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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海鹰扬》第六十六章 计中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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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衣侍婢回身欲扑,谁知陈大婶雌威突发,剑洒寒芒,凶厉反击,迫得那紫衣侍婢不得不回手招架。
  这一来那美丽少女便无人阻截,一径以软鞭扯掉帘子。只见轿内一个中年妇人,拥衾倚枕而坐。两人目光相触,那少女为之一怔,忖道:“据我所知,孟夫人年逾五十,为疾病所缠侵,早已霜雪满头,又老又丑。但此妇风韵犹存,似是三十许人,怎会是她?”
  其实那妇人绝对不仅是风韵犹存,如若落在男人眼中,那简直是风华明艳,姿色动人。美妇人首先开口,说道:“姑娘一定是飞环派中后起之秀了,芳名可许见示?”语声悦耳,言辞雅致,再配上她的仪态姿容,使人敌视之心顿时大减。
  那荆钗布裙的美女道:“我姓杨名燕,你是不是孟夫人?”
  那美妇人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以鸟名排行,那么你是飞环派第七代弟子了?不错,我就是孟家王氏,本名一个瑶字。这玉字旁的排行辈份,比你高了一代。”
  杨燕冷冷道:“你还好意思提到本门辈份?哼!”
  孟夫人徐徐道:“孩子,这人生复杂无比,许多事都不是局外之人所能了解。我这一生……唉!”她叹了一声,又道:“总而言之,一言难尽。你回去吧!我不愿再伤了你。”
  杨燕见她双眼清澄光朗,言笑自如,丝毫没有病容,顿时气馁心怯,想道:“她如果没有生病,那么我决计不是她的对手,殆无疑义。”
  此时她不必回头去瞧,也知道那紫衣侍婢的攻势并不凶狠,反而陈大婶为了缠住她,正舍命苦斗,这是从兵刃的风声上可以听得出来的。杨燕迟疑了一下,实在不敢出手,当下连退两步。
  孟夫人道:“孩子,快回去吧!这儿的事你最好置身事外,我决不找你的麻烦。”
  杨燕点点头,神情大是迷惘。突然间一阵脚步声传来,转头望去,却是宗旋大步走来。他那虎跃龙腾的英姿,虽然是武功全失的情况之下,依然气势迫人,威风凛凛。转眼已到了她身边,先向轿中投以一瞥。
  孟夫人讶道:“你是谁?”
  宗旋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径自向杨燕道:“你如果今日不杀她,定必招来被害之祸。”
  孟夫人接口道:“笑话,难道我今日就不能对付她么?我不过是……”
  宗旋打断了她的话,但仍然是向杨燕道:“你只须挥鞭扫去,她就没命了。”
  杨燕道:“我看她的神情,可真不似有病的模样。”
  宗旋道:“你如果不信我的话,日后可别怨我。”
  杨燕银牙一咬,道:“我当然相信你。”立刻欺进轿门,软鞭抖得笔直,凌厉点去。她的鞭势才发,宗旋突然喝道:“住手。”
  杨燕反应倒也迅速,猛地煞住鞭势。喘一口气,才道:“怎么啦?”
  宗旋道:“你杀她无益,我只不过试一试你听不听我的话而已!咱们走吧!”说罢,当先转身行去。杨燕愕然回头张望,猛地手腕一紧,顿时全身乏力,全然动弹不得。原来她的一只手腕,已被孟夫人扣住。
  她顿时骇得花容变色,但已无法挣扎,而别的人自保尚且未暇,如何才能来救她?
  那边厢惨叫之声迭起,娄、逢两人的手下,完全死在孟忆侠的手中。他们当然也狼狈不堪,尸横就地也只是早晚之事。要知他们早先力拒强敌之时,全靠宗旋指点。此一优势失去,马上就完全溃败了。
  孟忆侠跃出战圈,因为他四名手下,已足以对付娄、逢两人。他两个起落,已到了宗旋身边,同时发出号令,那紫衣侍婢迅即退到轿边,用匕首抵住杨燕腰间。陈大婶满面皆汗,面有惊怖之色,茫然望住杨燕。
  孟忆侠朗朗大笑,道:“我早知道有一个高明之人,替这些人策划,原来就是阁下,甚愿请教几招。”
  宗旋冷冷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孟忆侠虎目一睁,光芒四射,但旋即恢复如常,显然已抑制住自己的脾气。他淡淡道:“我崇尚实际,最恨空谈。你说孟某非你对手,那就抖露几招看看。哦!对了,我还未请教你的高姓大名。”
  宗旋道:“兄弟的姓名早已忘去,不必提了。”
  孟忆侠定睛望着他,但觉此人怪异之极,当真是平生仅见。要知他自从懂人事以来,便无日不在提防仇家加害的情形下,所以他养成了特强的观察力,世上各色人等,几乎尽皆见过。
  然而面前这个俊逸而又气度威猛的青年,分明百体乏力,双目无神,此是没有武功之征象,但他却大言不惭,兼且不肯说出姓名,好像一说出姓名,就能把人吓跑似的。他实是忖测不透,但说什么也得出手试他一试,当下摇晃着手中钢骨折扇,末端上的利刃,闪闪生光。
  杨燕已骇得闭上双眼,耳中只听那边厢连续惨叫两声,不由得又睁目望去,心想:“娄、逢二人如何会反败为胜?”
  她乃是听出惨叫声并非娄济世或逢应时,而她又知道娄、逢二人,由于激斗孟忆侠,耗力极多,所以敌不住孟家四人的围攻。照理说他们应该在苦战之下,先后送命才对。假如孟忆侠不是看准这一点,焉会走开?
  只见娄、逢二人已经冲出了战圈,落荒而逃。而剩下的两名孟家手下,可不敢继续追赶了。他们一转眼间已失去踪迹,孟忆侠目射凶光,怒道:“饭桶!饭桶!”
  轿中的孟夫人突然道:“忆侠,且慢下手。”
  孟忆侠退了一步,道:“什么事?”
  孟夫人道:“这一位先生必是武林名人,但为了某种原因,所以不能出手。可是以他这等人物岂能示弱屈服?所以他不会理睬你的。”
  孟忆侠道:“你可猜得出他是谁么?”
  孟夫人道:“何须猜测,问问杨燕不就知道了?”
  杨燕道:“我不告诉你。”
  孟夫人道:“要迫你回答的方法可多着呢!倒不如我教忆侠拿下了你的随从,问你一句,不答就斩下她一只手指,总之,法子多的是。”
  她微然而笑,甚为艳丽迷人。不过杨燕可看出她眼角已有几道浅浅的鱼尾纹了。
  宗旋道:“你居然没有生病,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孟夫人道:“何以见得呢?”
  宗旋道:“当令郎危急之际,你居然不下令手下上前助战,实在太冒险了!我凭这一点,才认定你非是有病。”
  孟夫人媚笑道:“照你的说法,你早就怀疑我是诈病的了?但他们都曾经窥见我病骨支离之状,各种细节也无不注意到,如何会启你疑窦?”
  宗旋道:“你本是飞环派的前辈高手,这一派擅长易容之术,我亲眼见过杨姑娘的功夫,所以在你来说,不难使人看见你病得要死,使之深信不疑。”
  孟夫人道:“果然高明得很,不过信不信由你!你的每一步棋,都被我看得清清楚楚,所以着着抢制了机先呢!”
  宗旋大不服气,道:“夫人这话不觉得太夸大了一点么?若是叫人评理,只怕断断无人能信。”
  孟夫人道:“我早知这话不易使你相信,这样吧,你到三十步以外,跟我的一个家人,讲十句话。然后回到这儿来,我即可取出证据了。”
  宗旋心中大惑不解,但此事一试便知,费不了多少时间,于是迈步走去。孟府的一个家人跟了去,走到三十步外,宗旋停步,一看这距离,若是低声讲话,那边定然听不见,这才天南地北的扯了十句话。
  回到轿前,孟夫人抢先道:“宗大侠,你且听听杨姑娘的证言,她必能向你承认相信我能抢制一切机先。”
  宗旋惊异地向杨燕望去,但见她点头道:“孟夫人说得不错,她果然有每一步都抢制了机先之能,对此我是坚信不移的。”
  宗旋忖道:“她也许受制于对方,不得不这样说。”念头才自转过,只听杨燕又开口说话。这一回真使宗旋为之瞠目结舌,因为她说的正是他刚才所讲的话。
  孟夫人道:“你不必多所惊疑了!这是因为我精心设计了一样奇异听器,能把数丈远的声音,摄入耳中。因此你刚才对我那家人说的话,杨姑娘完全听个清楚明白,也就是等如我把你们早先的对话,完全听见了!试问我还能不每一步都抢制了机先么?”
  宗旋恍然道:“原来如此。”他的脑筋也动得很快,马上又接口道:“不过你仍然有三几句没听清楚,所以对付我之时并不十分理想,对也不对?”
  孟夫人泛起媚艳的笑容,道:“唉,好聪明的人!那么我们谈一谈条件可好?”
  宗旋道:“夫人请提出来,在下当必欣然接受无疑。”
  孟夫人笑道:“我相信你一定会接受!因为我打算释放你和杨燕,条件是:第一点,不许向任何人谈起今日之事,包括令师在内。第二点,你负责替我在短时间内,运用独尊山庄的力量,诛杀那逢、娄二人。”
  宗旋冷冷道:“现在情势已有变化了,逢、娄两人逃得性命之后,一定会把今日之事泄漏出去。因此,我独尊山庄之人,不出三日,定能找到且营救于我,假如我被害的话,你们母子亦休想活命。”
  孟夫人笑容一敛,道:“那么你意思是拒绝我这两个条件了?”
  宗旋道:“我只是指出你不能要我付出如许代价,这跟做生意谈价一样,早晚时价不同。”
  孟忆侠怒道:“宗旋兄,你再多费口舌的话,我先杀了你,让你知道我们不惜招来大麻烦!但那时你本人后悔可来不及了。”
  孟夫人道:“孩子,别说气话,宗大侠之言不是没理,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我们真敢杀死他而已!”
  宗旋迟疑一下,才道:“好吧,我接纳这条件,但你们如何始能相信我呢?”
  要知一旦释放了宗旋,让他与独尊山庄接上头,那时宗旋如虎归山,蛟龙返海,别说他可以不履行诺言。甚至可以反转来把他们孟家杀死泄恨。因此,宗旋得听听对方提出何等保证条件。
  孟夫人微微一笑,道:“宗大侠,常言道是‘狡兔有三窟’,独尊山庄诚然已具独霸天下之基业。但你个人难道不可以多营一窟么?”
  宗旋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仰天寻思。这孟夫人之言,可当真打动了他的心。以孟家已具备的实力,以及隐居匿迹的经验,若然将来发生了大变,自己非觅地匿藏不可之时,孟家当然是最理想不过之地。
  他点点头,道:“好吧,咱们一言为定。”
  孟夫人放开杨燕,含笑道:“真是太好了!假如你有意思的话,我甚愿做媒,得见你和杨燕结为夫妇。”
  杨燕听得一怔,但内心却十分兴奋和喜悦。因为她情知自己虽然与宗旋似是很不错,但其实只是萍水相逢,他一走之后,可能从此天各一方,至死亦不再重逢。而她本人却又无法提出婚嫁之言,所以孟夫人这一开口,杨燕真是几乎感激涕零。
  宗旋目光转到杨燕面上,忖道:“她既长得清丽可爱,又在危难之中帮助我,假如她的身世,再无其它牵缠的话,娶她为妻,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他双眼中透出柔情,虽然并不热烈,亦不深刻,远比不上他瞧着秦霜波时的目光。但在宗旋来说,这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他微微一笑,道:“只不知杨姑娘会不会嫌弃我?”
  杨燕虽是江湖儿女,也不禁娇羞起来。
  陈大婶连忙道:“她哪里有嫌弃公子之心。”
  这件亲事,居然如此就说妥了。孟忆侠态度大变,上前和宗旋叙礼攀谈,两人早已有了惺惺相惜之感,所以谈得非常投机。
  宗旋这时才知道孟夫人果然有病在身,不过她懂得很多希奇古怪的手法,所以在紧要关头,能够借助药物和刺穴秘法之力,振起精神体力以应付。所以现在孟夫人必须立刻赶回去,细心调养。
  宗旋跟杨燕和孟夫人一商量,由于他恐怕这头婚事,不易通过师父,必须从容设法,方能令他同意。
  再说,目下独尊山庄正是风雨飘摇的多事之秋,加以宗旋本身武功失去,急待恢复。这些问题,都使婚事无法进行。
  因此最后决定杨燕和陈大婶随同孟夫人先返府等候,孟忆侠则与宗旋同行,将来如有需要,孟忆侠便能引领宗旋逃返故居了。
  大家道别之后,宗、孟二人坐上马车,由一名家人担任车把式,驱车前进。孟夫人等则往回走。

×      ×      ×

  渡河后到了一处市镇,宗旋命马车停歇在一间酒帘斜排的酒肆门口。
  此肆相当宽敞,前面虽是临街,但后面门窗洞开,却可以望见树木田野,景致可观,颇有雅趣。
  他们步入肆中,孟忆侠打量过肆内的七八个客人,无一足异,落座后便说道:“此处景致尚佳,桌椅洁净,大哥的眼力真不错。”
  原来他们已以兄弟相称,宗旋与他同年,却大两个月,所以做了兄长。宗旋低声道:“我不是为了欣赏景色,或者是为了饮酒解渴的,而是得见此肆树有本庄至为隐秘的标记,所以进来,将命他与本庄联络。”
  孟忆侠道:“原来如此,听大哥的口气,似乎此肆的标记,竟不是普通的人所能辨认的。”
  宗旋道:“不错,本庄的标记分很多种,我可以一望而知此人的身份等级。假如太过低微,便办不了什么事。此处的本门属下,乃是相当高级的联络站,可以直接与本庄的高级人物接头。”
  他们要的酒和花生米卤牛肉等小菜,已端上来。孟忆侠等了一阵,低声道:“假如小弟猜得不错,大哥至今还未发出暗号,对不对?”
  宗旋道:“是的,你眼力真高明。”
  孟忆侠道:“只不知大哥为何迟迟不作联络?”
  宗旋道:“本来很简单,我只要把筷子和酒壶一摆好,他人就会过来叩见了!”
  孟忆侠道:“然则大哥为何不动?难道尚有其它事情,使你觉得顾忌么?”
  宗旋道:“是的!我刚才正要发出暗号,但突然间想起两大疑点,所以中止了,细加思索,以我看来,我已经走入一条预先布好的路上,但我焉肯中计?”
  孟忆侠道:“谁能布置一条路让你行呢?这个人一定十分了不起!家母曾经极口推崇大哥你的才智,据小弟所知,家母平生还未这样的佩服过任何一个人。”
  宗旋道:“那是伯母的过誉而已,愚兄其实也不过尔尔。说到目前之事,我首先考虑及的是那逢应时和娄济世二人,武功虽佳,但当时你已深信家人们可以困住他们,才放心走开的,是也不是?”
  孟忆侠道:“是呀!”
  宗旋道:“然而他们却能够突然冲出了重围,分头窜逃,这岂不是很奇怪之事么?”
  孟忆侠不解道:“就算是很奇怪吧!但与大哥目下处境,难道会有关连不成?”
  宗旋道:“当然有啦!照理说,那逢、娄二人,即使是舍命突围,威力倍增,但以双方实力而论,由于你的家人们皆熟知他们两派的武功路数,所以不易被他们逃走才对。退一步说,这两人之中,能逃得一个就很了不起了!所以照我的看法,这逢、娄两人,忽然十分惊人的冲出了重围,必定是有人暗中传声指点。正如愚兄曾经指点他们一样,使他们武功威力突然倍增,脱身逸去。”
  孟忆侠“啊”了一声,惊异得说不出话来。宗旋又道:“第二点可疑的,便是我自从设法逃脱之后,至今已有一段相当的时间。端木芙岂是易与之辈,虽说她已经率众前赴江南,但留守之人,亦应该是精明能干之辈,断无至今尚未有人追搜到此处之理,除非他们根本不想追搜!”
  孟忆侠由于不大详知他的经历,所以听到这刻,才略为明白,道:“那么大哥乃是认为端木芙实是故意纵放你,而又在暗中派人跟踪你么?”
  宗旋道:“不错,她想从我身上,查明家师的下落,可见得她的大队人马,其实还没有开拔。”
  孟忆侠笑一笑,道:“那么大哥只要将计就计,引她误入歧途,岂不是妙得很么?”
  宗旋叹一口气,道:“这自然是上上之策,但端木芙在我身上使了手脚,迫使我非得尽快找到家师求救不可!不然的话,不但目下武功全失,而且随时有死亡之虞!此所以我虽然明知有诈,仍然不得不想法子速速找到家师之故了。唉!这个端木芙,真是又可恶,又可怕!”
  孟忆侠寻思顷刻,道:“小弟倒是有个计较,那便是大哥使个金蝉脱壳之法,暗暗溜掉。由小弟把对方引入歧途,俟机再行溜掉。”
  宗旋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喃喃道:“假如现在让端木芙和罗廷玉这两批人马,找到了师父,这胜负之数,可就难说得很了!因为他们实在是实力强大,拥有超级高手多人,反观本庄,力量已削弱极多,元气大耗。”
  孟忆侠道:“金蝉脱壳之法,便可以瞒过对方了,大哥何不加以考虑?”
  宗旋惑然道:“只不知这只金蝉,以何法脱了壳呢?”
  孟忆侠道:“家母原先出身于‘飞环派’,是以最擅长易容化装之道!这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分为许多等级,到了高手境界,真是能化媸为妍,甚至变易雌雄,外人无法觉察。”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小弟得家母传授,亦有相当造诣。所以假如大哥同意使用‘金蝉脱壳’之计,我们便互相变化,你变作我,我变作你。敌方之人,一旦失察,咱们便可达到目的了。”
  宗旋眼露喜色,道:“想不到贤弟竟有这等本事,这真是天意如此,合该端木芙妙计当败。不过此举对贤弟而言,十分危险,端木芙抓获你的话,必将杀你泄愤。”
  孟忆侠笑道:“小弟自信还有这个本事,突然间变易了容貌,使她虽是对面相逢,亦不识我,如此她焉能抓得到我?”
  宗旋点头道:“如此当然最是理想不过了!但我们首先安排一下,以便在无痕无迹之中,分为两路离开。但你必得切记一事,那便是你切勿露出丝毫有武功的痕迹,否则就露出马脚了。至于咱们日后如何会合的问题,待我想想看。”
  孟忆侠笑道:“大哥不必多费脑筋,等你回到老庄主身边,恢复了武功,自然会现身于江湖,其时我自会找上大哥。”
  他想了一想,又道:“小弟溜走之后,连家母那处也不回去,免得把敌人带到家中。所以你得把家人孟行带在身边,将来只有他才有法子带你找到家母。”
  宗旋点头道:“此计甚妙,只是如此的连累贤弟,真教愚兄心中不安。”
  孟忆侠道:“大哥这么说法,岂不是太见外了?”
  宗旋道:“以贤弟的人品风标,愚兄恨不得能多多盘桓,但目下为势所迫,事与愿违,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略一停顿,又道:“要知道这一回对方这三路人马,假如找到了家师,便将是一场决定性的大战,本庄不是继续称霸天下,就是垮台灭亡。所以必须让家师早点得悉整个形势,及时准备才好,唉!这一场最后决战,已是迟早之事,但越拖迟些,就越对本庄有利。”
  孟忆侠道:“以老庄主的武功才智,纵然目下就接触上,非得决战不可的话,亦必有胜算,大哥何须忧虑?”
  宗旋道:“不,假如现在就举行决战,家师所召集的最重要的人手,尚未来到的话,实力就要差了一半。”
  孟忆侠便不作声,宗旋寻思了一下,道:“我们将使用‘反调虎离山’之计,使敌人在匆促之中,无暇多所辨识和布置。”
  他把桌上的筷和酒杯动了一下,转眼间那掌柜亲自拿了酒菜过来,而肆中原有的伙计不知到哪儿去了。
  这当然是那掌柜的见了暗号,特地先行遣开伙计,以便亲自去招呼客人,不致惹起了别人疑心。宗旋以切口暗语向他说了几句话,那掌柜的也答了几句,双目中透出了恭敬的意思。
  宗旋又迅快的低声说道:“你一面报上去,一面准备好马车,在那旅店后面等候接应,切勿有误。”
  那掌柜唯唯应了,迅即退下。
  宗旋向孟忆侠解释道:“此镇相当繁荣,所以有一间旅舍,我们待会出镇,在车内易容化装后,驱车入林,一连做三次,最后你在第三座林内下车,我则乘车出林,回头返镇。到达那旅舍之时,我预计已是暮夜时分,我一径入客舍,家人孟行等上一阵,假装听到车内的指示,回答一句,这才入店。其时我已在店后的车上。他只须一直穿过,到马车与我会合,迅即驰走,然后改由本庄其它交通方法,把我迅即带到家师那儿。”
  孟忆侠频频颔首,宗旋又道:“我要使敌人误以为我真个调虎离山,等到他们发觉车内无人,相信其时发现你潜行出林的消息也传到了。因此,纵然高明如端木芙,这时亦将急急赶去,所以我和孟行的溜走,她已无法再行追查了。”
  孟忆侠赞叹不已,道:“这一条计中之计,真是绝妙不过,无怪你称为‘反调虎离山’之计了。好!我们决定如此进行,我相信端木芙这回非得栽个筋斗不可了。”
  他猜得一点不错,端木芙因为估计不出孟忆侠竟擅长“易容化装”之道,所以果然入彀,栽了一个筋斗。
  宗旋按照计划,在黑夜中,坐上了本庄特备的马车,稍后又改搭快艇,一路上,落舟车之时,皆由那孟行扶持着。孟行想是得过吩咐,所以非常小心,也善体人意,所以宗旋很快就欢喜这个稳重而又伶俐的家人,决意让他一直跟在身边。
  第二日的晚上,宗旋虽然舟车劳顿,疲困不堪,然而终于见到了师父严无畏,也见到了内伤相当严重的雷世雄。
  严无畏听完他的逃亡经过以后,便皱起那两道已经灰白的浓眉,径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当时在这座气象雄伟的大殿中的人,尚有雷世雄、阴阳双将等三人,大殿之外,另有不少人麇集,他们或是走动,或是坐在另一个房间内,那家人孟行亦在其中。严无畏的手段非常厉害,当宗旋的消息传到他耳中,马上就安排好交通工具,舟车不等,但有一点异常重要的,便是坐在这些交通工具内的人,根本无法晓得行踪何处。所以连宗旋也不晓得目下是在什么地方,那个年约三旬,相貌清秀的家人孟行,更加不会知道了。
  他在外面的房间中,等候宗旋谒见老庄主之时,四下打量,但见这些屋宇高大宽敞,规格形式极似是丛林古寺,不过他可没有见过和尚,亦未见到一尊佛像,也嗅不到香烛的气味。
  至于在周围与他一同等候着什么的人,他看了之后,心中也有了数,敢情这些人皆是武林中赫赫有名之士,地位尊崇,例如双修教主詹氏夫妇,很容易认得出来,由于他们与其它的人,态度上似是平等地位,可见得其它的人,皆是与他们同级的。
  孟行在这些枭雄魔头之间,身份当然是低之又低,不过那些人对他都很客气尊重,这大概是因为他服侍宗旋,以及护送他回来之故。
  殿内的严无畏想了好一会工夫,才道:“阿旋,你已中了端木芙问路之计了!她假作要前赴万宝洞府,派兵遣将之时,又让你窥出踪迹,使你信以为真,她定须如此,方能坚你之信,你果然是坠入了彀中,设法逃走,把本庄所有的敌人,全都引来此地。”
  宗旋这一惊非同小可,瞠目不语,雷世雄却插口道:“既然如此,咱们须得速速作迎敌的部署了。”
  严无畏道:“那也不必这般着急,为师派出舟车去接你,一路上都安排了许多圈套,就是天下间第一流的追踪高手,亦无法一直钉得住阿旋而不误入歧途的,等到他查明是假,回头再追踪时,已耽误了许多时日,能不能成功地查到此处,甚成问题。”
  宗旋吁一口气,道:“师父算无遗策,徒儿这就放心了。”
  严无畏冷峻的目光,从雷世雄面上转到宗旋面上,停留了片刻,突然流露出慈祥的光芒,虽然是一现即逝,可是雷、宗二人,都感到十分惊异,固然这并不是他们随侍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可是这等情形,实在太难得了。
  他颔首道:“你们一共本是四个师兄弟,但这次完全伤折铩羽,为师心中的悲痛,实在不下于你们本身。”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最难得的是你们都如此忠孝尽义,这使为师心中许多想法,竟不免有了若干转变,例如为师以前一向不肯倚赖这等感情及道义上的因素,此生从不相信任何人,除非确能掌握了他生死之权,然而,你们几兄弟,却使为师十分感动,改变了许多看法,此刻为师见了你们狼狈败归的情形,不但没有谴责之心,反而生出了父子之情,为你们而难过。”
  他说到这里,雷、宗二人竟禁不住涌出了泪水,内心中情绪激荡,感动非常。
  严无畏又道:“本庄目下尚未溃败,虽然在各方面,受到了不少挫折打击,可是,这等情形未尝不可以说是我的圈套,等对方低估了本庄力量,可能在最后的决战之中,一举而歼灭了他们,这正如那位孟夫人一样,故示弱点,诱敌现身而加以一网打尽。”
  雷、宗二人都感到十分兴奋,因为他们向来极度的信仰这位师父。
  雷世雄道:“本庄的耳目遍布天下,消息灵通无比。然而世雄却从未听过孟氏母子,以及那些家派斗争之事。只不知师父可曾听过那孟夫人的来历么?”
  严无畏徐徐道:“为师不但听过,甚至与她见过面,与她相当熟悉。”
  宗旋愕然道:“然则她为何不曾向徒儿提及?”
  严无畏道:“难怪你会感到奇怪,那是因为孟夫人并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姓名。”
  他想了一想,才道:“她也识得翠华城主罗希羽,或者这是我不肯让她得知我的姓名来历之故吧!”
  宗旋道:“孟夫人的武功一定很高明,现下看来仍然很美丽,绝对不敢猜她是过了四十之人。”
  严无畏道:“她已经超过五十岁了,我听说飞环派有驻容秘术,以前以为只是传说,加以我们身为男人,不大留心这等事情,如今看来,这个武林传说,竟是千真万确了。飞环派之所以对她十分仇视,或者是因为她盗走了驻颜秘法……唔!也许是一件宝物,才会发生占夺己有的情形。假如只是修炼秘诀,便不会酿成祸端了。”
  雷、宗二人,对他的推论折服无已。在严无畏身后侍立的阴将宣碧君,可禁不住露出艳羡之色来。
  严无畏没有回头看她,却有如亲眼得见,说道:“碧君!你不准动脑筋,因为孟夫人与我既是旧识,同时,这次她的孩子,帮了宗旋一个大忙,使得端木芙还未陷入我的疑阵以前,就已经失去了宗旋的去向。”
  宣碧君骇了一跳,道:“属下遵命。”
  严无畏淡淡道:“再说!这位孟夫人不但深谙那些与她对敌的诸派的武功,还曾得过罗希羽及我的指点,武功精深博杂,你们虽然造诣很高,可是远不及她老练多诈,说不定反而被她所杀,这话我先说在头里。”
  众人皆不敢则声,只见严无畏严峻的面上,露出追思遐想的表情,这使他看起来似乎是慈祥可亲的老人。
  宗旋几乎是第一次发现他还有这么近乎常人的面目,不但生出孺慕亲近之心,同时又怔了一怔,因为严无畏双眉松弛,面孔不再扳起来之后,使他突然记起了孟忆侠。严格说起来,孟忆侠并不肖他,不过那眉眼和神情,却很像他。
  严无畏沉默了片刻,才道:“阿旋!你可以运用你的智慧,与你大师兄共商破敌之策。现在先去休息一会,晚上为师替你检查一番,瞧瞧敌人用什么手法禁制住你的武功?假如没有特别辣手的情形,相信三两个月内,你就可以恢复如常了,我先告诉你那时候怎样做,首先你要把少林的广闻秃驴杀死!他是少林寺仅余的对那魔刀神功造诣甚深之人,只要诛除了他,这一门功夫,就只有你独霸天下了。”
  宗旋一怔,道:“师父以前不是说过,连那萧越寒一共还有三个精通此道的高手么?”
  严无畏道:“不错!但他们天资远不及你,虽然目下造诣火候,皆胜过你。可是本质稍差,兼且目下年岁已老大,施展之后,难以迅速恢复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