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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笛子》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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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贼党因有癞、佟二侠先后警告,此后不许一人再进山口,和往玉泉崖一带走动,又觉当地土人善良厚道,张家虽然相隔甚近,但一想起早来还在耀武扬威,去向人家勒索金银,未到黄昏遭此惨败,同党非死即伤,保得全身的没有几个,还是敌人开恩,要他照应受伤的人,否则一样不免。魏贼又和苏五老贼互用冷语讥刺,说过不少大话,不满一日便转过脸来向其求助,也实无法开口。别的村镇相隔太远,不是有人仗义,样样出力,还真无计可施,受苦更甚,不知有人暗中指教。对于王老汉因蒙人家相助,更感激到了极点。棘门三侠知道群贼胆寒,不敢再闹花样,已自走开。群贼知这三个异人出没无常,也极小心,哪里还敢妄动!

  隔不一会,倒是张氏父子得到信息,内有两个老武师恨极苏、李二贼,又想卖好,同向主人献计,就势结纳,派了许多长工,抬了藤兜,赶往山口里面,想将群贼迎进庄去。群贼先还有点不好意思,恐遭苏、李、黑老诸贼轻视,对方随便说一句话便吃不住。无奈来时太骄,样样拿稳,满拟手到擒来,就是途中用钱,随便何处均可明抢暗盗,毫不费事,因此谁也不曾多带。三凶两怪和几个领头号召的人因是主体,身边带的银子虽然较多,偏又都归尤冲一人保管,已在玉泉崖被人擒去,听仇敌口气凶多吉少,衣包内的银子当然也保不住,经此一来,非但无力打抢,便是张家放着大量金银,也没有这厚的脸前往取用。

  群贼连残废带轻重伤有十余人之多,此去医药车马样样须钱,带着这许多受伤的同党上路,自顾不暇,能保得官私两面的对头不来为难,不使看破,已非容易,如何还敢轻举妄动?各人的老巢相隔又远,并还不在一处,连个告贷之处都没有,越想越难,实在无法。来人又是辞色诚恳,礼貌恭敬,如往张家居住,非但衣食医药都有着落,主人这等外场,去时必有程仪相赠,并且他是附近各县中第一家首富,本人做过大官,官私两方均有极大势力,也不怕人议论,只苏、李二贼可虑,且喜相继离开,一个不在,时机真个巧极。互一商量,那几个未受伤的首党空身逃走多半无事,如其护送这多受伤的同党回去,走到路上,就仇敌说话算数,不犯他恶,不再作对,仍不免于被官府衙役看破。虎落平阳被犬欺,晦气头上最易生事,其势又不能袖手而去,本在愁急无计,想不到一个做过官的土豪这样会烧冷灶,真个求之不得,再好没有,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只不好意思出口。

  那些受伤太重的都是为首凶贼,看出这几人的意思,也觉受伤的人数太多,如由这有限几个未受伤的同党分头护送,照自己平日所行所为,此去无论水陆车马,到处都是危机。仇敌作对固是无幸,便官家那些狗腿子想打落水狗贪功也极讨厌,实是连累旁人受害,自己反有危险的事,难怪人家不愿。去请贼的两个老武师话说又巧,十分得体,乐得老了脸皮,装着情不可却,前往张家渡此难关。好在对方虽是豪富,金银财货堆积如山,但有苏、李、黑老三个前辈凶人为他撑腰,另外还约请了不少有本领的同党相助,随便由人家送点程仪还可无害,真要动手强抢,这些人立时翻脸成仇,反正无望的事。

  当此势穷力竭之际,乐得放大方些,接受人家好意,既免去许多险难困苦,由此勾结,交上一家大财主,借他势力暗中相助,以为将来报仇之计,并还可与苏、李、黑老诸能手合流,同仇敌忾,真乃一举三得。先由真变假推辞了几句,等到对方婉言力请,再故意做些过场,互相劝说,同往张家作客。

  刚一到达,张氏父子明知这班都是虎狼,无奈身家性命关系太重,以为江湖上人都讲义气,在他危难之中用心结纳,从此便可永不相犯,遇上事这班人也必为出力,众武师又异口同声说得好处太多,于是连这班比苏、李二贼还要下作的盗贼,也都奉若上宾,设下盛宴,优礼相待,群贼自是感激高兴。苏五老贼先恐棘门三侠放他不过,在李、黑二贼和另外约请的几个得力死党未到以前,往寻他的晦气,仗着昨夜收有一个小武师做徒弟,恰在途中相遇,便编了几句话,假装看中对方是个人才,意欲暗中传授一点真功夫,乘此无事背人指教。那小武师当然喜出望外,同到家中,把老贼当祖宗一样奉承起来。

  老贼本是几句谎话,对方这么一来,反倒不好意思,不能不敷衍几手,又想借此收买心腹党羽。正在传授,忽然得信,说群贼在玉泉崖和山口一带被三个貌不惊人的对头打了一个落花流水,为首的三凶两怪两个最厉害的被人擒去,命已不保,下余三弟兄都被人打成残废。青海来的两马一虎三蜈蚣成名多年,威震甘凉西青一带,何等厉害,被敌人消灭了一半,下余只剩三个,和三凶两怪一样,也是打成残废,即便将来医好,功夫已破,休说动手伤人,内中两个伤势最轻的恐连行动皆难,余者越是成名年久、本领越高的受伤越重。十余人中只有两个伤势较轻,可是真气全破,再想用力对敌均非容易。如今人已全数被张氏父子请去,以客礼相待,留在园中养伤等语。

  老贼闻言,始而又急又气,既看不起这班贼党,觉着主人此举无聊,没有等他回去商量,做得冒失,又恐敌人不肯甘休,引鬼上门,万一这三个怪人专和恶人作对,照他们平日所说,只知除暴安良,扶危济困,对于凶人恶贼遇上就不放松,无须和他讲什情理的口吻,跟踪寻上门去,像张氏父子这样人本来又是他们这班老少英侠最厌恨的人,对方虽不像自己这班同党残忍凶恶,随便杀人,又有许多顾忌,恐怕连累善良受害,平日多半暗做,或是假手别人,非到时机不肯轻举妄动,心中仍是一样痛恨,有时对那罪大恶极的只有恨得更凶。

  以前听说这三个敌人的踪迹均在川湘一带,突然在此发现,许多可疑。如非铁笛子约来,便是另有作为,也许此来便是为了张家都说不定。方才不肯回去,一半由于防备对头寻往张家生事,李、黑两个得力党羽如在,还能应付一气,偏都他往,孤身一人如何对敌?虽然今朝已和仇敌约定,重阳节前两不相犯,彼时天还未亮,第一黑老不该骄狂任性,自己也太大意,以为当时能胜,将铁笛子除去更好,不能也可推托不知,共总和敌人订约不过两个时辰,自家便先违反。对方本来有话可说,何况这三个怪物一向各做各,师兄弟三人合在一起,自往自来,从不与人合流,始终也未败过。只一成仇,或是被他看中,除和他拼命外无理可讲,说什么他也不听。

  张家把自己当成祖宗和保全身家的福星,要是有人上门来寻晦气,不问对付主人或是对付自己,均无袖手旁观之理。自己如不在场,那班饭桶武师只要事前嘱咐,样样退让,没有自己这个目标要好得多。如在张家,被对头知道,事便难料。只一叫阵,不出去不行。如与对敌,凭自己的本领一对一,虽占不到上风,还不至于像三凶两怪那样惨败。像这样本领高强的强敌,休说以一敌三,只有两个轮流交手,还无须乎两三个打一个,十九便非吃亏不可。

  这次虽说还报昔年人情,帮了张家大忙,其实当时也得到许多好处和一个心爱的女人,便是将来利用之处也不在少,金钱上的通融先就有求必应,真比抢人还要方便。先朝主人说过许多大话,前后相隔不满一日,如真被人打败,如何有脸再住下去,因此才在附近人家暂避,没料到主人这等荒唐,竟将这些最著名的凶贼当成上客,接到家中款待。对头均有惊人本领,照他前后所为,这二十五六个凶人在玉泉崖全数除去并非难事,他将为首最厉害的几个凶人杀死,有的打成残废,偏又留下六个本领较差和刚出道不久的,用心实是难测。方才索性走远也好,偏又贪图近便,一旦发生变故,断无装之理。

  老贼先悔平日性懒,专贪舒服,遇事巧使别人,不是万不得已决不轻动,才有此失。表面上还不能露出,正在发愁,跟着连听两次人报,那三个怪人在请客的武师未到以前早就失踪,一直无人再见。最后忽有一土人由新集赶来,说在途中与这三人相遇,内一戴大斗笠的矮胖子将其喊住,令往张家带话,说他弟兄本是无心路过,因恨群贼欺侮土人,玉泉崖洞又是他师侄和好友铁笛子常时往来之所,不愿被这伙狗强盗占据,这才动手,给群贼一个教训,与苏、李二贼无干,不必害怕,藏头缩尾。并说,凭苏、李二贼和黑老恐非铁笛子的对手,最好多约几个老狗强盗帮忙,不管胜败,到底打起来热闹一点,旁观的人看了也有趣味。

  你们双方既已订好约会,他三人看打架的心盛,本就不便多管闲事,何况铁笛子是他们老大哥,群贼无异网中之鱼,当然越多越好。如因他弟兄三人吓退,便是破人买卖,对不起朋友,再要漏掉几个,这类狗贼都和狐狸一样,比兔崽子还灵,再想除他岂不麻烦?如此非到重阳节决不和他们为难,就是到了动手之日,他们也只看个笑话,人不犯他,他也不会犯人。再说一个铁笛子便够群贼受的,也用不着他们再出手。人家朋友多,赶来凑趣的人多少总有几个,打落水狗的事一向不做,转告苏贼只管放心等语。

  那土人年纪颇轻,家在新集,常往张庄交易土产,不是张家长工,年轻气壮,又经对方指教,急匆匆赶来,进门说了一大套,非但照实奉上,直言无隐,并还照对方所教口气,强盗狗贼不离口,一句也未走样。张家这班看门的恶奴虽因对方是个土人,心存轻视,方要喝骂,不料来人早已料到,几句话便将恶奴唬住,想起苏贼行时警告,业已气馁,不敢发作。旁边恰有一武师得信赶来,一听便知有异人能手在暗中主使,否则区区一个土人,不会这样大胆,稍一倚势欺人,马上便是一场大的乱子,好在事不关己,骂的是别人,竟任其畅所欲言,从容而去。

  苏贼闻言,虽觉对头欺人太甚,但照此情势,回去决可无事,反而心定许多,表面装着气愤,借口回去查问,以防对头来此扰闹,无人能敌。立时起身回到张家,先想挖苦群贼,后想自家前途胜败吉凶也自难料,多不好也是自己一面的朋友,终比仇敌要好得多,何况内中两人与老怪物林飕有交,丢此大人,定必恨毒,正好乘机利用,由这两个无知少年身上,将那洗手多年的老怪物激引出来,增加自家实力,再由这班贼党身上引出别的能手,到时既可助威,又免为了几句刻薄话树敌结怨,岂非两全其美?念头一转,便在同病相怜之下与群贼结成一党,互相密计,多请能人相助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