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俑》37
就在他转过头之时,一人已从顶开的石板中,长身而出,用足尖勾着石板,轻轻放下。
那人站直了身子,看起来是一个十分英武的中年人,身形也相当高大。我一见这个人,心中就有一种感觉:这个人我应该认识的,可是我却又实在并不认识他,在我的记忆中,我未曾见过这个人,而就在这时,卓长根已经站了起来,叫:“爹,你怎么出来了?”
卓长根一句那么寻常的话,听在我的耳中,当真像是遭了雷殛。白素一定也震动得可以,她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低吟声。
卓长根的声音宏亮,他那句话,尤其是他对那个人的称呼,我听得清清楚楚,绝对不可能弄错,可是我又实实在在,无法想像。
卓长根称呼那人是:爹!
难怪我一见到那个人,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早在卓长根的叙述中,认识了他,他就是当年带着小卓长根,到马氏牧场去,把孩子托给了马场主,然后神秘消失的那人。
他,就是事后不但不知道到了那里,连他是从何而来也查不出来的卓大叔。
这个神秘人物卓大叔是一个极优秀的牧马高手,他是卓长根的父亲。
卓长根今年已经九十多岁,可是卓大叔看起来,只是一个中年人,他应该有多少岁了?至少应该超过一百二十岁了吧?他……他如何能一直维持这样子?
刹那之间,我的思绪紊乱之极,想到了许多以往我曾经历过的事,想到了贾玉珍,那个得到了神仙修炼法的神仙,也想到了可以突破时间,在时间中自由来去的王居风和高彩虹,甚至于多年前的蓝血人方天,眼前这个卓大叔,是不是也是其中的一类?
由于各种各样的想法和疑惑,一起涌了上来,所以一时之间,我根本开不了口。
就在这时,卓长根的神情十分焦急,向他父亲迎了上去,紧张得连声音也不大相同:“爹,你怎么出来了?你一出来……你一给他们看到……秘密就守不住了,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他急得连连搓手,虽然他的外形看来极老,但是神态动作,完全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而且,那个看来年纪比他轻了不知多少的卓大叔,也真的把他当小孩子一样,抚摸着他的光头。
(这是一种十分滑稽,也十分令人骇异的情景。)
卓大叔在卓长根的光头上轻轻拍着,向我和白素,望了过来。我不知道白素的反应如何,我自己真是呆若木鸡,连想向他微笑一下,打个招呼,都在所不能,面部的肌肉,僵硬得如同石块。
卓大叔道:“孩子,你不必担心,我听你说起过他们,这几天来,他们的谈话,我们也听了大半,我想,他们可以守得住秘密。”
卓长根神情仍然着急:“爹,你这样想,别人呢?”
卓大叔侧头想了一想:“我会叫所有人相信,他们可以守得住秘密……而且,我还有用意……我会有事要他们帮助。”
卓长根急得搔耳挠腮,顿足不已,一面自怨自艾:“全是我不好,由得这两个小娃在这里三年五载好了,偏偏沉不住气,真不中用。”
卓大叔瞪了他一眼,卓长根现出一副被责备的神情,卓大叔向我们走了过来,一直到他来到我们的面前,我才迸出了两个字来:“你……好!”
卓大叔笑着,向我们拱了拱手,在我身边的白素,吁了一口气,细声道:“真想不到。”
卓大叔笑了一下,跟着白素道:“是的,真想不到,两位在我这里听到、看到的事,世上没有人会想到。”
卓长根走了过来,又发了急:“看到?爹,你还准备带他们去看么?”
卓大叔道:“是啊,不带他们去看一下,他们怎么会相信?”
卓长根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卓大叔望着他:“我自有主意,你别害怕。”
卓长根望着我,仍是一副不相信的神色:“爹,这小娃子十分邪门,事情到了他手里,他一定要寻根究底,非弄个明白不可。”
卓大叔笑了起来:“是啊,就让他弄个明白,不然,我们反倒要终日提心吊胆。”
他们两父子商量着,我这时,由于卓大叔出现所带来的震惊,已经渐渐平复了下来,是以我道:“照啊,什么全让我知道,就没事了,卓老爷子,你就没有令尊明白这道理。”
卓长根翻着眼,给我气得讲不出话来。
卓大叔笑了笑,转向我:“我的名字是卓齿,其实我没有姓,那时,平民大都没有姓氏,我是专管军马的,大王给我的任命是统管天下军马——”
卓大叔——卓齿才讲到这里,我已经整个人都傻掉了。他说的话,我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可是加起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内心之中,隐隐感到,有一件绝无可能的事,就在我的眼前,那实在绝无可能,但是偏偏又是事实!我甚至在隐隐感到了这一点之后,没有勇气再向下想下去。
因为我知道若再想下去的话,所得出的结论,将会更令我颤栗、惊骇。
的确是这样,以后发生的事,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当时,可能是由于我和白素的神色实在太难看,卓大叔——卓齿笑了一下:“你们现在……可能不是很懂,不过我会向你们详细说……不如进去说,怎么样?”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发现白素有着一种置身于梦幻中的神情,她向我道:“我们绝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我道:“是啊……他说的大王……是……是……”
卓齿笑着,卓长根口唇掀动,想说什么,但是却没有发出声来。
僵持了一会,还是卓齿开了口:“大王,就是赢政,后来的秦始皇帝。”
我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同时感到白素的身子摇晃着,向我靠来,像是站不稳。
在听到了这样的回答之后,除了这样的反应之外,实在不可能再有别的反应了。
卓长根望着我们,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当金花向我说出经过的时候,你们想,我怎么会相信她?我当然要和她吵起来!唉!谁知道她经不起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