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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书生》第 十 章  猎虎捕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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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王”便是半月教主,这一问是整个公案的关键所在,丁浩静待楚素玉的回答,只要这谜底揭晓,不说真相全部大白,至少可以了解来龙去脉,采取对策便有了准据,不至于再盲目行动。
  “不知道!”楚素玉摇摇头,态度是真诚的。
  这回答大大出乎丁浩意料之外,—时之间楞住了。楚素玉是“法王”收养调教的孤女,在“半月教”中身份地位相当不低,她竟然说不知道?
  楚素玉当然体会得到丁浩此刻内心的反应。
  “醉哥,你听我解释。”她的神情非常严肃,表示她要解释的话是绝对真实可信,事实上她现在已经不必对丁浩再有什么隐瞒。
  “好!我听你解释。”
  “法王是中原人,但居留东瀛已经有数十年之久,而且彼邦的武林道上有相当的地位,他收留了不少无依的孤儿,其中资质好的,他亲自加以调教,我是其中之一,习惯上我们都尊称他‘法王’,而被收养者之间,一律以师兄妹姐弟相称,当然,这当中有极少数很得他的欢心,可称之为心腹弟子……”
  “唔!”丁浩微含首。
  “最得宠的是赵天仇和我……”
  “这我想像得到。”
  “他的过去,他不说我们也不敢问,只知道绝对服从。他为人相当严厉,违忤他的……
  严重时甚至到性命不保。”楚素玉咬咬牙又接下去。“所以我敢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来路。
  醉哥,你接受我这解释么?”
  “我相信!”丁浩不假思索地说。“因为你对我再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理由。”相信归相信,失望之情是不言可喻的。
  “并不绝对!”楚素玉凄然一笑。
  “你……是说还有……”丁浩大为惊异。
  “对,只有一件事,是属于我个人的隐私。”楚素玉脸上现出极度痛苦之色。“不过,有一天我会告诉你。”
  “不,醉妹,既属个人隐私,我不想知道。”
  “醉哥,你……是真正的君子,我没看错人。”楚素玉显得有些激情。“我这辈子……
  只叫你醉哥,这称呼永远不改,不管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对保持兄妹之情这一点,我永远信守不渝。”
  丁浩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可以说五昧杂陈。
  “那你称之为小姑姑的妇人呢?”
  “猜想是‘法王’的亲人,她极有权威。”
  “她怎么会施展‘无影飞芒’?”
  “这点不得而知,这暗器的名称是我无意间听到的。”
  这是个相当令人困惑的问题,“无影飞芒”是当初金龙帮主的独门绝活,只有一个可能是同传自一人,但金龙帮主赵元生是“武林之后”的传人,没听说赵元生有别的同门或是子嗣传人之类,要不就是盗学到的。
  “醉妹,还有两个最重要的问题!”
  “什么,你说?”
  “你已经知道我的真实来路?”
  “是,不错!”
  “第一个问题,半月教要逼出‘黑儒’的目的何在?”
  “据说他是想要称尊中原武林者最大的克星,如果不设法除去,便无法达到目的。而一般传言,‘酸秀才’醉哥你是唯一与‘黑儒’关系最密切的人,所以……要从你身上逼出‘黑儒’,然后一并除去。”
  丁浩打了一个冷战。
  “好,第二个问题,我儿小强现在何处?”
  “原先是被禁制在上清宫地下密室,而现在总舵已经迁离上清宫,到底迁往可处连我也不知道。”
  丁浩的心起了一阵撕裂的痛苦。
  “有谁会知道?”
  “赵天仇与余宏应该会知道。”
  丁浩点了点头。
  “如果‘黑儒’真的出面,他们准备如何对付?”
  “你能使‘黑儒’出面?”
  “我只是这么假定。”
  “原先的计划是预布陷井诱杀,现在是否肯了变化不得而知。”
  “什么样的陷井?”
  “如果‘黑儒’出面,由我们自己人冒充‘半月教’教主与‘黑儒’面对面在特定地点谈判,由于有人质在握,骨肉情深,你必定会到场,然后—起除灭。”
  “连同‘半月教’,出面的自己人在内?”
  “不错,这是必须要作的牺牲。”
  “特定地点预计在什么地方?”
  “一是上清宫,另一处是春之乡的练功房,现在这两处地方当然已经放弃,再来的变化便不得而知了。”
  丁浩深深一想。
  “如果我采取主动?”
  “醉哥的意思是……以另一种身份迫使他们出面应付?”
  “对,制造机会,反客为主。”
  “这应该是上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法王’而言,赵天仇与小姑姑之对他并不亚于小强对你的关系。”
  丁浩又作了一番深思。
  “醉妹,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你……万一他们发现行踪……”丁浩蹙着眉头,这是发自心深处的关怀。
  “我自有我的打算,这点你不必担心。”
  “好,我们喝酒,暂时把一切抛开!”
  两人开怀畅饮。
  * * *
  同一时间。
  “流云刀客”余宏与“再世仙子”也在开怀畅饮,只是地方完全不一样,丁浩与楚素玉是在船上,而余宏跟“再世仙子”是在卧房里,情调当然更不相同,“再世仙子”身上只着兜肚,雪白的肌肤全露在外面,而两人是腻在一起,余宏不止是动口吃喝,还上下其手,卧房里春意盎然,紫奴站在一边,想来是习惯了,竟视若无睹。
  “余宏!”再世仙子突然推开分宏坐正。
  “亲姐姐,你……”这意外的举动使余宏吃惊。
  “你明天就要动身回南方?”
  “是的,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我怎么会舍得长时间离开……”余宏脸上现出依恋又无奈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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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公子,您是这里的常客?”紫奴笑着间。她虽然脸上有疤,但那副身材可是相当迷人的,肌肤也够柔腻。
  “你怎么知道?”
  “有时路过看到!”
  “哦!你满细心的!”丁浩明知是句假话,但不值追究,她当然是有为而来。“喝酒,喝酒,先打底再慢慢聊。”举起葫芦,连灌三大口。“你也干三杯,这是我的规矩,凡是头一次陪我喝酒的都不例外。”
  紫奴真的干了三杯,表现得很豪气。
  “你怎么想到要弯进来陪我喝酒?”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想沾点英雄气吧!”
  “英雄气?哈哈!说酒气才洽当。”
  “说真的,醉公子,我家仙子对你十分心仪!”
  “哦!这倒是鲜事,凭我这副德性……”
  “是真的,我家仙子最崇拜英雄,真英雄自风流,徒具外表,只不过是绣花头而已。”
  不管她这句话是真是假,她眸光里的确含有一股异样的神色,这是—个女人对自己中意的男人所惯常表现的情态。
  “那真是荣幸之至!”丁浩又灌了一口。
  “醉公子,愿意赏光敝宫么?”
  “是你邀请我?”
  “不,我家仙子提过多次了,只是没机会奉请。”
  “不成,不成!”丁浩大摇其头。
  “为什么?”紫奴瞪大眼。
  “你家仙子跟‘流云刀客’余宏是—双两好众所周知,而我与余少侠乃是道义之交,我必须避嫌。” “嘻嘻!醉公子,你未免太迂愚了,请你到永安宫乃是作客,遂我家仙子仰慕之情别无他意,避什么嫌?而公子与‘桃花公主’的交情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我家仙子尚且不在意,难道公子就这么不大方?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余公子已经离开洛阳回南方,很可能不再回头。”
  丁浩心头为之剧震,余宏豺狼成性,而且又是“法王”重用的手下,他突然回齐云庄必有所图,太极门血案便是—个例子,非得加以阻止不可,要是追不上,那只好就南下一趟了,心想里,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
  “噢!他竟然不知会我一声,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不到半个时辰!”
  “嗨!真是的,就这么悄悄离开了!”丁洁的心已放下了—大半,把他截回头并不难。
  “来,喝酒!”
  “醉公子,您到底接不接受仙子的邀请?”
  “当然,否则便是不识抬举了!”
  “太好,就是今晚么?”
  “嗯!”丁浩偏头想了想。“我还有些私事要料理,今晚也许来不及应邀拜访,至迟明晚如何?”
  “好?就这么一言为定,公子可不能爽约?”
  “我醉书生一向言而有信!”
  “我为此敬公子一杯!”
  紫奴照了杯,丁浩当然是喝—口扬扬葫芦。
  “公子,叨扰了,我得先告辞向仙子报这好消息。”
  “也好,你请便吧!”丁浩巴不得紫奴快走。
  紫奴起身,微笑点头离去、
  姜老实走近桌边,丁浩向他低声嘱咐了几句,匆匆出门上路。
  ※ ※ ※ ※
  丁浩一个劲朝南行官道疾赶,把轻功身法展到极限,为了要追上余宏,顾不得惊世骇俗,在普通人眼里,仿佛是影子掠过,有的还误以为是眼花,幸而是大白天,否则不把他当作鬼魅幽灵才怪。
  两个时辰,足足奔出了近百里,奇怪,不见余宏的影子,他缓了身法,暗忖,莫非追岔了路,照紫奴的说法,余宏光动身不到半个时辰,以自己奔行的速度,绝不输于千中选一的飙马,应该早已赶上才对?心念又一转,突然想到余宏要杀奉书时,自己是以“都天教”尊者的身份阻止,他绝对不敢堂而皇之地上路,极可能改走小路或是改了装,如果是这样,自己已经追过了头。他索性停了下来,一时没了主意。此去齐云庄千里迢迢,这边的事放不下,如果不去,岳家发生了意外怎么办?
  现在唯一寄望于空门的讯息,自己已经交代姜老实,设法以飞讯通知这一路的空门弟子监视大小通路,可是,余宏要是改装又易容,谁能认得出来?
  “阿弥陀佛!”一声清亮的佛号突然传来。
  丁浩吃了一惊,声音已近在咫尺,自己竟然没发觉有人走近,抬眼一看,一个蒙面女尼站在身前不及一丈之地。
  女尼蒙面是极罕见的事,除非她也干预江湖事。
  “施主便是名噪一时的醉书生?”听声音至少已届中年,露出的两眼澄澈如秋水,证明是个武林高手。
  “在下正是,请教师太如何称呼?”
  “贫尼法号‘无恨’!”连法号都是怪的。 “啊!‘无恨师太’,有何见教?’“施主的身法堪称盖世无双,不知师出何门?”
  丁浩更加吃惊,这尼姑称赞自已的身法,当然是发现自已忘形狂驰,而她竟能赶上,这不说明她的功力也属上上之流么?更怪的是她一口便说出自己的外号而自己对她却一无所知,连“无恨”这法号也是初闻……
  “在下恩师已经归隐,怒不便奉告。”
  “那就算贫尼没问吧,施主是在追人?”
  “师太为何不说在下是在赶路?”
  “如果是赶路不会中途停下,因为你还有余力继续奔行,而且神情犹豫不决,所以贫尼判断施主是追人而不是赶路。”
  “师太观察入微,佩服!”
  “贫尼是在寻人!”
  “寻人?”丁浩心想,八成这尼姑是要向自己打听消息,所以才现身。“不知师太要寻找的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俗家少女。二十出头年纪。”
  “江湖人?”
  “可以这么说!”
  “她叫什么?”
  “无恨师太”沉吟了片刻,澄澈响眸光中射出了两股银线直照在丁浩面上,似乎要穿透他的内心,这种眼神可以说已近乎可怕,但正而不邪。
  “施主,佛门中最讲究的是一个‘缘’字,相见即是有缘,而施主是年轻一辈中的才俊,见闻与人面必广,故而贫尼想拜烦施主代为留意,也许我佛的慈悲就显现在施主身上,她叫余文英!” 丁浩心弦下意识地一颤,这可真巧,余文英,与妻子余文兰仅一定之差,可惜妻子是独生女,否则真使人怀疑是一双姐妹。
  “余文英……她是师太的什么人?”
  “贫尼乃是受人之托,跟贫尼并无关系。”
  “哦!有外号么?”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贫尼不清楚,”
  “这……”丁浩笑笑。“可就难了,在江湖中多以外号为凭,而一般少女极少向人透露自己的姓名,单凭姓名查询起来相当困难,除非是机缘凑巧,有没有与众不同的特征可以辨识呢?”
  “没有特征,只有一点,她可能长得很美。”
  丁浩心中一动,他想到了“再世仙子”,而“无恨师太”说可能很美,可能便表示不确定,江湖上美女不多但也不少,总不能看到一个长得像样的便问。
  “对了,有样东西可以作不凭证。”
  “什么东西?”
  “护身符!”
  “护身符?”丁浩有些困惑。
  “无恨师太”伸手取出—个晶莹剔透的玉坠子,上面拴了条用五彩丝线编结的绳子,敛了目芒,幽幽地道:“这便是护身符,本是一对,余文英身上也有一个,如果天意佛缘施主能找到她,便以此为凭,告诉她贫尼受她亲人之托在找她,贫尼清修之处叫‘菩提庵’,在汝州城南五里,有讯息可向庵里传。”说着把玉坠子递了过去。
  丁浩楞了愣才伸手接过,但却有些啼笑皆非,楚素玉交给自己半个五狮镇纸,请托代她寻根访仇,以双方的情义而论尚不悖理,而这自称“无恨”的尼姑跟自己不期而遇,素昧生平,居然也要自己代她找人,这从何说起?
  “师太,这护身符想来十分贵重?”
  “贵重未必,但意义重大。”
  “那师太何以敢把它交给一个陌生人?”
  “贫尼信得过施主!”
  “彼此从未谋面,这信从何来?”
  “阿弥陀佛,恕贫尼直言无隐,对于施主的为人,贫尼已观察甚久,足可信赖,而所谓陌生是施主单方面的。”
  丁浩无言以对,反正这桩闲事是扣定在自己身上了。
  “施主,重托了!”双手一合十,飘然而去。
  丁浩楞在当场,几乎忘了他是作什么来的。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飞掠而至,是方萍。
  “主人,余宏马上到!”
  “哦!”丁浩精神大振。
  “一个骑马的生意人,在一里之外。”
  “好,我知道了,你别露面。”
  方萍朝斜里穿进路边林子。
  丁浩心念一转,也隐入林中。
  约莫半盏茶时间,一骑马缓缓驰到,马背上是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可能经过急奔,马嘴已冒白沫。
  一个蒙面客突然出现在路中央。
  马勒住停下,马上人目露惊恐之色。
  “阁下是……”
  “灭命尊者!”他,当然就是丁浩的化身。
  “灭命…尊者?这……区区只是个普通生意人,跟……江湖道上的英雄好汉素无纠葛,阁下……”
  “……下马,到林子里走!”丁浩语冷如水。
  “阁下……如果是要银子?区区所有的全部奉上。”
  马上人把一个重甸甸的褡裢袋抛在地上.一抖缰绳,想从旁边冲过去。丁浩一偏身揪住了马嚼环,马上人离鞍飞起,丁浩跟着升空,凌空挥掌,把马上人震回地面,马儿受惊,一溜烟地跑了。
  丁浩冷森森地哼了一声,拔剑在手。
  “进林子去,只问几句话,不会要你的命。”
  “这……阁下要问话,在这里不是一样?”
  “余宏。别装了,到林子里去!”
  这马上人正是余宏乔装的,要不是方萍早一步赶到报信,真是就被他蒙过去了,身份被点破,他的胆也几乎吓破,他的武士刀是包裹了放在马鞍上,马一跑,刀也带走了,即使刀在,他也自知绝非“灭命尊者”的对手。
  “你不想先流点血吧?”丁浩又逼了一句。
  余宏无奈只好乖乖地—步—步挨进林子。
  到了林深处。
  “好了,就在此地!”丁浩是亦步亦趋钉住令宏的,林深树密,应该有很多机会脱身,但余宏完全没辙,他被钉得太牢了。
  因为丁浩在林外说过不会要他的命,他不想死,所以也就不敢动逃的念头,他停下,回过身来面对丁浩。
  “先把人皮面具揭掉!”丁浩抖了抖手中剑。
  余宏揭去了人皮面具,脸上是灰败的。
  丁浩心里—百个想杀他,但竭力忍住了。
  听着,每一个问题都要据实回答,否则本尊者便收回不杀你的诺言,现在回答第一个问题,你们总坛现在改迁到什么地方?”
  “龙门石窟!”
  丁浩为之—怔。
  “龙门石窟数以千计,是那一窟?”
  余宏转动了一下眼珠子。
  “是属于西山部分,距山脚大约三里,有座大庄院,正对庄院后山直上第七窟。”
  这一点丁浩相信了,那庄院便是龙门分舵,他利用那面“副”字金符冒充副总监,配合空门弟子挑了分舵,总坛迁到后山石窟是非常可能的事,既然曾设过分舵,对山势地形当然熟悉,加以利用极合情理。
  “好,第二个问题,赵天仇和那叫小姑姑的行踪?”
  “这……我不知道,只要离开总坛,便居无定所。”
  “你真的不知道?”
  “对天发誓,真的不知道。”
  丁浩沉默了片刻。
  “第三个问题,你在‘半月教’中是什么地位?”
  “这……”余宏现在是丧胆亡魂。
  “快说?”
  “只是……只是一名受命行事的使者。”
  “你直接受命于何人?”
  “总监!”
  “那锦衣蒙面的?” 余宏的脸皮子连连抽动,他怎么也估不到这“都天教”的尊者对“半月教”的机密知道得这么多。
  “不错!”
  “他是谁?”
  “不知道,最高机密!”
  丁浩不想再追问了,回头问楚素玉她可能知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易容改装南下何为?”
  “奉命……到桐柏山查探一位前辈高人的行踪。”
  “谁?”
  “九曲老人,他……精于奇门之术,教主想礼聘他出山相助。”
  “九曲老人”这名号丁浩听说过,算来年已近百,是个武林怪老,看来此言不虚,想不到余宏并不是想回齐云庄,原先的判断是错误了,不过绝不能让他遂愿,否则“半月教”便如虎添翼了。心念一转,有了主意。
  “听着,由此而南五百里之内乃是本教地盘,‘半月教’之人如敢妄越雷池一步便是送死,一百个‘流云刀客’也走不出十里路,你现在马上回头,本尊者说过不杀你,但必须留点记号,废你的右臂,你用左手再从头练刀法吧!”丁浩如此说如此做的目的是吓阻“半月教”不敢南犯。
  “你不如杀了……”余宏栗叫。
  话声未落,丁浩的剑尖已指上余宏的咽喉,使他无法动弹,左手并食中二指疾点他的右臂残穴,然后收剑。
  余宏的右臂软软下垂,脸孔已扭曲得变了形,刀客而不能用刀,与除名无异,要重练左手恐怕非十年不为功,而右手不能为辅的话,这辈子休想再回复以前的功夫,这比被杀还要严重,但人总是怕死的,他心存一丝侥幸,希望“法王”能使他复原,所以他不敢口出不逊之言,只是站着发抖。 丁浩如此做已经算是网开一面?因为他总是妻子的亲人,否则以余宏的所行所为,早就该死一百次。
  “余宏,你算已经死过—次,记住,不会有第二次?今天不杀你只是借你的口传话给你们教主,如再一意孤行,灰飞烟灭之期巳不远。”说完,—幌而没。
  余宏“咚!”地跌坐地上,口里喃喃道:“我完了?—切都完了!”他所谓完了,不单指刀客生涯的结束。更令他悲哀的是从此将很难再亲近“再世仙子”,因为像“再世仙子”那种女人中的女人不可能欣赏一个半残废。
  “舅老爷!”—个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余宏右臂巳残但功力仍在,虎地站了起来。
  “方萍!”他脱口惊叫了一声,方萍本在离尘岛上,竟然会在此是此地出现,的确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方萍现在是本来面目。
  “舅老爷,你是怎么啦?”方萍明知故问。
  “我……我遭人暗算!”余宏期期地说。
  “哦!以舅老爷的武功谁敢太岁头上动土?”
  “本领再高也总有失算之时。”余宏淡淡地说,随即改变话题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出来找小强!”方萍咬牙切齿。“我豁出性命也要把那批猪狗不如的东西一个个剁骨碎尸,否则难消心头之恨,咦!舅老爷,你怎么这般打扮,是想逃避什么吗?堂堂‘流云刀客’,不是自损形象么?”方萍话中带刺。
  “行走江湖,有时候是不得已的。”余宏的脸胀红。
  “嘿!”方萍冷笑了一声。“我称呼你舅老爷是看在我家主人与主母份上,否则我就叫你余宏。”
  “方萍,你这话……”余宏的脸皮子抖动了几下。
  “舅老爷,我有个问题想不透。”
  “什么问题?”
  “你为何要杀奉书?”方萍的眸子爆出恨极之光。
  “这……”余宏后退了两步。“是个大误会!”
  “哦!那我想听听是什么样的大误会?”
  余宏沉思了好一阵子。
  “我被很可怕的人物控制,杀人是奉命,本来……我准备告诉奉书……共演—场戏,真戏假做,我出手、奉书佯死,这样我便有了交代,却不料有个自称‘都天教’的尊者出现,奉书得以脱身,而我也有了交代的借口,误会就此形成。”
  “真的是这样?”
  “半点不假。”
  “但我说全是假的!”
  “方萍,你……怎么这样说?”
  “你一路带着奉书,把他骗到破庙,如果你想演戏,这段路不短,尽有时间暗告奉书配合,可是你没有。”
  “我怕有人暗中监视!”
  “哼!以舅老爷的能耐,监视的人如果逼近必被发觉,如果隔远,绝听不到你对奉书说悄悄话,而奉书不是白痴,他看得出一个想杀人之人的神情,不必编故事了,连三岁小孩也骗不过,我只问你为什么?”
  余宏的脸色变了又变。
  “方萍,凡是误会都是由巧合形成的,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你主母是我的堂姐,我能做这种事么?”
  “好,那我请教,小强是你外甥,他被掳走是在你来岛认亲之后,离尘岛的部署是绝对机密,外人无法出入。第二次居然有人投书威协,第三次又有人潜入埋炸药,恰又在你来后的第二天,怎么说?”
  “你……怀疑是我出卖你们?”
  “因为巧合得太离谱!”
  “为什么不想想是否岛上有内奸?”
  “岛上人每一个都比亲人还亲,不会有内奸。”
  “那……你……是咬定我了?”
  “我要合理的解释。”方萍的口气硬如钢。
  “事情发生得太离奇,我无法解释。”
  “不解释便是默认。”
  余宏的眼里迸出杀芒,他本是刀客,虽然右臂已废,但本能上的反应仍然是会存在的,所以他有了反应。
  “方萍,你……不嫌太过份?”
  “一点也不!”
  “你忘了你的身份?”
  “哈!余宏,我只是个下人,对不对?那我告诉你,我这个下人身份特殊,忠于故主,也忠于现在的主人,更忠于离尘岛,谁要对此有所伤害便是死敌。”
  “你想怎样?”
  “宰了你!”方萍这三个字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宰了我?哈哈哈……”余宏狂笑了数声,他这是装的,他以为方萍不知道他的右手已废。“方萍,这是你家主人授意你的么?”
  “是我自己的意思,我恨透没人性的卑鄙小人。”
  “你办得到么?”
  “无妨试试看!”伸手朝衣底—探,—柄亮晃晃的锋利匕首已倒握在手中,眸子里同时闪出栗人的光。
  “你真的敢?”余宏后退一步。
  “宰—头畜牲没什么敢不敢的。”方萍的言词跟她手中的匕首一样锋利,她已是恨极,再没任何顾忌。
  余宏阴阴一笑,从腰间拔了一柄短刀,东瀛短刀与中原的短剑式匕首是完全不同型式的。
  习惯上东瀛武士带刀都是一长一短,余宏的长刀已被坐骑带走,只剩下短刀,用长刀通常是双手握刀柄而以右手为主力,而短刀是单手,刀法高超是右长左短相辅相成,余宏是—流刀客,右手是残,但左手刀仍然有其可怕的威力。
  方萍微感一震,但并不在乎,她的武功也相当不赖。
  寒光一闪,匕首刺出。
  “锵!”—声,匕首被短刀格开,反划。
  又是一声“锵!”,刀被架开,匕首回刺。
  真正地短兵相接,刀光匕影翻飞,凶险到了极致。
  毕竟余宏的右臂刚废,在动作的配合上无法完全适应,就像是被缚住一手的单手格斗,功力自然大打折扣,几个照面之后他落入下风,迫采守势,无力反击,而方萍的匕首攻势愈来愈凌厉,十个照面一过,他的身上已见红。
  方萍实际上是无意要余宏的命,只是想教训他一顿消消心头之恨,出匕留了分寸,避开致命的部位只给他皮肉之伤,但也相当够瞧,到了二十个照面,余宏的上半身已经至少挨了十下,衣裂、皮开、肉绽,仿佛缀了一身红花。
  林子外传来了马蹄声、人声。
  “林子里搜搜看!” “空马独奔,恐怕……”
  “少废话,分头搜索。”
  不用说,来的是半月教徒。
  “吱!吱!”余宏以口哨打出暗号。
  方萍目的已达,不想再缠下去,正好趁此打住,势子一变,在余宏的左臂上狠扎一匕,飞快地消失在林中。
  当然,方萍这么做是得到丁浩允许的。
  ※ ※ ※ ※
  日丽风和。
  永安宫。
  丁浩飘然而至,人不英俊,但姿态极为潇洒。人才抵步,大门已开,迎出来的是紫奴,显然是期待已久。
  “醉公子,无任欢迎!”
  “在下感荣幸!”
  “请进!”紫奴侧身肃客。
  “还是你在前带路吧,在下是初来乍到。”
  “如此请随婢子来!”
  经过数重庭院,来到最后一进的花园精舍,紫奴打起珠帘,丁浩一脚跨入,眼前陡地一亮,“再世仙子”已在厅中伫候,一身华丽的宫装,加上甜甜的笑靥,的确是绝代风华,不愧仙子二字的名号。
  丁浩再冷沉也不由为之动容。
  “大驾光临,蓬荜生辉!”珠圆玉润的声音,柔媚得令人心弦振颤。
  “不敢当,仙子太抬举在下了!”丁浩作了一揖。人,不是头一次看到,声音,不是第—次听到,然而那份魅力惊人如故,楚素玉在容貌未毁之前也够美,只是两人是不同形态的美,楚素玉美而不媚,艳而不冶,像空谷幽兰,绝涧百合,亮丽高雅。“再世仙子”洽洽相反,仿佛一朵喷火的红牡丹,全身散发着使人迷醉的强烈魅力。
  “请坐!”再世仙子抬了抬羊脂白玉般的素手。
  “谢坐!”丁浩顺口应了一声。
  两人隔几坐下。
  紫奴献上香茗,又退了出去。
  厅里的布置摆饰,极尽豪奢。
  “仙子宠召,有何见教!”
  “醉公子,说话不要文诌诌,越随便越好,那才是你本来的形象,请你来只是为了仰慕你的风采。”
  “风采,在下谈得上么?哈哈哈哈!”丁浩展露了他的佯狂。“一个江湖酒徒而己!”
  “醉公子,放眼江湖,你这等酒徒还真难逢难遇.是真名士自风流,虚有其表,自命风流,不值识者一顾。”
  “这么说,仙子是最解风流的了?”
  “唯善饮者能识酒!”说着,嫣然—笑,这—笑,不媚而媚,没有鸫意,但又偏偏今有人那份感受。
  丁浩也是凡人,不是圣也不是贤,自不免心神一荡,但这只是人必然会产生的本能反应,所异于常人的是他自我克制的功夫,临危而不及乱,悬崖而知勒马,在任何非常情况之下,皆能抽身而立于第三者之立场。
  “旨哉斯言,侧子,谈酒,在下是当仁不让的。”
  “所以,我很佩服‘桃花公主’的眼光,她一定是因为识酒,又能品酒,才能跟你醉公子有志一同。”这话的确说得很妙,话中有话,隽永而含蓄。
  “说得好,她那里的确是藏有市上买不到的名酒。”
  “你焉知我宫里没有稀世珍品?”
  “哦!那在下有福了。”丁浩抚掌,标准的酒徒态。
  谈笑这间,紫奴进入精舍小厅。
  “仙子,酒菜已经齐备!”
  “用的是什么酒?”
  “珍珠红!”
  “不,换那坛窖底的‘金盘露’!”
  “好,婢子马上去换,请仙子陪醉公子先入席。”说完,急急退出。
  丁浩的心着实地跳动了一下,虽然他不是真正的酒徒,但为了扮演“醉书生”,他翻阅过有关名酒的典籍,这“珍珠红”已经是常人难得晶到的名酒,“金盘露”更是酒中珍品,光只酒名就已经令人垂涎三尺。
  “请吧?”再世仙子盈盈起立。
  “那在下就不客气叨扰了!”丁浩也起身。
  两人并肩步出精舍,绕过回栏花径,眼前又是一幢更具气派的精舍。丁浩一看形势,心头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这幢精舍正是他来暗探过余宏与她荒唐宴乐的地方,也是她的香闺所在,看来有戏唱了。
  精舍一明两暗,正是匠心独运的精致小花园,三方围着矮矮的红墙,两名小婢分立在门口笑脸恭候。
  酒席设在明间里,器物菜肴用四个字形容便是“华贵精致”,看一眼便使人感到无比的舒泰,比之在“春之乡”的宴席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进入,对坐。
  紫奴随即捧入一个青花大瓷坛,像宝似的轻放落在旁边矮几上,开封,一阵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小婢之一灌满鸳鸯壶,放在桌上,然后笑向丁浩道:“醉公字,您的小葫芦……”显然她巳得到叮咛,“醉书生”喝酒向例不用酒盅。丁浩很自然地解下葫芦递给她,灌落放回,这才执壶为“再世仙子”倒酒,小小的动作程序分明,完全合乎礼数。
  小婢退了出去。
  紫奴留在桌边伺候。
  “醉公子,我敬你!”再世仙子举杯。
  “彼此吧!”丁浩举葫,喝了一口。“好酒,的确是难得一尝的好酒,这酒使天下所有名醪全失色了!”
  “红粉赠佳人,美酒献醉仙。”
  “仙子说得好,更进一盏!”
  双方又对饮了一次,然后广举箸用菜。
  “醉公子,这酒是大有来头的!”
  “哦!在下愿闻?”
  “这酒是得自汉时名将马援的伏波将军府废墟酒窖,年代相当久远,这种酒现时仍有酿造,同样的名称,珍贵处是在窖藏的年代长短,新酒与陈酿价值相差无法以道里计,醉公子自拟李谪仙,我这话算班门弄斧!”
  “佩服,仙子堪为道友,请!”
  “请!”
  一葫已尽,紫奴又灌上。
  “醉公子流连洛城,是游侠还是游学?” “游酒!”
  “这……”再世仙子掩口一笑。“怎么说?”
  “在下发愿要尝尽天下名酒,洛阳是帝乡,名酒特多,所以就停了下来,等品尽之后再换地方。”
  紫奴在旁也忍俊不置。
  “难道没有别的原囚?”
  了浩突然触动了灵机,他想到不期而遇的“无恨师太”转托自己代查一个叫余文英的少女下落,以玉坠为凭,当时曾联想到“再世仙子”,这倒是个试探的好机会,于是,他打蛇随棍上,剑眉挑了挑。
  “顺便查访—个失踪已久的人!”
  “啊!什么样的人?”
  “—个叫文英的少女!”丁浩故意不提及姓,同时注意观察对方的反应。
  “再世仙子”的粉腮微微—变,瞬又恢复正常。
  “是公子的红粉知已?”
  “不相干,受人之托而已,在下没见过这少女。”
  “江湖之大,天地之广,这太难了,除非是巧碰上,否则从何寻起?”再世仙子笑着说,神情很自然。
  丁浩的心里起了嘀咕,刚提起之时,她的脸色曾变了一变,随即又完全恢复正常,是自己过份敏感,还是她城府太深?而那尼姑的请托也相当突兀,看来此事业须伺机而为,不能操之过急,表错了情便会闹笑话,而且说不定此中另有文章,也许又是“半月教”的阴谋诡计,她刚刚的反应又何尝不可以解释为女人嫉妒的本性,她一再邀约自己来访,必有所图,冷静观察处理才是上策,如果不慎坠入彀中,那便太冤了。
  “尽人事罢了!”丁浩淡淡地回答。
  “人生有酒须当醉,—滴何曾到九泉,得意时便须尽欢,来,醉公子,好酒当前,不饮何待,喝!”
  “仙子言之有理,深获我心,喝吧!”
  又是好几杯大口下肚。
  “再世仙子”竟然是海量。
  丁浩忽然想到了余宏,自己以“灭命尊者”的身份废了他一条胳膊,方萍又赏了他那么多刀,他还能跟“再世仙子”荒唐么?自己是否做得太过份了?
  “仙子跟在下那余老弟交情不错?”
  “噢!这……说不上交情,谈得来而已,江湖儿女不太在乎男女之嫌。”她说谎,但表现得十分自然。
  突地,丁浩感到身上—阵燥热,而且有些醺然,不由陡生惕念,这酒经过葫芦绝对无毒,再加上两葫芦也不至于醉,这是什么缘故?再看对方,也已现出酡颜,是陈酒味醇而性烈么?
  抑或是……
  “仙子,好酒宜品不宜醉,适可而止如何?”
  “哈哈哈哈……”再世仙子居然纵声而笑。“醉书生竟然也说出这等话来,是不是想改换名号?”
  “不,在下怕……醉了失态!”这是应付之语。
  “那岂不更加添欢助兴?”
  “仙子想做醉仙子?”
  “又有何不可?哈哈哈哈……”她似乎也有了醉意。
  美人醉了更添魅力,那是一般魅力之外的魅力,而在也同样醉了的男人心目中,就会产生无法抗拒的强烈反应。定力工夫之深厚如丁浩,现在也不禁绮念横生,但他灵明不泯,随即克制住了,毕竟他是“黑儒”的传人。
  紫奴又添酒。
  要避免真醉,便只有装醉一途。丁浩两眼已放出朦胧之色,身躯斜欹桌上,脸上挂着一扶笑意,表示已失常态,演这种戏他是非常拿手的。
  “醉公子,你……真的醉了?”再生仙子也斜着醉眼。当然,醉眼也就是媚眼,泛出的火焰可以引捻任何东西。
  “笑话,我……醉书生……能醉,那岂不是要人……笑掉牙!”口对葫芦喝一口,大半由口角溢出。
  “紫奴,醉公子真的醉了,扶他进去休息。”
  “是!”
  “进去……那里?”丁浩坐直身子,却幌个不停,“我的卧室!”
  “睡……仙子……的床?”
  “那……有什么不妥,你是贵客呀!”
  紫奴上前要扶,丁浩伸手把她推开。
  “不行,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这……男女授受不亲,不……不行,我……没醉,怎么会醉……呃!”丁浩一半是装,一半是真的醉了,他心里明白,这酒有了问题,因为身体的感觉与平时喝醉不一样,有一股无名的火花在体内燃烧,他是过来人,对这种火绝不陌生,他努力暗中以师傅心法抑制,他不能错走一步路。
  紫奴目注“再世仙子”,在请示该怎么办。
  “醉公子,你……真的不需要歇会?”
  “不……需要!”
  “好,紫奴,泡—壶酽茶来解酒。”
  “婢子这就去!”紫奴转身便走。
  丁浩心中又起了嘀咕,如果酒有问题,这女人心存不轨,又何必泡酽茶解酒,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唉!”再世仙子突然沉下脸幽幽叹了口气。
  “仙子……叹什么气?”
  “不足为外人道!”脸上已是一片悲愤之色。
  “既然……在下是外人,就……不说也罢。”
  “不,请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这是个人私衷,公于是初临敝宫,不好意思提说?并非把公子当外人,公子既然这么说了,我要是……不说,岂不伤了感情,那我就据实……
  唉!”又是一声叹息,眼角已噙泪水。
  “既属个人的隐衷,就……算……在下没问。”丁浩心下虽明白,但感觉那异样的生理反应愈来愈浓。
  “不,我要说,我……这‘再世仙子’是自封的,永安宫……也非我安身立命之所,我之所以如此,是为了……等候一个仇家上门。”
  “仇家……什么样的仇家?”
  “一个极可恨,又极可怕的人物。”
  “谁?”
  “我不能说,至少……目前我不能说。”
  “那……现在就不要说吧!”
  紫奴端来了一壶酽茶,倒了两杯放在两人面前。
  “仙子、醉公子请用茶!”
  茶很浓也很香,丁浩慢慢啜着,心头有些纷乱,他觉得“再世仙子”似乎在演戏,似戏码却不得而知。刚才她要自己到她的卧榻休息,分明是—种挑逗,但却又适可而止,酒有问题,话也暖昧,这女人相当不简单。
  心里想着,目光不期然地停留在“再世仙子”的脸上,就像上回来暗探时的感觉一样,越看越觉得她像隔世谷那已被地变山崩活埋了的妖女许媚娘,她与余宏荒唐时的作风也像,可是,人死不能复活……
  “为什么这样看我?”再世仙子柔媚地问。
  “面对名花岂能不赏!”丁浩顺口说。
  “我……是名花么?”她笑了,传一朵怒放的花。
  丁浩又在想:“再世仙子”刚才透露,她在永安宫是等仇家上门,她这么年轻便有了仇家,很可能是世仇,她的来路没人知道,“无恨神尼”托找的女子特徵可能是很美,这又似乎有点近似了,该不该以证物试探一下呢?
  “醉公子,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哦!是……你当然是名花,而且是仙花。”
  “比之‘桃花公主’如何?”
  “呃……”这问题很难回答,他踌躇了一下。“这是无法比的,花……种类太多,而名花也有很多种,各有各的美。”
  “你很会说话!”
  “是实在话!”
  “花类虽繁,色香各异,你比较喜欢那种花?”她毫不放松。“人各有偏爱,美而馥,娇而艳,你爱什么?”
  “这个吗……就要看情缘了!”
  “答得好,值得……再干一杯!”她自己先干了。
  丁浩没办法,只好再喝一大口。
  俗语说,酒入愁肠愁更添,酒入欢肠喜更浓。而丁浩现在不是喜也不是愁,他只是寻隐探秘。酒要醉通常是超越限量的最后—口,他已加了最后一口,—醉便会失去把持.这与楚素玉邀自己上床同工而异曲,再呆下去后果难以想像,忍受诱惑也是有极限的,还是离开为上,要查她的来路得另找机会。
  “在下……要告辞了!”
  “我……希望你能留下?”那份情态没几人能拒绝。
  “改日吧,留点余味不是……很好么?”
  “你……还会来?”
  “会,说不定……是那天、那夜。”说着离座而起。
  “好,紫奴?代我送公子出去。”
  “是!”
  伴着紫奴,丁浩脚步浮跄地歪了出去。
  不久,紫奴去而复返。
  “仙子,为什么要放他走?”
  “欲速则不达,醉书生不是普通人物,钓大鱼得放出长线,这叫‘欲擒故纵’,不能让他起疑心!”
  “仙子说的也是!”顿了顿又道:“仙子,他这样公开出入永安宫,消息定会传开,要是余公子知道……”
  “他知道又怎样,我又不是他妻子背着他偷人。”
  “他跟醉书生是朋友,如果—旦反目,依醉书生的性格,他可能从此不上门,仙子的苦心岂非白费了?”
  “余宏回南方短时间不会来,到时再说。”
  “婢子很奇怪……”
  “他喝了这酒居然还能把持得住。”
  “这就是他不同于一般人的地方,所以我才放他走,下一次把份量加倍,再不然就用那从没用过的虫粉。”
  “婢子怕的是他已经警觉……” “不可能,这不是毒。”
  * * *
  漆黑的房间,连窗子都黑布遮住不透一丝光。
  余宏躺在床上。
  床边坐着另一个,只是个黑影。
  “弟子能复原么?”余宏的声音很孱弱。
  “能,二十四个时辰之后。”
  “弟子怀疑……都天教主很可能便是‘黑儒’。”
  “何以见得?”
  “酸秀才丁浩独子被绑,他并未急急采取行动,‘黑儒’与他的关系众所周知,‘黑儒’也未露面,却平白出了个‘都天教’,而丁浩的亡父外号‘都天剑客’这应该不是巧合,所以弟子认为他们已在行动。”
  “为什么不说都天教主是丁浩?”
  “不太可能,伤害弟子的‘灭命尊者’功力不在丁浩之下,先后出现的尊者已有三名之多,能统御这等高手的除了‘黑儒’,别人无法办到。”
  “唔!你的判断是很有可能。”
  沉寂了片刻。
  “对方的势力范围在南方?”
  “是的,距洛阳百里之外起五百里之内。”
  又是一阵沉寂。
  “你很机智,对那尊者提出的问题应付得很好。”
  “法王,关于楚素玉……”
  “我已下令不惜任何手段连同‘醉书生’一起格杀。”
  “是,只可惜弟子还不能参与行动。”
  “听着,从此刻起,照我所传心法自疗不可松懈。”
  “弟子遵谕。”
  * * *
  丁浩又回到了小乌逢船上。
  “醉妹!”他轻唤了一声,没回应,探头朝舱里一看,呆了,舱是空的,小桃红也没影子,照理她主婢俩是不会轻易离开这密窝的,人到那里去了,莫不是发生了意外?进入舱里一看,一颗心顿时收紧,舱板上血迹斑斑。
  是发生意外了,这可怎么办?
  夕阳把河水映得一片血红。
  楚素玉说过她有不祥的预感,一语成签么?
  丁浩坐下来,木然成痴。
  船身突然晃荡了一下。
  丁浩警觉,收摄心神朝船首瞄去,只一个水淋淋的人头出现在船舷边,不禁心头一震,难道是水贼么?他沉住气,看这从水里冒出的人想干什么勾当。
  “公子!”女人的悄唤。
  “哦!”丁浩听出是小桃红的声音,既惊且喜,忙矮身移了过去。“是小桃红,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识水性么?”
  “还可以!”
  “请赶快下水,注意别露了形迹让对方发现。”
  丁浩满头雾水,但意识到必有非常事故,当然无法在此际问明原因,忙伏舱板爬行过去,翻身逡下水,小桃红已游开顺流而下,半潜,只露半个头在水面,不起水花。丁浩毫不费力地跟上。 此际暮色已掩盖了整条河面。
  一道亮光如流星曳尾向小乌篷子,紧接着无数火球如群星殒落罩向小船,涵盖了十丈方圆,蔚为奇观。
  小船随即着火燃烧,火光照亮了整段河面。
  小桃红与丁浩在下流约莫三十丈远处登岸,湿淋淋两支落汤鸡。
  “火箭烧船,为什么?”
  “他们早巳埋伏在岸边,就等公子你上船。”
  “半月教的人?”
  “对,他们探出了公子曾经下过船,守株待兔。”
  “素玉姑娘呢?”丁浩已改了“公主”之称。
  “早已被他们带走!”
  “人在什么地方?”丁浩着急地问。
  “下落不明,得抓个人问。”
  “事情如何发生的?”
  “他们判断小姐匿身船上,派人查探,头一个上船的被小姐做了,岸边的立即传出警号,小姐刚上岸便被包围,我正好买食物回来,发现状况却无力救人,只好藏在附近等公子,天幸公子回来了。”小桃红也跟着改变称呼,因为楚素玉并非真正的公主,只是当初用以诱惑纲罗江湖高手的称号。
  “你等在这里别动!”丁浩匆匆叮咛了一句,穿苇丛而去。
  放火箭的全已现身,在岸边看火烧船。
  丁浩浑身湿透,趁无人把衣裤乾干再穿回身上。
  小乌篷子很快沉没,火光消失。
  丁浩心头已是恨极,但他不准备杀人,如果对方发现他没被烧死,救人便会增加困难,他悄然逼了过去。
  “醉书生到河神府作客去了!”一个开口。
  “河神府定有好酒款待!”另一个接腔。
  “任务已经完成,开始撤退,分散开走,以免惹眼。”发令的是—个中年汉子,看来是头目或香主之属。
  “半月教”弟子开始撤离。
  丁浩紧盯住那发命令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在看着手下全数撤退之后才作势要离开。
  “慢着!”丁浩已掩到了他身后。
  “什么人?”中年汉子霍地回身,剑已拔在手中。
  “你看我是什么人?”
  “醉书生,你……”中年汉子栗叫—声。
  “本书生如果栽在你们这批小毛虫子下,岂非成了武林中千古的大笑活,把你手里的破铁扔了吧,那是多余的。”
  中年汉子手中剑狠狠劈出……
  丁浩—伸手便抓住了中年汉子持剑的手腕,“咔!”很清脆的骨头碎裂声。“啊!”地一声惨叫,剑掉地。
  “咱们换个地方再慢慢谈!”抓住对方左腕,反扭向后,推着他向前走,很快便来到了小桃红等候的地方。
  小桃红现身。
  “八爷,原来是你呀!”
  “你……”中年汉子认不出小桃红。
  月已升,苇丛一片白茫茫。
  “公子,这位便是排名‘荒’字的第八号密探头子,手底下很辣的,杀人时从没眨过眼睛,你找对人了!”
  中年汉子目爆凶芒。但却没反抗的余地。
  “八爷,你们把公主接到那里?”小桃红问。 “不知道!”
  “凭你八爷绝对动不了公主一根汗毛,十个也不是公主的对手的,是谁?”小桃红再问。
  “你,真正对公主下手?”“……你是小桃红?”
  “没错,你居然还能认得出我!”伸手腰际一摸,—柄亮晃晃的匕首已执在手中。“现在回答我的问话。”
  丁浩没开口,反正谁问都一样。
  “不知道!”中年汉子满强悍的。
  刀光—闪。
  “啊!”中年汉子的右胸裂了道口,血水溢了出来。
  “说?”
  “你这……臭娘们……啊!”左胸又是一道裂口。
  “说?”小桃红还是一个字。
  “臭娘们……啊!”右耳被切下,身躯一阵扭动。
  “荒八号,你敢再出口不逊会死得很惨。”
  “你下手杀了我吧!”
  “没这么便当,你要是有规规矩矩招供,本姑娘要你身上不留—寸好肉,就像这样……”
  匕着连连按动。
  惨叫连声中,中年汉子的上半身被划了十几刀。
  小桃红真的下得了狠手,丁浩就办不到。
  “就是不说?”
  “算你狠,我……我说!”
  “奸,谁对公主动的手?”
  “小……姑姑!”
  丁浩心头一震,小姑姑是“法王”身边第一红人,会使“无影飞芒”,在“春之乡”楚素玉门卧房里要不是自己身负奇功,早已毁在她的手下,她的形象显示她是个淫毒妇人,想不到是她亲自出手对付楚素玉。
  “公主被带往何处?”
  “不知道,是……”
  “是什么,快说?”匕首又晃了晃。
  “是交由……总监带走的。”
  “交给他……”
  “总监是谁?”丁浩忍不住问。
  “赵天仇!”小桃红咬牙回答。
  “原来赵天仇便是‘半月教’的总监!”丁浩也咬牙。
  “嗯”—声长长的闷噑。小桃红的匕首已插入中年汉子的心窝,抽刀侧闪,血泉喷出,丁浩松手。“卟!”地一声,中年汉子仆了下去,小桃红抓住中年汉子的一支手臂拖到河边,飞起一脚,尸体沉入河中。
  “小桃红,现在该怎么办?”
  “让我想想……”
  沉默了片刻。
  “公子,我猜小姐八成被那禽兽带回春之乡。”
  “可能么?”
  “极有可能!”
  “好,我们马上赶去,由我来,到了地头你最好还是不要露面,如果小姑姑也在场,你反而全使我分心顾虑,你对那地方最熟,藏身应该不难。”
  “争取时间,我们快走!”
  * * *
  桃园“春之乡”。 月色清明。
  整个亭园房舍沐浴在银光中。
  楚素玉乎躺在她卧室的床上,显然穴道已经被制,眸子里尽是怨毒之色,灯光下,腮边的刀疤份外刺眼。
  赵天仇站在床边,脸上挂着邪笑。
  “师妹,你本来就是我的人!”
  “狗!”楚素玉还能开口,声音惶历。
  “我是狗,你岂非成了母狗?哈哈哈哈!师妹,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看上那其貌不扬的‘醉书生’而且犯背叛‘法王’的必死之罪,现在好了,那醉书生已经被烧成焦炭沉到河底,你可以死心了!”
  “禽兽,你会死无葬身之地。”楚素玉的眸子似要喷血。
  “我们曾经春风一度,你的玉门关是我开的。不管你跟那醉小子几度春风。我还是喜欢你,虽然你脸上多了个疤,但你的胴体依然值得赏玩……”
  “呸!你……连狗都不如!”
  赵天仇上前动手解楚素玉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