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开先在上海的住处,自备汽车,随从保鏣,全由万墨林安排好了。当天夜里,万墨林交给开先一个小册子上面印得有杜月笙「桓社」八百弟子在沪者的电话地址和所业,万墨
林报告吴先生说:
「杜先生交代过了的,所有桓社社员,都奉了杜先生的命令,从今以后,绝对服从吴先生的指挥,吴先生要喊他们办什么事情,只要吩咐一声就是。还有,桓社社员和他们相关的人,开的那些分司行号、茶楼酒馆、戏院旅社,吴先生可以随时指定作交通站、居留地,或者是秘密联络机关。」
第二天早上,吴开先便由人陪同,分赴漕河泾黄家花园,和南阳桥金老公馆,拜访黄金荣和金廷荪黄、金二位已经收到「月笙的电报」,三个人聚在一处一议,吴开先要见的工商金融界领袖很多,一次请齐,恐怕敌伪注意,于是改作两次分别宴叙,同时为了保密,便请在南洋桥金廷荪的家里。由于请过这两次客,上海工商金融顉袖自处洽卿以次,得到蒋委员和孔院长的信,又听到吴开先当面报告:汪精卫、陈公博、周佛海等背叛中央,卖国求和的真象,以及后方军民,一心一德集中全力抗战到底的决心,吴开先两度剀切陈词,使全体听者为之慷慨动容,汪陈的第一步阴谋,因而一举摧破
吴开先在敌伪侦骑四出,危机重重的险恶环境中,雍容镇静,指军若定,在沦陷了的上海一住一年多,不仅己身安然无事,而且顺利完成所有的使命,他说
「月笙先生所予的助力,那里是三言两语所可以说得完的。」
在上海做了半年多的地下工作,民国二十八年夏天,吴开先请假回重庆,路经香港,和杜月笙又把晤,欢慰逾恒。洗尘宴后,杜月笙和吴开先辟室密谈,他先关怀的问
「开兄这一次回重庆,将来还要不要再到上海去?
吴开先当即答道:
「我这一次回重庆是请假性质,并不是奉令调遣,拿上海目前的情势来看,中央必须继续有人在那里督导,工作才可以进行,临时有事,也能随机应付,我看我到重庆稍微歇上一阵,终究还是要回上海去的。」
略一沉吟,杜月笙又说:
「有一件事,我摆在心上很久了,就不晓得该说呢不该说?」
吴开先忙道:
「杜先生一定是有什么高明的意见,我在这里先耳恭听呢。」
于是杜月笙便说出了他的一个建议:
上海虽然沦陷,但是还有租界,尤其上海这个地方相当重要,所以中央各院部会,经常都有人派在上海,他们各人有各人的任务,各人做各人的事情,也许见到了面大家还不认得。这么样的做法,用人多用钱多用气力更多,反而收不到相互配合,相互支助的效果。因此我说,开兄回重庆,可否趁此机会建议中央,能不能设一个总的机构,全盘负负上海方面的工作,人员不妨大家都派,有了事情便大家一道来。」
「杜先生这个意见高明已极!」吴开先高声的说:「我到重庆以后,一家要设法向中央提出。」
在香港略事勾留,吴开先便回重庆去了,在吴开先告假返渝时期,中央又派蒋伯诚到上海主持一切。蒋伯诚是安徽人,年龄约与杜月笙相埒,虽然身为中央大员,却很喜欢跟年轻朋友接近,他抵港后住在圣斯酒店,吴开先过港严守秘密,蒋伯诚则一起头使公开露面杜月笙为了投其所好,派他的大儿子杜维藩,世侄史咏赓(故「申报」主人史量才的独子),还有他的学生郭兰馨,再加上一位军统局的金汤奉陪。这四个年青人一天到晚「伯老,伯老」的叫,「伯老」则跟他们有说有笑,吃吃小馆子,跑跑跳舞厅,玩得兴高采烈,不分老小。
不过等到蒋伯诚快动身了,也就是杜月笙为他所做的安排和准备俱已完成,临行之前,总有一段时期忙碌紧张,杜月笙这时会吩咐儿子一句
「维藩,伯老那边这两天有事情,你们好勿要去烦了。」
杜维藩一听,立即会意,他自会去通知史咏赓、郭兰馨等,从此刻起,不要再去找蒋伯老,而蒋伯老的行踪也就从此开始神秘起来,不数日后,小朋友们口耳相传,蒋伯老到上海了。顾嘉棠远迎刘航琛
二十八年九月间,杜月笙在香港,送吴开先回了重庆,再送蒋伯诚潜赴上海,他自己方始喘过一口气,打算好好的休息几天,却不料方回重庆四十天的好友刘航琛,又寄来一封航空快信,信上不说理由,祇是催促杜月笙,请他克日飞渝。
刘航琛和杜月笙在香港久别重逢,其间又有一段曲折离奇的故事─
刘航琛,四川泸州人,祖上经营爱人堂药餔,和爱人堂香花酒、大曲酒,历时百年,富甲一方。他自已毕业于国立北京大学经济系,少年英发,名动公卿,西北王冯玉祥想延他入幕,他飘然南旋,却又被四川善后督办刘湘,设个圈套拉他去管财财政,从此参与密勿,成为刘湘的心腹智囊,乃至中央与四川间的桥梁。刘航琛一面辅低刘湘,一面做他自已的生意,到了抗战前夕,他所拥有的银行和公司工厂,确有过半资本而当上的董事长头衔,最低限度,要比杜月笙多上一位。
但是,刘航琛和杜月笙,自民国二十一年起,是由「神交」而变成玩的朋友,事业方面,很少关联。而且,民国二十七年底的刘航琛,恰正霉运当头,被追出走。因为二十六年七月刘湘病逝汉口,继任四川省主席的先后有张群,和蒋委员长,到民国二十八年八月一日,中央又明令刘湘的部将王缵绪兼代。当刘航琛主持四川财政,他心目之中,祇有中央,祇有刘湘,遇事一概秉公办理,于是,便为了一宗盐税问题,跟王赞绪结了怨,官拜主席以后的王赞绪公开扬言,只要他闯见刘航琛,必定不顾一切,将他枪毙
刘航琛晓得这种事情并无理可讲,迫不得已,只好逃亡,他从重庆到了昆明,作云南省主席龙云的上宾,再自昆明走河内。刚住进旅馆,一位虎腰熊背,相貌堂堂的大块头,大路步的直抢进来,惊一惊,抬头看时,不胜关骇异的叫喊起来了:
「咦,你不是顾嘉棠先生吗?」
「正是。」顾嘉棠含笑点头,坐下,然后说明来意:「杜先生听到消息,刘先生某月某日到河内,因此吩咐小弟赶来迎接。」
刘航琛也不问,他此行极端保密,杜月笙是怎样得到消息的?他祇是说:「王缵绪在当权倾一时的四川省主席,而他又讲明了要跟我过不去。」
顾嘉棠只当没有听见,他说:「杜先生诚心诚意,约刘先生到香港小住。」
落魄遭难,流浪天涯,谁肯做王缵绪仇家的东道主,自贻伊戚?唯有杜月笙,他自己也是必需常往四川重庆跑的,他使甘于开罪王缵绪,向刘航琛致空前未有的最高敬意,派他麾下早已自立门户的第一员大将顾嘉棠,千里迢遥,从香港专程来河内,躬自迎迓。这一份诚恳摰切的友情,使刘航琛认为可感,于是便放弃了预定的南洋行,由顾嘉棠陪着,到了香港。
一见面,杜月笙非常高兴,两位好友提起两年前分别的情况,那一天正是民国二十六年八月十三,刘航琛在杜月笙家里打麻将,到南京出席最高国防会议的四川省主席刘湘,打电话到上海,十万火急的催刘航琛去南京,有要事相商。刘航琛放下麻将牌,匆匆赶到上海北站,等他抵达南京,有人来接,告诉他八一三之战爆发,上海已经打得稀烂了。自那日一别,到此刻相见,为时正好三年,在这两年之间,从国家以至个人,都发生了莫大的变化,烽火连天,有家难回,杜月笙和刘航琛有不尽的感慨,深切的稠怅。
当前天下大势和中日之战的前途如何,杜月笙很想听听刘航琛的意见,刘航琛的回答抗战前途非常光明,一切都有希望。
那一夕长谈,谈到最后,杜月笙又问起他这次尽弃所有,两手空空的离开上海,对于他自已来说,───「究竟做得对不对呢?
「当然对喽!」刘航琛诚心诚意的说:「杜先生,我正要恭喜你哩。在上海,你只不过是上海的杜月笙,现在你到了香港,一心一德支持抗战,对于国家、民族、社会以及若十个人,都有很大的贡献,你的抉择令人赞赏,你的作为令人钦佩,我敢于这么讲,如今你已是中国的杜月笙了。」
杜月笙听后,莞尔一笑,谦称几声:「岂敢,岂敢!」却是刘航琛看得出来,他内心里的感觉大概是「甚以为然。」
在香港招待刘航琛,杜月笙又跟杜刘初次相遇一般,唯恐王缵绪在香港下手,他派顾嘉棠晨昏与共,形影不离,全天候的伴着他,一方面充保镳,一方面当导游。刘航琛的住处他安排在圣斯酒店,顾嘉棠也开了个隔壁房间。旋不久,刘航琛便得着消息,他派到重庆料理事务的何九渊,竟然遇刺,人虽未死,由而可知王缵绪对于旧仇新憾,依旧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