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deva
很快我恢复了平衡。他看着我,而我一点也没有打算转移目光。然而,我还是禁不住上下打量他,因为他正如他自己常常描述的那样令人惊讶,我不得不看着他,真真切切地看见他,就算他将成为我最后的所见。
他的皮肤是苍白的金黄,跟他那紫罗兰色的眼睛完美地平衡。他的一头金发长而厚密,零乱地卷曲在肩上。他的太阳镜——几乎跟他的眼睛一模一样的紫罗兰色——被推到了他的头发上。他正盯着我看,金色的眉毛轻微地皱起来,也许在等我回过神来;老实说我不知道。
很快地我意识到他正穿着一件贝壳钮扣的黑色天鹅绒上衣,那是他在那本叫《梅丽克》的年代记里的装束,每一个小贝壳几乎可以肯定都是红条纹玛瑙做的,这件衣服在腰部收窄,饰着花哨的饰边,看起来很华丽。他的亚麻衬衫在领口处敞开;他穿着灰色的长裤和黑色的靴子,其实这都无关紧要。
是我影响深刻的是他的脸——方正而整洁,眼睛很大,形状姣好的嘴唇很性感,下颚的线条略显冷酷,整张脸看起来却更相称,比他可能曾经声称过的还更有吸引力。
事实上,他对自己的描述对他并不公正,因为他的外貌,——当然是显而易见的上天的祝福,乃是因内在的火焰而燃烧。
他没有怨恨地看着我。他也没有再扶着我。
我咒骂自己,由衷地,我比他还要高,而他事实上正仰视着我。说不定他会很高兴地消灭我,仅仅为了这个.
“那封信,”我结结巴巴地说,“那封信!”我低语道,可是即使我到处摸索,用上我的心灵来探索,还是无法把信从大衣里拿出来。我因恐惧而颤抖。
而正当我站在哪里不断地颤抖和流汗的时候,他伸手把信从我的夹克里抽了出来。闪光的指甲掠过。
“这是给我的,是吗,塔昆·布莱克伍德(TarquinBlackwood,就是Quinn)?”他问道。他说话带着轻微的法语口音,一点儿而已。他忽然笑了,他看起来像是不可能伤害这世上的任何人。他太迷人,太友好,太年轻了。但那笑容很快消失了,正如它的出现。
“是的。”我说。确切来说我在结巴。“那封信,请读一读它。”我的声音在颤抖,然后我努力说下去。“在你……做出决定之前。”
他叠起信放进口袋里,然后转向斯特林。斯特林茫然地静坐着,双眼朦胧,他的手紧抓在桌前那张椅子的靠背上。那椅背像是他面前的一面盾牌,尽管是毫无用处的一面盾。
黎斯特的视线再度落到我身上:“我们并不捕猎泰拉玛斯卡的成员,小兄弟,”他说,“可是你——”——他看着斯特林——“你差一点就得到你该受的惩罚了。”
斯特林抬起眼,显然无法理解,而只是摇头。
“你为什么而来,奥利弗先生?”黎斯特问他。
再一次地,斯特林只是摇头。我看见他浆硬的白衣领上细小的血滴。我觉得好可耻,深深的让人痛苦的羞愧,把关于那场未遂的飨宴最微弱的回味都打散了。
在沉默中我开始激动起来。
斯特林几乎就死了,因我的饥渴。斯特林还活着。斯特林现在处于危险之中,来自黎斯特的危险。看:黎斯特,就在我面前,像光焰一般。对,他也许看起来很像人类,可那是怎样的人类啊——他继续支配着局面,散发着如磁铁般的吸引力,充满着活力。
“奥利弗先生,我在跟你说话。”他用轻柔却专横的口气说道。他抓起斯特林的衣领,笨重地把他拉到客厅角落里,把他扔到一张铺着缎绸垫子的翼状扶手椅上。
斯特林看起来很糟糕——谁不会呢?——他很显然仍不能使他的视线聚焦。
黎斯特在靠近他的一张天鹅绒沙发上坐下。在这一刻我完全被遗忘了,或者说我猜是这样的。
“奥利弗先生,”黎斯特说,“我在问你话。为什么要闯进我的房子?”
“我不知道,”斯特林说。他抬头看我一眼,然后转向正在盘问他的那一位,而我挣扎着,因为我禁不住想要看他正注视着的——这个吸血鬼的皮肤尽管晒成了棕褐色却仍在发光,他的眼睛像棱镜般折射出各种色彩,而且无可否认地耀眼。
传说中的黎斯特的美貌像是毒品般强烈。而顶上枝形吊灯的光看起来是残忍的,——或者说是辉煌的,看你怎么认为。
“不,你知道你为什么要来,”黎斯特说,他压低嗓音,他的法国腔不过是戏谑的意味。“泰拉玛斯卡把我赶出这个城市还不够。你们还要闯进属于我的那些地方?”
“我那么做是错了。”斯特林说。那是叹着气说出来的。他皱起眉头,紧抿着嘴唇。“我不应该那么做的。”他第一次正视黎斯特的双眼。
黎斯特看了我一眼。
他倾身向前伸手探进斯特林染血的衣领,把斯特林吓了一跳,一边瞪着我说:
“我们捕食的时候不会浪费一滴血,小兄弟,”他说,露出顽皮的一笑。“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这话让我觉得像是受了一下重击,我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这意味着我能够活着走出这里吗?
不要杀斯特林。我想着,突然,仍盯着我看的黎斯特发出一声轻笑。
“塔昆,把那张椅子转过来,”他朝书桌的方向比划了一下,“坐下吧。你站着让我神经紧张。你该死的太高了。而且你也让斯特林·奥利弗感到不安了。”
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可是当我试着按照他的话去做的时候,我的手颤抖得厉害,让我觉得好羞愧。终于,我坐下来了,面对着他们俩,不过维持着礼貌的距离。
斯特林看我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不过那完全是由于同情,而他很显然还是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我从他身上攫取的血液还不足以让他如此头昏眼花。那是因为精神上的冲击。那是因为,黎斯特来了,黎斯特打断了我们,而他就在这里,再一次地要求斯特林回答,为什么斯特林要闯进来?
“你大可以白天来的,”黎斯特平静地对斯特林说,“虽然我这里从日出到日落都有守卫,但是泰拉玛斯卡很擅长贿赂吧。难道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一旦日落之后我就会亲自看管我的财产?你违背了你们自己的总裁的命令。你违背了你自己的常识。”
斯特林点头表示同意,眼神闪烁,仿佛他都没有意见,然后他用微弱却故作威严的声音说:
“门并没有锁。”
“不要侮辱我,”黎斯特说,他的声音依旧是平静而有耐心的,“这是我的屋子。”
再次地,斯特林对上黎斯特的目光。他定定地看着黎斯特,然后以连贯得多的声音说:
“我错了,而你逮住我了。对,我违反了总裁的命令,没错。我来了是因为我禁不住要这样做。也许是因为我不能完全相信你。我不能完全相信我在书上读到的和别人告诉我的那一切。”
黎斯特不赞成地摇着头,然后他又轻笑起来。
“编年史的人类读者们的轻信,”黎斯特说,“甚至是像小兄弟这样的雏儿的,我都预料到了。可是我没想到泰拉玛斯卡,这个如此隆重地向我们宣战的组织也会如此。”
“不管那是不是真的,”斯特林说,稍微回复了一些力气,“我不赞成这场战争。我一听到这个宣言马上就投票反对它了。我赞成关闭路易斯安那分部的方案,如果真有必要的话。但另一方面……我也赞成接受我们的损失,撤退到外国的图书馆去。”
“你们把我从我自己的城市里赶了出去,”黎斯特说,“你们盘问我的邻居。你们到处翻寻我的公众财产和记录。而现在你闯进我的房屋,你说这是因为你不相信?那是借口,但不是理由。”
“理由是我想见你,”斯特林说,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我想要做的不过是其他组织成员做过的事。我想亲眼看到你。”
“那你现在见到我了,”黎斯特回答说,“确切来说你要做什么呢?”他又对我一瞥,亮光在他的眼里闪过,还加上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他转回去。
“我们总在做的,”斯特林说,“把它写下来,给长老一份报告,把它加进吸血鬼黎斯特的档案里——那是说,如果你让我离开这里,如果那是你的选择的话。”
“我没有伤害过你们任何一个,我有吗?”黎斯特问道,“想一想。我什么时候伤害过一个真正的活跃的泰拉玛斯卡成员?不要把别人做过的事怪到我头上来。而因为你们有这么一个宣战似的声明,因为你们想要把我从我的家里驱逐出来,我已经表示出不寻常的克制了。”
“不,你没有。”斯特林安静的回答道。
我很震惊。
“什么意思?”黎斯特问道,“到底你这能够是什么意思呢?我认为我在这件事上已经很绅士了。”他第一次对着斯特林微笑道。
“对,你是个绅士,”斯特林答道,“但我一点也不认为你有所克制。”
“你知道我被赶出新奥尔良是怎么想的吗?”黎斯特问道,语气依旧和缓,“不能在法国区散步,因为CaféduMonde里有你们的间谍;也不能跟购物的人们一起在皇家大道上闲逛,仅仅因为你们的一个伟大的搬弄是非者也许也在附近徘徊?你知道不得不离开这个我在世上真正爱着的城市,给我怎样的伤害?”
斯特林像是被惊醒了。“可是你不是在对付我们这方面一向都很有办法的吗?”他问。
“喔,这当然。”黎斯特耸耸肩膀说。
“而且,”斯特林继续说,“你没有被赶出去。你在这里。我们的成员见到过你,很大胆地坐在CaféduMonde里,我得补充说,拿着一杯毫无用处的热牛奶咖啡。”
我被吓着了。
“斯特林!”我低声说,“看在上帝份上,不要争论。”
黎死特看了我一眼,但他的目光不是愤怒的。他转过去看着斯特林。
斯特林还没有说完。他语气坚定地继续下去。“你仍旧在捕猎那些流氓,”他说,“当局并不在意,但我们认得出这种形式。我们知道那是你做的。”
我感到羞怒。斯特林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黎斯特开始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即使这样,你还在晚上来?”他问道,“你竟敢来这里,明知道可能被我发现?”
“我想……”斯特林犹豫着,然后他继续说,“我想我那时是要挑战你。我想,正如我说过的,我犯的是骄傲的罪。”
感谢上帝,我想着。“犯罪”——真是个好词。我在颤抖,看着他们俩,被斯特林大胆的语气吓着了。
“我们敬重你,”斯特林,“超过你应得到的。”
我倒抽一口气。
“喔,你一定得解释一下!”黎斯特微笑着说,“这敬重是怎么表现出来的,我倒想知道。要是我真的欠你们的人情,我倒要说声感谢了。”
“圣伊丽莎白教堂,”斯特林说道,他的语气变得温和多了,“你在那里面,躺在礼拜堂的地板沉睡了许多年。我们从未作过进入那里的尝试,或是试图弄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而正如你所说的,我们很擅长贿赂守卫们。你的编年史让你的沉睡变得众人皆知。我们知道我们可以揭示那座教堂的秘密。我们可以白天去,那时候你毫无防卫地躺在大理石地板上。那是怎样的诱惑——一个不再需要棺材的沉睡的吸血鬼。仿佛是致命地颠倒了的沉睡的亚瑟王,等待着英格兰再次需要他的时刻。但我们从没有潜入过你那座庞大的住所。像我说过的,我想我们比你应得的还要敬重你。”
我闻言立刻双眼紧闭,这下可糟了。
可黎斯特只是低声轻笑起来。
“全然是废话,”他说,“你们不过是害怕。你们从未接近过圣伊丽莎白教堂,不论白天还是夜里,仅仅因为你们害怕我们之中古老的吸血鬼们,他们可以轻易地毁灭你,就像扑灭一根火柴一样。你们也害怕那些游荡徘徊的吸血鬼,泰拉玛斯卡这个名字还不足以让他们敬而远之。至于白天,你们对即将会面对什么毫无头绪——高薪雇用的暴徒们也许会把你干掉,然后埋在混凝土地基里。那是切实可行的事情。”
斯特林眯着眼睛。“对,我们的确得小心行事,”他承认,“尽管如此,有那么些时候……”
“愚蠢,”黎斯特说,“很显然的,我那声名狼藉的沉睡在你们宣战之前已经结束了。而且就算我的确‘非常大胆地’坐在世界咖啡馆里又怎么样!你竟敢用了‘大胆地’这个词。你在暗示我没有这个权利!”
“你捕猎你的人类同胞,”斯特林冷静地说,“你真的忘了吗?”
我焦急得发狂。只有黎斯特脸上的微笑告诉我斯特林并不是死定了。
“不,我从不会忘记我所做过的事,”黎斯特沉稳地说,“不过你当然不能在我为了生存而做的这件事上跟我抬杠!而且你得记住,我不是人类——差远了,而且每一次冒险和逝去的每一年都使我越来越不像人类。我曾到过天堂和地狱,让我提醒你吧。”
黎斯特停了一下,似乎在回想着,而斯特林想要回答却显然说不出话来。黎斯特考虑着继续说:
“我曾进入一个人类的肉体,然后恢复到你眼前的这个身体里。我曾是被其他人称作女神的那一位的伴侣。而你是对的,我捕猎我的人类同胞,因为那是我的本性。而且你知道我捕食的时候是多么小心翼翼,我的猎物都是对人类无益的犯罪的恶棍。我想说的是你们的宣战是欠缺考虑的。”
“我同意,那是一个愚蠢的‘敌意宣言’。它不该被发表出来的。”
“‘敌意宣言’,你们是这么叫的吗?”黎斯特问道。
“我想那是官方的措辞,”斯特林说,“我们向来都是一个独裁的机构。事实上,我们对民主所知甚微。我谈到投票的时候,我指的倒不如说是象征性的发言权。‘敌意宣言’,对,是这么说的。那是误入歧途的相当天真的一件事。”
“啊,误入歧途的和天真的,”黎斯特回答道,“我喜欢这种说法。你们泰拉玛斯卡的每一个人都记住这个也许会获益良多:你们不过是一群好管闲事的家伙,你们的长老们也不比你们好多少。”
斯特林像是放松了许多,有一点听得入迷了,但我无法轻松。我很害怕随时会发生什么事情。
“对于这个‘敌意宣言’,我有一个观点。”斯特林说。
“那是?”黎斯特问。
“我想长老们那古老的头脑在想——天知道,我并不真正了解他们古老的脑袋——这个‘敌意宣言’一定能让倒到你那个阵营去的我们的成员们回心转意。”
“哦,这真是有趣。”黎斯特笑了,“你说话怎么转弯抹角的。是因为这孩子也在吗?”
“对,也许是这样的,”斯特林回答道,“不过老实说,我们泰拉玛斯卡的成员就是用这种语言来思考的。”
“喔,根据你们的记录和档案,”黎斯特说,“我们并没有阵营。事实上,我会说作为一个族类我们惯于拥有各自的个性和执著的差异,而且在友谊、结伴和共处这些事情上是有我们奇特的灵活性的。我们聚集在一起,然后又剧烈地分离。我们无法彼此长期和睦共处。我们没有所谓的阵营。”
这引起了我的兴趣。斯特林也逐渐恢复到先前的礼貌的语气,这让我稍微安心了点。
“我能理解,”他说,“可是回到我们的问题上,为什么长老们要作出这种宣战似的声明呢?我认为他们真的相信曾是我们成员的吸血鬼也许会来跟我们理论,这样我们就能够接触到真正的吸血鬼。我们对你们的认识也许能到达更高的层次。”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为了学术研究。”黎斯特说。
“是的。而且你当然得知道我们有三个成员转化为你们的同类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不管起因是什么,也不管那是怎么完成的。每一次变节都让我们震动不已,而对于转化发生之前的事情我们感到迷惑。我们想要了解,你明白。我们想要……知道。”
“喔,但这行不通,对吧?”黎斯特说,依旧平静,“而且只有编年史并不能让你们满意,是吗?它们已经告诉你们事情的经过了。可是你们和你们的长老想要面对面的接触。”
“对,这行不通。”斯特林说,现在他似乎找回了他的威严和力量。他那双灰色的眼睛是清澈的。“正相反,你因我们的煽动而表现得更厚颜。你竟敢出版另一本编年史,用上梅丽克·梅菲尔这个名字。你竟敢如此,即使庞大的梅菲尔家族至今仍居住在这个城市里。你根本毫不在乎。”
我的心感到一阵刺痛。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我心爱的那一位梅菲尔。可是现在斯特林又开始不顾后果了。
“厚颜!”黎斯特瞪着斯特林说,笑容加深了,“你指控我大胆厚颜!你现在还活着,还能呼吸,完全是因为我允许你如此。”
“毫无疑问,但你的确是大胆厚颜。”斯特林坚持道。
我快要晕倒了。
“大胆厚颜而且为此骄傲。”黎斯特反击道。“但我们得搞清楚一件事。我并不是编年史的唯一作者。梅丽克·梅菲尔那本编年史,要怪就怪你们多才多艺的大卫·泰柏特吧。那是他的故事。梅丽克想要‘暗黑的馈赠’。梅丽克成为吸血鬼之前是个女巫。有谁比你们更清楚呢?这都是事实。在书里用她的名字是大卫的选择,泰拉玛斯卡这个名字也是,我得补充。这些都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没有你的支持他是不会这样做的。”斯特林很肯定地说。
“你这样想吗?”黎斯特问道,“那我又为什么要顾虑一个人类巫师家族呢?梅菲尔,对我来说他们又算是什么呢?而一个大家族,请问,一个富有的家族又算什么呢?吸血鬼厌恶女巫,不管他们是不是富有。读过梅丽克·梅菲尔的故事的人都知道是为什么。倒不是因为梅丽克现在已经是我们的血族。除此之外,我们热心的读者们会认为那都是小说而已,况且你又怎么知道什么是真的而什么不是?”
想到我那红发的梅菲尔,我在心中为她而啜泣。他们继续说着。
“感谢上帝,你的读者们认为那是小说,”斯特林说,渐渐激动起来,“而梅菲尔家没有察觉到你揭露的真相,那个经历了漫长岁月,珍视血亲关系的家族。还有什么?你寻求一个家族,不论何时何地。我在你的编年史里看得出来。”
“打住,我不会听你说的,”黎斯特尖锐地说,但没有提高声音,“我不是来让你评价我的。你是你那阵营的堕落者。你知道你是。而我也很清楚。现在你玩忽职守,违背长老的命令来到这里。你以为我会给你幽冥之血吗?”
“我并不想要,”斯特林不禁惊讶地说,“我不是在寻求这个。我只是想见你,听你说话。”
“那你现在做到了,又如何呢?”
“我跟你说过了。向长老报告。把一切写下来。”
“噢,你不会,”黎斯特说,“你遗漏了很关键的部分。”
“那是什么?”斯特林问道。
“你们是如此让人钦佩的一群,”黎斯特摇着头说,“你难道想不出来是哪部分吗?”
“我们试图做到让人钦佩,”斯特林说,“我会受到长老的惩罚。我甚至会被调离路易斯安那,尽管我怀疑这种可能性。我有其他重要的工作。”
再次地,我的心脏感到刺痛。我想起梅菲尔家族。我想起我的红发爱人,我的梅菲尔女巫,我再也见不到的人。他那重要的工作跟这个有关吗?我真的好想问他。
黎斯特似乎在端详着斯特林,斯特林沉默下来,凝视着黎斯特,也许在记忆所有的细节,以备日后把它写下来。泰拉玛斯卡的成员都受过这种特殊训练。
我试图透视他的心灵,但没有成功。我不敢对黎斯特用读心术。他会知道的。
黎斯特打破沉默。
“撤回它,这个‘敌意宣言’。”他说。
斯特林很震惊。他考虑了一会儿,然后他说:
“我做不到。我不是长老会的一员。我可以告诉他们你要求解除‘敌意宣言’。我只能做到这个。”
黎斯特的眼神柔和下来。他看着斯特林,然后转向我。黎斯特和我彼此对视了很长时间,我犹豫了一下,礼貌地转移视线。
我瞥见了点什么。
那是在编年史里从未提到过的——黎斯特双眼之间细微的差异。一只眼睛几乎察觉不到地比另一只大,而且略微染上了血的颜色。我不确定凡人的肉眼是否能发现这么微小的不同。我不知所措。如果黎斯特认为这是瑕疵的话,他也许不愿意让我看到。
黎斯特注视着斯特林。
“让我们达成一个协议,你跟我的。”他说。
“听到这个我就放心了。”斯特林说。这里面有着先前的温和的傲慢语气。
“这是个简单的交易,”黎斯特说,“但如果你拒绝我,如果你们对我不利,我也对你们不客气了。我在此之前也一直都可以这样做,你当然知道的。”
“大卫·泰柏特不会允许你伤害我们的。”斯特林沉着地说,“而且还有一位年老的吸血鬼,很古老的一位,是你的故事里最年长的吸血鬼之一,而她也不会让你伤害我们,不是吗?”
“斯特林!”我不禁轻呼道。
但黎斯特看起来只是在认真考虑这件事。然后他说:
“我仍旧可以,”他说,“我不遵守任何人的规则,除了我自己的。至于古老的吸血鬼们,不要那么肯定他们想要统治别人。我认为他们要的是完全的不受干扰和完全的宁静。”
斯特林仔细考虑了一下,然后很快地说:“我懂你的意思了。”
“你现在蔑视我了,不是吗?”黎斯特以动人的真诚问道。
“一点也不,”斯特林很快地回答说,“正相反,我看到了你的魔力。你知道的。跟我说说这个交易。你要我干什么呢?”
“马上回去告诉你们的长老,‘敌意宣言’一定要被正式撤销。这对我不那么要紧,但对其他人就不是如此了。而且,我知道假若你们能够以荣誉发誓今后只作为旁观者,这样就不会干扰到我们,而这对我很重要。我憎恶被打扰。那会让我感到生气而且满怀恶意。”
“很好。”
“第二个要求是第一个的延伸。不要打扰这个孩子。他是你一定不能写进报告里的一个关键。当然你可以说一个不知名的饮血者袭击你。你知道的,让它看起来有理,公正地把你认为在这里学到的写下来。我可以预料到你对这一切的着魔。但这个孩子的的事不能被公开,以你的荣誉保证……然后还有。”
斯特林沉默不语。
“你知道他的名字,”黎斯特说,“你知道他住在哪里,你认识他的家庭。我在阻止他对你那笨拙的攻击之前已经知道了。现在你知道了他是我们的一员,像通常所说的。你不仅不能把他写进你的报告,而且你一定让他完全地、绝对地不受打扰。”
斯特林看着黎斯特凝视的双眼,片刻,他点了点头。
“如果你们行动起来对这个孩子不利,”黎斯特说,“如果你们对他的事情摆出你们那好战的姿态,上帝为我见证,我会毁灭你们。我会杀了你们每一个。我会让你们只剩下空荡荡的图书馆和过剩的保险库。我会从路易斯安那的分部开始,而后是全世界的分部。这对我来说是很容易的。我会把你们一次解决掉一个。即使真有年长的吸血鬼起来要保护你们,那也不会马上发生,而我片刻之间能造成的是很大的伤害。”
我从害怕转为惊讶。
“我明白了,”斯特林说,“当然你希望他受到保护。感谢上帝。”
“我希望你真正了解我的意思,”黎斯特说。他看我一眼。“他是个年轻的,单纯的雏儿,而我会决定他是否能够活下去。”
我想斯特林惊讶地喘了口气。
至于我,我再次感到宽慰,然后还有一点明智的恐惧。
黎斯特对斯特林打个手势。
“还要我跟你说现在就出去,还有以后不要再非法侵入我的房屋吗?”他问道。
斯特林立刻站起来,而我也是。斯特林看着我,我再一次意识到我今晚几乎就结束了他的生命,我非常羞愧。
“再见,我的朋友。”我尽量鼓起勇气说。我笨拙地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他的。他看着我,然后他的神情柔和了。
“奎因,”他说,“我勇敢的奎因。”
他转过身去。
“再见,黎斯特·狄·赖柯特,”他说,“说我深受你的恩惠我想还不过是轻描淡写而已。”
“你是,但我总能在身边发现忘恩负义的人,”黎斯特说,一边狡黠地笑着,“继续,奥利弗先生。那辆鬼鬼祟祟地徘徊的轿车就在前面几个路口等着你,这倒不错。我想你不打算走远路回去或者自己驾车。”
“你说得对。”斯特林说,然后他匆匆忙忙地下楼梯,从后门出去了,我听到他那沉重的急速的脚步落在铁质阶梯上的声音。
黎斯特也站了起来,他走向我,示意我坐下来。他双手捧着我的头。没有可怕的压迫感;也没有疼痛。他的动作是温和的。
但我太过害怕了,以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我又看到了那细微的差别,一只眼睛不易察觉到地比较另一只大。我试着不去想这个。我试着只是想:我会做你要求的任何事,而后不知道为什么,我闭上了眼睛,仿佛有人要打我的脸。
“你认为我打算杀了你,是吧?”我听见他说。
“我希望不会。”我颤抖地说。
“来吧,小兄弟,”他说,“是时候离开了,把这个漂亮的小地方留给那么熟悉它的那群人吧。而你,我年轻的朋友,你得去猎食了。”
然后我感觉到他的手臂紧拥着我。气流急速地掠过。我紧抓着他,尽管我想我不必如此,而我们已经在夜空中,向云端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