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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剑》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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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好在日落之时到达一个小镇,段剑平让那帮人先进去,待到他们找好客店之后,再和杜洱去另一间客店投宿。父子同在一个地方,却是咫尺天涯,见不了面,段剑平心中之苦,可想而知。

  杜洱知道小主人心意,吃过晚饭,说道:“他们只是和宁师傅动过手,可不知道有我这个小厮。待我去打听打听。”段剑平道:“也好,但你可要千万小心。”

  午夜时分,杜洱回来,告诉他道:“石广元和沙通海两个狗官陪老王爷睡一间房,呼延四兄弟住在左右两间邻房,宁师傅住尾房。他们防范得如此周密,咱们一动手,他们必先伤害老王爷。”

  段剑平道:“你可有见到宁师父?”

  “我隔窗和他悄悄谈了几句。他还是劝你远走高飞,不要冒这个险。他怕你万一给他们发现,他们会拿老王爷威胁你的。”

  “我怎忍离开爹爹,风险再大,也是要冒的了。”

  他们惴惴不安的过了一晚,也不知沙通海这班人是由于要全副精神看管他的父亲,还是根本没料到他会跟来,这镇上只有三间客店,他们也没分出人手到两间客店盘查可疑的客人。第二天天一亮,他们又押解囚车走了。

  杜洱暗中监视他们的行踪,回来悄悄告诉小主人:“也许是我疑心生暗鬼,有件事情,我倒有点起疑了。”“什么事情?”“那班鹰爪是一大清早,就押解囚车走的。镇上的人,大都未曾起床。这镇上有三间客店,除了他们这批之外,也还未曾见有别的客人动身的。”“这又有什么奇怪?”

  杜洱说道:“那班鹰爪押着囚车走上官道之后,我却见到有一个人骑着马从镇上出来了,那匹马跑得很快,我远远望去,但见他在快要赶上囚车的时候,又停了下来。距离大概是保持在百步开中,就好像咱们昨天一样。”“你怀疑他也在跟踪囚车。”“我不指望有人帮忙,我只害怕这个亲历不明的人可能对咱们不利。”“咱们小心一点就是了,先别胡乱猜疑人家。”

  杜洱说道:“不是我疑心重,你不知道,那个人的形貌,令人见了就觉得不是好人。”

  段剑平本来是心事重重的,听得这么一说,也不觉笑了起来,说道:“人不可貌相,我看你是真的疑心生暗鬼了。别胡乱猜疑,快吃早餐,咱们也该走了。”

  两人吃过早餐,跨马登程,将近中午时分,已是看见走在前面的那辆囚车。一切都是昨天的样子,沙通海充当驾车的马夫,石广元和他的父亲坐在囚车上。呼延四兄弟和宁广德跟在后面,他们两人也是昨天一样,在一里开外,远远跟踪。

  走了一会,忽听得蹄声得得,后面又有一骑马跑来,杜洱回头一看,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奇怪!”段剑平道:“又是什么令得你大惊小怪了?”

  杜洱和他并辔同行,低声说道:“背后那个人就是我今早所见的那个客人,他比我们早走半个时辰,如今却跟在咱们后面。”

  段剑平正要回头一看,那人已经走近他们。就在此时,段剑平的坐骑忽地跳跃两下,嘶鸣不已。要不是段剑平的骑术好,几乎给摔下马背。那个人的坐骑也是同时发出长嘶,这一下连段剑平也觉得有点奇怪了。

  他熟知这匹坐骑的脾气,决不会无端跳跃嘶鸣。那一定是为了什么,令得它欢喜跳跃的。段剑平不禁心中一动:“怎的它好像见了老朋友一样喜悦?”此时,在后面跟来的一人一骑,他已是看得清清楚楚了。一看之下,又不禁大为失望。

  那个人大约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面如黄蜡,有两撇小胡子,果然是和杜洱所说的那样形貌猥琐。那匹马的“长相”倒很英俊,不过毛色却是黄的,马鞍也很普通,并非名贵之物。

  打了一个照面之后,段剑平不觉哑然失笑,暗自想道:“我骂小洱子疑心生暗鬼,我自己也是疑心生暗鬼了。钟毓秀那匹坐骑是远在数千里的金刀寨主那儿,焉能跑到这里?”要知江南双侠的坐骑,毛色都是纯白的,这人骑的却是黄马,段剑平最初的猜疑当然是不能成立了。

  那人走上来和他们搭讪,一开口便笑道:“奇怪,咱们这两匹坐骑倒好像有缘似的,你瞧他们的模样不是好像一见如故吗?”

  说话的声音阴阳怪气,好像捏着嗓子似的。段剑平道:“是啊,我也觉得有点奇怪。朋友,你贵姓?”那人说道:“我姓丘,丘陵的丘。你呢?”

  段剑平心里想道:“这个人倘若是有心跟踪我的,我的姓名来历料想他也早已知道了。”于是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姓名告诉他,看他有什么反应。

  那人脸上木然毫无表情,好像并不知道段剑平是什么人似的,淡淡说道:“幸会,幸会。段兄,你上那儿?”那人又道:“我性喜游山玩水,故此我乃是随意所之,那里风景好就在那里停下来,没有一定的目的地的。”段剑平道:“失敬失敬,原来吾兄乃是雅人。可惜小弟却是生活奔驰,想往楚雄做点小生意,不能奉陪吾兄游山玩水了。你的马跑得快,请先走吧。”

  那人说道:“不用客气,我并不急着赶路。嗯,咱们萍水相逢……”他话犹未了,杜洱忽地说道:“你不用赶路,我们可要赶路,对不起,失陪了!”

  他们改走小路甩开那人,杜洱笑道:“其实不用听他说完,我也知道他底下的话了。他说什么萍水相逢,不是分明想要和咱们结伴同行吗?待他说完,那倒不好意思推却他了。我就是怕他歪缠,这才赶快跑的。那副僵尸也似的脸孔,笑起来也似是皮笑肉不笑的,说起话来又是那么阴阳怪气,亏你受得了他。”段剑平道:“他的那副神态恐怕是故意装出来的。而且他的相貌虽然猥琐,一双眼珠却是明如秋水,奕奕有神。观人应先观其眸子,我看这个人一定不是坏人。”杜洱笑道:“你刚才还说人不能貌相,如今凭他的一对眼睛断定他不是坏人,那不也是以貌取人吗?”

  段剑平道:“我不想和你争论,反正咱们也已摆脱他了,管他是好是坏?”心里却在暗自想道:“奇怪,看那人的眼神,倒好像似曾相识似的。不过我要是一说出来,只怕小洱子又要反责我是疑心生鬼了。”

  杜洱熟悉地理,知道前头有个小镇,押解囚车的沙石等人,今晚必将在这小镇过夜,否则错过这个宿头,又要再走三四十里才有市镇了。于是他算准时间,仍然和昨天一样,待那帮人进入这个小镇,找好客店之后半个时辰,方始到镇上的另一间客店投宿。这个小镇比昨晚所住那个小镇规模稍微大些,不过也只是有四间客店。杜洱选择的是距离那帮人住处最远的一间小客店。

  段剑平要了一间上房,特别吩咐老板,请他加意照料这两匹坐骑,并多付了他一两银子。当地物价便宜,一两银子已是比一间上房的房钱还多。

  老板接过银子,眉开眼笑,说道:“客官放心,我会小心照料的。今天除了你们之外,没有骑马来的客人。”话犹未了,只听得蹄声得得,又是一个骑马的客人来到。杠洱不觉睁大了眼睛,怔了一怔,原来正是他心目中那个讨厌的家伙又来了。

  蹄声戛然而止,那个“讨厌的家伙”已是走了进来,哈哈一笑,说道:“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想不到又碰上你们了。”

  老板说道:“原来你们是相熟的朋友,那好极了。我们还有一间上房空着,正好和段相公所要的房间相邻的。”

  杜洱淡淡说道:“我们是今天在路上刚刚相识的朋友。”

  那个自称姓丘的客人说道:“好,我就要那间上房。”付了房钱后,又拿出一两银子,说道:“店家,麻烦你替我小心一点照料这匹坐骑。”竟然好像目击段剑平刚才的作为一样,吩咐老板的口气和所付的赏钱和段剑平一模一样。此时段剑平和这人的坐骑正在相对欢嘶,挨在一起,那情形也恰像老友相逢。

  老板笑道:“你们的坐骑也好像是主人一样交上了朋友了。有些脾气暴劣的马同住一槽就会打架,相信们会相处得很好,那更容易照料了。”

  老板带领他们进入各自的房间,杜洱为了防止这个“讨厌的家伙”会来骚扰,预先说道:“我们走得很累,吃过晚饭便要睡了。丘兄,咱们明早再见。”说罢走入房间,便即关上房门。

  不知是否杜洱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收了效,那个古怪的客人果然没有来“骚扰”他们。

  吃了晚饭,没有多久,段剑平已是隐约听到隔房的鼾声。

  “想不到他比我们先熟睡了。”段剑平低声和杜洱说道。

  杜洱也压低声音,悄悄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看他是有心‘缀’(跟踪之意)上咱们的。说不定他是假装熟睡。今晚咱们可得加意小心,别着了他的暗算。”

  杜洱又道:“那个讨厌的家伙对你这匹坐骑好像特别注意。两匹马会那样亲热也是古怪。”

  段剑平道:“今晚你多几次巡视马厩,不是怕他偷咱们的坐骑,但也得防备鹰爪们说不定会识破这匹马的来历,前来侦察。”

  杜洱道:“我理会得。”闭目假寝,养好精神,不知不觉已是三更时分。杜洱悄悄起来,巡视马厩。经过邻房后窗,听得那人的鼾声仍在呼呼的响,在窗隙偷偷望进去,房中也是并无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