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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坑鹰猎》第五章 金王马殿臣(上)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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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讲到马殿臣稀里糊涂走到一个大坟圈子,无意之中捉了黄妖,却上了黄妖的当,好悬没让鬼掐死,多亏遇到了高人,给了他一把朱砂筷子,这才保住了性命。前文咱们说过,马殿臣有仇必报,不可能凭空吃哑巴亏,一狠心把黄妖除了。黄妖死前咒他心黑手狠,以后发了大财也留不住。此乃后话,按下不提。

  咱们这段书叫“马殿臣除妖”,相当于“马殿臣三闯关东”的一个引子。有人说马殿臣哪儿都挺好,但是打小心狠手辣,不合天道有损阴德,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的因果相偿,反正除妖之后,马老夫人一病不起,死在了破庙之中。马殿臣没钱给娘买棺材,只得用草席裹尸,在城外找块荒地埋了。从此之后,马殿臣一个人乞讨为生,孤苦伶仃倒也了无牵挂。城中还有很多小要饭的和他一样,东家讨口剩饭、西家要口残羹,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走街串巷到处受人欺负。马殿臣经常打抱不平,替这些小要饭的出头,久而久之成了小乞丐的头儿,远近小要饭的听说马殿臣讲义气,纷纷前来投奔。他手下的小乞丐越来越多,白天分头出去讨饭,晚上聚到城隍庙过夜,讨来的吃食无论多少,都交给马殿臣,再由他分给众人,大伙儿都挨不了饿。

  花子头儿可不好当,那个年月穷人太多,仅仅一个县城,要饭的不下几百人,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什么人都有,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光棍儿汉,论起争勇斗狠,谁也不比马殿臣,为了抢地盘要饭,时常发生冲突,为了半拉窝头人脑袋可以打出狗脑袋来。马殿臣可以在县城立足,凭的是规矩。他手下一百多个小要饭的,大多是十来岁的半大孩子,闲七杂八各色人等皆有,难免有几个歪毛儿淘气儿的嘎杂子琉璃球儿,为了不让他们惹是生非,马殿臣定下几条规矩:到外边只能老老实实要饭,不许给别人添堵、不许坑人害人、不许小偷小摸、不许调戏大姑娘小媳妇儿。谁要是敢不守规矩,轻则一顿狠揍,重则打折一条腿,扔出去自生自灭。那位说都是些要饭的孩子,怎么能坑人害人给人家添堵呢?这是您有所不知,过去成规模的丐帮,别说是老百姓,连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都不敢惹他们,就怕这帮人来捣乱。你比如这家员外爷给儿子娶媳妇儿,必须在头一天把像马殿臣这样的花子头儿先请来,好吃好喝招待一顿再多给几个钱,让他手底下的小弟兄们别在正日子来捣乱,如若给的钱多,他们还能在门口帮忙维持。倘若不然,这帮要饭的是不敢闹事,却也能让主家恶心半年,怎么说呢?主家转天办喜事,头天夜里派人给大门上均均实实刷上一门的粪,您觉着够恶心了?这还都是小打小闹,再不然给你弄俩“肉帘子”挂上。什么叫“肉帘子”?那个年头死孩子多,民间有个迷信的规矩,死孩子不能进祖坟,大多扔在乱葬岗子大水沟,这帮要饭的可不忌讳,到那儿捡俩死孩子,用绳子绑住两只脚,头朝下往这家大门上一挂,你说主家还怎么接亲?马殿臣不一样,从来不让手底下人这么干,哪怕少要点儿要不来,也不愿意缺这份德。他虽是个穷要饭的,但是最重脸面,不想挨这个骂,因此旁人都高看他一眼。

  马殿臣在县城占了一块地盘,手下有一百多个小要饭的,平时也不用他出去要饭,闲来无事成天拜师傅练把式,寒来暑往春去秋还,树叶子绿了几回又黄了几回,不觉已是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了。这一年又发生了大旱,旱得河里跑马、石头冒火、土道生烟、庄稼地拔裂,县城中的老百姓都饿死不少。马殿臣一看别在这儿等死,把手底下人都散了,让大伙儿出去逃难,各寻各的活路。他见别人都走了,心想:我去哪儿呢?以前听他娘念叨过,那一年也是大饥荒,他爹马成只身一个人去关外挖棒槌,从此再没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是让官兵抓住砍了脑袋,还是在深山野林中被野兽吃了。马殿臣左思右想,倒不如我也去关外闯一闯,反正穷光棍儿一条,死在什么地方不是个死?他将手底下那一百多个小要饭的全打发走了,身边还有俩过命的穷朋友,平时经常在一起混,一个叫张仁,一个叫赵义,这二人也决定跟马殿臣走。关外虽然山高路远,却是大清龙脉所在,地广人稀到处是宝,老林子里的獐狍野鹿、各式山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兔子往腿上撞、山鸡往饭锅里飞,从河里舀瓢水也能带出两条大肥鱼,不过真想发大财还得说是挖棒槌。哥儿仨商量定了,说走就走,也没什么牵挂,一同到关外放山挖棒槌。

  放山有个规矩,一个人去可以,那叫“单撮棍儿”,三五个人结伴也成,还有好几十人结成参帮的,唤作“拉帮放山”,却最忌讳二人同行,以免两个人中有一个见财起意,下黑手害死另外一个,近似于关内“二人不看井,一人不进庙”的说法。马殿臣一行三个人,没犯这个忌讳,出门上路也不用收拾行李,穷得仅有一身破衣烂衫,白天当衣裳穿,夜里当被子盖,死了一埋又是装裹。简单地说吧,他们仨一路要饭奔了山海关,这几年朝廷开禁,混出关去并不难,出了关一边打听一边走,不一日来到长白山脚下。进山一看三个人都见傻,先前想得容易,以为但凡出来折腾折腾也好过在老家饿死,万一挖出个大棒槌,下半辈子可以足吃足喝,买田置地娶妻生子了,却忘了一节——隔行如隔山。你别看棒槌天生地长,挖出来便可换钱,其中的门道那可太深了,三天三夜都讲不完,他们三人绑一块儿这几百斤肉没长一根会挖棒槌的筋,连棒槌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又不会“喊山”,还以为随便一溜达就能让棒槌叶子绊个跟头呢。

  书中代言,何为“喊山”?说白了是参帮口中的行话,等同于江湖上的“唇典”,但是迷信色彩很重。因为棒槌近似人形,又极其罕见,按民间的迷信之说,什么东西有了人形,那就是吸收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年久即可成精。好比几个人进山挖棒槌,一边走一边商量“咱们奔什么什么地方去,听说什么什么地方有棒槌窑”之类的,这话让成了形的棒槌听见,它便会躲起来,你还怎么找它?进了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诸如此类,有很多忌讳。马殿臣这仨满不懂啊,正应了那句话,醋碟儿里面扎猛子——不知深浅。

  一连在山上转了几天,棒槌叶子都没见到半片。这天晚上三人找了一块空地,笼起火来歇宿,腹内空空难以成眠,只好围在篝火前聊闲天儿,无非说些穷光棍儿发财的白日梦。篝火可以防止野兽靠近,却引来了无数的蚊子和小咬儿。时下正值秋季,蚊虫逮着活人往死里叮,山里的蚊子叫海蚊子,个儿大嘴长,叮上一口又疼又痒,难受劲儿往心里钻,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三个人挨不住这个咬,想起艾草燃烟可以熏虫,只好起身去找,忽听远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不知是什么东西,听来为数众多。哥儿仨仗起胆子过去一瞧,竟是无数又大又肥的林蛙,黑压压的一大片。

  关外将林蛙称为“哈什蚂”,这东西身上的肉好吃,也不咬人,捉到肥美的林蛙与山鸡放在一个锅里炖,喝酒下饭再好不过。按说这种东西没什么可怕的,可什么也架不住多,成千上万的哈什蚂,铺天盖地地涌将来,看得马殿臣他们三个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他们也不认得这是哈什蚂,还当是河沟子里的癞蛤蟆。张仁一向胆小,惊呼一声掉头跑进了密林。马殿臣和赵义一看他跑了,只得跟在后边,怕他落了单儿又迷了路有危险。此时大群哈什蚂开始围歼被火堆引来的蚊虫,由于这玩意儿实在太多,拥上来将火堆都压灭了,冒出阵阵浓烟,腥臭之气传出去好几里。马殿臣和赵义跑了一阵子,却不见张仁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