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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海鹰扬》第四十九章 刀头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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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木芙道:“敝庄之中,巾帼高手甚多,指不胜屈,奴家如何能知道是谁赶来?况且她是不是敝庄之人?也大成疑问。”
  杨师道道:“据在下所知,这位女郎身罩披风,头面用黑布遮蔽,是以身材容貌,都看不出来。以在下的判断,必是贵庄之人。”
  端木芙沉吟不答,只听蹄声越来越近,整个酒肆之中客人甚多,听得他们对答之言,都意味到有事情发生,人人都沉默不语,因此全肆一片寂静,气氛甚是奇异。
  这一骑霎时已抵达酒肆门口,猛地停歇。只见那是一匹栗色骏马,矫健异常。鞍上果然是个女子,一身装束,一如杨师道所形容。唯一未被提及的,便是鞍边挂着一口长剑,剑鞘精美贵重,一望而知此剑纵然不是名器,也定是百炼精钢的上佳之剑。
  在那黑色面幕之后,露出两只眼睛,黑白分明,神采奕奕。她端坐马上,目光向肆内探索。别人碰到她刀剑一般的目光,都不禁低头避开,只有罗秦这一批人,丝毫不肯相让,与她对视。那个全身都被黑色的披风和面幕所包裹住的神秘女郎,就这样子在肆外,一直向店内诸人扫视,既不言语,也不离开。
  过了一会,杨师道轻叹一声,高声说道:“罗公子,咱们翠华城虽然不是黑道上的,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凡有形迹可疑之人,定须分清敌我,因此之故,在下认为本城人马,不容形迹可疑之人凝视,意欲派人出去,弄个明白。”
  据他所知,除了这个神秘女郎之外,别无他人跟来,因此,这个女郎的来意更加迷离莫测。他甚至大胆断定连端木芙也测不透这个女郎的来意,所以打算出硬手,试她一试。只要这女郎有了反应,他就可以加以判断。
  初步的猜测,这个女郎自然是有特殊才能,所以派来专门对付他。可能当着众人面前,就有狙杀他的力量。端木芙的思路也是往这方面想,所以她很赞成杨师道派人出去试探之举。不然的话,连她也弄不清楚此女的身份和来意是什么?
  罗廷玉缓缓收回投向店外的目光,凝视着手中的酒杯,对杨师道之言,不加表示,似是没有听见一般。
  杨师道大惑不解,心想罗廷玉莫非当真没有听明白?他目光一转,恰好见到端木芙美眸中,闪过了诧色。当即知道了她也和自己一般,测不透罗廷玉的奇怪态度。足足过了老大一会工夫,酒肆内之人,既无动静,门外的神秘女郎,也仍然保持着她的神秘性。
  杨师道突然又道:“罗公子,咱们可以动身了吧?”他换一个题目,乃是试探之意。但见罗廷玉凝视酒杯如故,既不动弹,也没有回答的迹象。
  这时秦霜波忽然冷冷道:“师道兄,这一路上由我全权指挥,你们如有意见,可向我提出。”此一变化,又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以吉祥大师而言,真个感到这局势如波谲云诡,变幻无方。杨师道虽然一时还弄不清内幕,但罗廷玉之缄默似金人,秦霜波的接掌大权,都无疑与这神秘女郎有关。现在最使众人大惑不解的,就是这神秘女郎来意不善,可是罗廷玉凭什么怕她?难道是晓得武功不如她么?
  杨师道高声道:“这是在下疏忽大意之罪,还望秦仙子原谅。”他请罪之言,自然是指这全权指挥之事,话中暗示他一时大意,忘记了这个大权,已经交给了秦霜波。他接着又问道:“秦仙子,咱们时间宝贵,似是不宜在此处耽搁。”
  秦霜波点点头,道:“此言甚是。”她虽然没有下令立刻起程,但却具有这等迫人的形势。
  酒肆门外的那个神秘女郎,也感觉到了。她似是知道不能再默尔无声,当下说道:“罗廷玉公子,你何以装聋作哑,诈作看不见我?”她的话声混浊不清,人人一听而知她已换了口音。但问题是她面貌身材尽皆在黑布笼罩之下,现在连口音也改变了,罗廷玉如何认得出她是谁?假如他认得她的话,则两人之间的关系,大是耐人寻味。
  秦霜波当然也想到这一点,假如她是普通的女孩子,一定妒意猛升,以致作出奇怪或不利罗廷玉的决定。然而她乃是“剑后”身份,睿智天生,撇开感情的反应,冷静如常,一面细细观察对方,一面提高声音说道:“目下你们皆在我指挥之下,如不得我答允,不许向外人说话。”这话表面上是禁止己方之人出言,事实上却是告诉那神秘女郎,要她向自己交涉,休想直接找上罗廷玉。
  端木芙激赏地低声道:“了不起,果然是剑后风度,才思过人。”
  杨师道望她一眼,低声道:“端木小姐,你可曾猜出了此女来历?”
  端木芙摇摇头,道:“她这般装扮,分明是不想别人认出了她,同时也一定有某种理由存在,使她深信不会被别人认出。”
  杨师道点点头,道:“小姐之言,使在下如拨云雾而见青天……”
  端木芙道:“杨先生好说了,其实咱们未解之处,正是其中最重要的关键。”
  杨师道闻言会意,晓得她是指罗廷玉突然托庇于秦霜波之举而言。换言之,就是罗廷玉畏惧此女这一点,她们都感到不解,而这一点正是整个迷雾疑团的核心。解得这一点,一切疑惑俱如向火之雪,霎时消融殆尽。
  那神秘女郎低哼一声,又用那混浊不清的声音说道:“秦仙子,这是我和罗公子一段私人瓜葛,只须费时片刻,便可解决。”
  秦霜波正式望着她,跟她发生接触。她道:“姑娘得知贱姓,但你本人却深藏不露,殊失公平。何况我一向都是光明正大,从不藏头缩尾,因此之故,我对姑娘怀有很深的成见。”
  那神秘女郎摆摆手,道:“我无意与仙子结交,只不知罗廷玉是不是定要托庇于姑娘的裙下?”她的辞锋犀利之极,假如罗廷玉再不开口,这话传出了江湖,定然变成流传很广的话柄。
  当此之时,秦霜波虽然可以坚称罗廷玉不能向外人谈话,除非是她的准许。但此言简直是强辩,无人能信。杨师道等人,莫说无话可驳,就算有极坚强的理由,但这刻也不能接口说出,须得先请秦霜波准许。若是这样一耽搁,谣言不翼而飞,定在数日之内,传遍了江湖。
  罗廷玉心中暗暗一叹,决心挺身开口,虎目无意之间掠过了端木芙,但见她微微含笑,望住自己。他目光扫过这一瞬间,端木芙彷佛见到他向自己哀求帮助,芳心中无端的一软,但觉无法拒绝。然而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而已,罗廷玉事实上那曾求她?
  在这众籁俱寂之际,端木芙比罗廷玉快了一步,站起身子,高声说道:“这位姑娘之言,实在不通之至,因此之故,我以局外人的身份,说几句公平之言……”
  秦霜波道:“端木小姐……”叫了一声,心中兀自疑惑她这次开口,会不会是她布下的陷阱?然而时势迫人,她不得不立作决断。只听她接着说道:“你身为贵宾,自是享有不受我约束之权,有何高见,便请说出,我们都在此洗耳恭聆。”
  端木芙道:“秦仙子好说了,小妹只是认为门外那位姑娘,故意装出很神秘的样子,究其用心,不过是故意设计诬陷罗公子而已。”她停歇一下,又道:“她此举可使秦仙子或任何女子,都以为罗公子与她有何暧昧,因而生出了误会!但以我看来,她此举适足自露马脚,她定是中年以上的妇人,假如以本来面目出现,人人一望而知不能与罗公子匹配,便不会往她暗示方面去想。”她转眼向门外的神秘女郎望去,冷冷道:“你可敢取下面幕,一验吾言么?”
  杨师道几乎笑了出声,但同时也充满了敬佩之情。他深知端木芙此举,正是攻向对方弱点,假如她不是有某种理由而见不得人的话,她何须作此装束?正因如此,端木芙方敢信口说她是个中年妇人,又暗示她相貌甚丑,却不必耽心她会拿下面幕以否认。
  罗廷玉感激地望了端木芙一眼,心想:“她本是聪慧无比之人,难道竟不知这是严无畏派来的么?如若知道,她又何以助我?”
  酒肆外那个神秘女郎眼睛连眨,接口道:“罗廷玉,别人的话我只作听不见,你心中一定明白,我此来要向你取回一件物事。你究竟还我不还?抑是存心吞没?”
  秦霜波心中一笑,暗念她这话虽是锋利异常,但却让我抓住借口了,当下站了起身,冷冷道:“姑娘如若只作听不见别人之言,那就大错特错了!我现下有几句话,你爱听不听,悉听尊便。”
  她故意顿挫片刻,这才又道:“你到此扰闹纠缠,行踪神秘,断断不是正派之人。我限你立刻离开,除非你自信能在我剑下逃得一命。”
  话声方歇,顿时寒气弥漫,直扑门外那神秘女郎。这一股凌厉剑气,非同小可。
  那神秘女郎登时感到其中的森森杀机,晓得她并非恫吓之言,假如容得她掣剑出手,当真是死生立判之时。她大概自问不能抵挡秦霜波这一击之威,当即催马前驰。当她驰出七八丈之远,仍然感到那一股剑气,衔尾迫来,整个背脊都泛起寒意。因此,她不敢停顿,催马疾驰而去。
  秦霜波的精神一直贯注在那女郎身上,直到她已远去,这才恢复如常,四顾一眼,缓缓落座。
  当她发出剑气之时,全肆似是突然被严寒所笼罩。许多食客,都冻得索索发抖,并且不由自主地觉得害怕。此一现象,直到秦霜波坐下,方始消失。是以再笨之人,也体会得出这是秦霜波所造成的现象。
  罗廷玉向她点点头,低声道谢。
  端木芙向杨师道道:“杨先生,以你看来,秦仙子可知此事的隐情么?”
  杨师道微笑道:“秦仙子想必晓得,如若不然,岂能及时应付?”
  端木芙道:“假如你这话乃是出自真心,我倒要跟你打个赌,我说秦仙子根本全不知情!既不知那位姑娘索取何物。亦不知她是谁。”
  杨师道沉吟一下,道:“只不知小姐可曾知道?”
  端木芙摇摇头,美眸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
  秦霜波向众人招呼一声,率先离座走出。罗廷玉迅即跟上去,出得店外,四顾已不见那神秘的黑衣女郎踪迹。
  罗廷玉低声道:“霜波,谢谢你了。”
  秦霜波瞅他一眼,道:“谢倒不必,但你竟然不打算把内情告诉我么?”
  罗廷玉摇摇头道:“我另有隐衷,暂时不便告你,望你别见怪生气。”
  秦霜波道:“生气一定不会,但见怪难免,因为你居然不把这事告诉我,好像连我也不信任一般。”
  罗廷玉苦笑一下,道:“并非不信任,而是立了誓言,不许告诉旁人。”
  秦霜波更加感到奇怪,问道:“然则这个女子年青的呢?抑是年纪很大?”
  罗廷玉道:“年纪很轻。”
  秦霜波道:“长得可漂亮?”
  罗廷玉道:“可以说是漂亮。”
  秦霜波道:“这就无怪不可告人了!原来与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有关,可是我决不会呷醋,你放心好了。”
  罗廷玉苦笑一下,摇着头叹口气,道:“以你的胸襟气度,实是不该讲这种话。”
  秦霜波道:“我难道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么?”
  罗廷玉为之一怔,瞠目而视,心想:“是啊!她这话问得好,我似乎已不拿她当作有血有肉之人看待,而是当她是神,但事实她当然不是神……”
  此念掠过脑际,顿时泛起了无限怜惜,柔声道:“对不起,我有时太疏忽了……”
  秦霜波面色霁朗了不少,笑一笑,道:“我可不是故意迫你道歉,你万勿误会才好。”
  寥寥两三句,已表达出心中的无限柔情。罗廷玉消受着这温柔滋味,胸中壮志顿时大见减弱。
  众人行了一程,但见前面一片柳林边,有许多匹长程健马,鞍鞭皆备,两个健壮的年轻人守在林边。待得众人走近,那两个青年人牵马迎上来,向罗廷玉行礼,随即把马匹分配与众人,以便骑用。于是一行变成十六骑,策马疾驰,黄昏时已抵达徐州。
  这一干人马,在一家叫做“同庆楼”的酒家门前停下。其时恰是万家灯火之际,大街上的人熙攘往来,十分热闹。但这一群人马实在太惹眼了,许多人都伫足观看。
  罗廷玉领头直上二楼,但见上面空荡荡的,全然无人。大家都可以很舒服地散坐各处。端木芙冷眼旁观,只见那潘大钧等八人,分别踞坐在前后近窗以及楼梯口等位置,个个精神奕奕注意外面的动静。
  当下暗暗佩服,忖道:“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齐心合力,实在是极为强大难当的一股力量,严老庄主虽是一代枭雄,但这一回恐怕也看走了眼……”
  她的目光转向陪她同桌的杨师道,但见他神态冷峻,宽广的前额,长长的眉毛,以及明朗的眼神,在在显示出他过人的智慧。
  她又想道:“这楼上之地,早已被杨师道命人包下,无怪如此清静。由此可见得此人思虑周详,手段细密,独尊山庄如果想对付他们,除了明攻之法,别无他途,这人真是厉害不过……”
  伙计已迅速送上酒菜,宗旋那边与罗秦二人有说有笑,颇不寂寞。端木芙瞟那杨师道一眼,道:“杨先生,你的布置实是周密之极,只不知可还有破隙没有?”
  杨师道体会她这话,似是没有别的意思,当下道:“在下已尽其所能,使贵庄无法偷袭,实是想不出这等布置之中,有何破绽?”
  端木芙道:“你在下面的布置可有百人以上的实力么?如若没有,纵然多方设法,只怕于事实上没有什么益处。”
  杨师道微微一笑,道:“既蒙小姐下问,在下自然须从实奉告。在底下布防的人马,超过两百人以上的实力,因此在下不怕贵庄明攻,只怕暗袭。”
  端木芙摇摇头,道:“贵城以前虽是天下武林重镇,历时甚久,根基十分深厚,但这次罗公子复出,并无足够时间召集得力旧部,因此之故,你们最多也只有二百余人,然则楼下如何能有二百人布防之多?”
  杨师道道:“既然小姐也认为我们有二百余人,则楼下有二百人以上,何足为奇?”
  端木芙一笑,道:“断无此理,你一路上布置得如此严密,动用的人力,少说也超过百人,何况这儿不是终站,定然尚有不少人派在前面的路上。因此之故,以我的判断,你这儿能有个二三十人调遣,已经很不错了。”
  杨师道道:“假如只有这么少的人,一旦贵庄大举来犯,以严无畏的势力,可以调集二三千之众,则我们岂不是只有力战而死的份儿?”
  端木芙道:“看你很笃定的样子,却又可信真有二百人以上的实力,足见杨先生才具不凡,能人之所不能,无怪罗公子如此倚重了。”
  杨师道道:“小姐过奖之言,在下愧不敢当,假如不是小姐赐救,在下早就遭了毒手,由此可知在下比起了小姐,实是不可比拟。”
  端木芙道:“只不知严老庄主能不能算计得出你所布置的实力?我确实不愿意这刻就展开了最后的决战。”
  杨师道乘机探询道:“以小姐的人品才慧,何以要帮助严无畏呢?在下百思不得其解,假如小姐肯指点迷津,在下感激不尽。”
  端木芙道:“我自有难言之隐,暂时还不能奉告。”
  楼下挤满了客人,哗笑闹酒之声,透过楼板传上来,使得这楼上也彷佛很热闹。这时忽然传来一阵琵琶声,接着有人走上楼来。
  靠近楼梯口的两人是谢辉和陈遂,乃是罗廷玉所训练的部属中,被称为七大高手之二。他们不但武功高强,兼且机警过人,极有头脑。因此他们不作声,杨师道也就一点都不加注意。
  这时一共上来了两个人,前面的一个十三四岁的秀丽女孩子,却拖着一个抱着琵琶的盲妇。她们走到中间,那盲妇身子靠着一只方桌,站在罗廷玉身边,开始拨动琵琶,那琮之声,如珠走玉盘,流畅悦耳。
  大家都侧耳而听,杨师道忽然说道:“喂!你们到楼下卖唱,这儿有点事情……”
  此言一出,连端木芙也怪这杨师道心肠太硬,人家一对母女流露江湖,鬻艺卖唱以口,无论如何,也得让她们唱上一段,才叫她们走不迟。
  但别人都没有做声,罗廷玉摆手道:“其实也不要紧,就让她们唱吧!”
  那盲妇听得此言,才停下的琵琶又继续弹奏,杨师道高声道:“慢着,你们会唱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转眼迅速地扫视过端木芙和秦霜波面上,只见她们都没有疑惑之色,心想:“我莫非判断错误了?但这分明是我们唯一的破绽,那就是严无畏利用我们的侠义心肠,让这两女得以进入我们的腹地……”
  方在想时,那盲妇已道:“我什么都不会唱,罗公子,请把我托你保管之物交回。”
  端木芙顿时目瞪口呆,方知杨师道刚才的冷酷表现敢情是已感到不妥,要知她一则毫不介意有人渗入之事,所以粗疏大意。二则她又把心思只用在考虑这盲妇和少女会不会对杨师道不利?是以遗漏了她们对付罗廷玉的可能性。
  那盲妇已接着道:“这一回罗公子已证明有发号施令之权,但愿秦仙子不要恃强包揽,天下之事,不外一个理字,是也不是?”
  假如秦霜波的身份不是“剑后”,自然可以不管对方这一套。而罗廷玉身为翠华城少城主,负天下之重望,更是不可留下一点话柄。因此之故,秦霜波不能胡来乱干,罗廷玉不能推诿退缩,乃是必然之理。
  当然假如不是具备这种因素,对方岂敢这般大胆,轻身闯入虎穴?莫说此地高手如云,即使只有秦霜波一个人,也不难一举搏杀了这个盲妇。
  现在那个盲妇双目已睁,与常人无殊,但话声仍然十分含混,使人无法听得出她原来的口音。
  端木芙虽是看得见这盲妇大半边面庞,但因为她分明曾得巧手之人化装过,轮廓全变,难以辨认。只有那一对眸子,黑白分明,却是没有法子改变得的。她迅快的寻思道:“此女外貌既改,谅罗公子也识不得她,如此必是她一提讨回对象之言,罗公子就能晓得她是谁。”
  这是第一个结论,她接着推究下去,想道:“既然罗公子已知她是谁,则她就算不想让人家得见真面目,亦无须继续改变口音。因为从口音认人,终究是极为困难之事!由此可知她改变口音之举,决非提防日后被人识出,而是恐怕目下有别人认出了她。”
  这是第二个结论,根据第二个结论,她继续推测下去:“假如此女怕的是秦仙子,或者是罗公子手下之人,认出她是谁,她难道不会考虑到罗公子自己也会透露这一点么?由此可以相信她是怕被我认出,只有我是与罗公子站在敌对地位,故而罗公子不会把内幕透露给我知道。对了,她一定是要瞒过我,可知她如是以本来面目出现,或者用她本来的口音,一定会被我认出……”
  她推想的内容虽多,但只不过是瞬息间之事而已。由于此一结论,她已恍然大悟此女必是因索还之物,不想被自己所知,才会这么鬼祟神秘!因此,她第一步必须先阻止她索回那件物事,第二步才谈得到如何刺探此一秘密。
  罗廷玉目光掠过秦霜波,只见她泛起了爱莫能助的苦笑。他本是大丈夫胸襟,事到临头,也就处之泰然,不把得失成败放在心上,迅即挺身站了起来。
  端木芙格格一笑,道:“阿伯,有烦你出手,擒下此女。”
  崔阿伯响亮地应一声,猛一纵身,凌空飞去。人未到,手中九曲拐已发出一大片凌厉劲风,疾卷那盲妇。
  他的拐势向以阳刚为主,随便出手,也威猛之极。若然碰上一下,纵然护身功夫极为高明,也很难禁受。那盲妇琵琶一扬,“当”的一声,磕开了敌拐,她的人已借势跃开丈许,恰好落在窗边。
  崔阿伯厉声道:“敢情真有两手,再接老夫一拐瞧瞧……”
  话声中直迫上去,抡拐横扫。这一拐风声震耳,比之第一招又威猛凌厉得多了。要知他第一拐出手之时,只是试探性质,不料对方怀中的琵琶,竟是钢铁之质,而且身手高妙,非比寻常。
  因此崔阿伯方敢使出全力的一击。
  他这一拐扫出,那盲妇想是自知无法硬接,猛一拧身飞跃,穿窗而去。那个小女孩十分滑溜精灵,趁这时机,闪下楼梯。其时守在楼梯边的谢辉、陈遂都不加理会,反而是吉祥大师和支林僧挺身而起,打算拦阻这个小女孩,谁知端木芙竟摇摇手,制止他们的动作。
  她自己袅袅走到窗边,向街上望去,但见那盲妇站在街道中心,许多人眼见她从空中飞落,无不惊诧注视,但她却毫不理会,一径仰头上望。
  端木芙与她的目光相触,笑着高声说道:“你到底是谁?如若妄想瞒过天下之人眼目以行事,包管你徒劳无功,枉费心机。”
  那盲妇一跺脚,拨头就走。端木芙回到自己的桌上,继续饮食,神色自如,似是从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罗廷玉向端木芙道谢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杨师道暗自想了一会,才低声问端木芙道:“端木小姐,这个神秘女人所作所为,对你有利无害。假如在下是你的话,决计不肯出手打扰她。”
  端木芙道:“你是你,我是我,自然有不同的反应。”
  杨师道沉吟片刻,才道:“小姐这话有理,在下忽然想到,以小姐的才华与为人,何必与独尊山庄混在一起?假如你有借重独尊山庄之处,只要敝城重建成功,亦有这等力量可供小姐运用……”
  端木芙道:“杨先生想说服我脱离独尊山庄,投到你们这一边来,是也不是?”
  杨师道道:“不敢相瞒小姐,在下实有此心。”
  端木芙道:“只不知道这是你的意思?抑是罗公子的意思?”
  杨师道道:“只要小姐有得商量,这等大事,自然得由敝上亲自与小姐恳谈。”他答得非常巧妙,从字面上,根本没有回答出这是谁的意见的问题。
  端木芙道:“这件事日后再谈,我疲倦得很,你已准备好歇息的地方没有?”
  杨师道忙道:“当然有啦!就在城外七八里一个村庄,名叫侧塘。”
  端木芙道:“哦!不是在城里,而是在田野间的村庄,这是什么缘故?敢莫是你们很有把握可以对付独尊山庄的围攻,才选择了那等平旷之地?”
  杨师道道:“小姐想想看,独尊山庄单是霜衣队以及五大帮派之人,数目就可比敝城多上几倍,如若他们全力围攻,纵然是由小姐来指挥拒敌,也生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叹。”
  端木芙道:“那么你是锦囊中另有妙计了?但我不妨警告你,假如老庄主认为情势危迫,再也不能任令你们坐大的话,他可能毫不顾忌,率众来攻的。”
  杨师道笑道:“别的人他当然不用顾忌,但你身份不同,在我们两军之中,有举足轻重之势,所以在下敢信独尊山庄一定不敢轻率行事。”
  端木芙道:“我已经警告过你,信不信便在你了。”
  罗廷玉三人已起身过来,请端木芙起程前往歇宿。他们落得楼下,一辆马车驶过来,端木芙和秦霜波一同登车,自然少不了崔阿伯。
  驾车之人,竟是独尊山庄霜衣卫队两大高手之一的奚午南,此外,尚有青霞羽士,推山手关彤,癞僧晏明以及一个侍婢,便是那聪黠伶俐的紫玉。这些人都算是秦霜波的人,换句话说,秦霜波已不复是独来独往之身,而是已结集了一股力量。
  一行十余骑,簇拥着这辆马车,驰出了城外。不数里,便转入另一条岔道,这条岔道甚是平坦广阔,长达六七里,一直抵达一个很大的庄院。
  庄院内火炬处处,不少健壮悍的年轻人,都佩带兵刃,出现于庄内的宽大旷场上。这一队车马,一直抵达大厅门口,方始停了下来。
  端木芙下车之后,站在台阶上,好像有所发现地四面眺望,竟不立刻入厅。罗廷玉等人都陪着她,看她有何动静。
  端木芙道:“我远远望见此地灯火甚多,可知这庄内很多屋宇之内,都点上了灯烛,这等情形,落在别人眼中,定必认定是疑兵之计。”
  罗廷玉道:“何以见得呢?”
  端木芙道:“公子与独尊山庄势分明暗,你们既在明处,纵是实力强大,也必将极力隐藏起一部份。但眼下满庄灯火通明,不是疑兵之计,又是什么?”
  宗旋大感兴趣,道:“小姐却说这只是别人的猜测,可知你一定不是这等想法了?那么你可是认为罗兄并没有隐藏实力,亦非疑兵之计么?”
  她只听了一下,便微微含笑,向屋内走去。众人一同入内,都察觉她这种神情,但谁也不明其故。
  大厅内灯烛辉煌,几个壮健少年端茶上来,端木芙落座在一张靠背椅中,以娇惫无力的姿态坐着。
  崔阿伯关心地问道:“小姐,你一定很疲倦了?”
  端木芙道:“那倒没有什么关系,我正在想,我们使个什么法子,通知老庄主一声,叫他不要中计来攻。”
  崔阿伯“哼”了一声,道:“假如他们敢挥军来犯的话,老奴第一个与他拚命。”
  端木芙讶道:“这却是因何缘故?”
  崔阿伯道:“小姐你现下身在此地,他们竟不顾及你的安危而加以攻击,可知全然不把小姐你的安危放在心上,老奴岂肯放过了他们?”
  端木芙道:“但老庄主深信罗公子乃是当世的英雄,决计不会出手对付我,又认为罗公子因有人质在手,一定疏于防备,这等良机,岂能轻易放过?”
  崔阿伯道:“难道这等理由就可以宽恕他们不成?”
  端木芙道:“你放一百个心好了,假如老庄主率众来犯,势必闹个灰头土脸,铩羽而归,总轮不到你出手。”
  杨师道插口道:“端木小姐未免把敝城估计得太高了。”
  端木芙道:“在我面前,你们休想装模作样。我先前一直猜测不出你们的实力,直到刚才入屋之时,始行得知……”
  宗旋道:“端木小姐刚才聆听了一下,敢情就是那时弄明白了罗兄的实力么?”
  端木芙道:“正是如此。”
  宗旋道:“你别说笑了,刚才除了风声之外,别无其它声响。兄弟纵然才智有所不及于你,但这听觉上,总不会比小姐为差。”
  端木芙道:“我如果不说出来,你们一定以为我是胡言乱语。”
  崔阿伯插嘴道:“假如小姐当真是听到了某种声响,何必说出来呢?”
  端木芙道:“不妨事,我说出来他们也学不去这一门学问。”
  杨师道道:“莫非小姐从风声中,便听出了消息?”
  端木芙道:“你也许难以置信,但事实正是如此。”
  宗旋道:“端木小姐这话玄之又玄,实是使人不敢相信。”
  端木芙道:“在太乙神术之中,有一种‘观风察将’之术,刚才那一阵风声,我听在耳中,登时晓得了主将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因此之故,便不难猜出是谁了。”
  罗廷玉也不禁生出好奇之心,问道:“端木小姐心中所猜之人,能不能说出来听听?”
  端木芙道:“经上说:风势如奔马,巽巽然者,谓之征风,其将必勇猛而难与之争锋。我知道了这一点,遍想天下高手,登时晓得是谁了,这话可有点道理么?”
  罗廷玉不漏一点口风,淡淡道:“到底是谁呢?”
  端木芙道:“除了西域疏勒国师之外,尚有何人?”
  罗廷玉初时不动声色,凝视端木芙片刻,才道:“端木小姐果然有盖世之智,在下深感佩服。”
  端木芙笑道:“罗公子过奖了,其实这也不难猜到,试想除了西域这一路人马,加上你翠华城的力量,孰能与独尊山庄争锋?所以假如我真的是才智绝世的话,早就该猜出来了。”
  众人听了她的分析,觉得果然有理。不过大家也知道,这只是有人点破之后,才觉得很合理。如是全无线索,凭空猜测,如何能猜得到西域这一路人马上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