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锦全一群人,已牌左右才结账离店,一行卅馀名男女,走上了南行的大道,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已牌时分登程,不合情理,太晚了,旅客通常在破晓时分出城踏上旅途。
他们本来雇有船.却舍舟就陆也不合情理。
夺命一枝春三个女人,跟定了李宏达,并没有同吴锦全一群人动身,忠实地执行主子所交付的任务。
这种紧迫盯人的手段相当拙劣,但用在正人群子身上还真有效。
李宏达不是正太君子,他在店中吃过午饭,便悄然结涨溜之大吉。等三女发觉不对,已是人去房空,追之不及了,甚至不知该向何处追踪。
一天之内,湘潭成了一座最干净的城,佩刀带剑的人全走光了。
湘潭六太爷都走了,这些地头蛇不再横行乡里。
云华山庄的人早就失了踪,吴锦全不再派人侦查他们的下落。
他们住在郊外,这天一早就拾夺上道,走上了南下的大道。
张碧瑶姑娘只带了女煞星封三姨一道,所剩的人早已暗中打发回山度去报。
同行的人想蔡柏荣和小玉姑娘,小玉的双亲则化妆易容远远地保持连络。
两位姑娘走在一起,是有原因的。
张碧瑶这次栽在搜魂公子手中,带来的人伤亡殆尽,固然存有报复的念头.但主要的是云华山庄同情反清复明志士,暗中有所往来,搜魂公子竟然查出一些线索,而且将讯息传出,她心中大感恐慌,必须进一步查出真象来。
蔡姑娘祖孙俩,则是暗中侦察官方的动静,防备义上的尸骸被盗事件,影响他们蔡家的安全。
在义理上,她蔡家与张碧瑶的目标相同,至少也殊途同归.自然而然地有志一同,走得很近了。
另一原因是,她俩对李宏达动了真感情,这份感情与感恩图报无关。
可是,李宏达却坚决拒绝她俩干预他的事。
李宏达身边有不少神出鬼没的人,自从伤愈毒除,返回湘潭之后,阴司三煞这三位李宏达的父执辈助手,便隐起行迹不再露面,只有李宏达一个人出面,应付一切牛鬼蛇神,不再与她们接触。
这就是江湖入的悲哀,今日一见,明日天涯。
但是,李宏达能放得开,她们不能,女人的感情本来就脆弱些。
四人扮成投亲的旅客,不乘船而走陆路。
事先已侦查出吴锦全一群人改走陆路,吴锦全毫不隐瞒自己的行程,而且有计划地放出风声,因此她们先走一步,反正知道那些人要到明月山,不需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走在前面反而方便些。
她们心中雪亮,李宏达一定会跟在吴锦金后面来,神秘的搜魂公子也必定来,看谁的神通广大。
大道经过易俗河镇,路一分为二,西是南下的大道,远离湘江。东是小道,循湘江南行,通过无数村落;当然也通过昭陵塔湾村。
吴锦全要原信三位前辈在塘湾等候,预定乘船前往会合,岂知吴锦全部临时变计,改由陆路前往,可知必易俗河分道改走小道。
两位姑娘也走小道,走了十馀里,便感觉出不对了,虽然看不到异状,但却可隐约嗅到危机,感觉出风雨欲来的凶多匕。
已经是午后时光,小径在江西学的丘陵区蜿蜒向南伸展,不再看到水田,也很少看到乡民在路上行走,似乎这一带全是无主的荒山野林。
“其糟!找不到村落,午饭没有着落啦!”蔡柏荣老眉深锁,极目远望想找出村落的形影:“这一带我没走过,完全不了解情况。”
“蔡老伯,我想的不是有关食物的问题。”走在老人家后面的女煞星,锐利的目光,不断在附近山林中搜索,神色有点不安。
“你又想些甚么?”蔡枯荣毕竟不是江湖人,缺乏江湖入的敏感和洞察力。
“这附近气氛不对。”封三姨郑重地说。
“你是说……。”
“说不出所以然,但我感觉出某些地方不对。”封三姨转问跟在后面的张碧瑶:“碧瑶,留心些,你感觉出甚么不对吗?”
“鸟静兽绝,草木萧萧。”碧瑶比煞星似乎更为敏感,神色更显不安:“三姨,我有身在暗室,受到不测人兽蹑踪窥视的感觉。”
“你们是不是少在乡间走动,因而疑神疑鬼。”小玉笑说:“我家乡附近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不信鬼神的……”
“小玉妹,这与信鬼神无关,而是经验与见识长期累积,所培养出来的感觉力。”张碧瑶像大姐般解释:“有些人的确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并非表示这个人真能洞察幽冥,而是这种感觉力所产生的推理作用,找出事故的报由,与可能会演变的现象,说穿了也就不算神奇。”
“哦!你感觉出甚么了?”
“吴锦全舍水路不走,故意从这条路来,这是为何?他在湘潭用武力胁迫不少人替他卖命,那些即将受到感胁的人,会有些甚么举动?毫无疑问,这条路将成为生死大道;所以……”
前面路右的矮林簌簌而动,闪出五个村夫打扮的人,腰间有钢刀,其中一个手中有斩马刀,年的睥百,壮得像条牛,相貌威猛狰狞。
“掠地虎!”蔡枯荣讶然惊呼:“吴锦全在城里等着他,他却在这儿相候。”
“好哇!你们果然是吴锦全的人;”象牛似的人迎面拦住去路,横刀而立象是把关的天神:“你们是探道的?来得好。”
“我们不是吴锦全的人。”蔡柏荣十分镇定地向前接近:“不久之后,他将经过这儿。”
“大爷们知道他走这条路上来。”
“为何?向他投靠?”
“混蛋!投靠?咱们要他的命。”
“凭你这几个人?”
“以以为如何?”
“赶快逃回雪峰山,做你们杀人放火的强盗。”
“甚么?你这老鬼瞧不起咱们雪峰山的英雄好汉?”掠地虎怪叫。
“你还不明白吗?吴锦全走这条路,就是故意引你们出来,他没有闲工夫到雪峰山去找你们。”“,“咱们有充足埋葬他的实力,老鬼,我想,你才不明白。”
掠地虎嗓门大得很:“你居然敢到咱们的地盘内撒野挖宝?”
“这宝是咱们大顺皇帝留给咱们日后招兵买马的本钱,他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太爷要挖出他的心来下酒。你们,是第一批该死的人。”
“我已表明了,我们不是吴锦全的人……”
“大爷不相信你的话。”
“阁下……”
“宁可错杀一百,不可误放一人,认命吧!”凉地虎扑上。
“狗改不了吃屎。”女煞星咬牙说:“杀了两三千万无辜的百姓,现在仍不满足.仍是嗜杀如狂,老身容你不得……”
说话间,人已接触,斩马刀拦腰挥到,刀沉力猛势如崩山。
女煞星不知厉害,竟然敢用轻灵的长剑,封架沉重的浑铁斩马刀,挣一声暴响,火星飞溅。
哎一声惊叫,女煞星连人带剑被崩飞出三丈外,几乎失足踏倒。
后面,四名悍贼四把刀,两人为一组,一个在前一个错后一步,双刀连结为阵,火杂杂地怪叫如雷,开始冲锋陷阵,两人配合得十分紧密,一个出刀另一个钻队突出,交叉攻击灵活无比,声势惊人。
“犯不着拼!”蔡相荣大喝:“撤!附近有埋伏!”
“铮铮!”蔡小玉接了两贼两刀,居然占不了上风,几乎被缠住,火速暴退。
女煞星知道厉害,收剑飞退。
呐喊声大作,路两侧人影暴起。
四人怎敢不走?展开轻功落荒而遁。
幸好前面没有埋伏,掠地虎五个人是埋伏在最后一关,估错了四人的武功修为,以为必可将四人毙了,让他们脱出埋伏圈外,追之不及。
一口气奔同两里外,后面已不见人踪,强盗们已重新布伏,并没穷追。
“厉害!”女煞星流着冷汗-然地说:“这泼贼刀上的劲道。
真有千钧的威力,真可一刀把马的头砍断,恐怕用小巧功夫也近不了身!”
“掠地虎还不是流寇中的捍将呢!”蔡帕荣苦笑,“那些人菇毛饮血杀人如麻,和他们拚命,简直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那种卅六斤的浑铁斩马长刀,岂是咱们轻灵刀剑所能招架的。”
“咱们绕回去,看吴锦全那些人如何过得了悍贼的这关。”
张碧瑶有点不服气:“两群歹徒大火拚,可看性很高。”
“坐山观虎斗,有时候也会发生危险。”女煞星慎重地说。
“离开远一点,危险性便可减到最低。”蔡柏荣竟然赞同:“看看两方的真正实力,对咱们有百利而无一害。走!去找一处居高临下,可以看清斗场的地方,风声不对咱们可以迅速脱离。”
女煞星并不反对,反而兴冲冲地向不远处的一座高岗走去。
好漫长的等待,等得心中冒烟。
终于,道路北面小岗下的疏林,出现了四个人,一看便知是负责在前面探道的先遣人员。
后面半里左右,另一批十余男女接着出现。
更后面,才是吴锦全的主力,共有卅余名男女。唐姑娘姐弟,走在队伍的中间,受到严密的保护。
最后面,是断后的十余名男女。
吴锦全的义父征南大将军固山贝子,是满清皇朝的名将,行军布阵用兵谋略无不精通。
吴锦全也具有这种军事才华,将人分为四拨,正是防范埋伏的最有效手段,任何一拨中伏,都可获得有效的策应。
可是,他却没料到会有大批的悍贼布伏。
更没料到的是,悍匪们带来了五十余名强悍的,不知死为何物的生苗。
三四百名悍野的强盗,围攻七八十名男女,在声势上,强盗占了绝对优势。但在杀人的技巧上比较,强盗们却又差了一段距离。
牛角声和战鼓声破空,埋伏发起了。
这是一场十分热闹,而不精彩的惨烈搏杀。
双方都有备而来,想把对方消灭。
蔡柏荣四个人。躲在三里外的岗项观战,不住摇头叹息,事实上他们只能看到呐喊厮缠的人群,无法分辨双方交手情形。
不久,尸横遍野,胜负已现、悍寇还剩下两百名左右,把吴锦全的四五十个男女围在一处岗顶上,仍在惨烈的冲杀搏斗。
吴锦全的人无法突围,悍寇们也无力将他们冲溃分开蚕食,短期间双方皆无一举击溃对方的力量。
但再拖下去,双方皆已精疲力尽,人多的一方必定是胜家。
吴锦全那一些人,已注定了覆没的命运,刀枪乱下,精妙的武技无法发挥,人多的一方稳操胜券。
悍寇们损失了一半,吴锦全的人也损失了三分之一,目下悍寇的人数仍然是四比一,拖不了多久啦!
蔡柏荣四个人坐山观虎斗,看得心中大快。
“最好是两方面的人都死光,天下太平。”张碧瑶忍不住兴奋地叫。
“毕竟太惨了!”蔡小玉心肠软,感到心中发酸。
“吴锦全那些人,支持不了多久”蔡相荣苦笑:“他必须突围,或许可以保全一些人。”
“不可能的。”女煞星以权威性的口吻说:“悍寇们形成人墙,长枪长刀森森如林,,即使能冲破一处缺口,片刻便重隐包围,他死定了,死得好。”
可是,当小道北面出现李宏达的身影时,局面立即改观。
长啸震天,李宏达毫不迟疑地投入斗场。
他夺了一把斩马刀,不与吴锦全的人会合,在外围八方追逐,来去如风,又不与啸寇缠斗,奔东逐北-一蚕食,刀下无一招之敌。
连劈甘余名悍寇,重围瓦解。
吴锦全的人士气大振,奋余力突围而出。
不久,群寇四散。
悍寇遗尸两百余具,吴锦全的人也死了卅余人,尸横遍野,好惨;人散布在岗项息,绝大部份人已接近力竭边缘,悍猛的吴忠、吴勇,也成了精疲力尽难以站立的软人。
唐姑娘姐弟,居然毫发无伤,但躺在地上气息奄奄,象是吓楞了。
吴锦全的剑血迹斑斑,支剑而立气喘如牛,失神的用目光狠盯着李宏达,眼神相当复杂难解。
李宏达双手横持斩马刀,虎目炯炯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委顿的吴锦全,眼神怪怪地。
“太过自恃骄傲嚣张的人,早晚会碰大钉子的。”他出言讽刺:“你以为吃定了这些悍匪呀?结果,就是这鬼样子。”
“谁知道他们来了这么多人?”吴锦全有气无力的说:“该死的,好象我又欠你一份人情债是不是?”
“大概是的。”他丢掉斩马刀:“你真不该把一半人留在船上的.你如果死了,留在船上那些人留给谁使唤呀?
“难怪你义父不让你领兵,你不是一个善于用兵的人才,只配带了一群亡命之徒,在各地捡破烂。”
“混蛋,你敢讽刺我。……”吴锦全怒叫。
“我那敢讽刺你?我在提醒你。”他邪邪地笑:“免得你再犯错。”
“你提醒我什么?”
“要你在用人上多下工夫。”
“狗屁!”吴铜全当然不肯认错。
“你如果死了,宝挖不成,我岂不也美梦成空?”他扭头就走:“走也!明月山再见!”
“你最好不要再接近明月山。”吴锦全大声警告:“免得我恩将仇报要你的命。”
他已经脚下沉重,象一个受惊奔跑的村夫,狂奔出百十步外去了,状极可笑.怎么看也不象一个身怀绝技的武林人物。
吴锦全竟然不敢命爪牙追赶,尽管在彼此皆已精疲力尽时,是消灭竞争的大好机会。
“此人不除,将是心腹大患。”委顿不堪,狰狞可怕的终南山魈,用有气无力的嗓音说。
“怎么除?你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吗?吴锦全悻悻地说:“宝还没挖到手呢!倾全力对付他,咱们将会损失不少入手,岂不连招宝的本钱也没有了?哼!你以为我真的感恩而容忍他吗?”
“只是……”
“我会找到机舍的,不要多说了。”
不久,带了卅余具尸体继续南行。
藏身在岗顶观战的蔡柏荣四个人,也越野而走,不再走有前面,准备在后页三五里跟踪,走在前面太危险,很可能再碰到裁路的匪徒。
绕走五六里,还没有发现道路。
“我们是不是失道了?”女煞呈深感不安。
“我们目前向东走,应该找得到道路的,道路的走向是南北。”蔡相兼信心十足:“以往都是乘船往来,从没走过小道,以方向估计,错不了。”
“反正我们不需赶路,封三姨,急也没有用。”蔡小玉倒也沉得住气:“只是,饥火中烧,真得找处村落,买些食物充饥。”,“晤!前面山脚下有村影。”张碧瑶欣然向前一指:“进食问路一并解决,太好了!”
接近山脚,看到流林前的三座茅舍。
“碧瑶姐,一点也不好。”蔡上玉说:“没听到狗叫,没看到人影,是空屋,不是村落。”
“至少,应该有路;有村屋一定有路。”张碧瑶泄气地自我安慰:“漫山遍野而走,真辛苦。”
进入茅屋前的大院子,看清确是空屋,柴门紧闭,屋外不见家禽走动。但看了附近的光景,知道并非被人丢弃的废屋,附近的菜园子里有青翠的菜蔬,以及瓜棚豆架结实累累,各处也打扫得非常清洁。
“农舍主人不在家,怎办?”蔡小玉紧盯着紧闭的柴门:“我以为是空屋呢!难道这家农舍没有妇孺?”
“先进去弄食物充饥,留些银子,主人应该不会见怪。三姨,你去拔些菜蔬好不好?”
张碧瑶将包裹放在门旁,伸手推门。
“小心!”蔡相荣急叫,猛地伸手将姑娘向测方急推,挫马步双掌一提,布下严密的门户。
门没有上闩,按理必定屋中没有人,但如果主人不在,应该该将门上锁。
门缓缓内张,电虹突然破空而出。
蔡柏荣内功火候精纯,但不敢用手封挡,移步扭身一声冷叱,间不容发地让电虹擦身而过,向门内吐出一记劈空掌。
电虹逸出五六文处,是一枚劲道十足的亮银镖。假使张碧瑶不被推开,决难逃过这场大劫。
浑雄无匹的劈空掌劲,将第二枚亮银镖震落。
“可恶!”几乎被镖擦伤腰胁的女煞星怒叫:“怎么不问情由便下毒手?滚出来,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你这龟窝!”
一声怪叫,冲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右手的单刀晶亮如一池秋水,左手掌露出另一段亮银镖,明白表示攻击时将以镖相辅。
“我认识你。”蔡柏荣脱口叫:“你是韩昌期将军,何太师麾下勇将之一,游击将军韩昌期。”
白发老人一怔,止步收刀。
“你?你是谁?”白发老人讶然问:“韩昌期已经战死长沙,你……”
“但你的面貌依稀可辨……”
“你怎么认识我?”
“反正我认识你就是了。”
“你是谁?”
“请不要问我是谁。韩将军,你在这儿隐居?”
“不隐怎办?”韩昌期失声长叹:“国破家亡,长沙苦战我身中七箭,躺在尸堆里等死三天。一场大雨,我重新活过来爬出尸堆,从此韩昌期的过去黄土长理,挥舞这殷军刀已力不从心,只好做顾民在荒山野地地苦度余生,没料到还有人认识我这个忍辱偷生的懦夫!
“别骂人了,韩老哥。”蔡枯荣苦笑:“如果你是懦夫,咱们其他的人恐怕只能算虫以了。韩老哥,我想,你应该认识蔡柏青。”
“哎呀!玉面天罡蔡大人,你……”
“那是家兄。”
“就算我死了,九泉之下我也无脸见令兄,我……”韩昌期老泪纵横:“不该死的人都死了,而我这该死的人却偷生人间。我应该马革裹尸……”
“韩老哥,你已尽了力。”蔡柏荣上前,便手按住韩昌期左肩:“我们都是卑微的人,力不可回天,用不着活在自疚自责里,日子是很难过的。
“偷生的日子本来就难过,蔡老哥。诸位请屋里坐,请。”
堂屋不大,整理的颇为简朴,这种泥墙草顶的茅屋整理不易,称之为蜗居确也名符其实。
蔡柏荣为三女引见,道出来意,韩昌期立即表示竭诚欢迎,片刻间便治妥粗茶淡饭,热诚招待佳宾。
饭后,这才有空话旧。
“韩老哥,你一个人在这里住?”蔡柏荣问:“日子怎么过?”
“我来这里不到三年。”韩昌期说:“以前,住在西面的中桥铺。这附近的人种山、种竹,生活简单朴实,日子并不难过,除了日常需用的油盐,使用的农具自给自足。”
“这茅舍不象只建了三年呢?”
“蔡老哥可曾听说过欧文宗其人?”
“家兄曾经提及,兵部侍郎欧大人。不错,一位有胆识有担当的好官,可惜桂王……算了,咱们不谈这些泄气的事。”
“这儿就是他的家。”韩昌期说:“三年前,海外方面派了三位秘使前来找他,他便把这儿交给我照料,每年偶尔回来一两次”
“海外方面派来的秘使?”张碧瑶脸色一变:“河南方面,据说也有秘使光临。据我所知,日月盟的组成,与海外来的秘使有关。”
“我知道的是,秘使来自一处叫甚么琉球的地方。”韩昌期说:“欧老哥目下化名为百里光……”
“哎呀!他在这里……”张碧瑶脱口惊叫。
“咦!张姑娘,你怎么知道百里光?”韩昌期脸色大变站起,老眼中涌起强烈的警戒光芒。
“关一孤是从湘南移居河南信阳的,他就是日月盟的创始人,与责地的百里光有秘密往来。
“家父与日月盟的入颇有交情,该盟的人托家父暗中调查百里光发展的情形,看是否值得联盟合并,这就是我行脚贵地的真正目的。看来,百里光在这儿发展不如理想,没有几个人,不足与河南方面呼应。”
“你弄错了,张姑娘。”韩昌期消去警戒神色:“百里光与降贼处的很好,当下连一只虎李赤心也愿意听他的指挥,所以他的组织骨干,以投诚的忠贞营将校为主,向山区潜伏于草莽,候机而动实力强大,山门设在明月山,向东发展至江西,日益壮大有声有色……”
“老天爷!”女煞星惊叫,打断韩昌期的话。
“封大嫂,怎么啦?”韩昌期也一惊。
“韩老伯,百里光的组织骨干,以当年的降匪将校为主?”
女煞星反问。
“是呀!”
“不曾向何大师投诚的匪首,是否也有?”
“不错。”
“箕水豹、昂日鸡那些廿八宿的首脑,恐怕也改邪归正追随百里光了!”
“其中内情,老朽所知有限,很可能有廿八宿的人在内,有没有箕水豹、昂日鸡,老朽就不清楚了。”韩昌期慎重的说:“我老了,不过问他们的事。”
“如果百里光的组织山门在明月山,那就可以肯定箕水豹那些入加入了。”蔡小玉睑色大变:“吴锦全这汉奸要到明月山,找箕水豹挖宝,真的是挖宝吗?”
“你们怎么啦?”韩昌期感到莫名其妙。
“李。……李大哥帮助吴锦全……”张碧瑶脸色大变:“箕水豹那些人如果落在他的多中……”
“老天爷,真的不妙!”蔡柏荣也脸色大变。“没有人能禁得起李贤侄雷霆一击,算水豹死路一条。如果吴锦全骨子里是为了百里光而来,藉挖宝掩护主要目标,更是不堪设想。
糟!
咱们得赶快动身。”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韩昌期一头雾水:“蔡老哥,你……”
“贵地近来发生了变故……我是指湘潭,韩老哥是否了解?”
“从来没到过县城,怎知道?”
“不久前西面山区所发生的事总该知道吧?”
“不知道。”韩昌期坦然说:“我这几经常有从江上来的小股水贼搔扰,我得守住这个家,连前山后山出了甚么事故也不可能知道。你们来,身上带有剑,我还以为是江上来的水贼呢!”
“事情是这样的……”蔡柏荣将所发生的事故简要地说了,最后说:“咱们必须赶上李贤侄,把百里光和箕水豹的事和他说明,请他放箕水豹一马,或许可以保全百里光一群义士,不然将血流成河。”
“我的天!”韩昌期大骇:“我跟你们走,也许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挺得住,至少也得挤命赶往明月山报警,或许还来得及。”
不管是否来得及,他们非赶快追上李宏达不可。
刚准备行囊动身,门外突然传来隐隐人声。
脚步声急促,不少人正向茅屋奔来。
“那边有房屋,看到弄到些甚么!”刺耳的大嗓门震耳:“走得匆忙,甚么都没带,正好顺手牵羊。”
蔡柏荣首先提了包裹冲出门外,脸色一变。
“是山贼,准备厮杀!”老人家急急扭头叫。
共有十二名乱七八糟的骤悍大汉,一看便知是逃散了的雪峰山悍匪。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铜铃眼厉光闪烁的中年巨人,胁下侠了一把连鞘鬼头刀,青粗布衣裤沾有血迹,幸好不是掠地虎。
但这位贼首曾经是伏路的首脑,曾经见过蔡柏荣四个人虽然不曾现身截击,一看便知蔡柏荣是被掠地虎拦截的人。
“这老鬼还在这里。”贼首在卅步外便高叫:“他们是那挖宝满狗的眼线,弟兄们,上,我要那个最小的女人,别伤了她。”
蔡柏荣的兵刃是手杖,他从不带刀剑避免引人注意,丢掉包裹手仗一伸,左手打出列阵的手式。
诸位,且慢动手!”老人家向潮水似的涌到贼人沉喝:“我们不是满狗的人,有话好说!”
十二比五,贼首以为吃定了这五男女,奔到大手高举,挡在十一名呐喊着的同伴。
“老不死,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贼首向张碧瑶三女一指;“把这三个女人留下,你两个老不死给我滚!放你两人一条生路,不然就乱刀分了你们的尸。”
蔡柏荣老眉一轩,怒火渐旺。
张碧瑶的风目中,也涌起了杀气。蔡小玉性情比较温柔,对贼首的强盗口吻并不怎么在意。
“话说明白之后,再决定老夫是否该走。”蔡柏荣忍住怒火,希望秀才遇强盗,有理能讲得通:“你们认识百里光吗?
明月山的百里光?”
“少给我套交情,大爷不吃这一套。”贼首刺耳的嗓门更刺耳了:“大爷立寨雪峰山,不知道明月山的事,更不知道那一位菩萨叫做甚么百里光,抬出谁来大爷也不卖账,少废话。”
“那你该认识箕水豹了。”
“大爷听说过他,最近才听说他在明月山,据说他藏了闯王的大批宝藏。”贼首没表示六亲不认:“所以掠地虎、小红狼几位寨主,要带咱们雪峰十二寨的好汉,去向他索讨回来。
“当初杀进京都,掠地虎曾经出尽死力,那些珍宝他应该有一份。那个甚么姓吴的满狗,凭甚么敢万里迢迢跑来这儿夺宝?所以咱们要先解决他,没想到……废话少说,再不留下女人滚蛋,大爷把你砍成一堆碎肉。”
既然与百里光、箕水豹无关,就表示掠地虎这群雪峰山十二寨的匪徒,纯粹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与反清义上沾不上边,用不着客气了,首先张碧瑶就伸手拔剑。
由于曾经目击那场惨烈万分的杀戮,蔡小玉余悸犹存,心中不忍,不希望再发生悲惨的血腥事故,赶忙按住张碧瑶拨剑的手。
“我们是过路的。”蔡小玉不知天高地厚出面排难解纷:“我们与任何方面的人无关……”
“小女人,不要强辩,你们一定是满狗的人。”贼首那肯听她解释:“掠地虎是怎么放走你们的,大爷不知道,但大爷知道的是,你是大爷的女人。”
贼人们分段埋伏,藏匿在隐秘处候机。掠地虎带了人把守最后一关,同时负责阻断出人埋伏区的人,与蔡柏荣等四人交手为期甚暂,因此埋伏区的贼人,并不了解掠地虎拦截交手的情形。
“大王爷,请听我说……”蔡小玉仍不死心,希望息事宁人。
“哈哈哈……等大爷抱你在怀里再听你说……”贼首狂笑着养牛似的奔上,竟前不拔鬼头刀,伸出大手,劈胸便抓。
一旁的张碧瑶无名火发,闪电似的闪出,一声娇叱,一脚踢在贼首右胁下。
砰一声大震,贼首斜挥出丈外,象倒了一座山,这一脚的力道十分猛烈。
但贼首皮粗肉厚,禁受得起打击,姑娘的快靴没安装铁尖,所造成的伤害并不严重。
_。
一声怒吼,贼首一蹦而起,伸手拔刀。
双方接触,十一名悍贼立即怒吼呐喊,刀剑齐举,发起狂野的攻击。这就是强盗的阵势,三不管一拥而上,争先恐后看谁能先到手。有三个美丽的女人,其值得奋勇争先。
“杀匪不是我们的事,走!”蔡柏荣大叫,抓起包裹准备撤走。
张碧瑶实在心有不甘,她这一脚已用了七成劲,按理最少也踢断两根肋骨,岂知赋首竟然不曾受伤,而且挥刀恶狠狠地冲来。
鬼头刀沉重,她不想和力大如牛的人比劲。
刀斜劈而下,她向下一挫,斜窜而出,再次一脚扫在贼首的右小腿上。比灵活,贼首差远了。
噗一声响,贼首再次摔倒。
五人在悍贼们刀剑光临前,飞掠而走有惊无险。
张碧瑶半途扭头回顾,发现贼首正飞步追赶,脚下似乎无碍,毫无受伤的现象。
“这些泼贼,怎么都练成钢筋铁骨了。”她惊然地说:“好可怕,他们是怎么练成的?”
“他们身上有裹铁的牛皮背心,手脚有护管护腿。上阵厮杀,就需要这些护身甲具。”
断后的蔡柏荣一面走一面说:“平时打熬筋骨,所以力大无穷。所以,千万不要让他们倚仗人多缠住脱不了身。”
“下次,用剑……”
“剑也必需刺在要害上,不然只有挨打。人多缠斗,剑的威力有限得很,施展不开。李小哥就深得制敌的其中三味,他用斩马刀,人方奔东逐北游走,截杀外围的散贼。所以他一出现,贼阵重围上解,比吴锦全那些超等的武林高手高明得多。”
“我知道他十分了不起……”
“所以,箕水豹那些人,即使过得了吴锦全一关,也可能对付得了搜魂公子,但决难在李小哥手下侥幸,所以咱们必须尽早赶往明月山。”
“哎呀!百里光处境凶险。”
“所以,我们不能耽搁,不必在这些泼贼身上浪费工夫,让泼贼和吴锦全的人去拚老命。”
悍贼们追了三四里,不得不放弃追逐。
雪峰山那时还是苗蛮出役出息的蛮荒之区,也是有名的强盗窝,万山丛中虎狼成群,不知到底有多少强盗的山寨。
悍贼们口中所说的十二寨。仅指宝庆府以北的十二伙盗群而言,十二位黎主全是早年溃散逃匿的所谓流寇匪首,天下太平了,仍然啸聚在一起打家劫会。
蛮荒山区物产不丰,每一座村落皆一贫二白,因此强盗们也日子难过,一听往昔闯王遗有大批劫自京师的珍宝,怎不眼红?
因此接到消息,十二寨采取了联合行动,各带了强悍的贼众,四百余名悍寇参予在宝,岂知出师不利,折损了将近一半人手。
他们不死心,由掠地虎出面收抬残余,掩埋了被杀的贼伙,分批扑向明月山。
蔡柏荣五个人心中焦急,披星戴月急赶,吴锦全一群人,立即另找向导,绕道往前赶,找到百里光或箕水豹通风报信。
同时,他们希望先见到李宏达。
次日便赶上了,希望能早一步。
可是,他们失望了,不但沿途打听不出任何有关李宏达的消息,连李宏达那些神山鬼没的同伴,也踪迹不见。
李宏达的主要同伴明司三煞,也似乎乎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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