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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南北朝:三国归隋统一路》第一部 绝代双骄 五 萧宏怯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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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军攻取的城池,不只一个梁城。从天监五年的五月到七月间,北伐军两线并进,先后拿下宿预(今江苏宿迁南)、梁城、合肥、羊石、霍丘、朐山(今江苏连云港西)、固城(今山东滕县东)等十几城。其中不少都是在齐末梁初被北魏乘虚夺取的,现在失而复得,梁军的士气正是空前旺盛。

最值得一提的,是收复了除寿阳之外中段最重要的边镇合肥,而率军攻克合肥的,就是梁初第一将、豫州刺史韦叡。

大多数南朝名将都是北方人,不过他们的先祖早在永嘉之乱就纷纷南迁,在南方安居乐业已有百年以上。韦叡则不同。

韦氏一族西汉时出过一位大儒韦贤,官至丞相,因此后世在关中三秦地区发展,一直颇为兴旺(西魏名将韦孝宽也出自这里)。后秦末年,韦叡的祖父韦玄为了躲避做官,隐居在终南山中。刘裕入关灭秦,钦慕他的才华,征召他当自己的助手,做太尉掾(掾在汉晋是助手的通称,正的助手叫“掾”、副的助手叫“属”,比如掾史、掾佐、掾吏等等)。他似乎看透了乱世的纷扰无奈,对这份主动上门并且很有前途的美差辞而不就。不过按照《梁书》的说法,韦玄的两个儿子韦祖征和韦祖归(一征一归,也算是有趣)却都被召到了南方,在刘宋一朝为官。

韦叡是韦祖归的儿子。他出生的时候,韦家入宋才二十多年,上头还有两个早有名气的哥哥。韦叡自小好学,年轻的时候为人就很低调。伯父韦祖征到各地做郡守,喜欢把他带在身边,看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韦叡的内兄王憕和姨弟杜恽在乡里享有盛名,韦祖征就问他:“你觉得你自己和王憕、杜恽两个人相比,怎么样呢?”韦叡谦虚地摇摇头,不愿作答。

韦祖征笑道:“你呀,写文章或许比他们差一些,学识上则比他们强。若是说到治理国家、成就功业,我们这一族里,没有人能够赶得上你!”韦叡后来的确没有辜负这句预言。

韦叡先后在梁州、雍州做小官,依旧保持其低调的作风,在宋、齐两朝一片贪腐的大环境中,他独能做到清廉,拒绝接收别人的各种贿赂。

南齐末年,造反的队伍一支接着一支。他看不上陈显达的才干,也瞧不起崔慧景的懦弱,却偏偏看准了比他小二十多岁的本州刺史萧衍,认定他是“天下真人”,率众投奔萧衍,与其成为忘年之交。韦叡的眼光,丝毫不差于自己的伯父。

这时候的韦叡,已经六十岁,整整一个甲子。

“人生七十古来稀”,在韦叡的年代,能有多少人活过六十?不会太多。古往今来,又能有多少人,活到六十未做成什么大事,这才找到向往已久的奋斗目标,并依然保持一颗炽热的心,去实现“治理国家、成就功业”的伟愿?想来更少。但我能肯定,韦叡是其中的一个。

他不是没有命世之才,却苦于政治昏暗、苍生潦倒。他的心境,或许与祖父韦玄一样,无奈于欲为而不得为。梁初的一批将领,恐怕都有过类似的感慨,作为其中年龄最长的韦叡,感触应是最深的。

北伐大军挥师北进,身为都督的韦叡第一次有了一种报效国家的兴奋。

在攻打合肥东面的小岘时,他率领军队巡视敌军布下的围栅,城中忽然冲出数百人,在门外列阵,对梁军虎视耽耽。韦叡当即下令进攻,手下众将都说:“我们现在是轻装出动,只是巡查而已,不如回去披挂整齐,再来迎敌。”

韦叡答道:“不然,小岘是个小城,城中只有两千多守兵,如果他们闭门坚守,足以自保,如今无缘无故派几百人出城,必然是他们最为骁勇的士兵,想要逼退我军。如果我们能够打败这支军队,小岘自然就攻下来了。”

众人尚在迟疑,韦叡正色说:“朝廷命我都督各军,符节就在我手,绝非摆设,不得违命!大家力战,必能克敌!”在韦叡的指挥下,梁军士兵个个奋勇争先,果然把城外的魏军打得落花流水。梁军乘势猛攻,不到半天工夫就占领了小岘。

合肥城下,韦叡同样强调大胆用兵,并辅以策略。北魏派大将杨灵胤领军五万前来救援。韦叡的部下又认为众寡不敌,希望韦叡能够上表请求增兵。韦叡笑道:“敌军已到城下,现在我们才求增兵,于事无补。何况我们的兵力增加了,敌军更多的后援团也来了,还是得不到优势。古人云:‘师克在和,不在众。’(用兵贵在心齐,不在数量之多)”说罢挥师反击,大破魏兵。

韦叡不言后退、连战连胜的气势不仅让敌人丧胆,也让手下部将兵士心服口服。他在合肥城外的淝水上修建高大的堰坝,疏通河道,孤立城池,准备水灌合肥;然后又在淝水岸边筑城守卫堰坝。

魏军并不示弱,他们乘着梁军防备不稳攻陷了新城,接着带了工具,杀到堰坝前,想要将其凿毁。韦叡再次斥责手下退兵的建议,亲自上阵,带领守堰的士兵击退魏兵,然后点起大型战船,居高临下,从四面围攻合肥,万弩齐发,将督战的北魏守将杜元伦射死。魏军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合肥城重新姓了“梁”,并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为南梁豫州的治所。

功臣韦叡声望大增,人们不但传说他“用兵如神”,也夸赞他“待人如己”,远近的民众慕名前来投奔,都愿意在他手下任职,为他效劳。为将之人,能得到如此爱戴,真是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

梁武帝能有如此将领,也真是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可惜,他在用人上还是出了大问题。

梁军阵中能够独当一面的强将很多,韦叡之外,前面提过的张惠绍、曹景宗、马仙琕、昌义之等人都是有头有脸有本事的人物。可是梁武帝安排的这个头儿,临川王萧宏,却是个“银样蜡枪头”,标准的纨绔子弟。

萧宏是梁武帝最为信任的一个弟弟,此人“长八尺、美须眉,容止可观”,人帅样子好,上场加三分……的确,古时统兵打仗,仪容也很重要,主将的外表对于一支军队的号召力是有一定影响的。但打仗毕竟是打仗,不是选美,战争的胜利,需要主帅的勇气、策士的谋略、三军的用命,缺了任何一条,即便是选美冠军来也是白搭。

韦叡年老体衰,上阵打仗连马都骑不了,只能坐在平板车上发号施令(不知道后来的小说家让诸葛孔明坐上四轮车,是否受了韦叡的影响),他的一言一行却让人感到勇不可挡的气势。仪表堂堂的萧宏则相反,他的“勇气”,都被用去搜刮钱财了。

《梁书》为萧宏开脱,说这次北伐时日已久,梁武帝颁了一道诏书,命萧宏班师回朝。这条记录,让人无论如何无法相信其真实性:且不说梁武帝锐意进取的决心,只看战场上全面飘红的优势,这事就不可能。

《梁书》是姚思廉及其父姚察撰写的史书,姚家在南朝做官,父子二人出于个人感情的因素,在书中用了许多隐恶的曲笔,关于萧宏的退兵,只是其中小小的一处。

比姚思廉稍晚的李延寿父子,一直在北方为官,就没有义务“为尊者讳”了。王爷萧宏的胆怯嘴脸,被完完全全记录在了《南史?萧宏传》中。

当时的形势,北魏东南边境只剩下一个重镇寿阳位于淮南,东线的淮阳位于淮北,也面临着失守的威胁。鉴于防线连连吃紧,宣武帝不断调兵谴将,先派荆州刺史赵怡和平南将军奚康生救援淮阳,然后任命元英为征南将军,都督扬、徐二州诸军事,率领十多万军马抵御梁军,继而,又调来前不久攻克汉中的度支尚书邢峦,都督东讨诸军事,与元英一同攻打梁城,最后由安乐王元诠统领后发各军,奔赴淮南以为支援。

这架势,便吓得萧宏寝食难安,特别是元英和邢峦,刚让南梁吃过大亏,他觉得不惹为妙。这个既无胆识,又无见地的家伙,想的只是如何保全自己,尽量见好就收。他在洛口召集众将,讨论撤退的议题。

跟随梁武帝多年的吕僧珍了解萧宏的脾性,附和说:“知难而退,倒也不错!”

萧宏点头赞许:“正是正是,我就是这么想的。”说着准备发撤兵令,下面就吵成一团了。

柳惔和裴邃首先不同意,说:“现在我大军压境,是我们攻,敌人守,魏国谁敢不服?难在何处?”

马仙琕决心更大:“王爷怎么能说‘亡国之言’?天子扫除境内之地,我们大家只有前进一尺、身死沙场,绝无后退一寸、苟且偷生的道理!”

脾气最火爆的是昌义之,他怒发冲冠地跳出来吼道:“应该将吕僧珍斩首!岂有以百万之师,轻言退兵的?我们有何面目回去见皇帝陛下呢!”

朱僧勇、胡辛生等偏将则以死相要挟,坚决不同意退兵。

萧宏害怕军士不听将令,口中的“退兵”二字哆哆嗦嗦咽了下去,军事会议不欢而散。但他还是明令“人马有前行者斩”,不许军队进攻寿阳,统帅不愿打而将领们战气正盛,梁军上下出现了不满情绪。

萧宏的不进不退被北魏大将奚康生看在眼里,他派部将杨大眼到元英营中,指出萧宏明显的怯战心态,建议元英进据洛水,必能让梁军不战而败。元英知道萧宏智商不行,但却顾忌梁军势大,又有韦叡、裴邃等名将指挥,主张坐观其变。

两军对峙了大约半个来月,九月底的一天夜晚,洛口忽然天降暴风雨,水位暴涨。驻扎的梁军发生骚乱,日夜胆战心惊、害怕魏军袭击的萧宏以为魏军真的来攻了,也不跟部下打个招呼,就带着身边的几个随从,骑着马往南逃亡。大营里的将领们梦中惊醒,四处找寻统帅,哪里还有踪迹?原本一起局部骚乱迅速演变成一场混乱,各部士卒四散奔逃,光是自相践踏就死了将近五万人。魏军还根本没有出动!

隔岸观火的元英得到梁军崩溃的消息,喜出望外——萧宏果然是个草包,他点起兵马,乘胜追击,向梁军发起全面反攻。

怯阵的萧宏成了他们一路上取笑和戏谑的对象,从此北魏军中流传起一句顺口溜:“不畏萧娘与吕姥,但畏合肥有韦虎。”

姥,音“母”,与“虎”押韵。萧娘(萧大娘)和吕姥(吕大妈),指的是萧宏和吕僧珍;韦虎,便是魏军唯一忌惮的南梁将领,韦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