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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佛即是拜佛:地藏菩萨传》七年之后匆匆见父,加入“花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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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金乔觉被一个毫不起眼的中年汉子领上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来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雁鸭池。

雁鸭池位于月城[10]王宫外侧东北部,乃新罗文武王于十四年(公元674年)为纪念三国统一而兴建的,是国王设宴款待国宾之所。雁鸭池东西、南北各长二百余米,接近圆形,沿岸亭阁玲珑,长廊曲折,池畔古树参天,宫殿巍峨。小山之上,珍贵花木争芳斗艳;园林之内,稀奇鸟兽自由徜徉;莲池之中,画舫与天鹅相嬉戏,云影与大雁共徘徊……

少年金乔觉既没有把玩花鸟的悠闲之思,也没有泛舟赏荷的风雅之兴,他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跟随着那位沉默不言的中年汉子,行进在弯弯曲曲、没完没了的长廊之中。忽然,那人止住脚步,向长廊尽头的一座亭阁指了指。

这是一座临水而建的长方形亭阁,背靠着风景优美的小山,面对着一池粼粼波光。亭阁正中摆放着高大华丽的宝座,不用猜金乔觉也知道,坐在宝座上的人就是新罗第33任国王、他的亲生父亲金隆基!

这些年来,金乔觉无数次想象过与自己那一去再无影踪的父亲重聚时的情景,也曾在梦中相遇多次。然而,当他们父子真的久别重逢之后,他既没有声泪俱下地痛斥父亲的无情无义,也没有扑进父亲的怀里诉说多年的思念之情,而是默默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凳子上落了座,用余光悄然注视父亲的一举一动。当然,金乔觉也知道,虽然国王大人没有从宝座上站起来,似乎连视线也未从莲池上收回,但他也在用心观察着自己。

荷深水风止,鱼过清波动。

看似平静的一池春水,其中却酝酿着翻江倒海的波澜壮阔!半晌,金隆基轻轻咳了一声,没头没脑地问道:“你在国学这几年,都学过哪些经典?”

金乔觉忽然明白了,当初自己能进入国学,是父亲——国王大人亲自安排的。他不动声色地说:“主要是学习‘六经’。”

“六经”,就是中国儒学六经,金乔觉之所以这样回答,潜意识里是想难为一下年轻时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金隆基。

金隆基像是没察觉,口吻平静地说:“《诗经》、《尚书》、《仪礼》、《乐经》、《周易》、《春秋》,这六部中华先秦古籍,言精辞美,寓意甚深,我们国家的国子博士能否讲解明白?你能否听得懂?”

看来,金隆基年轻时貌似荒唐、轻飘,却也曾在儒家经典上下过一番功夫。金乔觉不再出言不逊,坐得端端正正,严肃认真地回答道:“司业、博士们都很敬业,传道解惑也颇尽心,不过,我……我、我总有一种隔靴搔痒的感觉。”

顿了一下,他又说:“我以为,若想真正理解、掌握儒家学说,必须到大唐去,必须到长安太学。只有在那里,才有机会学到原汁原味的中华文化。”金乔觉的这番话,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理想与期待——遣唐留学。

然而,金隆基像是没听明白儿子的话外之音,接着问道:“除了儒家六经,你还学过什么?”

“唉——”金乔觉发出一声轻轻叹息,心中那朵热烈开放的梦想之花也随之悄然枯萎了。他没精打采地回答说:“也就是接触了一些三清之术。那些东西更没意思。”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处在朝气蓬勃、茁壮成长的时期,很难理解中国道家的精深奥义。金隆基情不自禁地笑了笑,然后数次欲言又止,只是默默看着自己的儿子。

静,静默。此时,在这父子两人中间的是一个巨大的难言之隐,它像一块难以融化的坚冰,横亘在两人的心灵之间。其实,金乔觉已经感觉到了,虽然父亲一去不归,虽然他当了高高在上的国王,也另娶了新欢,甚至还生了儿子,但他心里还是惦记着南山下的那个家,挂念着两个儿子与曾经的爱侣……

“你……你弟弟、你……”

金隆基刚想向金乔觉询问他们母子的情况,忽然,长廊那端传来一声禀告:“王后与重庆王子驾到——”

金乔觉应声抬头,看到从王宫通向雁鸭池的宫门之中,走出一位盛装的美妇,她身后的宫女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幼童。噢,这就是他的继母以及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那位领他前来的中年汉子像幽灵一样地出现了,急忙拉起他的手,向来时的长廊退去。临出亭阁之时,金乔觉听见父亲压抑着声音急急忙忙地说道:“乔觉,你不用再回国学了,去中央花郎道吧。伊湌[11]金顺元会为你安排的。”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金乔觉被动地离开了国学,加入了所有新罗青少年梦寐以求的花郎道。

 

花郎道是由新罗真兴王于公元576年,将新罗青少年进行身心修炼的民间团体——花郎组织体系化而形成的,它结合了佛教、道教、儒家思想,以弥勒下生信仰为中心,并具有新罗文化特色。其目的是通过组织青少年进行各种集体活动,习五常(仁、义、礼、智、信),学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灌输爱国忠君主义精神,了解他们的才智和品德,并择其优秀者为国家所用。

每一个花郎组织,由花郎和他麾下的郎徒组成。花郎手下所属的郎徒少则数十,多则上千。选拔花郎,不但要人品、德望、学识、武艺出类拔萃,而且还必须门第高贵、容仪出众。所以,新罗的历代花郎几乎都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因而,花郎的总首领被称为“国仙”,其往往会被国王直接任命为国家重臣。

在为国家培养了大批人才的同时,随着三国之间的冲突升级,花郎道也发展成了新罗最精锐的军事组织,在与高句丽、百济战争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因此,花郎道不但是新罗国家储备人才的资源库,而且是忠君爱国的近卫军。一代又一代的花郎们,为了三韩一统、为了他们奉行的信念,贡献自己毕生的聪明与才智,奉献自己的热血与生命。

通过多年的熏陶,新罗花郎道形成了为国家和民族而生、为真理和道义而死的生死观。他们深信,如果死得其所,那么来生就可以永葆青春。因而,每一位花郎、郎徒为着自己的信念,终其一生,誓死不渝。

在遍布全国的花郎组织中,最著名的当属中央花郎道。其常年训练、生活的大本营,就设立在金城南山。金乔觉虽然就生长在南山脚下,南山的坡坡岭岭、沟沟坎坎几乎都留下过他的足迹。然而,他却从未涉足位于南山弥勒谷的中央花郎道大本营。本来,新罗青少年不分男女、阶级,都可以加入花郎组织,成为郎徒、花郎。甚至,历史上第一位著名的花郎——未尸郎,曾经是流浪街头的孤儿,而他最后成了国仙。然而,随着半岛的统一,花郎道也渐渐演变成了贵族青年、世家弟子的专门组织。尤其是中央花郎,若非血统纯正的金城上层贵族子弟,很难位列其中。

在伊湌金顺元的安排下,金乔觉正式成为中央花郎道的郎徒。那天,他跟随金顺元来到南山弥勒谷,刚进入中央花郎的大本营,远方的山野里便走来了六个郎徒。他们穿着洁白如雪的短深衣,头上束着飘逸的一字巾,长剑悬于腰间,弓箭斜挂在背上,宛若一队天地自然造化的精灵,漂浮在青山绿水之间。

虽然由于距离遥远,金乔觉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他们飘逸、潇洒的身姿,宛若风里的杨柳一般,如梦似幻,令人浮想联翩;同时,他们的举手投足又透露出一种果敢、一种坚毅。这种外柔内刚,是花郎徒最普遍的精神气质。他们是花儿一样美丽的男子,更具有像松柏一样的坚定意志,还有那无比刚强的真心。

在这一瞬间,金乔觉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些花儿一样美妙的少年,从鲜花盛开的原野走来,应该就是花仙的化身吧?抑或,他们是山水自然的精灵?或者,他们是那些往昔远逝的先祖英魂?

在金乔觉恍惚之时,那六位郎徒已经实实在在地来到了他与金顺元的面前,风景一样站成了一排。为首的一位面容若雪中寒梅一样白净、一样俊俏,更奇特的是,他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难以形容、不可思议又确确实实存在的高贵气质。这种气质似乎早已沉淀在他的骨头里、融化在他的血液里、充满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所以就算他站立不动、一言不发,这种气质依然让人肃然起敬。

不是么,连伊湌金顺元都对这位后生敬慕三分,以十分尊重的口吻介绍说:“这位金圣洙,乃是当朝兵部令角干的长公子。”

角干,也就是伊伐湌,是新罗十七级官阶中最高级别的贵族,只有国王的亲属才能获得;而兵部令一般都兼任宰相,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权力地位仅次于国王的人物。难怪金顺元对他如此尊敬,难怪他的气质如此独特,原来是王室近属、世袭了几百年的纯正贵族。

紧跟着金圣洙的,是一位体型魁梧、英气勃发的少年,他下巴微微翘起,目光下视,神色中隐隐有几分傲然。“这位是朴再熙,他的父亲是苏判。”

第三位身材虽然矮小,但目光锐利如鹰,似乎能窥视到人的内心。金顺元对他显然不像金圣洙那样熟悉,于是金圣洙自然而然地代替金顺元介绍说:“昔钟赫,也是真骨苏判出身。”

第四位英俊少年名叫崔正勋,其父亲乃第四级贵族波珍湌。第五位、第六位分别是薛明哲、李贞炫,同为第五级贵族大阿湌出身。

金乔觉不禁暗中惊叹了一声:这六位郎徒,都是最高等级的真骨血统!就算金乔觉的王子身份得到承认,他也难以与这些可以世袭最高等级贵族地位的少年们相提并论。

按照惯例,该轮到金乔觉自我介绍了。然而,他却十分为难——在来时的路上,金顺元曾反复叮咛他,一定要保守住自己是国王之子的秘密,以防他人对自己不利。并且金顺元委婉地表达,这也是他父亲的意思。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之时,金顺元十分及时地说道:“他叫金乔觉,原来是国学的书生。今后就成为你们当中的一员了。”

金乔觉在金顺元的示意下,依次走到他们每一个人面前,恭恭敬敬地施礼,并说道:“晚辈金乔觉,请前辈多多关照。”

他们两人似乎配合得天衣无缝,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正是这个机缘,为金乔觉今后的生活埋下了重大的隐患,他因此而饱受屈辱,精神与肉体都受到了极为严酷的折磨与摧残,他的命运也随之发生了重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