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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新修版》十五 奇谋秘计梦一场(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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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地窖中住了半日,炎热渐减,各人展开毛毯,正要就寝,忽听得一阵急速的马蹄声远远传来,不多时便到了头顶。只听得一人粗声说道:“朱长龄这老贼定是护了谢逊逃走啦,快追,快追!”各人虽在地底,上面的声音却听得清清楚楚,原来地窖中有铁管通向地面,传下声音。但听得马蹄声杂沓,渐渐远去。

  这一晚在头顶上经过的追兵先后共有五批,有昆仑派的、崆峒派的、巨鲸帮的,另外两批人却听不出来历。每一批少则七八人,多则十余人,兵刃铿锵,健马鸣嘶,追兵口出恶言,声势汹汹。张无忌心想:“我义父若非双目失明,又受重伤,哪会将你们这些妖魔小丑放在心上?”

  待第五批人走远,姚清泉拿起木塞,塞住了铁管口,以免地窖中各人说话为上面偶然经过之人听见。但他话声仍压得极低,说道:“我去瞧瞧谢大侠的伤势。”朱长龄点了点头。姚清泉伸手扳动门旁的机括,铁门缓缓开了。他提着一盏火油灯,走进铁门。

  这时张无忌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来,在姚清泉背后张望,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向里而卧。张无忌乍见义父宽阔的背影,登时热泪盈眶。只听姚清泉低声道:“谢大侠,觉得好了么?要不要喝水?”

  突然间劲风响处,姚清泉手中的火油灯应风而灭,跟着砰的一声,姚清泉给谢逊掌力击中,飞出铁门,重重摔在地下。只听谢逊大声叫道:“少林派的,昆仑派的,崆峒派的众狗贼,来啊,来啊,我金毛狮王谢逊怕了你们不成?”

  朱长龄叫道:“不好,谢大侠神智迷糊了。”走到门边,说道:“谢大侠,我们是你朋友,并非仇敌。”谢逊冷笑道:“什么朋友?花言巧语,骗得倒我么?”大踏步走出铁门,发掌向朱长龄当胸击来,这一掌劲力凌厉,带得室中那盏油灯的火焰不住晃动。朱长龄不敢挡架,转身闪避,谢逊左手发拳直击他面门。朱长龄逼不得已,举臂架开,身子连晃,退了两步。张无忌见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禁吓得呆了。

  谢逊拳掌如风,凌厉无比,朱长龄不敢与抗,不住退避。谢逊一掌击不中朱长龄,扫在石墙之上,但见石屑纷飞,倘若中在人体,那还了得?但见谢逊长发披肩,双目如电,脸上血污斑斑,口中呵呵而呼,掌势越来越猛烈。朱夫人和朱九真吓得躲在壁角。朱长龄见他拳掌攻到,只得将身边的木桌推过去一挡。谢逊“砰砰”两拳,登时将桌子打得粉碎。

  张无忌茫然失措,张大了口,呆立在一旁,却见这个“谢逊”绝不是他义父金毛狮王谢逊。他义父双眼早盲,这人却目光炯炯。只见这大汉直掌打出,朱长龄背靠石壁,已退无可退,但并不出手招架,叫道:“谢大侠,我不是你敌人,我不还手!”那大汉毫不理会,一掌打在他胸口。朱长龄神色极为痛苦,叫道:“谢大侠,你相信了么?”那大汉喝道:“狗贼,再吃我一拳!”又发拳打去。朱长龄中拳后口喷鲜血,颤声道:“你是我恩公义兄,便打死我,我也不还手。”那大汉狂笑道:“不还手最好,我便打死你!”左右猛拳连发,齐中胸腹。朱长龄“啊”的长声惨呼,身子软倒。

  那大汉更不容情,又出拳打去。张无忌抢上前去,举臂拼命挡格,只觉来拳劲力好大,剧震之下,几乎气也透不过来,当下不顾生死,叫道:“你不是谢逊,你不是……”那大汉怒道:“你这小鬼知道什么?”举脚向他踢去。张无忌闪身避开,大叫:“你冒充金毛狮王,不怀好意,假的,假的……”

  朱长龄本已委顿在地,听了张无忌的叫声,挣扎爬起,指着那大汉叫道:“你……你不是……你骗我……”突然一大口鲜血喷出,射在那大汉脸上,身子向前一跌,顺势便点了他右乳下的神封穴。朱长龄重伤之后,本来已非那大汉敌手,却借着喷血倾跌,出其不意,以家传“一阳指”手法点中了他大穴。朱长龄又在他腰胁间补上两指,自己却也已支持不住,晕倒在地。朱九真和张无忌忙抢上扶起。

  过了一会儿,朱长龄悠悠醒转,问张无忌道:“他……他……”张无忌道:“朱伯伯,我再也不能隐瞒,你所说的恩公,便是家父。金毛狮王是我义父,我怎会认错?”朱长龄摇了摇头,微微苦笑,脸上神色自是半点也不相信。

  张无忌道:“我义父双目已盲,这人眼目完好,便是最大破绽。我义父在海外失明,此事外间无人知晓。这人前来冒充,却不知我义父盲目这回事。”

  朱九真喜道:“无忌弟,你当真是我家大恩公的孩子?这可太好了,太好了。”

  朱长龄兀自不信。张无忌只得将如何来到昆仑的情由简略说了。姚清泉旁敲侧击,问他武当山上诸般情形,又询问张翠山夫妇当日自刎的经过,听他讲得半点不错,这才信了。朱长龄却仍感为难,说道:“倘若这孩子说谎,咱们得罪了谢大侠,那可如何是好?”

  姚清泉拔出匕首,对着那大汉的右眼,说道:“朋友,金毛狮王谢逊双目已毁,你既要学他,便须学得到家些,今日先毁了你这对招子。我姓姚的上了你大当,若不是这位小兄弟识破,岂非不明不白的送了我朱大哥性命?”说着匕首前送,刀尖直抵他眼皮,又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冒充金毛狮王?”

  那大汉怒道:“有种便一刀将我杀了。我开碑手胡豹是什么人?能受你逼供么?”

  朱长龄“哦”的一声,道:“开碑手胡豹!嗯,你是崆峒派的?”胡豹大声道:“天下各门各派,都知朱长龄要为张翠山报仇。常言道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姚清泉喝道:“你这人恁地恶毒!”匕首一低,便往他心口刺去。

  朱长龄左手探出,一把抓住他手腕,说道:“二弟,且慢,倘若他真是谢大侠,咱们哥儿俩可万死莫赎。”姚清泉道:“张兄弟已说得明明白白。大哥你如三心二意,决断不下,眼前大祸可就难以避过。”朱长龄摇头道:“咱们宁可自己身受千刀,决不能错伤了张恩公的义兄一根毫毛。”

  张无忌道:“朱伯伯,这人决不是我义父。我义父外号叫做金毛狮王,头发是黄的。这人却是黑头发。”

  朱长龄沉吟半晌,点了点头,携着他手,道:“小兄弟,你跟我来。”两人走出石室,再出了石洞,直到山坡后一座悬崖之下,并肩在一块大石上坐下。朱长龄道:“小兄弟,这人倘若不是谢大侠,咱们自然非杀了他不可,但在动手之前,我须得心中确无半点怀疑。你说是不是?”

  张无忌道:“你唯恐有甚失闪,确也应当。但这人绝非我义父,朱伯伯放心好了。”朱长龄叹了口气,说道:“孩子,我年轻之时,曾上过不少人的。当。今日我所以不肯还手,以致身受重伤,还是识错了人之故。一错不能再错,此事干系重大,我死不足惜,却无论如何,须得维护你和谢大侠的平安。我本该问明白谢大侠到底身在何处,方能真正放心,可是这件事我却又不便启口。”

  张无忌心下激动,道:“朱伯伯,你为了我爹爹和义父,把百万家产都毁了,自己又受了这等重伤,难道我还有信你不过的?我义父的情形,你便不问,我也要跟你说。”于是将父母和谢逊如何漂流到冰火岛上、如何一住十年、如何三人结筏回来的种种情由,一一说了,其中一大半经过是他转从父母口中得知,但也说得十分明白。

  朱长龄反复仔细盘问,将张无忌如何在冰火岛上学武、如何送杨不悔西来、如何在昆仑三圣坳遭难等的经过细节,全都问得明白,听张无忌所言确无半点破绽,这才真的信了,长长舒了口气,仰天道:“恩公啊恩公,你在天之灵,祈请明鉴:朱长龄须当竭尽所能,抚养无忌兄弟长大成人。只是强敌环伺,我武艺低微,实在未必挑得起这副重担,万望恩公时加佑护。”说罢跪倒,向天叩头。张无忌又伤心,又感激,跟着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