一张是手术后第一次测试的结果,你对比一下看看。”
我双手各拿一张看了看,心理测试和性格测试并没呈现出大的差异,多少有点起伏,但并不明显。
“我们的测试能感知你内心潜在的部分。看测试结果,没发现你自己感觉的性格等方面的变化。这儿还有一个日本人的平均值数据。”他又递过来一页资料,“看这个就知道,你有着极其普通和正常的人格。有点偏内向,但这点个性不足为奇。怎么样?”
我摇着头把三页资料放在桌上:“光给我看这些数字,我完全不能理解。”
“是你提出要看分析结果的。”
“前些日子确实说过,那时还只有一点点怀疑,但现在不同了,我无论如何无法相信自己目前的状态属于正常。”
“你想太多了,要是能相信我们的分析,精神上也会放松些。”
我靠在沙发里,胳膊支在扶手上托着腮。他是真的觉得我正常,还是出于什么原因在撒谎?我无括判断。
“对了,”博士说,“今天国光国教授来不为别的,其实是对你作点采访。”
“采访?”我拘谨地坐在博士旁边,看看那个猿猴似的男人。
矮个子男人说:“很简单,只是个小小的精神分析。我一直对你很感兴趣,很想问问你。”
“若是心理测试之类的,若生助手已经做得够多了。”
“和心理测试稍有不同,但也不吓人。”
“总不至于吓人吧。”我交换了一下二郎腿,搓搓胡子拉碴的下巴。这两个学者看样子都很想做这个实验,于是我问光国教授:“您大概也听博士说了,我觉得自己的内部发生了异常。有可能弄清真相吗?”
“我不能断言,相信会有用。”光国教授摇了好几下光光的脑袋,“不过,不知道会出来怎样的结果——究竟是确有异常还是仅是你自己的感觉。”
一旁的堂元博士说:“在我看来,要是能探明你妄想的原因就好了。”
“妄想?”我能感觉到自己眼里满是怀疑。我无论如何不能理解他的这种态度,为什么总想息事宁人?难道是怕有损手术成功的声誉,不管怎样,这个猿猴般的家伙的提案听起来还不错。“明白了。我做。”
教授眨了眨眼,朝堂元博士点点头。博士扬扬头站了起来:“我离开更合适?”
教授说:“拜托了。”
被称为“采访”的测试在别的房间进行,说是最好视线里没有任何东西——我还以为要戴上眼罩,却又不然。房间里放着一把长椅,我照指示躺下,天花板上的荧光灯正对着我的脸。不一会儿灯也关上了,但并没有漆黑一片,教授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式电筒般的东西,摁下开关。那东西后面连着一根电线,像是连着包里的仪器,说明这不是普通的电筒。他坐在我的头部一侧,我看不见他。
“好了,现在开始。放松你的身体。”他说话的同时,亮光开始闪烁,房间里忽明忽暗。这真是奇妙的变化,光是看着就觉得心要被吸走了似的。
“静下心来,困了可以闭上眼睛。”
我闭上眼。他的声音在继续:“先从你的老家开始问吧,你出生在哪儿?”
我在回忆中说起自己出生成长的家、家周围的样子,连隔壁的盆栽店都说了。之前似乎已经遗忘的东西,都不可思议地变成鲜明的画面复苏过来,但那些画面就像电影场景一样,并不觉得是自己的故事。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提问进入下一个阶段:请回想你以前住过的房间,里面有你,你穿着什么,在干什么,等等。
“我一个人。一个人……什么都不做,只是盯着窗外。”
“这种情景下你最在意的是什么?”
“在意?”
“你担心的东西。放松一点,什么都可以说,你把脑子里浮现的东西不假思索地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