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变》17
(老年工人的回答是:“谁知道,或许是他们宗教中的一句咒语,可以使他们在杀人时觉得有勇气,不致于因为自己的残暴而感到内疚。我不是锡克人,所以不知道。这种咒语,也不是每一个锡克人都知道的。”)
老年工人继续当时的情景:“在像是人间地狱交织的种种声音之中,我又听到了隆然巨响,像是几千个雷并在一起打下来一样。过了没有多久,只剩下锡克士兵的呐喊声了,而且,呐喊声在渐渐远去,我才敢出来。由于我实在太害怕了,以致我出来的时候,连人带铁桶,一起翻跌,在地上滚出了好远,我才能爬出来。”
(李豪不耐烦地问:“别说你自己了,你出来之后,看到了什么?”)
老年工人的声音发颤:“我看到了地狱,我看到的绝不是人间,烈焰冲天,遍地全是死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一个死人叠着一个死人,浓烟自烈焰中升起,宜上天空,映着地上的鲜血。隆然的震动声,不断自烈焰中发出来。”
(李豪迫切地问:“燃烧的是什么?”)
老年工人吸了一口气:“当时也看不清燃烧的是什么,等到火熄了,才看清楚,那是一架飞机,飞机已被烧成了一堆废铁。对了,在锡克族士兵冲进来之前,有两架飞机降落,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我还曾见过两个自飞机上下来的人,进入机场建筑物。”
(李豪更迫切地问:“对了,我就是来找那两个人中的一个的,那个人个子不高,看起来像是西方人,皮肤很白,样子很英俊。”)
老工人自顾自说着当时的情形:“没有一个活人,整个机场上像是地狱一样,这是神在惩罚世人,人变得那么坏,神要惩罚世人!我没有见到任何活着的人,那架飞机,简直已是一堆扭曲了的废铁!”
老年清洁工人的叙述就是那样。而当李豪去到拉合尔机场之际,“扭曲了的废铁”已经被移走了。寇克的飞机被纵火焚烧,除非他能在事先离开飞机,否则,他绝无余生的。机会。
李豪在回来之后,曾和辛开林研究过当时情形之下,寇克可能还有机会活着。他们已经很有钱,有钱,做起事来就方便很多,他们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找寻寇克,一直到李豪到巴基斯坦去了好几次,事情过去了将近十年之后,他们才绝望。
因为十年来不断的寻找,寇克如果还在人世的话,一定可以知道有人在找他的,而竟然音讯全无,那就是他已经不在人世的证明了。
可是,如今忽然有这样酷肖寇克的一个年轻人出现在眼前!
辛开林只觉得今天一天之中,经历的事,实在太多了。先是那银镯子突然出现,再是甘甜的来到,然后又是这个自称是孤儿的阿道。
辛开林真想也叫李豪来看看阿道。可是李豪却到拉合尔去了。
辛开林在那一刹问,又想到李豪前后,一共去了好多次拉合尔,他似乎对那地方有特别的感情,而且最后的几次,他去了之后回来,见到了辛开林,也没有向他提起在那里做了些什么。直到集团准备在拉合尔附近,协助巴基斯坦政府建立一座大水坝,李豪才开始疯狂地反对。
辛开林始终觉得李豪的态度十分神秘,可是他却全然无法设想其中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辛开林在那一刹间,只是在回忆着往事,所以他的脸上神情,在威严中,看来有点阴沉。阿道站在这个大富豪面前,本来已经要竭力镇定,才不致失态,这时也不免有点手足无措起来。甘甜却侧着头,一副十分有趣的样子,打量着辛开林,在辛开林刚从回忆之中醒过来时,她陡然“哈哈”一笑,指着辛开林的鼻尖,道:“你刚才的样子,像是夜里的神像!”
辛开林略抬起头来,看到了甘甜明媚的眼睛,因为在高兴地笑着而露出来的雪白的牙齿和挑皮轻盈的笑容,他也不禁笑了起来,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道:“是么?像什么神?支配命运的大神?”
甘甜摇着头,神情也变得一本正经道:“不是,像是主宰忧郁和伤感的神!”
辛开林怔了一怔,甘甜的这个回答,听起来倒是出奇的成熟。辛开林趁机握住了她的手,转向阿道:“你也是伊铁尔派你来的?”
阿道的神态已不再那么拘谨,他道:“是,伊铁尔叔叔是我的思人,是他将我从拉合尔的孤儿院中带出来的!”
辛开林心中陡地一动,向甘甜望去,却问着阿道:“她也是伊铁尔从孤儿院中带出来的?”
阿道点头:“是,甘甜是可爱的姑娘,我们每一个人都喜欢她,可惜她的智力很低,医生说,她是中等程度的白痴,智力大概只有六岁左右。”
辛开林心中很乱,他有许多问题要问阿道,但一时之间,不知从何问起才好。
阿道在提及甘甜的智力程度之际,将声音压得十分低,辛开林向甘甜望过去,甘甜一副无优无虑的样子,使得辛开林的心情也受到了感染。他想到,不论有多少疑问,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先见到了伊铁尔再说!
伊铁尔这个神奇地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人物,直到甘甜出现之后,辛开林才知道他的名字。辛开林在想了一想之后,道:“阿道,我们一起去见伊铁尔先生去!”
阿道对辛开林的神态,一直十分恭谨,这时,他听得辛开林这样说,却皱着眉,一声不响。辛开林扬眉,问:“怎么,有什么困难?”
阿道仍然一言不发,神情踌躇而带有几分倔强。辛开林拍着他的肩,道:“带我去见他,我有很多事要问他,你一定要带我去见他!”
阿道后退了一步,摇着头,道:“我不能带你去见伊铁尔叔叔,辛先生。伊铁尔叔叔吩咐的是,我和甘甜,将那只木箱取到之后,将木箱带去给他!”
辛开林有点恼怒,提高了声音。经常,当他提高声音之际,是十分威严,和可以使人立即照他的话去办事的。多年来的这种经验,使他自己认为自己的话,一定可以得到实现。
他十分肯定地道:“我一定要见伊铁尔,我要向他买那只木箱子,不论代价是多少!”
他说得如此肯定,而且语调是那样有权威性。看来,这个恭谨的小伙子,非屈服在他这个大亨的威严之下不可了。可是,阿道却仍然摇着头,道:“辛先生,关于这一点,伊铁尔叔叔也早就吩咐过了。”
辛开林怔了一怔,道:“什么意思?”
阿道做着手势,加强他的语气,道:“我们来的时候,伊铁尔叔叔就吩咐说:让甘甜去见辛开林——对不起,他是这样直呼你的名字的——向他拿那只木箱子。当时我就问:为什么要甘甜去?只怕她讲不明白!伊铁尔叔叔说:就是要她去,只有这一句话,将木箱子带走,甘甜去化你去还好,如果是你去,辛开林一定会向你说很多其他的话,目的是要得到那只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