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五花八门各种娱乐之中,杜月笙眞正喜爱的,还是听「说书」。他因为自幼失学,中年以后,认识的字并不多,一部通俗演义武侠小说,他也很难逐字辨认下去,但是他偏又喜欢历史说部,小说演义。于是前后有很长的一段时期,他每天请来上海最有名的说书先生,替他开讲大部头的小说,如三国、水浒、东周列国,上海的说书先生,有所谓说「大书」,与说「小书」之分。「大书」说的是历史兴替、英雄侠义,「小书」则为言情小品,民间传奇。杜月笙由于兴趣关系,他只听「大书」,请个「先生」,一讲便是一年有余。他对于听书是很认眞的,开了讲便决不中辍,每天不论怎样忙,听书时间一定要先抽出来。除此之外,他还「边听边读」,一面聚精会神,听看说书先生声容并茂,绘声绘影的表演。另一方面,他手中要拿一卷「大字本原著」,以便一一对照帮助自己识字,同时考察说书先生有否偷懒漏脱。
于是乎说书先生往往就很紧张,然而杜月笙在这段时间确是很轻松的,那时候他家里已雇得有法文翻译、英文翻译,机要秘书和账房师爷,这批人连同他的太太、儿女,首先是对旧小说不生兴趣,二来则要看书不妨买来自家看,不劳说书先生「口传心授」,因而他和她们向不参加听书。眞正和杜月笙一样乐之不疲的,全是他那些亲随与旧侣,诸如同参弟兄袁珊宝、马阿五、马祥生,以及万墨林、陆阿发、陆桂才等人,和这般人在一起,或坐或卧,或谈或笑,轻松自然,不拘形迹,使杜月笙感到份外的欣快和欢愉。他们有时候会浑金璞玉,还我原来面目,开开顽笑打打棚,甚至拿那些道貌岸然、惺惺作态的绅士贵客,背底下调侃一番。
这种「听说书」的兴趣,杜月笙算是保持了大半辈子,往后他到香港,到重庆,都曾千方百计,自上海重金礼聘说书先生来,替他每天开讲。
除了听书以外,跳舞他是逢场作戏,偶一为之,听戏票戏,虽然一向兴致颇浓,但自民国二十年以后,由于事忙体弱,时间铺排不开,戏还偶或听听,唱就不大来事。唯一的例外是民国二十五年,蒋委员长五十华诞,那一天他特别兴奋,曾经在漕河泾黄家花园,又登台表演了一次,从此,杜月笙的浦东腔京戏,无疑成为广陵绝响了。
唯有赌博,成为他一辈子里持续不断,乐之不疲的「消遣」,杜月笙一生一,几乎从来不曾断过赌,他由儿时的试赌,少年的滥赌,靑年的溺赌,直到中年后的豪赌。赌注大小,水涨船高,民十左右,麻将挖花,一场输赢,动辄上万,连黄浦滩上都传为美谈。及后到了重庆,由于币值日贬,他和四川财阀刘航琛、康心如兄弟辈赌起钱来,胜负之数,更是惊人。
时人以为杜月笙既以烟赌而起家,开过规模宏大,允称全国第一的大赌场,若以常理揆之,他的赌术一定很精,事实上,任何一位跟杜月笙常常赌钱的朋友,谈到他的赌术,每每笑着摇头,他们总是说:
「杜先生赌是不灵的。」
不过有一点,杜月笙自己赌术不行,却是他能捉「老千」而用「老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