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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雄风》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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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颜知己长相忆,不落言诠亦大佳。孟明霞是女中英杰,我和她也算得是君子之交。君子之交淡如水,本来就不必用言语表达出来。我又何须多此一行。”李思南心想。

  屠凤不知李思南心情的紊乱,见他讷讷不语,很是不耐烦,心里想道:“这个人怎的如此婆婆妈妈?”禁不住双眉微蹙,说道:“你怎么样,究竟是去也不去?”

  李思南面上一红,说道:“我们急于回国,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忙。还是请你在孟姑娘面前,代我道个歉吧。”

  履凤大不高兴,说道:“并不是孟姐姐要见你,是我因为知道你们相识,所以才问你要不要见她的。你既然不要去,那就算了。有什么道歉不道歉的?我爹爹的仇,我自己会报,当然也用不着你来帮忙!”说罢,“唰”的虚打一鞭,胯下的桃花马展开四蹄,绝尘而去。

  李思南吃她一顿排揎,满面通红,强笑说道:“我固然是不会说话,这位屠姑娘的脾气也是真难伺候。”

  杨婉笑道:“她爹爹号称冀北人魔屠百城,大魔头的女儿嘛,脾气当然是不和常人一样的了。不过,好在你又不必做她的丈夫,她难于伺候也罢,容易伺候也罢,你也用不着担心的了。好啦,天已大亮,咱们也该走了。”

  李思南笑道:“我又说错话了,好,走吧。”

  两人并辔同行,杨婉久久不语。李思南搭讪道:“真想不到龙刚是给他的师兄杀的,却不知是何缘故?”

  杨婉道:“屠百城的儿女和门下弟子,少不免都带着一点邪气。他们的门户纠纷,咱们不必理会。”

  李思南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谁要去理会他们的事情。不过,屠百城虽然是有魔头之称,倒也不是邪派人物。”

  杨婉道:“我知道金国的贪官丧在他手里的不少。但他喜怒随心,出手狠辣,和正派的侠义人物,究竟也还不是完全一样。”

  李思南知道杨婉怀有心事,但他不愿挑起话题,只好找些不痛不痒的闲话来说。

  杨婉终于忍耐不住,说道:“南哥,你为什么不去。”

  李思南道:“你是说……”杨婉笑道:“你还装什么胡涂?我说的当然是那位孟姑娘。人家对你念念不忘,难道你就把她忘了?”说话虽然带笑,笑得不是很自然。

  李思南面上一红,苦笑道:“婉妹,你心上的结还没解开?难道当真要我掏心出来?”

  杨婉啐了一口说道:“你把我看作什么人?我是醋娘子么?孟明霞与你相识在前,于你又有救命之恩,你去看她,难道不该?”

  李思南道:“不是不该。但你别忘了,咱们还是刚刚摆脱追兵,尚未脱出险境,我撇下你,又怎能放心?”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诚恳,杨婉心里虽然仍有几分酸溜溜的味道,却也不经受了他的感动,低下了头,说道:“南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缘故不去看她,但我也知道你是想见她的。我不愿意你留有遗憾,更不愿意给你那位孟姑娘误会,以为是我气量狭窄,不许你去,对啦,屠凤刚才曾说她们所在之处离此不远,不如你就去找她。我可以在一个约定的地方等你。”

  李思南道:“只要咱们的心里没有芥蒂,旁人的闲话算得了什么?不错,我是欠了孟明霞的思情,应该向她道谢。但这却不是什么必须立刻去办的大事。彼此都是江湖儿女,同道中人,想来孟明霞也不会怪我失礼的。再说友情固然紧要,总比不上夫妇之情。婉妹,我累你一路陪我担惊受险,但盼和你早点回到家乡我才能放得下心,嗯,咱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杨婉眼中含着泪水,笑道:“我不过问你一句,你说了一大车子的话。好啦,不去就不去,也不用多解释了。你对我好,我心里明白,难道我还不相信你吗?”

  话虽如此,但要说杨婉心里毫无芥蒂,却还未能。不错,她是信得过李思南,但她也隐隐感觉得到,李思南对孟明霞那段感情,即使没混有杂念,但却也未能做到“君子坦荡荡”的胸怀。“要不是他还有一点儿心病,他就不必回避孟明霞了。”杨婉心想。

  李思南倒是有点害怕在路上碰见孟明霞,于是一路纵马疾驰,杨婉跟他不上,笑道:“跑这样快干吗?你不去看她,难道怕她追来看你?嗯,南哥,我倒是替你有点可惜,孟姑娘就在附近,你一阵快马路过去,把她甩在脑后,以后可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难道你就没有‘咫尺天涯’之感么?”

  李思南苦笑道:“婉妹,你又来了。”杨婉笑道:“和你说笑的,你着急什么?走吧,但却不必快马加鞭了。”

  李思南虽然决定了不去与孟明霞相会,但却也是给杨婉说中了心事,蓦地想起小时候读过的一首诗:“人生到处知何似?知是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记东西?”想起杨婉说的“咫尺天涯”四字,不觉一片惘然。

  李思南在这里怅怅惘惘,另一条路上,屠凤也正在为着友谊与爱情而感伤。

  胯下马儿飞跑,心中旧事重翻。记忆跑得很远,比马快得多了。它跑过了万水千山,跑过了十几年岁月,回到了屠凤的儿时,回到了屠凤的故园。

  屠凤清楚记得,二师兄龙刚是她七岁那年来的,三师兄石璞是她九岁那年来的,他们三人自小就在一起游玩、练武,形影不离。两个师兄对她都很好,她对两个师兄也是一样。但在渐渐长大之后,在她的小小心灵之中,对三师兄的感觉就好似有些不同了。

  龙刚年纪比她大七岁,石璞则仅仅比她大两岁,两个年纪比较接近,大家同在一起游玩的时候,她和石璞不知不觉地也似乎亲近一些,但争吵却也较多。她和二师兄龙刚却是从未吵过嘴的。龙刚好像她的长兄一样,总是让着她。

  两个师兄对她都很好,她的亲哥哥反而是和她合不来。她的哥哥名叫屠龙,与龙刚同年,自小跟随父亲,比龙刚早几年练成武功,人又聪明能干,因此在十八岁那年便开始出道了。

  屠龙出道得早,在他的妹妹还在和两个师兄练武的时候,他已经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头,交结了许多朋友。他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有几个作风很不正派,他曾经带过他的一些朋友回家,屠凤瞧着就不顺眼。屠龙一向也不理睬妹妹。

  因此在屠凤的心里,倒似乎觉得龙刚更像她的长兄。至于石璞,有时候她觉得他像哥哥,处处照料她;有时候又觉他像弟弟,还需要她的爱护。这份奇特的感情,后来待她懂得人事之后想起来,也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屠龙的父亲屠百城很以儿子的滥交为虑,但一来儿子已经长大,二来屠百城也是经常不在家的,只好由他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屠凤从一个拖着鼻涕的小姑娘长成了一个明艳动人的少女,她母亲开始为她的婚事思量了。母亲曾经不只一次地偷偷问过她,在两个师兄之中她更喜欢的是那一个,每次母亲这样问她,屠凤总是红着脸回答:“我不知道。”或者是说:“我对两位师兄都是一样。”其实她自己心里知道是并不一样的!

  龙刚老成且兼干练,石璞纯厚而又聪明,屠夫人向来对他们也是一视同仁,难分轩轾的。她想在这两个徒弟之中,挑选一个作她女婿,但因女儿迟迟不肯表示态度,屠夫人委决不下,婚姻之议只好暂且拖延。她打算待丈夫回来,才作最后的定夺。

  屠百城临行之时,曾经和妻子说过:此去蒙古,快则三月;迟则半年,就会回来。不料三个月过去了,半年也过去了,半年又加半年,一年都过去了,她的丈夫还是不见回来!水远山遥,吉凶难测。屠夫人隐约听到风声,说是她丈夫在蒙古已遭不幸,只是还未能证实而已。屠夫人忧急成病,在这样情形之下,当然更是无心进行女儿的婚事了。

  母亲这边冷淡下来,屠凤的哥哥却来关心妹妹的婚事了。屠龙有个朋友,名唤淳于膑,三年之前,曾经和屠龙来过一次。淳于膑的父亲淳于周是黑道上的著名的人物,声名仅次于屠百城,但两人的作风却颇有不同。淳于周不但手辣,而且心黑,他对黑道白道全不卖帐,没有一定的朋友,也没有一定的敌人,唯利是视,好恶随心。淳于膑“青出于蓝”,在江湖上的声名比他父亲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