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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黄河》第二十七章 奸邪肆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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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方自心头一震,想起“朱宗潜”三个字,那人已举步追来,脚下微微发出声响。
  这些步声好像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威力,迫得他斗志全消,不知不觉放松抓住褚玉钏的手,向后便退。
  他本是十分凶悍之人,这刻却不知何故,胆气全消,手中长刀不但无法劈出,反而掉在地上,发出声响。
  朱宗潜芙蓉剑向前一送,剑尖抵住他胸口,沉声道:“你丢掉兵器之举,想是知道我不杀空手之人,但我还是有法子取你性命。现在我问你几句话,如有一句不实,我就在你胸口开个窟窿。”
  朱宗潜向来是以气势坚强见称,这个悍大汉哪里禁受得住,的道:“是……是……”
  朱宗潜道:“你们打算掳劫褚姑娘之举,是不是为了对付我?”
  那大汉点头道:“是的。”
  朱宗潜冷笑一声,又道:“你们在洛阳的硬手有多少人?除了袁负、戈远之外,还有谁?”
  那大汉想了一下,道:“还有一个姓曹名洛的人。”
  朱宗潜眉头一皱,沉吟道:“曹洛……曹洛……我从未听过此人名字。”突然间灵机一触,道:“这个曹洛以前叫什么名字?”
  那大汉骇然变色,忙道:“他就是银衣帮八坛坛主之一,江湖人称计多端,其实姓曹名洛。”
  朱宗潜微微一哂,道:“原来是他,可算不上什么硬手。我若不问起他以前的名字,你大概就想蒙混过去了,是也不是?哼、哼!在我面前可没有那么容易耍花枪。”
  那大汉真怕他一翻脸一剑刺穿前心,额上汗如雨下,连连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朱宗潜左手长刀架放在剑身上,骈指点去。那个大汉登时僵立不动,他这才收回刀剑,沉声道:“我不会向任何人道及咱们这一番谈话,至于你告诉不告诉别人,那是你自己的事了。”说罢,走到褚玉钏身边,道:“你还支持得住吗?”
  褚玉钏本来还好好的,听他这么一问,顿时双脚发软,浑身发抖。
  朱宗潜伸手抱住她的纤腰,使她不至于跌倒,柔声道:“你已经表现得非常勇敢了,别的女孩子碰上今日的事,相信早就骇昏啦!现在你还须振作一下。外面那位老和尚因助你之故,被袁负找到,算起旧账,大概有一场大麻烦,我理应去助他一臂之力。”
  褚玉钏被他提醒,又听见兵器相碰之声,立刻振起精神,道:“好,你去吧、”
  朱宗潜教她躲在门后,这才举步走出院中。
  袁负先前本是一味捱打,可是到朱宗潜出去之时,他已连连反攻,变成平分春色的局势。
  朱宗潜只瞧了三四招,就查看出那九指翁袁负刀法平平,但双掌上练得有奇功绝艺。
  想是恰好克住老僧的武功家数,是以毫不困难就从劣势中脱身。
  他出现之时,双方正斗得火辣急骤,都以为他便是那个大汉,所以没有分心瞧他。
  朱宗潜迅即迫近战圈,使个巧妙身法,已抢入袁负右侧的一个空位。
  这个位置乃是袁负最受威胁的方位,假如他不是误以为朱宗潜乃是自己手下的话,决不会让他如此轻易就占到这个位置。
  现在他发现已经太迟了,目光到处,认出正是传说中的朱宗潜,心中大为凛骇。
  这一疏神,老僧钢棒落处,击中长刀,当地大响一声,长刀坠落在尘埃。
  好个九指翁袁负,虽是陷入如此险恶不利的境地中,依然不曾慌乱,使出他最精妙的绝艺,身形连晃,忽左忽右地连退五步。
  这一路神奇步法虽然不曾摆脱朱宗潜,却避过几次杀身之祸,那是老僧的降龙棒呼呼劲扫,每次都贴着他的身体擦过,棒棒落空,却奇险无比。
  但袁负却没有法子能摆脱朱宗潜,这刻朱宗潜虽是不曾出手,甚至芙蓉剑和长刀仍在鞘中。
  可是在九指翁袁负的感觉中,他好像冤魂般死缠住自己,随时随地可以扼住他的脖子,令他窒息而死。
  这种滋味当然十分难受,但一时之间,却找不到应付之计。
  老僧猛攻了这许多招,都未能得手,面色一变,突然跃出圈外,头也不回的越屋而逝,身法迅快无比。
  袁负心中渴欲追赶,但朱宗潜的威胁太大了,使他不能不集中全力转过来对付他。
  但听袁负大喝一声,运掌如风,向朱宗潜凶猛劈击。
  他一连攻出七招,这才摆脱了刚才那种危险的形势,变成面对面。
  这刻不论是要拚斗下去,或者是停手退开,都有自主之权。
  他虽然退开数尺,双掌严密封住门户,目光中泛射出一种凶戾的神情。
  朱宗潜没有追上去,冷笑一声,说道:“我晓得你想说什么话。”
  袁负心中大不服气,暗想:“你虽是以机智著称,但怎知我目下想说什么话?”不过他懒得说出来,却运集全身的精神和功力,紧紧窥伺敌人,但有可乘之机,便毫不容情的出手猛袭。
  朱宗潜感到对方杀机极盛,心中大为警惕,迅即亮出刀剑,摆出架式,布下一道无懈可击的防线。
  然后才开口说道:“你既然不说话,我就替你说出来。你想质问我知不知道那位老和尚是谁?对不对?接着你定会说出他以前罪该万死之事,我若是心灵受到震撼,有隙可乘,你就趁机出手,置我于死地,我大概没有猜错吧?”
  九指翁袁负不由得退了一步,眼中掩不住惊讶之色。
  朱宗潜突然间连迫两步,长剑快刀上迸射出森森杀气,笼罩住对方身形。
  莫看他仅仅迫进了两步,其实当中大有奥妙。目下他们虽然还未交手,可是九指翁袁负已失尽机先,完全陷入被动的泥沼中,很难再抢回主动的优势了。
  袁负这次自误戎机之故,完全是由于刚才朱宗潜得势之时,不但没有出手,甚至到他拚命摆脱之时,他也没有什么动作。因此,他万万想不到朱宗潜竟会抓住自己心神震荡之时,忽然劲厉迫进,控制了主动之势。
  朱宗潜朗朗大笑道:“袁负啊!袁负,你太低估我朱宗潜了。关于那位老和尚之事,我是因为见你急于杀死他,其后因我之故,被他逃掉,你表现得那么恚怒嗔恨,可见得你们之间,除了私仇之外,尚有极充足的理由,可以冠冕堂皇地谴责我不该破坏你的大事。”
  他的推测听来很简单,事实上极为高明巧妙,若非具有异常观察力的人,绝对办不到。
  朱宗潜只停了一下,又道:“老和尚这一宗公案暂时撇开,我不妨老实告诉你,今日本人决意取你性命。”他的口气极是坚决,气势又如此凌厉。袁负不但深信不疑,同时精神也大受压迫,以致自信心大大减弱。
  他急急提聚功力,双掌掌心中出现一点紫黑色的痕迹,这点紫黑痕迹渐渐扩大,很快就满布两只手掌。
  朱宗潜恰好在这时厉喝一声“杀”,长刀如奔雷掣电般卷去。
  朱宗潜一出手就施展出雷霆刀法,威猛绝世,气雄万丈。
  九指翁袁负一面腾挪闪避,一面出掌攻守,化解敌刀威势。单单是抵挡这一招,就耗去不少真元内力,人也被迫得退到院子角落。
  他虽是终于化解了杀身之厄,但已骇出一身大汗,口中微微发出喘息之声。
  朱宗潜面色沉凝,左手长刀缩退,护住前胸。右手长剑推出尺许、剑尖翘起指住敌人。
  他的长剑尚未攻出,已使对方感到剑法精奥微妙之极,与雷霆刀法的威猛迥异其趣,但却有异曲同工之妙,那便是都具有杀敌制胜的威力。
  九指翁袁负钢牙一咬,暗忖横竖已落在下风,倒不如舍命力拚一下,希望得以死里逃生。当即不管对方的森森剑气何等劲厉,大喝一声,挥掌劈去。他双掌劈出之势极是迅急凶毒,可是有一点最奇怪的现象是没有什么风声。
  朱宗潜手中长剑疾然一划,身子横移数尺。
  但见袁负左臂衣袖裂开,鲜血迸溅。然而他的人也趁朱宗潜横移之际,窜了出去,改变了被迫在墙角的形势。
  朱宗潜见对方的应变如此高明,心中也不禁佩服。
  这时在袁负身后的墙头出现一人,手中拿着一对紫金环。
  他便不继续出手迫攻袁负,微微一哂,道:“你的阴风掌果然很厉害,大概是专门炼来对付刚才那位老和尚的。”
  袁负瞧一眼左手伤势,心知已被敌人毁去不少功行,又气又惊,一时答不出话来。
  墙上的戈远飘身落在他身边,沉声道:“袁兄快上药包扎一下,这厮就是朱宗潜吗?哼、哼!气焰倒是不小。”
  朱宗潜凌厉地虎视着戈远,问道:“你追上井温没有?”
  戈远也瞪视着他,神态十分威严。
  两人对视片刻,戈远有点气馁,这使得他十分惊异和忿怒。
  因为他一向威严慑人,只有别人不敢与他对瞪,而从未有过他挫败于敌人气势之下的事。朱宗潜举刀挺剑,迈步迫去,气势更加坚强壮大。迫到七尺左右,才刹住前进之势,又厉声道:“你追上井温没有?”
  戈远自然不肯回答,可是不知不觉中摇摇头,表示没有追上井温。
  朱宗潜仰天长笑一声,道:“那很好,现在我可要毫不容情的出手杀死你们了。”
  袁负已迅快扎好伤口,闻言喝道:“你口口声声要杀死我们,是何缘故?”
  朱宗潜道:“你们既然动问,我不妨说出,免得你们以为我是残暴滥杀之人。”他这两句话其实是说给褚玉钏听的,袁、戈二人却一点也不晓得。
  他又道:“前几天有一家镖局,在险狭山道上出事,死了好多人,这一宗血案,相信武林中无人查得出任何线索,只有我朱宗潜晓得是你们干的。”
  戈远露出讶色,道:“什么血案?我们连听也没听说过,你到底在胡扯什么?”
  袁负也道:“姓朱的,你别胡说八道,武林中根本没有这一件血案发生。”
  朱宗潜冷笑一声,凛然道:“不管这件血案有没有宣扬出来,但我却是亲眼所睹,亲耳所闻,不容你们狡赖。不过,照你们这样说法,可见得这件血案内情十分复杂。”
  紫金环戈远不问他内情如何复杂,却道:“本人一点也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话。我不但没有听过这个消息,甚至连袁负兄也是多年未见,昨日方始在洛阳碰见。我们一直没在一块儿,因此,我既不能连累他,他亦不能牵扯上我。”
  这是一着很高明的手法,假如袁负也来一个声明,列举一些证据,表示他的清白。在外人眼中,一定会相信他们当真是刚刚碰见。
  因为按常理判断,假如他们曾经同谋做过什么歹事,只有辩说没有做而不会作这种嫁祸式的声明。对方一定会想:“这两人互作声明,事先不可能串好口供。万一其中一人气不过翻出底牌,岂不是弄巧反拙?”这种要死大家一齐死的心理屡见不鲜,所以他们必是当真一直没有碰过面。若是这样想法,自然就中了他们的计了。
  无奈朱宗潜洞悉他们乃是东厂供职的高手,前此还曾联袂潜入开封。这都是不容狡辩的事实,焉能中计上当?
  他微微一笑,用手势阻止袁负发表声明,道:“你们无须多费唇舌了。我只想知道你们这一票斩获了多少银子?”
  戈远怒声道:“你越说越不象话了。”
  袁负道:“我们动手拚个死活是一件事,但一定要我们背这口黑锅,却使不得。我们还是趁这个机会当面讲个明白才是。戈兄不妨把最近的行踪说出,我也这么做,必要时可以找证人,总须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才好。”
  朱宗潜仰天冷笑道:“你们想拖到几时都行,反正我早就教佟长白守住道路,谁也休想上来。”
  戈、袁二人都心头一凛,敢情他们真的是在施展拖延手法,以便援兵赶到。照他这么说,铜面凶神佟长白也来了。以朱、佟二人连手之威,谁都休想抵挡。这一来他们的斗志信心完全崩溃。
  戈远侧睨袁负一眼,问道:“袁兄你的伤势碍事吗?”
  袁负迟疑了一下,才道:“不碍事,咱们总得出手一拚。”
  戈远见他迟疑了一下才回答,不禁犯疑,忖道:“莫非他已无法动手,但怕说出来之后,我见人孤势单而独自逃走。是以这样说法,等我出手死拚,他便可趁机逃生?”
  他们都是极为老奸巨猾的人,在江湖上打滚了这许多年,都把自己训练得万分多疑老练。
  戈远这一犯疑,立刻决定一有机会就先行逃走,袁负的死活那便是他的事了。
  朱宗潜倒不晓得对方暗中已经分裂,为了要让偏殿内的褚玉钏晓得自己不得不施毒手击杀这两人之故,便大声喝道:“你们一齐上来送死最好了,姓戈的你不是说昨天才遇见袁负吗?那么我倒要问一问,前些日子你们同时踏入开封府,那时候你们还未相识,是也不是?”
  袁戈二人面色一变,都想:“这等秘密行动他怎会知悉呢?”
  只听朱宗潜又喝道:“袁负你既是尚能动手,那就过来吧,我瞧瞧你挡得住挡不住我一招?”
  九指翁袁负成名多年,这刻岂能说个“不”字?当下拾回长刀,走上前去。
  戈远等他的身形恰好拦住朱宗潜之时,突然倒纵上屋,迅急遁走。
  戈远遁逃之举突如其来,加上动作如电,霎时无影无踪。
  朱宗潜理都不理,冷笑道:“瞧见没有?你的伙伴已弃你而去了。”
  九指翁袁负本已不敌受伤,目下少了戈远支援,自知万难幸免。登时连那么一点斗志也完全消失,道:“朱大侠,今日如若高抬贵手,袁负定将有所图报。”
  朱宗潜摇头道:“不行,那镖行十余之众死得何等惨酷,你们休想有一人漏网。”
  袁负道:“袁负也是奉命行事,罪岂在我?”
  朱宗潜好不容易迫得他说出承认的话,心想目下出手诛杀他,可就不会让褚玉钏误会。
  他迅快踏前三步,长刀尖锋已抵住他咽喉,道:“谁下令要你们这样做?”
  九指翁袁负被他迫得无法,思索道:“是武大人的严令,献计者是曹洛曹大人。”
  朱宗潜哼一声,道:“曹洛就是计多端,我早已知悉。至于武大人,是不是皇亲国戚中的武家之人?”
  袁负际此生死一发的关头,仍然禁不住大为讶骇,心想他怎晓得这些极端机密的内情?只听朱宗潜又道:“这个姓武的叫什么名?可是武瞻?”
  袁负瞠目道:“你说的是镇威侯武国舅么?不是他,我也不知道这位武大人的名字。”
  朱宗潜沉声道:“你想骗我么?没有那么容易,除了武瞻之外,谁能差遣你们这些金豹级的高手?”
  他说出“金豹级高手”的话,又是一大机密。但袁负已经不能再惊讶了,因为朱宗潜使他震惊之事实在太多。他道:“真的不是镇威侯之命。”
  朱宗潜道:“姑且相信你的话不假,但这个武大人必是武瞻的兄弟子侄无疑。我再问你,东厂内金豹级高手这一部门,可是一直由这个姓武的掌管?”
  袁负没有法子揣测对方晓得多少秘密。现下他迫问不休,无异露出一线生机。当下不敢不从实答复,道:“不错,一直是他主持。我们通通是他出面礼聘的,所以都只听他调度。但我们等闲也见不到他,通常都是由陆副使大人陆宣忠指示机宜。”
  朱宗潜哦了一声,道:“那么这个武大人已经是中年以上之人了?他本身懂武功吗?造诣如何?”
  袁负道:“武大人乃是奇才怪杰,虽然比我年轻,但一身武功修为,胜我们甚多。不过比起朱大侠的盖世神勇,却又显得无法匹敌。”
  朱宗潜微微一笑道:“那个陆宣忠是他的师兄弟,对不对?他们出身于什么家派?你想必略有所知才是。”
  袁负目瞪口呆地望住朱宗潜,心中很难判断出朱宗潜说武、陆二人是师兄弟一节,到底是猜的?抑是早已知道?但无论如何,他的深不可测,已令袁负无法抗拒。当下答道:“不错,他们是师兄弟,陆大人还是师兄呢。他们好像是昆仑派的,但又似是天山派的,我们都弄不清楚。”
  朱宗潜颔首道:“够了,我且问你,东厂派出这么多高手潜入江湖,居然做出杀人越货之事,是何缘故?”
  袁负身躯一震,面色泛白,答道:“我不知道。”
  朱宗潜何等精明,登时晓得这个问题十分严重。
  袁负之所以如此震骇,想是由于问题太大,假如东厂方面发现他泄漏机密,不但定要杀他,恐怕还要株连亲族。因此,袁负可能宁可自己送了性命,也不敢泄漏。
  他一向不做没有把握而又太过勉强之事,当下摇手道:“算了,我收回这个问题。不过其实你即便告诉我,也不至于被你的上司查出。”
  袁负连连摇头,道:“朱大侠太以低估我们了,但无论如何,兄弟决不敢露一言半语。”
  他乃是极老练的江湖道,一听朱宗潜不再追究,顿时明白对方用心,不由得十分感激。因此投桃报李,也就暗示对方一句,叫他不要低估东厂实力。
  朱宗潜自然省得此意,略一沉吟,道:“你们对付褚姑娘,目的不外是在我身上。我希望你能设法劝阻这个卑鄙的手段。这样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情,你瞧怎样?”
  九指翁袁负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因为他一条性命,总算已可以保全。
  他默然寻思片刻,才缓缓道:“对付褚姑娘之计,亦是曹大人所献。兄弟虽然有心答应这个条件,俾可换回一命,无奈此事很难办到,是以无法应承。”
  朱宗潜点头道:“那就算了,这位曹大人也在洛阳吗?”
  袁负颔首示意,口中却应道:“兄弟亦不能答复。”
  要知他拒绝答应劝阻对付褚姑娘之举,其实是暗示了解决之法。那就是朱宗潜杀死曹洛,即可解决。换了别人,也许悟不出他言外之意。
  朱宗潜懂是懂了,却奇怪他何以忽然处处以“暗示”回答自己?
  难道说有人正在附近窃听?因此他立刻再提另一问题,以作进一步试探。现下果然证明了袁负是认为有人在旁边窃听,大概他瞧见了什么迹象。
  由于这迹象是在他的对面出现,朱宗潜背后没有眼睛,当然瞧不见了。
  他作一个请他走路的手势,口中却冷冷道:“你左也拒绝,右也拒绝,莫非连命也不要了?”说时,袁负突然转身遁走,越墙而去。
  朱宗潜从这一点却又推测出对方纵然有人匿伏左近,也不会瞧见这儿的情形,所以袁负才转身逃走。
  如若匿伏左近之人有瞧见此处情形的可能,他就只有倒跃疾逃,免得露出破绽来。这时袁负已逃得无影无踪。
  他口中怒哼一声,接着自语道:“算了,我也懒得追他,这个糟老头没有什么了不起。”一面说着,一面走入偏殿。
  目光到处,不禁心头大震,背上立刻沁出大量冷汗。
  原来殿角站着一人,面露惶恐之容。
  这人正是早先抓住了褚玉钏,其后被他点住穴道的劲装大汉。
  他这刻独自缩在角落,极为恐惧。
  褚玉钏没有在他手中,而是不见了踪迹。
  朱宗潜震惊流汗之故,便是因为这个劲装大汉怎会解开了穴道?褚玉钏又不见影踪?
  可见得这儿一定曾经出过事。
  他深知以那大汉的功力造诣,绝无自己打通穴道的可能,可知必是另有别人进来过。
  扼要的说法,便是当他与袁负、戈远他们对敌之时,有一个武林高手潜入此殿,不但掳走了褚玉钏,同时又拍活了这个大汉的穴道。
  自然以这位高手的造诣,无声无息地掳走褚玉钏毫不困难。
  并且由于他能拍活这位大汉的穴道,可见得他的造诣极深,所学极博。
  他屹立在那大汉面前,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那大汉以为他要取自己性命,骇得面色如土。
  朱宗潜总算是冷静下来,举目打量全殿,晓得除了侧面离地丈许的窗洞之外,便只有从大门入殿。
  他的目光落在那大汉身上,冷冷道:“你既被人拍活穴道,为何当我进来时,竟不逃走?莫非有意与我放对一拚吗?”
  那大汉震惊地道:“在下怎敢跟朱大侠放对?在下实是气力尚未恢复,无法纵跃。”
  此言一出,朱宗潜马上迫前两步,伸手抓住他胸口,从角落中揪了出来,细细查看。
  很快就查出这个大汉虽是被人解开了穴道,但劲道手法略有偏失,是以这个大汉一时未能恢复体力。
  他目光如刀的逼视着对方,问道:“救你之人是谁?”
  那大汉忙道:“在下根本没见到人,朱大侠务必相信在下之言绝无虚假。”
  朱宗潜一把推开他,道:“谅你也不敢哄骗于我。”
  他在殿内慢慢地踱了一个圈子,情绪波荡得十分剧烈。
  只因这些迹象在旁人来说,一定推测不出什么头绪。
  但朱宗潜却明白了不少事情。
  第一点是来人身手之强,大出他意料之外。
  因为他从那大汉穴道被解救一事上,推测出来人根本不识得他的点穴手法,全仗本身的武力卓绝,硬是以绝强内力破解,所以那大汉才有这等现象。
  如若识得朱宗潜的点穴手法,这大汉当时就能恢复如常。
  第二点是这人极可能一直跟踪着自己,所以也从靠近殿顶的窗洞钻入,完全跟着他走过的路线。
  第三点是这人手脚之利落干净,身手之高强,在在显示出他智勇双全,非比寻常高手。
  换言之,他的智谋定可跟朱宗潜相比。
  这一点从他跟踪朱宗潜而不曾让他发觉,便是极有力的证据。
  这么高明的对手,竟在暗中对付自己,教朱宗潜焉能不大为骇然。
  尤其是他已掳走褚玉钏,等如胜券在握。
  今后他只有被动捱打的份儿了。
  除非他能够马上设法扳回劣势,例如立刻查出此人来历,并且把褚玉钏救回来,这才有机会反败为胜。
  他举步走出殿门,心想刚才九指翁袁负一定是见到那名手下探头出来,所以赶紧改用暗示方式。
  他走到大门口时,突然想到这个掳走褚玉钏之人,会不会就是那位身量特高,袁负叫他“竹竿精”的那个老和尚呢?
  自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仍然值得一查。
  他在崖边向下眺望,全无人影,当下转身走入寺内。
  他早先提及佟长白守在外面的话乃是假的,事实上他独自来此,一直在远处遥望着井、褚二人的踪迹,暗中保护。
  到发生事情之时,他赶紧奔来驰援,其时褚玉钏已遁入寺内了。
  他一面向寺内走去,一面想道:“假如是那个老僧弄的手脚,他有什么动机使他这样做?若是别人,又会是谁呢?我且向别的僧人查问一下,瞧瞧能不能查出这个老和尚的底细。”
  他很快就找到一个僧人,谈了半天,那个和尚表示本寺没有这末一个老僧。
  朱宗潜一听可就急了,心想倘若这个老僧本是与戈、袁他们同党,故意演出那一幕戏瞒过他,这就糟啦!
  他眼睛一转,迅即掣出长刀,凶恶地抵住那个僧人的咽喉,厉声道:“胡说,我明明亲眼见过他,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否则我就要了你的性命。”
  他一直都很客气地向那僧人询问,此刻突然翻脸,极为凶恶,把那僧人骇得魂不附体。
  果然他立刻就打听出那个老僧法号悔往,在本寺修行了十年之久。
  他虽然不是住持大师,也不管寺中之事。但由于他精通佛典,人又极好,所以地位甚高全寺僧侣都被他嘱咐过,不可向外人提及他任何的事。
  原来朱宗潜到底是非凡之士,刚才他一急之下,竟想到那悔往老和尚会是戈、袁他们的同党。
  幸而他迅即恢复冷静,悟出这个老和尚可能嘱咐过其它僧众,不要向外人漏他的事情。因此,他晓得客气探询定必失败,唯有改变态度才行。果然,他一翻脸,就打听了出来。
  他们走到一座禅院内,那僧人指住一间房门,道:“这就是他的居室了。”
  朱宗潜放掉他,一径上前推门。
  那道木门应手而开,房间占地不大,加上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别无他物,是以一目了然。他走进去,在床底下拉出一口破旧箱子,掀开一看,箱内只有几件僧服,最底下却是一张度牒,证明他的确是正式出家的。
  从房内各物上查不出任何线索,朱宗潜皱皱眉头,忖道:“悔往老和尚即使是真真正正的出家,跳出三界红尘。但以他一个昔年混得很不错的武林人物,总不免还有一些物事留在身边。这儿没有任何一件随身之物,莫非他已曾回来取走?”
  转念之际,目光在房间内巡视不已。
  从桌子后的窗户望出去,外面是个院落,但只有很矮的砖墙,象征式地围住,院墙外则是一片古木萧森的树林。
  他从窗户跃出去,一径跨过围墙,在最靠近的几株古树下面慢慢的走着。他双目宛如鹰隼一般查看这些古树的树身,果然发现其中一株的树身,似有异状。
  朱宗潜泛起一丝微笑,举步走过去。定睛一瞧,查看出这一处必是经过悔往老和尚精心设计,用一块树皮,塞住一个天然洞穴,若然不是小心细察,决计瞧不出来。
  他用长刀轻撬,果然把那块树皮撬起来。这个秘密的洞穴内,一定藏放着悔往老和尚以前的东西,只要取出来看看,当可发现极有用的线索,甚至可立即晓得他以前是什么人。
  他收起长刀,伸手出去,到了洞口之时,突然停住不动,一个念头掠过心中,使他感到自己是不是已变成一个太过多疑的人。
  原来当他的手伸到洞口之时,陡然生出一种警觉,怀疑这个洞穴之内,会不会是一个阴谋诡计?是以他马上停止了伸入洞内摸索的动作。也因此他泛起那个念头,暗想自己是否变成太敏感多疑?
  其实他多疑小心,正是他出道以来一直得利的主要原因。任何人处身于他这种环境之中,若是在任何时机中稍一大意,定难保存性命。因此,他尽管心中暗笑自己太过多疑,但那只手却不肯伸入去,脑子开始迅快繁忙地活动起来。
  首先是他考虑到袁、戈二人的身份名望,在武林中都属一流之列,悔往老僧既是他们的对头冤家,自然他的地位亦是旗鼓相当。那么,以袁、戈他们这等老江湖,能不能发现这个秘密的藏放对象的地方呢?
  这个答案无疑是肯定的。那么,既然瞒不过袁、戈他们,悔往老僧难道推想不到?因此,结论是这个树身上的洞穴内不会藏放任何重要对象。进一步推测,这儿可能是个陷阱,好教袁、戈他们吃点苦头。假如自己做了袁、戈等人的替死鬼,岂不冤枉?是故无论如何,他都不可大意行事。
  他回头一望,选中一根树枝,迅即折下来,除掉枝叶,末端恰好有一根岔枝,他略略留下一点,便变成一个钩子。
  他用这根有钩子的树枝,探入洞内,感觉到好像钩住什么物事,当即小心地往上提。猛可感到树枝一震,同时亦见到一道白光在洞穴内一闪即逝。这时他手中的树枝已剩下半截。
  朱宗潜心中叫声好险,但仍然不十分注意,只因以他的一身修为造诣,那洞穴内的利刃未必能伤得了他。
  他侧耳一听,洞穴内已没有其它声响,当下先用树枝再行试探,然后才伸手入洞,摸到一块又厚又重的钢板,心知刚才必是这块钢板从上面掉下来,钢板下面是锋利的刃口,是以把树枝闸断了。
  他抓住那块精钢打造的闸刀,提将起来,虽是不能取出,却可以瞧见闸刀的刃口,但见那刃口呈锯齿形,不过与普通的锯齿刀不同之处,便是这闸刀的锯齿又尖又长,齿身甚窄,倒像许多两寸长的钢针排列起来一般。
  朱宗潜忽觉掌心直冒冷汗,骇然忖道:“这把闸刀如此设计,简直是太凶毒了。纵然是武功再强的人,也将禁受不起。”
  原来这般设计的闸刀,虽然未必能把武功极强之士的手臂闸断,但由于刃口设计得特别,定能伤残筋骨,绝对无法医治得好,那条手臂有如闸断了一样,永远报销作废。朱宗潜自然晓得厉害,故此连冷汗也给骇出来了。
  他再伸手入去,摸到一包东西,拿起来时感到好像被什么东西绊扯了一下,知道那就是使闸刀落下的原因。
  取出那包物事一瞧,体积不大,份量甚轻,外面用油纸紧裹着,使劲捏几下,里面有一块硬物。
  他退开几步,打开油纸,竟有七八重油纸之多,最后出现一块跟手掌差不多大小的竹简。
  这方竹简色作金黄,润泽光致,一面刻有三四株竹树,但枝叶零落,似是业已枯萎。另一面则镂刻得有极精细繁杂的图案,一时之间,没能瞧出那是什么。
  朱宗潜把竹简随手放入囊中。忖想了一下,迅速捡拾了一块石片,用油纸包好,放回树洞之内。接着提起闸刀,直到可见刃口之时,以两指夹紧往上推去。果然听到咔哒一声,闸刀不再落下。
  他便拾起树皮,封住洞口,一切恢复原状。
  这块闸刀是否会具有同样效力,他可不得而知,目下只是姑且一试,假如仍然有效,能够毁去东厂高手的一只手,当然很好,即使失效,亦没有什么损失。
  他再经过寺院而走出大门,一路都碰不到人影。
  外面亦杳无人迹,于是沿着山路奔落去。
  不久,就到了伊水边的大路。但见一辆马车仍然在树荫下,此车乃是井温、褚玉钏乘坐抵此的。
  他过去一瞧,车内有个尸体,正是井温的心腹手下,也就是那个赶车的大汉。
  朱宗潜查看过此人伤势,但见胸口凹陷,伸手一摸,胸骨已碎。
  他皱起眉头,寻思了一下。眼见那匹健马不耐烦地掀鼻打呼噜,当下一跃上车,策马驾车往回走。
  他慢慢的驾车驶行,一面动脑筋清理许许多多的思绪。
  他已获得一些零碎的数据,但一时间却没有法子拚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