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和这些人走在一道,人多反而不易脱身。他没想到今晚无意中杀了毒龙,不但惊破了飞天夜叉的胆,也吓坏了张五,更无意中等于是断了宁王的一条得力臂膀。
飞豹死了。李天师被打昏,整整病倒半年。卢中宫屁滚尿流地逃回京师,从此不敢出京城半步。飞天夜叉回到南晶,去找鄱阳水匪首领鄱阳较杨子乔,共同投奔宁王效力,召集江汉巨贼李甫、王儒等百余名歹徒,替宁王四出抢劫,他们的身份是“王府把势”,把势也就是所谓的,教师爷。但这些人的武艺,比毒龙差得太远。所以李玉这次无意中刺杀了毒龙,等于是断了宁王一条臂膀。
李玉一走,飞天夜叉独力难克。四海狂生也听从李玉的劝告,发讯号撤退。
飞天夜叉和张五带人狂追四海狂生八个人,逐渐去远。
李玉打错了算盘,独自一人退走,反而无法脱身。他有他的困难,道不同不相为谋,既摸不清柴老前辈的身份底细,又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云骑尉岳琳的党羽。而四海狂生又是专抓逃犯的人,更不宜同路,因此他必须独自脱身,不敢和这些人结伴而行。
入侵的人退走了,张府的人仍在各处穷搜。
他避过了不少搜索的人,鬼使神差地接近了五刑室。
五刑空是一排土石室,外围建了围墙,只有一座铁栅门。围墙高有两丈二尺,派有不少打手看守。
他为了避躲一群追搜的人,不辩东西南北躲躲藏藏,接近了刑室东面的围墙下,后面追的人也快到了。
看到了围墙,他心中暗叫一声糟,无路可走啦!但他心中明白,后面搜来的人,并未发现他的行踪,把心一横,不走了。
墙头隐约可看到一个人影往复走动,不能越墙脱身从墙根向左右走,必然会被墙头的人发现。退回,岂不等于送死?
他一咬牙,火速拔了一些乱草插在身上和头部,往及膝杂草中一蹲,静候变化。
天宁黑沉沉,云层渐厚,星光已隐,看天色,已是四更正末之间了。
刚将身侧杂草理顺,脚步声已近。
“喳!喳!喳……”杂乱的踏草声渐来渐近,他的心也随着脚步声而跳动加剧。
“不必往前走了。”有人在三四丈外叫。
但脚步声并未立即静止,仍有人向前移动。三名打手直迫近至丈余外方行止步。如果再往前走,中间那人可能要踏中他的身躯了。
“什么人?”五六丈外墙头上的警哨大声问。
中间那位打手叫了一声“东”。又道:"二管家带咱们在这附近搜查,是李兄么?”
“哦!是王二哥。二管家呢?”警哨问。
“在后面,这一带有动静么?”
“没有,刑室的人,都押到西苑胜光堂囚禁,那儿不惹人注意。”
W侵的人逃走f不少,说不定他们以为被权的人关在刑室,会来相救哩!你们要小心了。”
“呵呵!他们来好了,管叫他们来得去不得"李玉出了一身冷汗,直待追搜的人去远,方透过一口气,心中略宽。
张府确是够气派,亭台楼阁处处,花园广大,身入其中不辨方向。
暗桩或警哨发现,必须避开可所在,左绕右绕又迷失了方向。
不久,到了一座小阁旁,突见园前的树影下踱出一个黑影,走向阶下摸出一个酒葫芦,喝了两口重新回到树下藏身。
“我何不捉一个人来问路?”他想。
他像一头猎豹,伏地蛇行,一寸寸接近了树下。附近草丛散乱,尚可隐身,他小心翼翼地接近,树下的黑影听不到任何声息,不知死神已到。
接近至黑影身后丈余,他已仔细察看过附近确实没有旁人,五六丈外的屋角可能潜伏着其他的警哨,只消不发出声响,是不会惊动其他警哨的。
夜间担任警哨,最忌走动,走动会被人发现。这位警卫站在树下,依然不在乎地绕树徐徐移动。
李玉耐心等候,终于等到最佳的时机,一跃而上,无声无息宛如鬼魅幻形,一手勒住警哨的咽喉向下压拖,膝盖顶住对方的腰臀防备反击。拖后数步掩身树后,附耳低叱道:“要死要活随便你选。”
他略松勒住脖子的手,低问:“这是什么地方?距凤来阁有多远?”
“这……这儿是……是西苑。凤……凤来阁在……在东……东北角,……有一里左右。”警哨用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答。
他心中一动,西苑,不就是五刑室的人所说,暂时囚禁囚犯的地方么?
他自己仍在困中,已无暇兼顾别人的死活了,接着道:“你这儿的警哨共有多少人?”
“西苑只是放置粮秣的仓房,根本没有小偷会来偷这些不值钱的麦子,因此警哨不多,只有十二个人,晚间放哨两人为一组。”警哨坦白招供,已可缓过气来了,说话不再结结巴巴。
“仓房就是前面这些房舍么?”
“是的,共有十二仓。”
“胜光堂在何处?”
“第七栋,就叫胜光堂。”
“哦!原来是以月将神名订仓名。第一栋是不是叫神后堂?”
“是的。第二座叫大吉堂,第三座叫功曹堂,第四座叫大冲堂,第五“第五叫天罡,六称太乙……’他接口说。
话未完,他突然一掌击昏了警哨,纵身上树隐起身形。
左方不远处的小径上,两个人影急奔而来。
隐身在屋角暗影中的警哨见有人沿小径奔来,不隐形迹,便知是自己人,闪出屋角叫道:“是哪一位?有事么?”
两人奔近放缓脚步,其中之一问:“是钱兄弟么?小弟沈方,正要找你呢?主人着小弟传信胜光堂堆放的二十四袋粮食,在天明前赶快送至天方楼的地窟,不可有误。”
“那……那不是要立即动手搬运么?”
“正是此意。入侵的人已全部迟走。不须费神了。把粮食送走,你们也该歇歇啦!话已传到小弟走了,要到五刑室传信呢。”
两人立即告辞,匆匆治来路走了。
警哨踱至仓房前,向树下叫:“童兄弟,听到了没有?”
李玉已溜下地面,含糊地答:“听到了。”他模仿被击昏警哨的口音,十分神似。
“你留神些,我去叫醒兄弟们搬运粮食。”钱兄弟一面说,一面向右走c李玉心中一动,忖道:“入侵的人已经退走,戒备已松,脱身该无困难。反正已经来了,我何不救出这些被囚禁的人?”
他火速脱下童兄弟的外衣披上,换上包头青帕,佩上对方的单刀,急急跟踪钱兄弟而去。前一段路他脚下无声无息,快接近对方时方发出足音。
钱兄弟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李玉已到了身后两丈左右了,这家伙毫无戒心、黑夜中人影模糊,只可看到身影,略可分辨衣着打扮,居然没看出破绽,不悦地说:“童兄弟,你怎么了?一个人放哨害怕是不是?
你这胆小鬼!你留下……咦……”
话话间,双方已接近,刚发觉不对,已来不及了。
李玉一闪即至,先下手为强,一劈掌击中对方的右耳门、钱兄弟应掌便倒。他接住人再加上一劈掌,然后将昏倒了的钱兄弟塞在墙角下,大胆地奔向第七栋仓房。
仓门外挂着未点燃的灯笼,他信手摘下,从抽底取出一把长仅一尺,晶虹闪烁的小剑,砍断仓房的巨锁,推门而入。掩上门,侧耳倾听有倾。久久方放心地点起了灯笼,仓内一亮。
数千包粮袋堆放在三方,阵阵麦香冲鼻。正前面的粮袋下方,堆放着两列有棱有角的古怪粮袋。
“这些粮包完全仿制官兵的携行粮袋,显然是赵贼准备东山再起,作为军粮的老本,我何不放火把它给烧掉,他便造不成反啦!”他哺哺自语。
仓内不见有人,囚犯呢?他找不着。到了怪粮袋前,他无意中用脚险粮袋,讶然叫:
“好家伙!原来里面是人。如果今晚入侵的人志在救囚,做梦也不会料到人进了粮仓哩!好聪明的主意。”
他解开一个粮袋,赫然是一个被捆得手脚反屈倒攒蹄似的奄奄一息的中年人,不但口中塞了麻核桃,也被制了昏穴。
解到第十五只粮袋,里面的人赫然是孙安。
“咦!他们也在此地?”他吃惊地低叫。
第十九只粮袋中,是死对头云骑尉岳琳。
他怔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岳琳八个人进入七真观,这里有六个人成了囚犯。孙安只受了些皮肉伤,岳琳浑身皆无伤痕,另四人多少带了些伤,不在的两个人可能已经死了。
二十四个囚犯除了岳琳六个人之外,其他的人皆像是大病缠身的人,手脚伤痕累累,显然皆是曾经饱受凌虐的可怜虫。
救还是不救?他心中在天人交战。
救,他怎能带着这群可怜虫出困?除非倚仗琳孙安六个人。但救岳琳实非所愿,谁也不会做这种傻事。
可是,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毅然替所有的人解绑;并解了他们被制的穴道,在一旁等候他们醒来。
不久,第一个醒来的是岳琳,孙安接着苏醒。两人想站起,立脚不牢却又跌倒在地,第三个人随即醒来了。
灯笼插在粮袋上方,李玉倚在角落旁,背灯而立掩藏脸面。
岳琳、孙安清醒得快,反应也快。
“咦!”岳琳低叫,首先便向仓门抢。
“站住……等一会一起走。”李玉叫。
“你是……”孙安戒备地问。
“在下救了你们。这儿是西苑的粮仓,张五将你们藏在此地,免得你们被同伴救走。”
李玉变着嗓子答。
“你是…”
“不必问我是谁。你们生死同命,不可独自脱身,带着难友出困,从南面逃生。”
这时,所有的人皆已清醒,或坐或立神色相当兴奋。
岳琳目光炯炯,一步步向李玉走近,一眼便看到李玉隆起的胸怀。
李玉怀中藏了金匣,所以隆起。
“你是艾文慈。”岳琳讶然叫,急趋两步。
李玉冷笑一声,迎上左拳疾飞。岳琳被捆过久,手脚不灵活,怎躲得开?“噗”一声右颊挨了个结结实实。不等岳琳有所举动,第二拳接着到了。
“噗噗噗”一连三记重拳,终于把岳琳击倒在地。快速绝伦。
孙安大吃一惊,赶忙插入叫:“住手!兄台手下留人。”
李玉退后两步,冷笑道:“在下如果不手下留情,根本就用不着救你们了。”
“兄台不是张五的人吗?”孙安困惑地问。
“在下混入张家仅半天工夫。”
岳琳摇摇晃晃站起,擦掉口角的血迹,咬牙切齿地说:“你终于又回到他们这群响马贼伙里了,阁下!”
“放你的狗屁!”李玉恨恨地咒骂。
“你真是艾文慈?”孙安问。
“你认为呢?”李玉反问。
“你是……”
“在下吴用。”
“你不叫李玉了?”岳琳沉声问,冷笑一声又问:“也不叫周昌么?”
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人撑起上身,恨恨地叫,“你们这些人简直岂有此理,忘思负义。
这一位吴老弟会死忘生救了我们这些人的命,你们管他是谁?吴老弟说得不错,如果他与你们有仇有怨,犯得着救你们活命?硬咬定他是什么艾文慈,此时此地,你们居然有脸向他动手,简直是狠心狗肺猪狗不如。”
“你知道艾文慈是什么人?”岳琳火暴地叫。
中年人冷笑一声,也火暴地说:“阁下,你是否想知道底细?”
“难道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淮安府福林村人。响马贼作乱期间,福林村先受到响马贼围攻,后又被边军所屠。从此,他亡命匪区,与匪寇官兵誓不两立,他从军杀匪,也隐身匪伍杀官兵。告诉你阁下,他是个含冤受屈身负血海深仇的青年人,清清白白,顶天立地。阁下,你与艾文慈有何仇恨?”
“你怎知道这些事?”孙安问。
“在下是淮安府沙家集的人,沙家集在福林村北面二十里。”
“你”
“你们知道淮安府神医艾天华其人么?”中年人冷冷地问。
“听说过,据说有人称他为再世华陀。”孙安点头答。
“你们又知道艾天华的底细么?”
“这个……”
李玉冷哼一声,不耐地叫:“身在虎穴,你们仍不知死活,尽说这些废话作什,简直莫名其妙。你们如果不走,我可要走了。”
“老弟……”中年人叫。
“准备走。“李玉发令。
急难相扶持,所有的人纷纷准备。
李至将单刀递给岳琳,冷冷地说:“在下要放火烧仓,再四出骚扰引诱他们,以便让你们可脱身走远。阁下,这些人的安全,你必须负责,后会有期。”
岳琳注视他片刻,冷冷地说:“公事公办,先公后私。在下欠你一份情,但不能因此而改变你我之间的情势,你除非快投案自首,不然的话,咱们会有当面解决的一天。”
说完,领先出仓。
李玉冷笑一声,在后面叫:“阁下,咱们会当面解决的,后会有期,记住,往南走。”
其他的人纷纷向他道谢救命之思。
中年人注视着他。低声问:“老弟,你……你真是艾文慈艾贤侄么?”
“在下姓吴名用。大叔,快走吧。”李玉木无表情地说,将中年人推出门外。
等众人去远,他在外面找来了不少于草,堆放在容易着火的板壁和粮袋旁,取出灯笼内的蜡烛插在干草中,预计一盏茶时分,蜡烛便可燃及干草。准备停当,他掩上门隐入夜色茫茫中,向北走了。
他的步伐坚定,不时哺哺自语:“沙二爷仍在人间,幸而他不认识四五年不见的乡亲了。”
他是个感情重于理智的人,为了沙家集的沙二爷,他不惜冒险重八虎穴,以吸引张五的贼党注意,让岳琳一群人安全脱险。
到了一座大宅附近,后面突传来震耳的锣声,叫喊声接着传到:“西苑失火,十二堂粮仓失火了!”
大宅前首先出现两个警哨的身影,接着院门大开,奔出三四个衣衫不整的人,一面穿衣一面向西苑方向注视,一个大汉说:“咦!果然是西苑,糟!火舌冲破仓顶啦!”
粮仓失火,那是很糟的事,即使能灌救,但粮食也损定了,登时举宅大乱。
李玉穿的本是警哨服式,远处西苑的火舌刚冲上屋顶,火势仅带给附近稍明亮的暗红色光芒,仍难在四五文外分辨人的面貌。
他乘乱混入院门,院内的人纷纷抄火叉、大锤、巨斧、火钩等物,显然想赶往西苑救火。慌乱中,谁也没留意陌生人混入。
他奔入内厢,劈面碰上一个开辟火路提着巨斧的人。他天生神力,十八般武艺门门皆精,用重斧做兵刃,自信足以应付群殴。
这种巨斧俗称火斧,刃不宽而距长,可砍劈亦可当钩用,刃背可做锤,相当沉重,且是铁柄不怕火烧,柄相当长。一斧下去,臂力够的人,足以劈断一根大梁,没有数百斤蛮力的人,休想使用这种巨大火斧。
甫道中灯光幽暗,来人匆匆外出,未曾留意擦身而过的人。他在错身而过的刹那间,看中了那人的火斧,猛地旋身就是一掌,“啪”一声拍在那人的后脑上,伸脚一勾,便将那人绊倒。他火速接过火斧,向内急抢。
里面是一排排的厢房,一眼便可看出是打手护院们的住处。他说声妙极了,火斧一挥,“昨喳”两声,砍倒了一根木制的壁柱。
打手们皆已外出救火,屋内无人,他砍倒不少板壁,逐房进入用灯放火,先烧床帐杂物,不久便浓烟四起。
直冲至第二栋大宅,方碰上三名大汉。他像是猛虎下山,大喝一声拦住去路,火斧一挥,第一名大汉人头落地。
“快来捉贼!”两大汉狂叫,两把刀左右齐上。
叫声惊动了附近的人,纷纷抄兵刃赶来。
“火!火!火起了!”有人大叫。
他如同虎入羊群,掏出他早年冲锋陷阵的神勇绝学,火杂杂地向人多处冲去,火斧挥动处,血肉横飞,打手们七浑八落纷纷狂叫着暴退,如同波开浪裂,无人敢当,没有能接下他一斧的人。
他杀开一条血路,在人群合围之前,杀人另一栋大宅中,穿堂入室直进后门,一溜烟走了个无影无踪。
但是,附近的人在警钟声的指引下,四面八方的高手全向这一带赶来应援,锯围圈逐渐收拢。
张府闹了一夜,可说是人人疲备不堪,眼看五更到来,正是安心睡觉的好时光,再碰上有人闹事,怎不激起公愤?因此赶来的人,均是挟忿而来气愤填膺的拼命三郎,确是很难应付。
李玉像头脱了缓的野马,不管东西南北,见路就闯。粮仓因缺少救火的人手,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火舌冲霄,照得附近一片通明,木材的爆裂声与房屋倒塌声震耳欲聋,在三两里圆周内行走的人,形迹难隐。
冲过一座巨宅,前面是宽广的果林。他挟着火斧,飞掠而前,要入林隐身。
一声沉喝,前面林影中跃出五名打手的身影,三支剑两把刀像狂风般拦住去路向前迎斗,刀光剑影飞腾,五个人的艺业都相当了得。
“留下命来,阁下!”首先冲近的打手沉喝,单刀来一记“狂风拂柳”。
李玉奋起神威,火斧一振,“挣”一声蹦开刀影,火斧急流,大喝一声,一斧劈在对方的胸口上,刃透背脊。
第二、三名两打手从两侧冲到,双剑分取上下盘,身剑合一奋勇进击。
李玉向前虎跳丈余,双剑落空,斧出“五丁开山”,斜身猛劈第四名打手。打手大骇,挥刀急架。
刀怎架得开势沉力猛的大斧?“当”一声大震,架不住斧,刀回头反挫,斧已一闪而至,劈在打手的左腰胁,单刀被震断,打手也腰背碎裂,五脏外流。
连毙两人,快速绝伦。第五名打手只来得及跃迟,不敢出招相阻。
李玉一跃入林,墓地人影乍现,剑虹夺目,出现飞天夜叉依稀可辨的脸容,斜迎而上,剑削李玉的双膝。
李玉本来对飞天夜叉心存顾忌,在七真现他已看到恶贼骁勇的情景,自忖与对方相抗必定凶多吉少。
按常理论,他这种心理状况并不是不正常。世间一无所惧的人才是反常变态,目空一切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不足为法。一个看破生死的人,心理必定不正常,心定是对世间的一切毫无留恋,这种人送命的机会多的是。
恐惧可令人趋吉避凶,可令人小心谨慎,可令人不致患上自大狂绝症。但恐惧也有极限,当面对事实,希望濒绝的紧要关头,恐惧便会消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争生存决死的勇气。
他这时恐惧全消,挥斧急架,“铮”一声荡开来剑,奋身抢入抡斧便砍。
飞天夜叉没料到他能架开捷逾电闪的一剑急攻,一怔之下,本能地疾退八尺,居然大反常态不敢连续出招。这家伙剑上造诣确是可怕,退时仍能震开砍来的一斧。
“喳”一声响,火斧砍入一株合抱的大树干。这一斧被划所震,失了准头,所以砍人树干。
由于火斧的刃口不够宽,未能将树砍断,斧头卡在树干内,不易拔出。飞天夜叉已不容他救斧,大喝一声,剑到人到,直取他的腰背,宛若电光一闪。
他百忙中丢斧,不向后退反而向侧仆倒。“嘶”一声轻响,胁背部被剑锋擦过,衣裂皮开,鲜血涌出,但避过了致命一剑,免掉剑穿腰腹之危。
飞天夜叉一惊,也勃然大怒,踏进两步招出“划地为牢”,要砍断他的双脚。
他向侧奋身急滚,在滚转向上的刹那间,已拔出了晶芒闪亮的小剑,猛地脱手向剑势未止的飞天夜叉掷去。
飞天夜叉其实并不知道他是谁,如果知道他是在七真观走脱了的吴用,便不会如此大意了。
这家伙练有可怕的内家气功,浑身刀枪不入,黑夜中与人交手,除非对方也是内家气功高手或者兵刃太沉太重,不然从不理会对方的兵刃暗器,这次也不例外,上身一沉,追踪急袭。如果恶喊不是沉身递剑,贼命休矣!
“飓”一声响,小创贴恶贼的头皮而过,顶门头皮开裂,刚好擦过头顶骨,再下降一两分,头骨必定裂开,危极险极。
恶贼的头巾和发结全散开了,剑锋后的剑愕凶猛地击中创口,被头骨所阻,小剑向上跳,翩然下落。恶贼的头被震得向后一仰,递出的剑也随着收势。
李玉一跃而起,后面两个黑影恰好冲到,是张五和一名打手赶来了。
飞天夜叉顶门受创吓了个胆裂魂飞,不管三七二十一,扭头撒腿狂奔。
毒龙死在百花亭,恶贼可不愿也葬身张府,头顶被击伤,显然遇上了可怕的高手,再不逃命岂不太傻?他可不愿替张五卖命,掩住顶门狂奔而去。
李玉刚抢上伸手接住坠落中的小剑,张五和另一名打手到了,悄然挥剑偷袭,势如灵猫扑老鼠。
生死须臾,蓦地在左方一株树干下,飞出一根带叶的两尺长树枝,恰好从中间飞入,风声厉啸虎虎作响。
张五和打手双剑齐出,要将李玉置于死地,突见黑影带风而至,从侧方射到眼前。两人大惊百忙中止步收招,剑向上拂招架阻住眼前的树枝,仓卒间还看不出是何怪物,反正体积大封架容易。
“喳喳……”剑过处枝叶纷飞,罡风乍消。
李玉已乘机接住小剑向前一窜,扭头向树枝飞来处叫:“朋友,谢谢。”
叫声末落,他已远出两丈外去了。
张五连声怒啸,奋起狂追。
由于主人张五已亲自出马,宅中三百余名打手护院谁敢偷懒?捉拿“吴用”的呐喊声在四面八万响起,听起来像是“捉拿无用”,十分可笑。
张五追不上他,他身后不见有人追来,正走间,眼前一亮,暗叫道:“所有的人对付我一个,大事不妙,我得冒险在凤来阁躲上一躲。”
所有的宅院中,只有客厢和凤来阁他熟悉,左面一箭之外便是凤来阁,但中间有几栋房舍相阻,要踏过必须绕道,或者上且从瓦面走。
房舍左有两方,远处已看到追搜的人,此路不通。火光冲霄光度明亮,从瓦面走无所遁形不啻暴露自己,自讨苦吃白送死。
已无暇多想,窜到一座小窗下,火速撬开外窗格,向里涌身跳入,闭上了窗格向下一伏。里面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
刚闭上窗格,左侧不远处的大门倏然而开,涌出十余名打手。走在最后的打手向奔出门外的八名打手叫:“你们散开监视,如有发现火速传讯。里面客室各处虽已搜查过,但仍须小心,留两个人在内留意动静,所有客房的灯火不准熄去,以便监视。”说完,带着人向右搜,迎上从有面搜来的另一批十余名打手。
房内各处灯火通明,仅这一间小房没有灯火。他等外面的人声消失,方摸索着找门外出。屋上有人监视,不能出去了,只好往屋内找路。
大门附近打手们的话他已听到,等会儿这间房间便会有人前来点灯啦!
摸到门了,同时也听到了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他心中一震,本能地闪在门后。
脚步声渐近,有三个人到了门外了。门环响动,他的小剑已掩在掌心准备动手。
房门推开了,灯光乍明,有一个人踏入房中,房门刚好掩住了他。
“这是堆放杂物的房间,又脏又乱,藏不住人,把灯笼插在门外,不掩上门,便不会有人躲藏啦!”站在房门内的人说。
门外的人呵呵笑,说:“你以为追的是老鼠不成?会在此地躲藏?
天快亮了,来人怕不早已远走高飞了?算啦!咱们走,去交待朱老一家子放心歇息,有咱们在屋外戒备,叫他们安心好了啦!”
灯笼插在房外,脚步声逐渐去远。
他惊出一身冷汗,暗叫侥幸。久久,他探眼向外瞧,发现这是一条通道,尽头处向前是内客厅门,后是跨院,前后无人。
他放轻脚步,进入了跨院。院三方皆有客房,此路不通,幸而不见有人,客房内厅灯光从明窗透出,窗上有人影晃动。
“咦!住的是女人。”他暗叫。窗上的投影轮廓分明,一看便知是女人。
投影消失,里面传来极低的谈话声。
从院中登上瓦面再从瓦面走,这是唯一的出路。他抢至院中心,正待跃登瓦面。墓地明窃倏然而开,灯光一亮,照亮了他的脸容,有人在窗口低叫:“咦!吴恩公。”
他大吃一惊,但定神一看,心中稍定,原来窗口内的人是李三姑,卖唱伶人老朱梅的孙女儿,他摇手阻止三姑发话,作势纵升。
"恩公,外面去不得,进来躲一躲。”三姑焦急地招手低叫。
窗口又出现了朱老人的次媳王氏,也急声低叫道:“人全往这一带搜来。去不得。”
“但我……”李玉为难地说。
“来!”三姑招手叫。
外面人声吵杂,显然来了不少人。
他不再迟疑,跃入窗内。他正想掩上窗,三姑却说:“客厢总管已交待下来。不许掩门窗以便搜查。”
“那……你们……”
“快躲到床上去?”
“这怎么可以,你……”
三姑向前敛衽一礼道:“恩公,贱妾住所隔离,张氏兄弟关照过,不许任何人打扰小姑,因此只有她这里不让搜查,看样子,恩公,或许不会来到贱妾住所。”
“姑娘!”李玉向床上又看了一眼。
“恩公,就请不必再犹豫了。快把棉被盖好。”
他徐徐向前掀开蚊帐,蒙起棉被刚藏好,院中便到了六七个打手。
两名打手站在窗外和房门外向里瞧,躺在被中的三姑居然沉得住气,并未发抖,只是脸色不正常而且。
他附耳向三姑说:“如果他们发现我,你只要说被迫掩藏的便了。”
三姑摇摇头,也附耳向他说:“他们不会相信的。在夏店凉亭你救了贱妾全家,他们必定认为事非偶然,而是……”
“姑娘,你冒的风险太大了,我……”
“恩公仗义救了贱妄全家,如今恩公有难……”
“姑娘,在下深感盛情,不必说了。”
有人从窗外探首内望,两人不敢再说话了。
搜查的人先后来了两批,但并未入室盘查细搜,客室不大,门窗大开,室内一览无遗,没有搜的必要,谁也没想到床上睡了两个人,更没料到三姑胆大包天敢藏匿人侵的刺客贼人。
张府停止搜索,但警卫森严,暗桩四伏。看着天色不早,李玉不能再逗留了,天一亮就走不了啦!
他断然拒绝三姑的劝告,毅然道谢告辞,道声珍重,跳窗走了。
他发觉不易脱身,警哨太多,而且天色不早,万一被缠住,一切都完啦!他必须找一处地方藏身,等机会脱困。
藏身的地方,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该是凤来阁。各处亭台假山园林虽多。不怕无藏身之地,但白天必定有人穷搜,隐秘处反而不安全。
费了不少工夫,悄然透过不少苦哨,终于被他接近了凤来阁,东方天际已出现了鱼肚白,天快亮了。
凤来阁是他唯一熟悉的地方,阁内的机关埋伏,二小姐已经告诉过他,找一处藏身的地方并不困难。
他避免在隐蔽处藏身,就躲在楼下厅侧的一座活动刀坑之内,放好翻板,不触动森立的刀尖谁也不会想到下面有人。
张府忙了一上午,救死扶伤并救火及清查全府各处的损失,派人四出追赶逃走了的死囚,清理善后。近午时分,张五爷带了重要的管家总管和护院领班,来到了凤来阁,叫出了二小姐,就在大厅大发雷霆。
他把所有的人,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追问二小姐有关吴用的事,为何要带吴用到七真观?
二小姐满腹委屈,她只发现夜行人,吴用外出救了乃姐,并发现有大批不速之客入侵,为了追寻人侵的人,无意中追到了七真观。至于其他的事,她一概不知。
张五今天显得特别暴躁,火爆地叫:“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一再告诉你,这家伙可能是危险人物,要你看牢他,你竟跟着他到七具观擅入重地,你简直岂有此理?”
“这怎能怪女儿?所有的人都说他是镇边牧场的人,说他是危险人物,并没说明该如何防范他。同时,谁会知道他是艾文慈?”二小姐不服气地说。
“但你怎能任由他乱闯七真观?”
二小姐仍然不认错说:“即使他是艾文慈,与我们并无恩怨,他只是个官府缉拿的逃犯而已。女儿不明白,爹何以只追究他一人?他不是也曾经替我们对付姓岳的么?”
“见你的鬼!他才不会对付那姓岳的小畜生。飞豹死在他的暗器下,总领也被他用暗器伤了后腰。要不是总领的衣内穿了银犀甲,化去暗器七成劲道,暗器恐已穿腰而过,不仅是受伤的事了。这畜生的暗器可怕极了,居然能穿透银犀甲,显然他已认出总领的身份,所以乘乱行刺,几乎被他得手。”
“爹,到底艾文慈是什么人?”
“那是两年前官府出重赏缉拿的要犯。告示上说他是从贼,指他是咱们的人,但总领却不知有他这个人,怪的是捉拿他的赏格高得令人难以置信。可惜飞豹已死,不然或可探出他的底细来的。”
“他会不会是咱们的人呢?”
“为父名列二十八宿,当年追随统领和刘家三位统领的高手悍将,为父岂有不知之理?
但从未听说过他这个人。假使他真是咱们的人,决不可能暗算统领。”
“五哥,动手时地方太小,并不能证明他有意暗算统领,也许是误伤哩。”一名相貌凶猛的人说。
“哼!误伤?部位恰好是命门。如果不是统领穿了银犀甲,哪还有命在?银犀甲宝刃难伤,而这家伙的暗器竟能贯甲而入。幸而力道不够,统领洪福齐天,皇天庇佑,略伤而已。
除了熟悉统领的人外。谁也不知道统领的身份,因此,我怀疑咱们之间有奸细透露消息,必须严加追究的。”五爷咬牙切齿地说。
二小姐撇撇嘴道:“爹怀疑女儿么?”
“所有的人,皆有可疑。”
“但女儿并不知观主是赵统领。”
“但可是你带他去七真观的。”
“女儿追赶入侵的人,追至七真观并无过错。”
“你追的是什么人?”
“一个黑影,有人入侵凤来阁,有大姐可以作证。爹,目下追缉逃走的人方是要务,为何反而舍本途末前来数说女儿的不是?”
“走脱的人,还能追得上?昨晚来了多少人还不知道,只知孙镇抚那几个人的来意,其他的人来意不明,身份如谜,不易追上了。”
“女儿这里,查不出什么头绪的。爹和大管家也不知道姓吴的底细,女儿……”
“他难道不曾向你透露……”
二小姐脸色冷冷地。摇头道:“爹没有知人之明,姓吴的可不是好色之徒。”
问不出所以然,五爷只好罢休,带着人走了。
刀坑中藏着的李玉不由暗暗叫苦,忖道:“七真观主真是赵疯子,可惜功亏一篑,这次被他侥幸,不知何时才有杀他的机会了,可惜!这一趟仍然枉费心机,又失败了。”
他不甘心,盘算着该如何追取赵贼的性命。刀坑中漆黑,昼夜不分,没有食物,没有饮水,但他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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