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除夕夜,每个人都在许愿。
他也有心愿。
这个心愿,从他踏足这个城市的那天起便暗暗许下。他希望在这个城市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把年迈的奶奶和苦命的母亲从遥远的家乡接过来一起住。
如今,转眼一年多过去了,他的那个心愿渐渐变淡,现实让他知道,那根本是他能力范围以外的事情。毕竟,过了今晚他才刚满十五岁。
今夜,他只有一个最简单的心愿,就是打一个长途电话回家,再听一听亲人的声音。眼前就有个电话亭,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那是他身上剩下的最后一块钱了。
他的家乡在北方,离这个南方城市很远很远。被嗜赌如命的父亲逼着出来打工的时候,他初中都还没毕业。
还未成年的他就连身份证都没有,根本没办法找到长期稳定的工作,只能躲躲藏藏地做些短期工,有一餐没一餐地谋求生存。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和奶奶,他也许早就撑不下去。
他的母亲长年依靠药物来维持生命。在他的记忆中,家里总是充斥着一股浓得化解不开的药味,常年服药使母亲的身体产生了抗药性,她用药的剂量不停地增加,简直就像家常便饭一样。
奶奶年岁大了,眼睛和腿脚不好使,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父亲不堪生活的重压,几年前迷上了赌博。十赌九输,为了还债,父亲停了母亲的药,还把他撵出了学校,一脚踢到这个富裕的南方城市,把希望赌到了儿子的身上。
冬天的夜,好冷好冷!和这个城市一样。
他身上那些穿得又破又烂的衣服根本不能御寒,可是,这个冬天他必须这样挨下去,他没有多余的钱来买衣服。
肚子早已饿得没有知觉,两天了,他粒米未进。 … 他身上还有一块钱,够买两个馒头吃,可是,他不想吃,他更想把它塞进公用电话的投币孔里,换来一次温馨的对话。这样寒冷的夜晚,若能听见亲人的声音,听见充满爱的话语,会让他感觉暖和一点。
他提步来到公用电话前。奇怪,这是他这么多天来第—次不再感觉脚步沉重,甚至感到脚下轻盈如风。
电话终于接通了,母亲的声音,他太久太久没有听见过,简直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母亲说自己身体好些了,奶奶也很好,父亲不再沉迷赌博了,还叫他回去团聚。
是真的吗?
他对着电话拼命点头,几乎是哽咽着说道:“妈妈等我,我明天就回去!等我……”
因为话费不足,电话被无情地切断了,他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电话。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分钟,可他感觉太满足了,今夜,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大年初一早上,人们欢天喜地地出门闲逛时,发现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冻死在街头,他的脸色虽然惨白,依然可以看见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最奇特的莫过于男孩的右手,它并不是自然地垂落在地上,而是僵直地伸向前方,拇指与食指之间紧紧夹着一个一元钱的硬币。
人们纷纷猜测,男孩临死之前一定是想打电话给某人求救,因为男孩的手指向不远处的电话亭,也许是他太虚弱了,根本不够力气走过去,所以才没打成电话。
这件谜一般的奇事并没有在当地引起多少轰动,甚至连专爱捕风捉影的媒体都没有报道它,男孩的事就这样渐渐地随风而逝,被人淡忘了。他的死,对于这个城市,实在太渺小了,微不足道。
谁也不知道,除夕之夜,男孩的父亲接过一个电话,当时他喝得醉醺醺的,听到儿子的声音便破口大骂:“兔崽子,出去一年多也没寄一分钱回来,没用的家伙!你妈和你奶那两个废物总算死了,像你们这样的废物应该通通死掉,不要留在这个世界上拖累我……”
他整整骂了一分钟,电话是被自动切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