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先生怒哼道:“好卑鄙的手段,老夫和你们何怨何仇,竟敢出此无耻手段,老夫先劈了你!”
挥手一剑,朝蓝袍老者劈了过去。他虽然身中散功药物,功力正在逐渐散去,但这一剑含愤出手,剑上真气迸发,剑光大盛,势道依然极强!
蓝袍老者不料他在毒发之际,还能劈出这样强劲的一剑来,心头大骇,急忙向旁闪出。
钟大先生剑势劈出,突觉后力不济,剑光到得中途,已成强弩之末,脚下一个踉跄,长剑堕地,人也随着扑倒下去。蓝袍老者阴笑一声,一闪而至,出指如风,朝钟大先生身上点落!
上官平看得大怒,正待纵出林去,忽觉衣袖似乎被树枝勾住,方一回头,只听耳边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年轻人稍安毋躁,这时候出去不得!”
上官平这才知道方才衣袖并不是被树枝勾住的,而是有人轻轻扯了自己一下衣袖,急忙转脸瞧去,自己身后那有什么人影,甚至连一丝风声也没有,心中暗暗忖道:“这会是什么人呢?”
这时,钟大先生已被蓝袍老者制住了穴道,两个黄衣人不待吩咐,立即走近过去,一人一边,蹲下身子把他扶着坐起。
那使虎头钩的黄衣人迅快收起兵刀,在钟大先生的对面席地坐下,探手入怀,一个扁形盒子,打了开来,取出一张东西,蒙在膝盖之上,又从盒上取出一支细小的毛笔,一面看着钟大先生面貌,一面低头在那张东西上描绘。
上官平心中暗哦一声,忖道:“那是人皮面具了,此人照着钟大先生的面貌,在面具上描绘,莫非要假冒钟大先生不成?”
他因老妇人给了他一张面具,要他戴在脸上,是以一看就明白过来。
蓝袍老者早已收起阔剑,背负着双手,看着黄衣人在人皮面具上易容,状极悠闲。
一会工夫,那黄衣人已把面具描好,双手从膝盖上取下面具,送到蓝袍老者面前,说道:
“祁老请试试看?”
蓝袍老者口中“唔”了一声,接过面具,双手覆到脸上。
黄衣人又从身边布袋中取出一个纸包,走到钟大先生身边,打开纸包,里面原来是一把花白长髯,他和钟大先生的长髯比了比,然后从木盒中取出一把剪刀,依照钟大先生的长髯,长短修剪整齐,一面回头说道:“张兄去搬一块大石过来,让祁老坐下来才好装上去。”
一名黄衣人依言走到林下,双手搬了一块平整的大石,放到蓝袍老者身侧,蓝袍老者在石上坐下。
黄衣人从木盒中取出一个小瓶,敢情是胶水一类东西,他拿起一把花白长髯,每取一根,就在小瓶中沾一下,很细心的把长髯黏到蓝袍老者须上,此人手法敏捷,不过顿饭工夫,便已把长髯黏好,含笑道:“祁老,可以了,你老比比看。”伸手递过一面铜镜。
另一个黄衣人立即从身边取出一个千里火筒,擦的一声打着了火光,举着火筒,在旁替蓝袍老者照明。
蓝袍老者看看钟大先生,又看看镜中的自己,不觉呵呵笑道:“好极,边兄这易容术果然高明得很!”
黄衣人道:“祁老夸奖,属下这面具,不但神情逼真,就是用水洗脸,也是无妨。”
上官平隐身林中,因那蓝袍老者一直不曾转过身来,无法看到他的面貌,心想:“蓝袍老者要假扮钟大先生,不知有何阴谋?”
蓝袍老者站起身,走到钟大先生身边,俯身取起藤杖,一手拾起长剑,插入藤杖之中,左手一掌击在钟大先生胸口,说道:“你们把他埋到林中去。”
上官平吃了一惊,暗道:“钟大先生被他害死了!”
只听那极细的声音又在耳边说道:“年轻人,别动,钟老儿死不了的。”
上官平回头看去,依然不见有人。
那四个黄衣人依言挟起钟大先生,走入林中,在离上官平七八丈远一处幽暗的林下,挖了一个土坑,把钟大先生的尸体放下,盖上了上,用脚踏实,才行退出。
只见蓝袍老者缓缓转过身来,一手摸着花白长髯,点头笑道:“好了,咱们可以回去了,你们四个这件功劳不小。”
他这一转身,上官平才看清楚,这一戴上面具,装上假须,简直和钟大先生一模一样,丝毫看不出是假扮的,那姓边的黄衣人一手易容之术,当真是神乎其技!
只听四个黄衣人一起躬身道:“祁老过奖,属下这是应该做的。”
蓝袍老者呵呵一笑,说道:“老夫自会转报总宫,重重有赏。”
口中说着,一手拄董滕杖,履声笃笃,当先朝外行去。
四个黄衣人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渐渐去远。
上官平心急钟大先生安危,急忙朝那土坑奔了过去。
就只有这么一瞬间的工夫,土坑业已被人扒开,埋在坑中的钟大先生的尸体业已不见,只剩了一个空坑!
上官平不禁看得怔住了,忖道:“这是什么人把钟大先生救走了?自己不过朝蓝袍老者看了一眼,目送他们离去,就掠了过来,这人手脚竟有这般快法,土坑和自己相距不远,竟会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这人不用说就是方才两次叫自己不可妄动的人了,原来他早有安排的了。”
钟大先生既已被人救走,他也不用再在这里逗留,当下就大步朝山路上行去。
回到伏虎庙,差不多快有四更天了,悄悄越墙而入,从后窗回入房中,脱衣就寝。
第二天一早,还在睡梦之中,只听酒糟鼻小老头又尖又沙的声音说道:“老嫂子不用急,让小哥下山去,曾和小老儿说过,今天一定会回来,今天若是不回来,你只管把小老儿的头揪下来。”
老妇人的声音道:“老婆子把你头揪下来有什么用?让贤一回来,你就来通知老婆子一声。”
“是,是,老嫂子……”
酒糟鼻小老头道:“小老儿早就说过他今天一定会回来的,只是老嫂子来得太早了,再过一会,保你有消息。从山下来,最快也要半个时辰,才能赶得到,那天小老儿捧着两个酒坛,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
老妇人敢情不想听他唠叨,转身往外便走。
酒糟鼻小老头关上门,自言自语的道:“其实我也只是宽宽她老太婆的心的,让小哥到那里去,我怎么会知道?又几时和我说过今天会回来?啊哟!这可不得了,让小哥再过一个时辰不回来,老嫂子非剥我小老儿的皮不可,看来我只有捧起酒坛,逃下山去才行,这姓让的小哥也真要命,小老儿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肯花钱给我买酒的善男信女,没有几天工夫,就要开溜,实在太可惜了。”
说到这里,忍不住挝胸切齿的大骂姓让的小子不是东西,到那里去,也不说上一声,害得我酒又没得喝了……
上官平听得好笑,等他骂了一会,才举手在木板上叩了两下,说道:“老丈,不用骂了,在下已经回来了,你也不用逃走啦!”
酒糟鼻小老头听得大喜过望,一下跳了起来,尖声道:“让小哥,你果然回来了!”
一把开启自己房门,再一把推开上官平的房门,冲了进来,说道:“小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三天到底到那里去了?咳、咳,你小哥真把小老儿害惨了,你姑妈找不到你,就天天来逼问我,天晓得,你走的时候也没告诉小老儿一声,幸亏小老儿急中生智,说你有事下山去了,要两三天才回来,她……说今天你小哥不回来,她要去抓一条毒蛇,从小老儿的鼻孔里游进去,喉咙里游出来,我的天,小老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是这长虫,要是被它咬上一口,那还得了?小老儿那天买来的两坛酒,还剩小半坛,正想抱着酒坛逃下山去呢!
嘻嘻,你小哥回来了就好。”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说得口沫四溅,滔滔不绝。
上官平道:“那天晚上,在下多蒙老丈指引……”
“慢点,慢点!”酒糟鼻小老头连连摇着手,问道:“那天晚上?你说的是那一天晚上?”
上官平道:“就是咱们来借宿的那天。”
“哦,哦!就是你帮小老儿偷偷运酒进来的那晚!”酒糟鼻小老头瞪着两颗豆眼,问道:
“小哥,你说小老儿那晚指引你什么?”
上官平道:“不是老丈指示,在下如何能找得到那座石室?”
酒糟鼻小老头两颗豆眼睁得大大的道:“你在说什么?小老儿指引你找到石室,那里有石室?小老儿那里指引过你了?”
上官平道:“那晚你老要在下喝酒,在下不会喝,你老一生气,就说要去找快活三喝酒,就抱着酒坛越墙而出……”
“有,有这回事,嘻嘻,小老儿那是越墙而出?是爬出去的。”酒糟鼻小老头笑了笑道:
“小老儿觉得一个人关在房里喝闷酒,多没意思?才爬出墙去,走到快活三,就在那山道上喝酒,一直喝到天亮才回来,酒喝醉了,就爬不上墙头,等和尚开了庙门,才回来睡觉。”
上官平道:“老丈不是到后山去,从那座大石壁滑了下去吗?”
“嘻嘻!”酒糟鼻小老头耸着肩,笑出声来,说道:“你小哥在说些什么?小老儿明明是到快活三喝酒去的,几时到后山去了?几时又从大石壁滑了下去?从大石壁滑下去,我这几根老骨头还不全拆散了?还能回得来?”
上官平道:“在下明明看到老丈从大石壁滑了下去……”
“咳!”酒糟鼻小老头两颗豆眼上下的打量着上官平,脸上神气古怪已极,耸耸肩道:
“你……你小哥一定是遇上鬼了!”
上官平看他神色不像有假,再细看酒糟鼻小老头双目双光,实在不像是会武的人,心中大是疑惑,暗自忖道:“莫非自己看错了人?”一面问道:“那晚老丈可是穿过一片很密的树林?”
酒糟鼻小老头“啧”的笑出声来道:“从这里上去,到快活三,走的都是宽大石板路,那用穿过什么很密的树林?对不,你小哥那晚准是遇上了老先生,只有鬼打墙,才会看到什么很密的树林,又是这里走不通,那里走不通的,小哥以后记住了,遇上这种情形,只要撒泡尿就好。”
上官平听得好笑,点点头道:“可能在下记错了。”
酒糟鼻小老头问道:“那么这三天三夜,你小哥到底那里去了?”
上官平不想和他争论,只得笑了笑道:“在下是下山去了一趟,昨晚刚回来。”
酒糟鼻小老头一拍巴掌,嘻的笑道:“小老儿没猜错吧?你姑妈看不到你,急得像什么似的,小老儿就说你最快也要两三天才会回来,你想想看,光是山路,下去要走半天,上来又要走半天,既然下山去了,总得住上一两天,这一来一回,不就两三天了么?”
正说之间,传来了早餐的云板之声。
酒糟鼻小老头忙道:“让小哥,快去吃早饭了,你姑妈大概已经在膳堂里了。”
两人来至膳堂,老妇人果然已坐在桌上,一手支颐,似在想着心事。
上官平赶忙趋上一步,叫了声:“姑姑。”
酒糟鼻小老头没待老妇人开口,就耸着肩嘻的笑道:“老嫂子,小老儿说得没错吧!让小哥不是赶回来了?小老儿算准他今天一定会赶回来的,只是没想到他来得有这么快,年轻人脚底下快,要是小老儿,这时候还只走了一半路呢!”
老妇人没去理他,只是目注上官平问道:“让贤,这三天,你去了那里?”
上官平看她目光之中,含有责备之意,这就恭声道:“侄儿有急事下山去了。”一面压低声音说道:“这里不便说,待会侄儿再向姑姑详细禀报。”
老妇人听出他口气,似乎另有隐情,口中嗯了一声,也就没有多问。
酒糟鼻小老头嘻的笑道:“老嫂子,事情奇怪得很,让小哥……”
老妇人冷冷的道:“他叫平让贤,我叫他让贤,是他的名字,并不姓让。”
“是,是,平小哥……”酒糟鼻小老头连连点着头道:“他说小老儿从大石壁掉了下去,小老儿从大石壁掉了下去,还不粉身碎骨?嘻嘻,还说什么……”
他用手搔搔头皮,接着道:“对了,平小哥还说小老儿穿过一片不见天日的密林,哈,那不是鬼打墙还是什么?”
老妇人看他满口胡说,也没去理他。
不多一会,大家吃过早餐。
老妇人站起身道:“让贤,咱们到庙外去走走。”
上官平跟着她走出伏虎庙,又走了一段路,两边苍松夹道,景物幽静,路旁古松之下,都放着一两块大石,准备给游人坐息的。这时候不过是辰牌时光,山坡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老妇人走到一棵大树底下,在一方大石上坐下,一面说道:“让贤,你也坐下来,你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说么?”
上官平应了声“是”,也在大石上坐下,一面低低的道:“姑姑,侄儿其实并没有到山下去。”
老妇人奇道:“那你到那里去了?”
上官平道:“这事说出来很奇怪,那酒糟鼻老丈还矢口否认……”
老妇人哦道:“他刚才在胡说些什么?掉下大石壁呀!鬼打墙呀?”
上官平道:“这些都和侄儿去的地方有关。”
老妇人回过头来,目光凝注,问道:“你到底去了那里?”
上官平就把酒糟鼻小老头要自己替他运酒说起,他要自己喝酒,自己不会喝酒,他自言自语的说要去找快活三,抱着酒坛从后窗出去,自己如何跟在他后面,穿过一座密林,到了后山,他忽然酒坛脱手,一个人从大石壁掉了下去,滑到一半,又把酒坛接住……
老妇人眨着眼睛,说道:“这不可能,酒坛先掉下去,人后滑下去,如何接得住酒坛,除非他身怀极上乘轻功,啊!后来呢?”
上官平接着就说自己看他滑下去,要待伸手去抓,那知石壁甚是滑溜,自己也跟着滑了下去,到得底下,是一处峡谷,自己如何循着偃仆的青草,找上一处石崖,发现洞窟,这洞窟里面竟是泰山派祖师修真之所,自己在石蒲团上看到一张字条,留赠斩云剑,并要自己在石上练功三天,详细说了一遍。
老妇人看了他腰间长剑一眼,说道:“就是这柄剑么?”
上官平要待掣出剑来。
老妇人道:“不用拔出来,唔,这么说,这酒糟鼻小老头是故意引你去的了。”
上官平道:“侄儿也这么想,但酒糟鼻小老头却矢口否认,说侄儿遇上鬼打墙。”
老妇人哼道:“他是故意的,想不到他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我们都看走眼了……哦!”
她忽然“哦”了一声,说道:“让贤,你得了斩云剑,就是泰山派第二十七代的传人了,那么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参加论剑了。”
上官平道:“这个……”
老妇人喜孜孜的道:“什么这个那个,你从现在起,不用再掩饰身分,也不用再戴面具了,泰山派二十七代掌门人上官平,何用掩掩藏藏,我早说过,要帮你当上掌门人的,现在不用我帮忙,你就当了掌门人了,你大大方方的去参加论剑,我是你姑姑,自然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入场了。”
上官平道:“侄儿回来之时,还遇上了一件奇事。”
“哦!”老妇人道:“你还遇上了什么事?”
上官平道:“姑姑还记得我们上山来的那天,不是遇到一个人在山道石级上摆下一盘棋谱么?”
老妇人道:“有这回事。”
上官平道:“后来有一个穿紫袍的老人用藤杖吸着棋子,解破‘珍龙’么?你当这老人是谁?”
老妇人道:“他是什么人?”
上官平道:“中岳嵩山派的掌门人钟大先生。”
老妇人道:“你从后山回遇上他的?”
上官平就把钟大先生被一个姓祁的老者假冒之事,说了一遍。
老妇人心中微微一动,忖道:“这是有计画的假冒,看来这次泰山论剑,很可能有重大的变故!”
想到这里,低低的道:“你这位泰山派二十七代掌门人,也要小心,免得被人暗算了,唔,在会期以前,还是戴着面具,不露相的好。”
上官平道:“姑姑想到了什么?”
老妇人道:“你想想看,华山掌门人华清辉、七星会主楚子奇,还有一个自称泰山派掌门人的祝南山、和少林寺的铁打金刚,都可能中了毒,嵩山派掌门人钟大先生又被人假冒了,显而易见有人在图谋这次论剑了。”
上官平道:“有人图谋论剑?那是什么人呢?”
老妇人道:“什么人我怎么知道?反正这次论剑,一定会有事情发生,所以你暂时还是要用平让贤这个名字,不能泄露了身分,等到论剑那天,再以正式身分去参加,才不会出事。”
上官平道:“侄儿真的要去参加么?”
“自然要正式去参加了。”老妇人道:“我想,你师父临终时交代你到泰山来找快活三,和酒糟鼻小老头故意引你去后山石窟,大概就是为了这次论剑,哦!对了,这酒糟鼻小老头说不定就是你师父要你找的快活三。”
上官平眼睛一亮,问道:“姑姑怎么会有这样想法呢?”
老妇人笑了笑道:“你真是初出茅庐,一点经验也没有……”
她笑的时候,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来,接着道:“你想,这酒糟鼻小老头原先和咱们并不认识,但却搭讪着和咱们走在一起,咱们住到伏虎庙来,也是他提议的,接着又故意把你引到后山石窟去,他若是和你没有渊源,你也从没告诉过他奉师命来找快活三的,他怎么会说要去找快活三喝酒?从这种种迹象看来,不是快活三,也至少和你师父有着极深关系了。”
上官平恍然道:“姑姑说得极是,他老人家……”
老妇人摇着手道:“你暂时也莫要露出口风来,只当不知道,他才会处处提醒你,说穿了,万一他不承认,反而不好。”
说到这里,忽然哼了一声道:“他深藏不露,还故意唠唠叨叨的装疯卖傻,我倒要试他一试!”
只听酒糟鼻小老头的声音尖叫道:“让小哥……喂,喂,平小哥,你在那里,快来呀!
那边在打架了,啊!真刀真枪,快打出人命来了……”
他边叫边跑,拖着皮鞋,梯梯他他的奔了过来。
老妇人站起身道:“我们过去看看!”
酒糟鼻小老头一眼看到两人,不觉嘻嘻一笑道:“原来你们姑侄两个在这里谈心,小老儿打扰了你们了。”
老妇人恶狠狠的盯了他一眼,问道:“你说那里有人打架?”
酒糟鼻小老头伸手一指,说道:“就在前面,快走!”
他对什么事情好像很热心,梯梯他他的抢着走在前面领路。
走没多远,前面果然围着一圈人,中间正有两个人刀光剑影,砰砰碰碰的打得甚是热闹。
动手的两人,一个是素衣青年,另一个是面貌浮滑的锦衣青年,两人使的都是长剑,素衣青年剑法凝重,大开大阖,使得甚是急骤。锦衣青年剑法轻捷辛辣,善于取穴,一支长剑,几乎当作点穴决使,记记都是取人非死即伤的重穴。
上官平一眼就已认出那素衣青年就是住在伏虎寺中,在膳厅见过,还有一个素衣少女,大概是他妹子。
这时那素衣女子就站在边上,一睑激愤之色,右手按着剑柄,随时都准备出手。对手也有三个人同伴,脸上流露出似笑非笑的挪揄之色。
酒糟鼻小老头挤了进去,尖着声音喊道:“喂,二位小哥,不用打了,真刀真枪,会弄出人命来的。”
那三个同伴中有人喝道:“老小子,你鬼叫个什么劲?”
酒糟鼻小老头道:“我叫他们不用打了,刀剑无眼,伤了人怎么办?”
那说话的是个身穿蓝衫的人,冷笑道:“伤了人又不是你小舅子,关你什么事……
啊……”
他话声未尽,突然“啊”了一声,口中吐出两颗门牙,一口鲜血。
“呛!”蓝衫人一下拔出长剑,不分青红皂白,就朝酒糟鼻小老头刺来。
长剑刺出,口中才喝了声:“老小子,你是找死!”
他被打落了两颗门牙,说话就口齿不清;但出手一剑却狠毒无北,直刺酒糟鼻小老头前胸。
酒糟鼻小老头骤不及防,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他吓了一跳,忘了往后退,却朝前面钻去。
这一乱钻,却反而救了他一命,雪亮的长剑从他右胁下穿过,他既慌又乱,双手一夹,把长剑夹在胁下他还以为被人一剑刺穿,看到蓝衫人长剑只露出一个剑柄,更加惊慌失措,口中大声叫道:“啊哟!我的妈呀!我……我小老儿老命休矣!”
身子东摇西摆,没命的挣扎!
上官平看得剑眉一轩,正待上去。
老妇人轻轻扯了他一下衣角,说道:“等一等。”
蓝衫人被他夹住长剑,一个人东晃西晃的乱钻,一时那里抽得出剑来。
四周没看清楚的人,只看到小老头背后露出一截剑尖,也以为被蓝衫人一剑穿了心,有人忍不住道:“这位老人家又不会武功,朋友出手也太狠了!”
酒糟鼻小老头喘着气,点头道:“是……太狠……了,我……完了!”
咕咚一声,往后便倒,他倒下去的,被夹住的长剑自然也松开了。
蓝衫人急忙收回剑去。
老妇人看得心中暗暗冷笑:“装得真像!”
边上另一个人道:“他没有被剑刺中,怎么会倒下去的?”
又有一人笑道:“他是被吓死的。”
酒糟鼻小老头忽然睁开眼来,茫然道:“我死了没有?”
边上那人道:“你没被刺中,怎么会死?”
“真的没死?”酒糟鼻小老头似乎不信,咬了一下手指,果然很痛,急忙骨碌爬起,连连后退,两颗豆眼一瞪,朝蓝衫人埋怨道:“真刀真枪也可以开玩笑的?你们年轻人真太不像话了。”
蓝衫人一剑没有刺中,还被他夹住长剑:心头更是气愤,狞笑道:“老小子,谁和你开玩笑了?”
长剑一抖,又刺了出去。
上官平这回再也忍不住了,伸手一格,说道:“朋友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一之为甚,你还好意思刺第二剑么?”
他这一格,正好格在蓝衫人执剑手腕之上,把他长剑格了开去。
蓝衫人手腕被他格开,手中长剑受到震荡,只听“喀”的一声轻响,剑身齐中折为两段。
边上看热闹的人眼看上官平伸手一格,就把蓝衫人的长剑震断,这份功力,岂同小可?
本来他们对蓝衫人用剑刺酒糟鼻小老头,已感不满,不由纷纷喝起彩来。
只有老妇人看到蓝衫人的长剑忽然断折,心中不禁暗暗哦了一声,忖道:“这明明是酒糟鼻小老头在夹住他长剑之时,暗地里使了手脚。”
蓝衫人长剑被上官平举手一格,就齐中震断,心头更是怒不可遏,口中大喝一声:“好小子,你给我躺下。”
扬手打出一蓬银星,朝上官平迎面洒出,这一蓬银星,蓝光闪烁,甚是细小,为数不少,而且分明还淬过剧毒。
上官平一下震断人家长剑,心头正感歉疚,要待向他说几句道歉的话,那知喝声入耳,对方一蓬蓝星暗器已经出手,不觉心头火发,右手疾发,斩云剑呛然龙吟,一招“变生一元”
在身前划起一圈青光,但听一阵沙沙之声落到地上,对方打出的一蓬银星,悉数被剑光击落!
不,银星和剑光一触,悉数绞碎,洒落一地。
就在此时,只听“锵”“锵”两声,另外两个汉子也同时掣出了长剑,喝道:“三师弟,你退下来,让咱们来教训教训这个小子。”
蓝衫人手中只剩了半截断剑,自然非退下不可。
这时只见其中年纪较长的一个长剑朝上官平一指,冷然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老妇人接口道:“你们几个年轻人,有没有大人?有没有长辈?在泰山道上,怎么如此跋扈?”
较年长的汉子冷笑道:“老贼婆,泰……”
老妇人没让他说下去,身形一晃,就到了他面前,挥手就是“拍”“拍”两记耳光,然后又回原处,冷声道:“没长眼睛的东西,你嘴里再不干净,老婆子就挖出你一对招子来。”
她欺身而上,打完两记耳光,又退回原处,动作之快,只是眨眼间事,别说四周瞧热闹的人了,就是被打了两个耳光的汉子,也没看清楚人影,自然无法躲闪了。
较年长的汉子心知遇上了高手,但他岂肯罢休,厉声道:“你们报个万儿来,咱们到泰山来,也不是怕事的人……”
只听一个尖细声音接口道:“不错,咱们如果怕事,就不到泰山来了。”
这说话的人,是一个身材矮小的黄衫老道人,一张目无表情的睑上,满是皱纹,颏下留一把花白山羊胡子,身材生得似孩童一般,肩头背一柄两尺阔剑,连说话的声音也和孩童一般,尖而且细,但两边太阳穴却鼓起很高,一双凹目之中,精光如电!
那三个汉子骤睹矮小老道,不禁喜出望外,立即同声叫道:“师父。”
黄衫老道点头道:“很好,你们都不怕事。”左手一抬,又道:“叫他们住手。”
较年长的汉子躬身应“是”,立即大声喝道:“四师弟,师父来了,你还不住手?”
锦衣青年和素衣青年打得正在难分难解,听到师父来了,精神一振,刷刷两剑把素衣青年逼退一步,托的跳出圈子,冷笑道:“元岳剑法,也不过如此,在下领教好了。”
转身走到黄衫老道面前,恭声叫了声:“师父。”
那素衣青年也退了下来,和他妹子素衣少女站在一起。
黄衫老道目光一注,问道:“他们都是恒山派的人?”
较年长的汉子敢情是黄衫老道的大弟子,由他答道:“那一男一女自称是恒山派的人,这几个不知道。”
老妇人道:“咱们不是恒山派的人。”
黄衫老道问道:“那你们是那一派的人?”
老妇人冷冷的道:“你不用问我们是那一派的,是非曲直,你只要问你的徒弟就知道了。”
酒糟鼻小老头忽然钻了出来,朝黄衫老道笑嘻嘻拱拱手道:“余道兄,你也到泰山来了?
咱们已经有十年不见了。”
黄衫老道目光一注,微露诧异,问道:“恕贫道眼拙,咱们在那里见过面?”
酒糟鼻小老头摸摸鼻子,嘻的笑道:“这话正好有十年了,上次泰山论剑,小老儿见过余道兄……”
泰山论剑参加的都是名重一时的武林门派,黄衫老道虽觉此人面生,倒也不敢怠慢,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抱歉,事隔了十年,当真记不起来了,不知老兄是那一派的高贤?大号如何称呼?”
“嘻嘻!”酒糟鼻小老头耸着肩道:“小老儿就在这里,嘻嘻,住在山下……”
黄衫老道听说他“就在这里”,那自然是泰山派的人了,泰山派掌门人石敢当祝南山,也并不怎么出色,他自然也不并放在眼里,但也不得不敷衍着:“原来老兄是泰山派的高人。”
他这句话,已经十分冷淡了。
酒糟鼻小老头却依然陪着笑道:“小老儿大号是没有,只是在山下摆了个摊子,给人补补鞋,十年前,小老儿听说玉皇顶论剑很热闹,就偷偷的上去,伏在草堆里,老远的看了一回,还是玉皇顶厨师老刘指给小老儿看的,你老道兄是崆峒派的余日休余老道,所以今天小老儿一看到你就认出来了,余道兄不认识小老儿,那也难怪,小老儿伏在草堆里,太远了……”
余日休听到这里,脸色一沉,左手大袖蓦地朝他挥出。
酒糟鼻小老头吃了一惊,口中噫道:“你……你怎么和你徒弟一样,出手就伤人……”
双手抱头,朝地上打了个滚,才算躲过,赶忙一下躲到老妇人的身后,尖沙着声音道:
“余老道,你还讲不讲理?我小老儿和你十年前也总算有过一面之绿……”
余日休一身功力,何等精湛,他这一记衣袖,虽然只使了两三成力道,但岂是一个寻常人躲闪得开的?纵然酒糟鼻小老头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得狼狈,但能在他袖下及时避开,已是极为难得了。
余日休目光一闪,望了他一眼,并未多说,只是朝大弟子问道:“杨再春,你说,你们怎么打起来的?”
杨再春看了素衣青年兄妹一眼,说道:“弟子等四人一路行来,遇上他们兄妹两个,四师弟只不过说了句:‘那小姐长得不错……’他们就和四师弟吵起来,说咱们一路跟着他们……”
素衣少女粉脸一红,哼了一声,抢着道:“你们只说了一句?你们从伏虎庙前面一直跟了下来,嘴里不干不净的话,何止说了一句?这些话,亏你们还是崆峒门下,难听死了……”
她话声清脆,虽然带着一脸气愤,但说来还是十分悦耳。
老妇人、上官平等人虽然没看到当时的情形,但只要听她这番述说,便已明了双方动手的原因,只要看崆峒门下这四个弟子,一副轻浮狂傲的样子,谁都可以想到他们定是看那素衣少女生得秀丽,就一路跟着下来,你一句,他一句的疯言疯语,不堪入耳了。
余日休哼道:“贫道在问小徒,让他说完了你再说不迟。”
素衣少女哼道:“他们避重就轻,说的话能相信么?”
杨再春道:“后来那小……子口发狂言,说他们是恒山派来的,咱们四个都瞎了狗眼……”
素衣青年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你们倚仗人多,沿路说话下流,在下责问你们是那一门派的人,如此没有门规……”
余日休哼道:“你说贫道门下没有门规,你们恒山派的门规果然好得很!”
素衣青年道:“道长休得如此说话,那时在下还不知道他们是崆峒门下,在下是刚才才知道的,他们听了在下的话,就问在下是什么门派?在下想:此次到泰山来的同道,大都和师门有旧,因此才说出在下是恒山门下谭玉山,那知这位穿锦衣的听了冷笑道:“‘元岳剑法’也并无出奇之处,你们姓谭就能唬人不成?咱们就这样动起手来。”
余日休不加可否,回头看了老妇人和上官平一眼,问道:“他们呢?”
酒糟鼻小老头又从老妇人身后钻了出来,抢着道:“咱们原是劝架来的,小老儿说:
‘你们不用打了,真刀真枪的干起来,会弄出人命来的’,怎知这个穿蓝衫的抖手就给小老儿来了个一剑穿心,幸亏他这一剑偏了些,嘻嘻,只刺在小老儿胁下,他还不甘心,第二剑又刺了过来,让小哥……不,不,平小哥看不过,伸手撂了一下,其实平小哥撂的也不算重,又没碰上他的剑,不知怎的,他那把剑忽然断了,现在打造刀剑的人,就和卖酒的人一样,你要他酒里不搀水,他死也不甘心,打造刀剑,好好的百炼精钢里,照样给你搀些烂铁在里面,所以现在铸的剑,不碰他也会断,嘻嘻,这就是人心不古,偷工减料,这位穿蓝衫的小老弟,那把剑就是这样,挂着做样子还好,真要动手,嘻嘻,也会不打自断……”
余日休看不透这酒糟鼻小老头的来历,但他一副猥琐样子,又不像是个高人,不觉目光如炬,瞪了他一眼。
酒糟鼻小老头还待滔滔不绝的说下去,被余日休这一眼,瞪得心头发毛,连忙住口,但又讪讪的道:“余……老哥你眼睛里有光,看得人心里会发毛,你别这样看我好不好?”
余日休掌崆峒门户数十年,江湖上很少有人和他称兄道弟,这不知死活的小老头居然称起他“余老哥”来,余日休却也真拿他无可奈何,沉哼一声道:“张在春,你的剑如何断的?”
三弟子张在春道:“弟子两颗门牙,不知谁打落的,当时弟子正在和这小老头说话,还当是他,所以弟子一怒之下,就刺了他一剑,却被他夹在胁下,弟子拔出剑来,再刺他的时候,这小子用手撂在弟子手腕上,长剑就被震断了。”
“蠢东西!”余日休道:“把断剑取来给为师瞧瞧。”
张在春答应一声,俯身从地上拾起长剑,双手呈上。
余日休接到手中,仔细看了断处一眼,果见断处有着铁锈,碎屑铁蚀,并非被人震断的,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崆峒门下的长剑,俱是百炼精钢,何来铁锈?掷下断剑,还没开口。
酒糟鼻小老头却开口了:“你老头现在看清楚了,小老儿说得没错吧!准是铁匠在钢里搀了烂铁……”
余日休突然心中一动,暗道:“只有练‘离火神功’一类功夫的人,才能在顷刻之间把百炼精钢溶毁,此人……”
他又看了酒糟鼻小老头一眼,觉得实在不像,接着又朝大弟子问道:“那么是什么人打了你两个耳光?”
杨再春两边脸颊都有红肿的指印,他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
杨再春一指老妇人道:“是她。”
余日休抬目朝老妇人望来,点头道:“很好,你替贫道教训了门人。”
“没错。”老妇人道:“你门下弟子,以后说话最好清爽一点,再口不择言,走在江湖上,只怕不止挨上两个耳光,连性命都会丢了。”
余日休怪笑一声道:“崆峒门下,走在江湖上,随便就会丢了性命,那么崆峒派就不用再在江湖立足了。”
酒糟鼻小老头道:“不立足就不立足好了。”
老妇人冷声道:“你待怎的?”
“问得好。”余日休微嘿道:“老夫身为一派掌门,自然不好以大欺小,但崆峒门下,也不容别人欺负,老夫当依情节轻重,分别处置,第一、恒山派这姓谭的小伙子藐视崆峒,
出言不敬,老夫罚你跪下来磕三个头,即可无事。至于这个小伙子……”
他目视上官平,徐徐说道:“你震断崆峒门人长剑,江湖各大门派,都把师门所赐长剑,重于生命,甚至有些门派还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规炬,震断人家长剑,乃是江湖大忌,但老夫可以酌情减轻处罚,你小伙子身边不是也佩着长剑吗?老夫也要小徒以指力震断你长剑,两下扯平。至于这老婆子无故出手,打了老夫门下两个耳光,老夫看在你年纪大了,小徒只要打你一记耳光就好,老夫这样处置,你们服是不服?”
老妇人、上官平、和谭玉山兄妹听他不分是非,一味护犊,心中觉得有气,还未开口!
酒糟鼻小老头抢着道:“服,服,这话最是公平不过了,这叫做以子之盾,攻子之矛,好极,不过小老儿还得替你加上三点,补充补充,不知你余老哥的意思如何?”
余日休道:“你说说看?”
酒糟鼻小老头伸出一根指头,说道:“第一、你老哥门下调戏这位小姑娘,话说得难听死了,该不该向这小姑娘跪下磕三个头赔罪,第二嘛,这姓杨的小哥用你老哥独门暗器崆峒夺命飞星,打得满天星斗,要不要交出夺命飞星来,让平小哥也打还张小哥,第三嘛,杨小哥无缘无故刺了小老儿两剑,小老儿要不要也刺还他,至于第四……第四嘛,嘻嘻,小老儿一时忘了,待会想出来了再说吧!不过这三点,小老儿也是酌情减轻处罚,和你余老哥一样,是以子之盾,攻子之矛的意思,嘻嘻,小意思,你余老哥觉得公平不公平?”
他这番话,虽然把矛和盾说颠倒了,但也许是故意的,可是说的却大有道理,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听得老妇人和那姓谭的少女都不觉脸有笑容。
余日休脸上青气隐现,沉哼一声道:“你在老夫面前一再语无伦次,你当老夫好说话?”
大袖突然一拂,朝酒糟鼻小老头卷出。
这一记他为了要试试酒糟鼻小老头到底是否会武?是不是深藏不露的人?在衣袖上用了三成力道,一道袖风,直如浪涛般卷撞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酒糟鼻小老头吃了一惊,口中叫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你老哥这……咦……好大的风……”
他脚下踉跄后退,直退出七八步之多。
余日休这一记衣袖挥出的劲风应该何等猛烈,凡是猛烈的劲风,速度一定极快;但酒糟鼻小老头踉跄后退,虽似被袖风推出去的,但他退的并不快,这股劲风却只是随着他身前卷进,并没撞上他身子,但袖风到了七八步以外,风势业已由强而弱,转眼消失,酒糟鼻小老头待得风势消失,又梯梯他他的向前走上了七八步,埋怨道:“余老哥,不是小老儿退得快,你这一记衣袖,可就要了小老儿的命了。”
余日休看得目中寒芒连闪,哼道:“看来你果然是一位高人!”右手抬处,一掌凌空拍来。
他衣袖一拂,就有三成功力,这回含怒出手,掌上已贯注了八成力道,一道掌风,势若狂涛,忽然如同有物。
“不高,小老儿一出娘胎,就注定是矮……”酒糟鼻小老头话声未落,咦道:“你怎么又来了,我们讲好不动手的……”
别转屁股就跑。他拖着一双破鞋跑起路来梯梯他他的,根本跑不快,一颗头却一直往前钻,这在他来说,已经算是跑得很快了。
说也奇怪,余日休这一记掌风,呼啸有声,一直跟在他身后追击,就是追不上他。
这回酒糟鼻小老头一直跑出一丈多远,听听后面没有风声了,才回头走来,摇着头道:
“余老哥这玩笑开大了,你只要举举手,小老儿就要没命的跑,你如果再多举几次手,小老儿不被你一掌击毙,累也累死了,下次小老儿再也不跑了,你老哥一定要小老儿的命,小老儿也就认了。”
说着,果然在路旁的大石上坐了下来。
现在,不但余日休看出来了,就是上官平也看出来了,这酒糟鼻小老头果然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天底下那有劈出去的掌风,会追不上人的?
余日休心头更是惊骇无比,他身为崆峒掌门人,武林中同辈高手,那有这样一号人物,几乎连听也从没听人说过,一时对酒糟鼻小老头深感高深莫测;但他究是老江湖了,自知再出手也徒增笑柄,这就呵呵一笑,拱手道:“阁下果然高明得很,冲着你老哥,方才双方误会,就此揭过,余某少陪。”率同四个门人,朝山下而去。
酒糟鼻小老头嘻嘻一笑,尖声道:“余老哥给了小老儿的面子,小老儿谢了,你们师徒五个要补鞋的话,就到山下找我好了,老主顾小老儿一定特别便宜。”
余日休没有说话,师徒五个已经走远。
酒糟鼻小老头朝老妇人、上官平咧嘴一笑道:“他真的走了!”
上官平喜道:“老丈果然是高人,你还一直瞒着我们。”
酒糟鼻小老头眨动豆眼,耸耸肩笑道:“你也和那余老道一样,说我高人,瞒着你们,小老儿几时瞒着你们,人高不高,一眼就看得出来,小老儿又矮又瘦,还算高人?”
谭玉山和他妹子并肩走了过来,拱拱手道:“方才这场纠纷,多蒙这位老前辈、这位婆婆、和兄台仗义出手,在下兄妹无任感激,只不知如何称呼三位才好?”
酒糟鼻小老头抢着道:“没关系,这是小事情,不用客气,嘻嘻,大家都是自家人了,哦,哦!你是问我们尊姓大名?小老儿姓再,再来一壶的再,名不稀,一点也不稀罕的不稀,嘻嘻,现在这名字已经有好久没用了,因为人家都叫我小老儿醉不死,这名字可好得很,小老儿喜欢喝上几杯,天天都能醉,那是求之不得的事。不死,那更好了,长命百岁,永远不死,那不成了仙?哈,小老儿一说就扯远了,来,来,小老儿给你们介绍,这小哥姓让,哦,不,不,让贤是他名字,小老儿又忘了,他姓平,对,就是姓平,这位老嫂子是平小哥的姑姑,人好得很,出手又大方,一片金叶子,足有五钱重,可以买两坛酒,还有得找……”
老妇人道:“你说完了没有?”
再不稀(酒糟鼻小老头)连忙哦了一声,陪着笑道:“是,是,说完了,说完了。”
谭玉山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再老前辈、姑姑、平兄,在下谭玉山,她是舍妹玉琴。”
再不稀嘻嘻一笑道:“谭姑娘,你这名字也好得很,很容易记,如果记不得,你只要记得弹琴就好,中间再加一个玉字,就是姑娘的名字了。”
谭玉琴知他生性诙谐,粉脸微微一红,娇笑道:“晚辈这名字,没有你老前辈的好。”
再不稀一拍巴掌,高兴的道:“姑娘真是兰心蕙质,聪明得很,若说天下名字,那就数小老儿应该第一,姑娘第二。”
说到这里,口中哦了一声道:“对了,你们几个小娃儿,和小老儿一见投缘,平小哥老叫我老丈,现在你们两个又叫我老前辈,这种称呼俗得很,干脆,你们就叫我醉老哥,老哥哥,都比老丈、老前辈好听得很。”
上官平道:“这个我们如何敢当?”
再不稀道:“你小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太拘谨了,叫我老哥哥有什么不敢当的?”
上官平道:“老哥哥吩咐,自当遵命。”
谭玉山还没开口,谭玉琴道:“大哥,快叫老哥哥呢!”
谭玉山作着长揖,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就叫老哥哥了。”
再不稀笑道:“你们两个小兄弟,还没这位小妹子的爽朗。”
谭玉琴道:“老哥哥,夸奖了。”
老妇人道:“我呢?也叫你老哥哥。”
“不敢,不敢。”再不稀耸着肩道:“老嫂子喜欢叫我小老儿什么,就叫小老儿什么。
譬如醉老头、醉不死,都可以,老嫂子可别见怪,算起来小老儿最少也不过大你几十岁,叫我老哥哥也没不对,不过你是平小兄弟的姑姑,再仔细一算,小老儿就矮了一辈,也要叫你姑姑了,所以随便你叫就是了。”
老妇人笑道:“江湖上各交各的,我还是叫你老哥哥的好。”
“好极!嘻嘻!”再不稀望着上官平耸耸肩道:“咱们这笔帐,扳着手指头也是算不清的。”
谭玉琴问道:“老哥哥,你们也是参加论剑来的了?”
再不稀耸耸肩,笑道:“参加,嘻嘻,咱们三个没门没派,怎么参加得进去?不瞒你小妹子说,咱们本来不是一路的;但想看看热闹,却有志一同,才凑在了一起,十年前,小老儿也来看了,因为玉皇顶里有个厨师,是小老儿……不,不,现在和你们说话,该称老哥哥了,他是老哥哥从前一个老邻居小女儿丈夫的哥哥,老哥哥弯来弯去总算和他认识,才带老哥哥进去的,老哥哥躲在老远,蹲着身子看了半天,这次这位老嫂子也喜欢看热闹,咱们才一起来的,过几天,老哥哥还是那条老路子,找玉皇顶那个厨师带咱们进去……”
谭玉琴屈着纤指道:“你老邻居小女儿丈夫的哥哥,那就是老邻居女婿的哥哥,干嘛绕这大圈子,听得人家糊里糊涂的。”
再不稀摇着头道:“那可不同,老哥哥那个老邻居有七个半女儿,我不说他小女儿,到底是那个女婿呢?”
谭玉琴奇道:“女儿怎么会有七个半的呢?”
再不稀嘻的笑道:“他有七个女儿,一个干女儿,干女儿只能算半个女儿。”
谭玉琴咭的笑出声来,道:“老哥哥说话滑稽,叫人听了会不自禁的笑出来。”
再不稀道:“老哥哥就喜欢逗人笑了,一天多笑几次,一年下来就会年轻三个月,活到一百岁的时候,就像七十岁的人一样。”
谭玉琴道:“老哥哥,你不用去找玉皇顶的厨师了,今年论剑会是咱们恒山派主办的,到时候,大哥和我领你们进去好了。”
“哦,对了!”再不稀一拍手掌,笑道:“老哥哥忘了你们是恒山派的人,这十年的剑主是恒山掌门人谭昆仑大侠。”
谭玉山道:“那是先父。”
再不稀耸耸肩道:“妙极,看你们两个领着咱们进去,不但有位子坐,看起来也近得多了,不用蹲在草堆里,委屈了两条腿,站起来的时候,好比有绣花针刺着一般,又麻又酸!
那好,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口口口口口口
三月十五日,在泰山论剑,这是由来已久的一件武林盛事,每十年举行一次,据说最初是由五岳剑派发起的,例由五岳剑派轮流作东,柬邀武林各大门派,和江湖知名人士参加,当作观摩,并由各大门派中,公推剑术最高的人为“剑主”。
剑主本来只是一项荣誉,并不是可以号令武林的盟主;但此人一旦获得“剑主”之尊,江湖上谁不尊崇。许多纠纷,也可以因他一言而解,遇上什么大事,大家也自然会一致推举他出来主持,久而久之,剑主自然的成为武林盟主了。
这在好的一面来说,剑主是安定武林的柱石,但若推举不得其人,也可能成为武林的灾祸。就像六十年前那一次论剑,魔敦教主技压群伦,取得了“剑主”的尊荣,差点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把整个江搅得支离破碎。
经过那一次教训,各大门派作了一项决定,论剑会依然十年一次照常举行,但不再公开邀请,除了五岳剑派和江湖各大门派的人之外,须由两个门派的“介绍”方可参加。
十年前,论剑会上,北岳恒山派掌门人谭昆仑以一手“元岳剑法”获得全体推许,登上了“剑主”的宝座,但他却在三年前突然过世。
今年泰山论剑大会,正好由恒山派作主人。恒山派自从三年前谭昆仑去世之后,由他师弟杜东藩继任了掌门人。
三月十五日这天,通往玉皇顶的山道,早已由恒山派的门下弟子扼守,游人香客一律止步,就是武林中人,没有两个门派推介,也无法上得去。
山坡上的玉皇观,这一天就成为武林最高层人物的集会之所,泰山几座著名寺院的厨师,也几乎全集中到这里,以最佳手艺,做出一等一的素斋,款待天下英雄。
玉皇观是各大门派来宾休息的地方,(玉皇观因在极顶,地方不大)论剑的地点却在玉皇顶东南首一片平坦处,叫做平顶峰,也就是孔老夫子“登泰山而小天下”的地方。
这天早晨,天色堪堪黎明,上官平就被再不稀叩着房门叫醒了:“喂,喂,平小兄弟,快起来啦!咱们要早些上山去呢!”
上官平应了声“是”,披衣下床,打了盆水,刚盥洗完毕,老妇人也赶来了。
再不稀耸着肩笑道:“看情形,你大概一晚没有睡好了?”
老妇人道:“这话倒给你猜着了,今天是论剑大会的正日,如何睡得着?”
上官平心里暗暗好笑,姑姑上了年纪的人,还是童心未泯,为了瞧热闹,居然一晚睡不着觉!”
再不稀催道:“你好了没有?咱们该走了呢!”
上官平拿起斩云剑,佩到身上,说道:“好了。”
再不稀道:“那就快些走。”说完,梯梯他他的抢着走在前面。
老妇人朝上官平低声道:“你记住了,待会轮到泰山派出场的时候,你就不用和祝南山客气,取下面具,就说是奉尊师之命来参加的,你有泰山派掌门人的斩云剑为凭,是名正言顺的掌门人。”
上官平道:“这个……恐怕他们不会相信呢!”
老妇人道:“你本来就是泰山派掌门人,哦,你说你是第几代?”
上官平道:“二十七代。”
“就是了,难道这还会冒充的?”老妇人道:“我想五岳剑派中人,自然有人见过这把泰山派掌门宝剑的了。”
再不稀走了几步,回头看看,他们还在说话,忍不住叫道:“喂,你们姑侄两个话有完没完?再不快些走,就来不及啦!”
上官平道:“好,好,来了。”
再不稀摇着头道:“所以孔老夫子会说妇人小子不好养,上了年纪的老头还好,上了年纪的大小姐,说话就会罗嗦……”
老妇人冷还道:“你说什么?”
“没……没有……”再不稀连忙陪笑道:“小老儿是说今天一早我还喝酒,说话还不会噜苏。”
老妇人哼道:“这还差不多。”
三人这就一路往山上赶去,登上南天门,折而向东,不多一会,便已到了摩崖,但见山路两旁,站着八名身穿蓝衫的汉子,胸前挂着红绸字条,上书“迎宾”两字,垂手鞠躬,其中一名汉子正待趋上讯问!
只见从摩崖上急步走下一对青年男女,口中叫道:“老哥哥,你们来了。”
这两人正是谭玉山、谭玉琴兄妹,谭玉山朝那迎宾汉子低低说了两句,那迎宾汉子点点头,退了下去。
谭玉山向三人拱拱手道:“姑姑、老哥哥、平兄请上去了。”
再不稀朝八名恒山弟子点着,拱拱手道:“诸位辛苦了。”
那八名恒山弟子不知这三人来历,也一起躬身还礼。
谭玉山走在前面领路,谭玉琴却和老妇人走在一起,从摩崖再上去,就是玉皇顶了,玉皇观规模不大,此刻大门敞开,门上挂了一条红布横幅,上面贴着一行金字,那是:“欢迎武林各大门派高人莅临。”
再不稀嘻的笑道:“今天我这醉不死的老也算是高人了。”
谭玉山兄妹没有把三人领入观去,却从玉皇观门口经过,不路朝东南首的平顶峰走去。
谭玉山怕三人不高兴,一面低声说道:“玉皇观地方不大,作为接待各大门派掌们人休息之处,所有随同师长前来的各派门人,都已在会场上了,姑姑和老哥哥、平兄三位,先到会场上去休息,大会不久就要开始了。”
再不稀耸着肩道:“没关系,有地方坐已经很好了,嘻嘻,二十年前,十年前两次论剑会,老哥哥都是蹲在玉皇观后的草堆里看,又远又看不清,两条腿老哥真吃不消呢!”
谭玉琴道:“老哥哥叫自己的腿,也称它老哥么?”
再不稀道:“这个你小妹子就不懂了,一般朋友叫做足下,那不是老哥的意思吗?我称两条腿老哥,是因为他们受了委屈,才和他们客气,表示慰劳之意。”
说话之时,已经到了平顶峰会场,只见北首正中间放着一、二十把交椅,围成一个半圆形,中央是一片空地,南首面向空地,放着数十条长凳,也围成了半个圆形,此刻已有几十个人坐在那里。
谭玉山把三人领到左首边上,说道:“三位请随便坐,小弟还有事去,不奉陪了,妹子,你没事,就留在这里陪陪姑姑吧!”
再不稀道:“小兄弟只管请便,不用招呼咱们了。”
谭玉山拱拱手,急步行去,四人就在两张长凳上坐下。
再不稀东张西望的看了一阵,压低声音道:“今年的论剑大会,看来比二十年前、十年前,都要热闹呢!”
老妇人问道:“怎么看得出来的?”
再不稀道:“我也只是想当然耳,那些吃了五合一的人,和掉了包的人,今天自然都要亮相了,如果一点热闹也没有,干嘛要给他们吃五合一呢?”
上官平听得心头暗暗一动,忖道:“他说的掉了包的人,自然说假冒钟大先生的人了,这事自己从没和他说过,他怎么知道的呢?”心中想着,一面试探着道:“老哥哥,你看今天这论剑会,会有什么后果?”
再不稀嘻的笑道:“咱们是看热闹来的,管他五合一,掉不掉包,反正很热闹就是了。”
谭玉琴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忍不住问道:“老哥哥,你们在说些什么呢?”
再不稀笑了笑道:“老哥哥一时也说不清楚,你慢慢的看吧!”
这时会场上人越来越多了,三五成群,有的找个位子坐下来,有些人却走来走去的到处乱瞧。
上官平看到昨天在路上和自己起冲突的崆峒余日休门下四个门人,正好从自己这一边经过,杨再春等人自然也看到了,但因此刻是在论剑大会场上,倒也不敢惹是生非,八只色眯眯的眼睛,溜着谭玉琴,就从前面扬长走过。
在他们身后不远,走过来的竟是无形杀手索无忌。
老妇人站起身,朝他走去。索无忌看到老妇人,似是顿感意外,拱了拱手。老妇人和他低低的说了两句。
索无忌有意无意的朝杨再春四人看了一眼,微微颔首,就继续走去,老妇人也自顾自回到长凳上坐下。
过不一会,各大门派的人陆续进场了!
当先入场的居然是崆峒派的余日休,率同崆峒门人杨再春、万家春、张在春、吕全春四人。
接着是形意门掌门人宋景阳、八卦门掌门人许玄通、五行门掌门人侯世海、七星会会主文曲星楚子奇,身后紧随一个白衣文士和一个黑衣中年人。少林寺铁打金刚能远、伏虎寺方丈智通、率同门下法善、法慈。武当派元真子、丐帮长老独臂丐干靖边。
然后是中岳派掌门人钟大先生,他后面跟着两个青衣少女,和两个灰衣老者。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阮清芬、华小芬、李传光、荣显宗。南岳派掌门人罗浩天、率子罗青云。东岳派掌门人石敢当祝南山、率子祝士谔。
最后是本届主人北岳派掌门人杜东藩、率同谭玉山和他的大弟子谢传薪,陪同各大门派掌门人入场。
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或代表,都被请到上首半圆形的一排木椅上落座。随同掌门人或师长来的各大门派门人弟子,则由谭玉山、谢传薪两人请到下首半圆形的两排板凳上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