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十九侠④》第九十九回 情殷旧友巩霜鬟婉语进良箴 巧遇真人张锦雯荒山闻异事(3)
二女动作虽快,相隔身侧店伙还有好几尺,手未沾人。除年长的面色发怒外,年少的仍是笑脸,外人决看不出中有杀机。别的茶座相隔更远,简直无人看到。
那不知死的茶伙满想设词勾搭,一见二女先后侧身回顾,心方一喜,刚赔着一脸狡笑,未及开口,猛觉出年长的二目寒光炯炯如电,迎面射来,一脸煞气,神色大是不善,由不得心中生畏。刚刚吃惊,猛又觉一股疾风劲力擦身而过,在肩头上好似扫中了一些,当时有些麻木,还不知自己死里逃生,人已吃了大亏。只为年长的威严所慑,觉出二女不是好相与。同时别座两个熟客又在指名相唤,只得搭讪着问了句:“要什酒点不要?”
年长的方把脸一沉,年少的已先答道:“我们不要,你这人气色不好,快找医生去吧。”
茶伙不知就里,便往别座退去。
二友终是少年胆大,尽管故作望湖,生了戒惧之心,仍在暗中偷觑。瞥见二女相继向茶伙扬手,微闻疾风飒然,二友本来内行,知道对方业已出手伤人。不问是否道术中人,能有这等内家气功,也是登峰造极之流。年少的适才的话,分明是指自己,茶伙无知,恰在此时赶来,做了替罪羊。再不见机,年少的稍为指明,自己决非其敌,立有性命之忧。这才真个胆寒,不敢在侧逗留,互相晴中一扯,假装循栏游望,各捏着一把冷汗走了开去。
二人到了人多之处,另寻一座坐下,留神回顾,见二女仍在面湖密语,并未注意自己,心才放下。忽见众客纷纷往湖面楼栏前抢去。抬头一看,原来湖中排教斗法,船一排迎面对峙,各停在急浪之中,正在相持,因相隔得远,别的看不真切。这类事,每年湖上常有发生,有时斗法的人还在岳阳楼上暗中施为作梗,无足为异。觉得这时窥察二女正是好机会。见楼阁除二女坐处外,身侧栏上已挤满了人,俱都定睛遥望,不时互相耳语,无一大声发话的,忙也觑便掩向二女近侧人丛中,故作观斗,暗中偷听。
待了一会,忽听年少的微噫了一声,说道:“那小船上少年所用隐身法,极似你昨日所说老前辈门下家数。小船又自君山驶来,必与适才雷声有关。此老如派人来,我们更是梦想。他这隐身法,我还略知一二,不如寻见这两少年,问个明白。如是无心来游,不妨仍照前议行事;否则,只好作罢,免得徒劳,还要吃亏,就更冤枉了。”
年长的意似不悦,答道:“我此行原仗霜妹一人大力相助,进退成否,以你为主。其实我也不是贪心,实为事如有成,或能了我数十年的心愿而已。此老如真出头,实在可虑。我们先探明了,再定行止也好。不过你主事须隐秘,这一向人探询,岂非自泄机密,于将来是否有害呢?”
年少的道:“事情哪能万全?不发现此老派有人来,也就罢了;现既发现,不慎之于始,必贻后悔,此老岂是能瞒得过的?”
说到这里,忽然回头朝二友看了一眼,口角微带笑容。
二友因恐听不真切,见二女不曾留意,观众又越聚越多,胆子渐大,渐渐转向少女身侧,双方相隔只有尺许。忽见回头相看,知被识破,心中大惊。方恐发作,又听身后有人说道:“人总要度德量力才好,一意孤行,等堕落下去,就来不及了。”
二友听那意思,好似承接二女前言而发。同时又觉出年少的面容和善,已然回过头去,似无恶意。忙中回顾,身后丈许正有一个形态枯瘦清灌的道人,往当中大楼柱后从容走过,也不知那话是否道人所说。一想年少的意似示警,此女虽然和善,年长的一个却不好惹,如被警觉,定遭不测。听那口气,已然要走,不敢再在身旁窥伺,意欲就势闪向一旁,看他如何走法。二友互扯了一下,刚往右方走出几步,再一回看,二女已无踪迹。人都聚在前面楼栏一带,除帐桌上坐着一人和旁立两三伙计外,全楼空空。二女无论走得多快,就这举步回望之际,也不能毫无形影,大是惊奇。
二友想起那道人也有异处,忙即跟踪去看。只见大柱后面尽是空茶座,又不当下楼之路,适才还见道人后影,就这晃眼工夫,人踪已渺,料定不是偶然。只奇怪先前长女用内家功力打人,茶伙不能无伤,怎到此时还未发作?人多嘈杂,都集前楼,茶伙与客人多混在一起面湖观斗,急切间难于看出。心想:“掌风到处,当有痕迹现出。记得长女发掌时,又经少女推了一下,也许将长女功力挡向一旁,茶伙不曾受伤,便由于此。”
姑先走向楼角查看二女坐处,已被别的茶伙挤满,桌上留有一小锭茶资,并无异状。再估量那掌风所到之处一看,不禁吓了一大跳。
原来适才茶伙立处,身后本有一片板壁,为便游客观览,门户板壁均已撤去,栏、柱仍在。柱粗径尺以上,未撤完的板壁还有五尺来宽的一段,木质甚是坚厚,本来全无伤损残破之迹。这时忽然多了一道指许宽、二尺多长的斜直裂印,由柱侧起连向板壁,直似用什刀剑凿了一道深槽情景。最厉害的是那裂槽全是透底洞穿,整齐光滑。知道多厉害的内家功夫,也难到此地步,二女定是剑侠一流无疑。茶伙未必被那劲风扫中,否则焉有命在?
二友正骇异间,忽见那茶伙面色苍白,由楼上走下来,右肩隆起老高,里面似有包扎,匆匆走向柜前要了些钱,转身要走。二友忙赶去问时,茶伙和柜上先生均带惊惧之容,先朝二友摇手,示意勿问。二友会意,悄声说道:“那二位女客走了,但说无妨,都有我哩。”
柜上人因二友乃城中来熟了的贵客,又被点明,恐有触犯,不便再隐,又见楼角二女客果然已走,才略放了心。随令店伙先回家休息。然后把二友请至楼里僻静无人之处坐下,然后悄声说了经过。
原来那店伙受了重伤还不自知,当时只觉年长的女客回转身来,面有怒容,紧跟着右肩头上发麻。因有熟客指名相唤,略为搭讪两句,便即走开。等到了那熟客面前,正在赔笑问话,猛觉右肩又痛又辣。未及查看,忽听客人失惊道:“你这肩头上哪来这么多鲜血?”
店伙闻言,大惊回顾,右肩头上已连皮肉带衣服被人削去了一片,肩骨也被扫去了些,鲜血正往外冒。连吓带痛,立即晕倒。那熟客和旁坐还有几位客人方在骇异,未及开口唤人,店东恰是一个老江湖,立处正隔不远,也在同时发觉。茶伙受人重伤,恐众茶客得知惊骇,把事闹大。这类事多是江湖上异人能手所为,最难应付。如是伙计言行失检,自惹出的乱子还好;如是专寻自己晦气而来,现时还只开端点到。凭自己人力既非对手,经官更糟。店主惊惶之下,猛生急智,随手脱去身着长衫,忙奔过去,低声喝道:“你犯病,告假调养好了,不可弄些猪血在身上吓人,还不快走!”
随说,早把长衫给茶伙一围,半扶半抱,夹了便往楼下走去。旁坐诸客恰又是几个跑江湖的商客,见此情形也都省悟,不特不再声张,有那坐在远处的好事之客,看出有异,过来探询,反用言语支吾过去。因店东应变甚速,内楼客少,眼见的只邻近有限五六入,余者全未觉察。二友为防二女对己不利,脸正朝外,就此忽略过去。
店东提心吊胆,将伤伙抱扶到了楼下柜房以内,用糖水将人救醒。正在情急询问致祸之由,以及对头何在,忽由门外闪进一个相貌清癯古怪,骨瘦如柴的道人。进门也不说话,径走向伤伙面前,问道:“人家虽是手毒,论你为人也非善良之辈,只是处治大过罢了。我如给你一粒丹药,你也无此福缘。且将你伤医好,稍为歇息,再行回家静养,七日之内便可复原了。再上楼去,那女客也不会伤你了。从此学为好人,自可无事;此事如若张扬,却是于你不利呢。”
说着将手一指,连划了两下,立时血住病止。店伙知是异人,忙即跪倒,拜谢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