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了自己本来面目的契此,外表如同未开悟时一样,该插秧时依旧带领庄户们下田插秧,该吃饭时照样走进斋堂吃饭。普通得如同一粒沙子落在了沙滩上,很难将他与其他僧人区别开来。
那一天清早,契此一起床便感到莫名其妙地心跳,他急急忙忙地走出寮房,放眼四望,他眼中的天华寺,如同沐浴在血色黄昏之中,化为一片炽烈的火红。
太阳仍然沉睡在地平线之下,东方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艳丽的朝霞尚未点燃,晨曦朦胧的天华寺,为什么如同被火光笼罩一般?莫非是契此眼花了不成?
天华寺的确一片安宁,契此却也没有看错。因为,他看到的是预感所幻化的景象,这是禅者大悟之后灵敏的直觉现象。
契此赶紧来到方丈,云清和尚正在禅床上跏趺静坐。契此将手脚放得轻轻,云清眼睛未睁,却开口说道:“契此,我知道你到方丈是为了什么。不过,该来的,自然会来;该去的,也一定会随缘而去。万事万物各有各的因缘,一切都是缘生缘灭,顺其自然吧。”
于是,契此就又蹑手蹑脚地向外走去。然而,当他走到方丈门口的时候,云清和尚又说:“契此,门口的几案上放着一封信,你拿上吧。然后,你酌情处理。”
契此将信封揣入怀里,不动声色地下田去了。
临近中午,契此感到一股火热炙人的热浪扑来,缠裹住了天华寺。他抬头,果然看到数队官兵从不同的方向悄悄地向寺院逼近,并且在快速合围……
契此向一个庄户耳语了几句,迅速向寺后的山林跑去。
他爬上一道山梁,看到山林之中影清、影空、影净三人已经捆好柴担,挑了起来,正要回天华寺。契此赶紧一边摆手,一边喊叫道:“影清,你们赶快停下,千万不要回寺院!”
影清他们不知是怎么回事,但听到契此叫喊,便停住了脚步。
契此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对影清三人说:“浙东观察使衙门里的官兵又来抓你们啦,快,你们赶快离开这里!”
影清一脸的沮丧,说道:“契此师兄,我们都是北方人,对江南不熟悉,离开天华寺,就变得两眼一抹黑,到哪里安身呢?而且,我们刚刚剃度,尚未受戒,没有度牒,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哪个寺院肯让我们挂单呢?”
契此说:“方丈和尚早已想到了这个难题,给天台山国清寺的住持长老写了一封书信,你们拿上去投靠他吧!”
说着他将怀中的信封拿了出来,递给了影清。
影清接过信,有些惊诧地问道:“难道方丈和尚早就知道官兵今天会来,所以提前作好了准备?”
契此高深莫测地一笑,道:“天地之间,万事万物,所有的变化无非是缘起罢了。所以,云清和尚不过是掌握了这个变异规律而已。”
影净大吃一惊,叫唤道:“天哪,能预知未来,不就是神仙了吗!”
契此拍拍他的肩膀,说:“神仙有什么好羡慕的?在觉悟了宇宙人生真谛的禅者眼中,所谓的神仙,不过是一个玩幼儿游戏的稚童罢了。只要你认真修行,明心见性,你也能超越神仙。所以,但愿你们到了天台山之后,下一番工夫,找到自己的本来面目。”
影清三人向契此合十鞠躬之后,便转身向天台山所在的西南方向跑去。
契此看看他们留下的山柴,每一担都有二百多斤,足足比他们原来打的柴多了一倍。他吃力地挑起其中的一担,摇摇晃晃地向寺院走去。他刚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回转身,发现影清他们居然又回来了!
契此急得一跺脚,训斥道:“影清,你们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怕我欺骗你们不成?你们爬上山梁看看,官兵已经将天华寺包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小狗都休想走脱!”
影清却说:“契此师兄,正因为官兵包围了天华寺,我们三个就更不能离开了。”
“为什么?要知道,官兵们就是来抓你们的呀!”
影清毅然决然地说:“我们回来,就是故意让他们抓去的。”
“天哪,”契此焦急地说道,“你们一旦被抓,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影空说,“如果我们自顾自逃走了,官兵们再次扑了空,一定会将怨恨发泄到其他僧人身上,或者,他们会做出对天华寺不利的事情。所以,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们三个商量好了,宁可自己命赴黄泉,也不能一走了之,连累天华寺。”
契此很是为他们的义气动容,不过他的心里更冷静,问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有你们以身担当,就能免除天华寺的劫难?”
影清点点头:“他们的目标就是抓捕我们三个逃兵。一旦逮到了我们,自然就不会对天华寺怎么样了。”
契此十分严肃地摇摇头说:“影清,你们错了。如果你们三个人在天华寺被抓,云清和尚与其他僧人窝藏逃兵的罪责就真的坐实了。这样一来,天华寺就难以逃脱干系,官兵如果借此发难,整个寺院连同云清方丈,就在劫难逃了。”
影清刚想再表示些什么,契此摆手制止住他:“你们不用多想。云清和尚既然早已预料到了今天的事,具体怎样安排,自有他的道理。所以,你们就按照方丈和尚的意思,到天台山去吧。”
影清他们不禁热泪盈眶,冲着天华寺的方向跪了下来……
当契此挑着一担柴回到天华寺的时候,官兵们已经将全寺的僧人都集中到了天王殿与大雄宝殿之间的空地上,正在用寒光凛凛的刀剑逼迫着他们交出三位逃兵。
契此一进山门就立刻被兵卒们抓住了。云清和尚看了他一眼,悄声说道:“你既然身在寺外了,何必专门回来?”
契此说:“大家都在这里担惊受怕,我不能一个人躲离危险,置身事外。”
官兵首领走到云清面前,说道:“老和尚,你说,你把那三个逃兵藏在哪里?”
云清和尚端坐在地上,不但不理他,甚至连眼皮也没抬一抬。
这分明是蔑视!首领勃然大怒,“唰”地抽出锋利的宝剑,架在云清和尚的脖子上,暴喝一声:“老和尚,你没听说过杀人不眨眼的将军吗?”
云清缓缓睁开眼睛,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道:“你哪里知道,还有不怕死的和尚呢!”
云清方丈这气定神闲的胆识,那视死如归的镇静,连杀人无数的官兵首领也从未见识过,他的气焰不禁消退了许多。他收回利剑,尽量用平和的口吻说道:“老和尚,你不用欺瞒我,我们早已打听清楚了,那三个山西逃兵,分别叫影清、影空、影净,就躲藏在你们天华寺里。”
云清和尚淡淡一笑,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问我呢?你去把他们抓出来,不就成了吗?”
首领说:“可是,你们将他们藏起来了,我们找不到。”
“天华寺就这么大的地方,你们里里外外已经搜查了好几遍,我们能将他们藏在哪里?你一来,我就告诉了你,天华寺里没有你说的影清、影空、影净这三个人。”
“那么,他们去了何处?”
云清和尚又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首领像是很耐心地劝说道:“老和尚,据我所知,那三个假和尚杀生、吃肉、陷害同参、勾引寡妇,简直无恶不作,你为什么还要袒护他们呢?”
云清和尚说:“可是,他们三个人已经发露忏悔,痛改前非。现在,他们已经正式皈依三宝,剃度出家了。所以,我作为佛陀的信徒,寺院的方丈,不能抛开他们不顾。”
官兵首领威胁道:“你不把人交出来,我就将你的寺院一把火烧掉!难道,为了三个劣迹斑斑的人,你甘愿舍弃这么一座寺院吗?你这样做,值得吗?”
云清淡淡一笑,不再开口。首领暴跳如雷,真的命令放火烧寺!
官兵们手中的火把一个个被点燃了!
全寺僧人默默盘腿静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静静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天华寺的方丈小院首先被点燃了!紧接着仓库也燃烧了起来……
火光冲天,烈焰升腾,映红了山野,映红了天空。在木材燃烧的噼噼啪啪爆裂声中,云清和尚苍哑的嗓音响了起来:
为了平息贪念,何妨世间行禅。
自净诸般欲望,火中定生红莲。
那年,释迦牟尼佛游化到弥勒的故乡——波罗捺国,居住在施鹿林中。
那天,佛陀乞食已毕,在一株亭亭如盖的大树下敷座而坐。身边站立着大迦叶、舍利弗、目犍连、阿难、罗睺罗等声闻弟子,还有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文殊菩萨以及弥勒等人四周围绕。
尔时,弥勒见佛陀静坐下来,脸上放射着安详的光芒,便从座位上站立起来,从大众中走出来,走到佛陀跟前,右膝跪地,双手合十,恭敬顶礼之后说:“世尊,我有一个疑问意欲请教,唯愿您能给予解答。”
佛陀灿烂一笑,金口说道:“弥勒,你问吧,我一定详细解说,令你满意而归。”
弥勒见佛陀允许,兴奋得手舞足蹈,赶紧问道:“世尊,菩萨成就什么法,能迅速证到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即无上正等正觉。这是只有佛才能觉悟到的智慧,含有平等、圆满之意。以其所悟真理为至高,故称无上;以其智慧周遍宇宙而无所不包,故称正遍知。大乘菩萨行的全部内容,即为了成就这种觉悟。所以,弥勒才那样问道。
释迦牟尼佛听弥勒如此一问,忍俊不禁,说:“弥勒,这个问题你早已经明白了啊!你是为了利益大众才故意问的吧?”
弥勒挠挠后脑勺,嘻嘻一笑,算作回答。佛陀接着说:“好吧,也只有过来的人才能问到点子上,才能问出如来如是深义。你们大家仔细倾听,并且要认真思考,别辜负了弥勒的善意。”
于是,佛陀讲述了五十五种远离恶道、速证菩提的方法。
弥勒见佛陀说法完毕,偏袒右肩,右膝跪地,合掌恭敬,用极其优美的声音赞美佛陀的功德:
佛于过去劫,舍所爱妻子,头目及骨髓,到于施彼岸(布施)。
佛常护禁戒,如牦牛爱尾,最胜无伦匹,到于戒彼岸(持戒)。
佛以忍辱力,舍离于违诤,不求人过恶,到于忍彼岸(忍辱)。
佛以精进力,得无上寂静,究竟常安乐,到于勤彼岸(精进)。
佛以禅定力,能灭诸罪垢,为天人导师,到于定彼岸(禅定)。
佛以智能力,善了知诸法,自性无所有,到于慧彼岸(智慧)。
佛于菩提树,降伏诸魔军,具足最胜智,成就无上道(觉悟)。
导师无畏力,于波罗捺国,转清净法轮,摧破诸外道(降魔)。
无上大智能,出过于世间,能放净光明,善说诸法要(说法)。
如来清净色,智能及功德,超过诸世间,能到于彼岸(度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