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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新修版》三十五 屠狮有会孰为殃(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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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跟着入内,只见屋内收拾得甚是整洁,板桌木凳,抹得干干净净,老婆婆的一套粗布衣裙也冼得一尘不染。赵敏心中欢喜,喝过了水,取出一锭银子,笑道;“婆婆,我哥哥带我去外婆家,我路上脚抽筋,走不动了,今儿晚想在婆婆家借宿一宵,等明儿清早再赶路。”那婆婆道:“借宿一宵不妨,也不用什么银子。只是我们只有一间房、一张床,我和老伴就算让了出来,你兄妹俩也不能一床睡啊。嘿嘿,小姑娘,你跟婆婆说老实话,是不是背父私奔,跟情哥哥逃了出来啊?”

  赵敏给她说中了真情,不由得满脸通红,暗想这婆婆的眼力好厉害,听她说话口气不似寻常农家老妇,向她多打量了几眼,见她虽弓腰曲背,但双目炯炯有神,说不定竟身有武艺。赵敏情知张无忌还勉强像个寻常农夫,自己的容貌举止、说话神态,决计不似农女,便悄声说道:“婆婆既已猜到,我也不能相瞒。这个曾哥哥,是我自幼的相好,我爹爹嫌他家中贫穷,不肯答允婚事。我妈妈见我寻死觅活的,便做主叫我跟了他……他出来。我妈妈说,过得三年两载,我们有了……有了娃娃,再回家去,爹爹就是不肯,也只好肯了。”她说这番话时满脸飞红,不时偷偷向张无忌望上几眼,目光中深蕴情意,又道:“我家在大都是有面子的人家,爹爹又是做官的。我们要是给人抓住了,阿牛哥非给我爹爹打死不可。婆婆,我跟你说是说了,你可千万别跟人说。”

  那婆婆呵呵而笑,连连点头,说道:“我年轻时节,也是个风流人物。你放心,我把我的房让给你小夫妻。此处地方偏僻,你家里人一定找不到,就算有人跟你们为难,婆婆也不能袖手旁观。”她见赵敏温柔美丽,一上来便将自己的隐私说与她听,心下便大有好感,决意出力相助,玉成他俩好事。

  赵敏听了她这几句话,更知她是武林人物,此处距少林寺甚近,不知她与成昆是友是敌,当真要处处小心,不能露出半分破绽,于是盈盈拜倒,说道:“婆婆肯给我二人做主,那真多钳了。阿牛哥,快来谢过婆婆。”张无忌依言过来,作揖道谢。

  那婆婆笑眯眯地点头,当即让了自己的房出来,在堂上用木板另行搭了张床,垫些稻草,铺上一张草席。两人来到房中,张无忌低声道:“浇菜那老农本领更大,你瞧出来了么?”赵敏道:“啊,我倒看不出。”张无忌道:“他肩挑粪水,行得极慢,可是两只粪桶竟没半点晃动,那是很高的内力修为。”赵敏道:“比起你来怎么样?”张无忌笑道:“我来试试,也不知成不成。”说着一把将她抱起,扛在肩头,作挑担之状。赵敏咯咯笑道:“啊哟!你将我当作了粪桶么?”

  那婆婆在房外听得他二人亲热笑谑之声,先前心头存着的些微疑心,立时尽去。

  当晚二人和那老农夫妇同桌共餐,有鸡有肉。张无忌和赵敏故意偷偷捏一捏手,碰一碰肘,便如一对热恋私奔的情侣,蜜里调油,片刻分舍不得。初时还不过有意做作,到后来竟纯出自然。那婆婆瞧在眼里,不住微笑,那老农却如不见,只管低头吃饭。

  饭后张无忌和赵敏入房,闩上了门。两人在饭桌上这般真真假假地调笑,不由得都动了情。赵敏俏脸红晕,低声道:“我们这是假的,可作不得真。”张无忌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吻了吻她,低声道:“倘若是假的,三年两载,又怎能生得个娃娃,抱回家去给你爹爹瞧瞧?”赵敏羞道:“呸,原来你躲在一旁,把我的话都偷听去啦。”

  张无忌虽和她言笑不禁,但总是想到自己和周芷若已有婚姻之约,虽然心中隐隐盼望将来一双两好,总须和周芷若成婚之后,再说得上赵敏之事。此刻温香在抱,不免意乱情迷,但终于强自克制,只亲亲她的樱唇粉颊,便将她扶上床去,自行躺在床前板凳上,调息用功,九阳真气运转十二周天,便即睡去。

  赵敏却脸热心跳,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直至深宵,正蒙蒙间,忽听得脚步声响,自远而近,有人迅速异常地抢到门前。她伸手去推张无忌,恰好张无忌也已闻声醒觉,伸手过来推她,双手相触,互相握住了。

  只听得门外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杜氏贤伉俪请了,故人夜访,得嫌无礼否?”

  过了半晌,那婆婆在屋内说道:“是西凉三剑么?我夫妇从川北远避到此,算是怕了你玉真观了。咱们不过一件小事上结了梁子,又不是当真有什么深仇大怨。事隔多年,玉真观何必仍如此苦苦相逼?常言道得好:杀人不过头点地。”门外那人哈哈一笑,说道:“你二位如当真怕了,向我们磕三个响头,玉真观既往不咎,前事一笔勾销。”只听板门呀的一声开了,那婆婆道:“你们讯息也真灵通,居然追到了这里。”

  其时满月初亏,银光泻地,张无忌和赵敏从窗缝中望出去,只见门外站着三个黄冠道人。中间一人短须戟张,又矮又胖,说道:“贤伉俪是磕头赔罪呢,还是双钩、链子枪上一决生死?”那婆婆尚未回答,那聋哑老头已大踏步而出,站在门前,双手叉腰,冷冷地瞧着三个道人。那婆婆跟着出来,站在丈夫身旁。

  那短须道人道:“杜老先生干吗一言不发,不屑跟西凉三剑交谈么?”那婆婆道:“拙夫耳朵聋了,听不到三位言语。”短须道人“咦”的一声,道:“杜老先生听风辨器之术乃武林一绝,怎地耳朵聋了?可惜,可惜。”他身旁那个更胖的道人刷的一声,抽出长剑,道:“杜百当、易三娘,你们怎地不拿兵刃?”

  那婆婆易三娘道:“马道长,你仍这般性急。两位邵道长,几年不见,你们可也头发花白了。嘿嘿,一些儿小事也这么看不开,却又何苦?”双手突举,每只手掌中青光闪烁,各有三柄不到半尺长的短刀,双手共有六柄。聋哑老头杜百当跟着扬手,双掌中也是六柄短刀,他左手刀滚到右手,右手刀滚到左手,便似手指交叉一般,纯熟无比。

  三个道人都是一怔,武林中可从来没见过这般兵器,说是飞刀吧,但飞刀却决计没这般使法的。杜百当向以双钩威震川北,他妻子易三娘善使链子枪,此刻夫妇俩竟舍弃了浸润数十年的拿手兵器不用,那么这十二柄短刀上必有极厉害、极怪异的招数。

  那胖道人马法通长剑一振,肃然吟道:“三才剑阵天地人。”短须道人邵鹤接口道:“电逐星驰出玉真。”三名道人脚步错开,登时将杜氏二老围在垓心。

  张无忌见三名道人忽左忽右,穿来插去,阵法不似三才,三柄长剑织成一道光网,却不向对方递招。待那三道人走到七八步时,张无忌已瞧出其中之理,寻思:“这三名道人好生狡猾,口中叫明这是三才剑阵,其实暗藏正反五行。倘若敌人信以为真,按天地人三才方位去破解,立时陷身五行,难逃杀伤。他三个人而排五行剑阵,每个人要管到一个以上的生克变化,这轻功和剑法上的造诣,可也相当不凡了。”

  杜氏夫妇背靠着背,四只手银光闪闪,十二柄短刀交换舞动,两人不但双手短刀交互转换,而且杜百当的短刀交到了妻子手里,易三娘的短刀交到了丈夫手里,但每一柄刀决不脱手抛掷,始终老老实实地递来递去。

  赵敏礁得奇怪,低声问道:“他们在变什么戏法?”张无忌皱眉不答,又看一会,忽道:“啊,我明白了,他是怕我义父的狮子吼。”赵敏道:“什么狮子吼?”张无忌连连点头,忽地冷笑道:“哼,就凭这点儿功夫,也想屠狮伏虎么?”赵敏莫名其妙,问道:“你打什么哑谜?自言自语的,叫人听得老大纳闷?”张无忌低声道:“这五个都是我义父的仇人。那老头怕我义父的狮子吼,故意刺聋了自己耳朵……”只听得当当当当,密如联珠般的一阵响声过去,五人已交上了手。

  西凉三剑连攻五次,均为杜氏夫妇挡开。两人手中十二柄短刀盘旋往复,月光下联成了三道光环,绕在身旁,守得严密无比。西凉三剑久攻不逞,当即转为守御。杜百当猱身而进,短刀疾取那瘦小道人邵雁小腹。武学中有言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短刀长不逾七寸,当真是险到了极处,他刷刷刷三刀,全是进攻杀着,绝不防及自身。马法通和邵鹤长剑刺去,均为易三娘挥短刀架开,才知他夫妇练就了这套刀法,一攻一守,配合紧密,攻者专攻而守者专守,不须兼顾。邵雁为他三刀连戳,给逼得手忙脚乱,接连退避。杜百当扑入他怀中,刀刀不离要害,越来越险。

  邵鹤一声长啸,剑招亦变,与马法通两把长剑从旁插入,组成一道剑网,将杜百当拦到了三尺以外。三剑联防,真是水也泼不进去。

  张无忌在赵敏耳边道:“这两套刀法剑法,都是练来对付我义父的。你瞧他们守多攻少,守长于攻,再打一天一晚也分不了胜负。”果然杜百当数攻不入,弃攻转守。赵敏低声道:“金毛狮王武功卓绝,这五个家伙单靠守御,怎能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