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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传》邮务工会首逐左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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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二日之晨,共党盘踞的总工会已被军警进驻,纠察队在共进会弟兄的攻打下旣被缴械,又复纷纷作鸟兽散,但是总工会里的共党头目,仍然利用仓猝之际,外间不明眞象的机会,以业经解散的总工会名义,煽动全市总罢工,作反抗的示威。他们的眞正目的则为夺回枪械,击走驻军,进而组织上海赤色叛乱政权。

当时,上海邮局中就潜伏有大量的共党份子,如王荃、顾治本、周颙、孙钴东等,他们奉命以后,当卽在邮局天井洋台,张贴大幅通告,下令全体员工一致响应,开始罢工。时在早晨将要上班的时刻,共党份子,全体出动,正在驻足围观的人群里竭力煽动,慷慨激昂。陆京士和他的朋友们,眼看共党份子到了阴谋揭穿,总工会和工人纠察队都已经鱼烂土崩的时候,这班赤佬还想兴风作浪,惹事生非,于是,由急先锋于松乔和翁永兴,当众驳斥共党份子的别具用心,鬼域伎俩,一伸手便将罢工通告撕掉。共党份子恼羞成怒,反唇相讥,双方险些大打出手;由于大多数工人支持反罢工的主张,罢工罢不成了,共产党徒相率离去,临走时他们恶狠狠的说:他们必将报复。

于松乔他们毫无惧意,立刻又采取进一步的行动,用上海邮局投递处全体信差的名义,草拟一份广告稿,自家掏腰包,在四月十三日刊载于上海各报,声明全体信差退出邮务工会。

因此,基于这一项「意外」事件的发生,工会方面的负责人,如陆京士、吴怀品、宋并镜等分别向各部门会员联络,并且张贴通告,订于当天下午五点钟,在投递处召开会员大会,紧急商讨投递处全体信差退会的严重态势。

开会时,陆京士当主席,黄小村发表演说,揭发共产党的阴谋,要求改组工会,提案正待表决。共党份子不知从何处找来大批怒眉横目,气势洲泄的大汉,分布会场四周,高声喊打,几欲动武。工会会员们不服,攘拳舞臂,准备应战,主席台上的陆京士一看情形不对,唯恐一打起来反而中了共党扰乱秩序的毒计,他机警的高声宣布散会,然后跟他的朋友们分别疏导,工会会员安谧如常的退出会场,共党暴徒也就一哄而散

散了会,陆京士约了黄小村、于松乔、钱丽生等数人,临时又拉了凌其翰来帮忙,一群热情的反共青年,当晚便拟定了筹备改组的方案,并且又指派任务,分别担任各部门的联络之责。

四月十四日起,这一批邮务工会的热心人物,立卽展开联络和征求意见的工作,接连多日,正干得起劲,突如其来的,陆京士接到一封匿名恐吓信,打开来,噗的一声响,一颗手枪子弹,掉在地板上。

信中大意是说:陆某人,请你马上脱离工会,卽日离开上海,倘使你不听话,下一颗子弹,就要射穿你的脑袋。

以当时局势之混乱,若干共党份子,暗中犹仍私藏军火,共产党要遂行暗杀,并非毫无可能。因此,朋友们纷纷来劝陆京士,叫他小心谨慎,为了免遭共党的毒手,何妨先避他们一避。

当年,陆京士才二十岁出头,血气方刚,一身是胆,他答复那些关怀备至的朋友,率直的说:

「这有什历可怕?共产党眞敢暗杀我,何必多费一层手续,先写这个恐吓信?」

过不多久,陆京士倒是安然无恙,另一位热心人物黄小村,独自一人经过新闸路,人丛中忽闻砰的一声响,一颗子弹迎面飞来,受小村身受重伤,倒卧在血泊之中

过路的人把他抬起来,送往附近医院急救,幸好,凶手心慌,一枪不曾击中黄小村的要害,他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才算是保全了一条性命。朋友们怕他留在上海还有危险,设法把他调赴内地邮局工作。

一次危言耸听的恐吓,一次眞枪实弹的暗杀,当事人本身泰然无所惧,只有把改组工作进行得更积极。反倒是一些胆小的会员,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不免打起了退堂鼓,不改组就不改组吧,何必跟共产党拿性命相拚呢?

筹备一二十天,不得结果,陆京士很不甘心,当时上海特别市党部农工部长周致远是他的同学好友,陆京士跑去找他,请为协助。──在市党部的全力支持之下五月三日,邮务工会的会员代表大会,终于在市党部大礼堂举行。陆京士他们这一群热心人物,总算是用铁与血的代价,换得了他们理想中的成果;邮务工会改组完成,共产党和他们摇旗吶喊的喽啰,全部被清除出去;陆京士、于松乔、钱丽生、水祥云、张一道、方寿生、叶兆祺等当选为工会整理员,──他们用最快的速度,促使面目一新的邮务工会顺利诞

由于这是四一二上海清党以后,由工会本身自发自功的自清之举,杜月笙始终都在密切注意,他对于陆京士、水祥云、黄少村、于松乔等人那刺激紧张一幕幕的演出,赞不绝口,推崇备至,他时常在向他的亲信说:

「邮政局那一帮青年朋友,眞了不起!」

上海大亨毁誉参半半年之后,到了民国十六年十一月,市党部和军方支持的工人统一委员会,为了掌握工人群众,进行各级工会的改组,早已剑拔弩张,势同水火,双方明争暗鬪,无时或休。周致远是而党部的农工部长,他的得力干部,干事张君毅,便由于秘密领导工会人员,倡言反对军方控制工运,竟遭下狱处死。

十六年十一月十七日,上海工人总会的突告组成,对于大权在握的陈老八来说,无异在他面前爆发了一枚炸弹,第二天上午十时,新成立的工人总会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召开第二次执委会议,确定各部负责人选,陆京士和他的朋友们不避艰危,挺身而出,分任重要职司。同时决定推举代表,向南京中央党部工人部,上海市党部和市政府农工商局请愿。从这一天起,直到十七年四月女四日中央通过上海工会整理委员会组织条例,五月起命令工统会和工人总会同时停止活动,九月七日杨虎、陈群免职,在整整十个月的长时期里,陆京士他们的种种表现,杜月笙是一向都在击节欣赏,时刻萦怀,但是他深知陈老八和陆京士是「道不同,不相与谋」,所以他在陈老八面前,绝口不提陆京士,更由于自己正和陈群竭诚合作,密切无间,他当然也不便于谈起想要结交陆京士这一帮人。

临到杨虎,陈群黯然下台,黄浦滩上风云变力陈他当殚智竭色,陈老八茫茫四海,无处容身。杜月笙恭恭敬敬,请他入幕,陈群感激之余,力陈他当殚智竭虑,为杜月笙的前途画展,他们两人几度长谈,检讨过去,认识现在,擘画将来,其后又加上刘志陆、杨志雄、杨管壮等人的数次密议,杜月笙和陈群一致认为:

国内的形势已经全面改观,杜月笙未来的做法也要跟过去有所不同,烟赌事业必须相机结束,生财之道应该移转到工商金融事业方面。

个人敦品励行,旣应力争上流,那么,杜月笙的交游,也得向上发展,大至于党政军领袖,小及于金融界、工商界、文化界的首脑人物,都需要倾心结纳,尽量争取。

由于方向转变,需要不同,人力资源,必须妥为调整。旧有的大小八股党,帮会徒众,应予合理的维持,作为基层的力量。另方面开创新猷,尤将大度的吸收新血;所谓新血,应该是智识份子,专业人员,最好,──陈群一再强调的

「要多多延揽那些能够掌握群众的青年朋友。」「他们,」杜月笙摇头苦笑的说:

「平时都把我看做帮会人物,地方恶势力的代表,认为我是革命的障碍。你想,他们怎么会拜到我的门下来。」

几句从来不曾表露过的话,使陈群受到强烈的震撼。往后他告诉别人说,他一向没有留意,杜月笙竟有这么深的城府,看他平时不闻不问,对于市党部的朋友,一视同仁,但是,那些人对于他的观感如何,认识如何,尽管由于尚待利用的关系,都在深藏不露,──月笙却胸中怀了一面境子他太有自知之明,因而他能识人,他能深切了解自己在别人家心目中的地位。

如何吸收新血轮,延揽基本干部,杜月笙谦虚得很,他说:他对有本领有学问的人,宁愿尊之如师,揖之如友。但是,为他画策的人却说那倒不必如此,至少在上海一地,杜月笙有杜月笙的身价,地位和声望,还有一点,将来他要创办大事业,绝不能拜了成千上百的老师,千千万万的朋友,而让他来高高在上,总绾一切,如手使臂般的运用裕如?

于是有了一个变通的折衷方案:清帮开香堂收门徒的那一套已经是陈腐落伍,不堪援用了。如果有人甘于拜杜月笙的门,那么,开香堂便改为点香烛,磕头改为三鞠躬,拜门的一律称为学生子,「老夫子」或「先生」则为敬师的尊称,写上三代简历的拜师贴改为门生帖子,拜师帖上例有的「一祖流传,万世千秋,水往东流,永不回头」,简简单单的改作「永遵训诲」,贽敬划一,大洋二百四十。──这个揉合了清帮、科举和上海商场通行的「拜先生,学生意」的拜师礼,别出心裁,不伦不类,却是在当时那个环境,颇能切合实际。

杜月笙把党部中人对他的观感揭穿了说,陈群也就不再隐讳,他详细的为他分析,党部若干新锐人物,对他有这种看法诚然不错,然而杜月笙应该晓得,杜月笙在地方上所拥有的深厚方量,那是党部人员所需要借重的,因此,市党部方面的人员还会不断的和他保持接触,甚至设法争取他的友谊,那么,陈群坦率的说:

「你就该尽量使你的见解和作风,跟他们趋于一致。」

又有一次,陈群开顽笑的说

「月笙哥,你化敌为友的本领特别高强,任何人和你见了面,共过事,便会自然而然的跟你走。你说我这个话对不对?」

「不对,」杜月笙笑着回答:「只要他路子没有错,我也可以跟他走。」

陈群忽略了杜月笙的这一句话,因此,种下民国廿六年老兄弟意见脱辐,劳燕分飞,就此天人永隔的契机。

倒是杜月笙眼看陈老八对于国民党政治已如野鹤闲云,而且他是一个相当洒脱的人,不在其位,恩怨都休,他心知自己延揽长才的时机业已来临,于是有那么一天,两人谈得正欢,杜月笙趁在兴头上,终于流露出自己内心的愿望。

居然陈老八的反应是大为兴奋,他一跃而其的问:

「你倒说说看,你看中了那几位?」

杜月笙报出了一场串名字,其中,就夹有着陆京士等人。

两位把兄弟兴高采烈,细细月旦人物,品隲贤劣,决定了一纸名单,陆京士等赫然在榜,可见两人所见略同,而且陈群并无半点私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