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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剑》第二回 万氏诡计诬赤子 凌公毒刑施异人(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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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典笑道:“你犯了什么罪?他们陷害你的,也不过是图奸未遂,偷盗一些钱财,既不是犯上作乱,又不是杀人放火,那又是什么重罪了?那也用不着穿了你的琵琶骨,将你在死囚牢里关一辈子啊。这便是那许多白花花银子的功效了。妙得很,这条计策天衣无缝,这个姑娘住在我家里,她心中对那傻小子倒还是念念不忘的,可是等了一年又一年,难道能一辈子不嫁人?”

  狄云提起单刀,当的一声,砍在地下,说道:“丁大哥,原来我一直不能放出去,都是万圭化了银子之故。”

  丁典不答,仰起了头沉吟,忽道:“不对,这条计策中有一个老大破绽,大大的不对。”狄云怒道:“还有什么破绽?我师妹终于是嫁了给他啦,若不是蒙你相救,我自缢身死,那不是万事遂意,一切都称了他的心?”

  丁典在狱室中走来走去,不住摇头,道:“其中有一个大大的破绽,他们如此的工于心计,怎能见不到?”狄云道:“你说到底还有什么破绽?”丁典道:“你师父啊。师父伤了你师伯后,逃了出去。荆州五云手万震山在武林中大大有名,他受伤不死的讯息没几天便传了出去,你师父就算没脸再见师兄,难道就不派人来接你师妹回家?你师妹这一回家,那万圭的全盘阴谋毒计,岂不是全盘落空?”狄云伸手连连拍击大腿,道:“不错,不错!”他手上带着手铐,这一拍腿,铁链子登时当当的直响。他见丁典形貌如此粗鲁,没想到心思竟是恁地周密,不禁极是钦佩。

  丁典侧过了头,低声道:“你师父为什么不来接女儿回去,这其中定是大有跷蹊。万圭他们事先便料到了这一节,这中间的古怪,一时之间我实是猜想不透。”

  他不住的思索,狄云却全没去想这件事,他直到今日,才从头至尾的明白了自己陷身于牢狱的关键。他不断伸手击打自己头顶,大骂自己真是蠢才,别人一想就通的事,自己二年来始终莫名其妙。其实他从幼僻处乡间,不知江湖上的风波险恶,丁典却在刀山剑林中钻进钻出,不知经历过多少艰困,自然是一听便知道事情的因果,这不关智愚,实是两人的阅历不同所致。

  狄云自怨自艾了一会,见丁典兀自苦苦思索,便道:“丁大哥,你不用多想啦。我师父是个乡下老实人,想是他伤了万师伯,一吓之下,远远逃到蛮荒边境之地疆,再也听不到江湖上的讯息,那也是有的。”丁典睁大了眼睛,瞪视着他,脸上充满了好奇,道:“什么?你……你师父是个乡下老实人?他杀了人会害怕逃走?”狄云道:“是啊,我师父是再忠厚也没有了,万师伯冤枉他偷盗大师父的什么剑谱,他一怒之下,忍不住动手,其实他心地是最好的。”

  丁典嘿的一声冷笑,自去坐在屋角里,口中轻轻哼着小曲。狄云奇道:“你为什么冷笑?”丁典道:“不为什么。”狄云道:“一定有原因的,丁大哥,你尽管说好了。”丁典道:“好吧!你师父的外号叫作什么?”狄云道:“嗯,他外号叫作‘铁锁横江’。”丁典道:“那是什么意思?”狄云迟疑半晌,道:“这种文诌诌的话,我原本不大懂。猜想起来,那是说他老人家武功了得,善于守御,敌人攻不进他门户的意思。”

  丁典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自己才忠厚老实得可以。铁锁横江,叫人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老一辈的武林人物,谁不知道这个外号的含意。你师父聪明机变,厉害之极,要是谁惹上了他,他会挖空心思的报复,叫人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好似一艘船在江心涡漩中乱转受罪。你如不信,将来出狱之后,尽可到外面打听打听。”

  狄云兀自不信,道:“我师父教我剑法,将招法都解错了,什么‘孤鸿海上来,池潢不敢顾’,他解作‘古洪喊上来,是横不敢过’;什么‘落日照大旗,马呜风萧萧’,他解作‘绿日招大姐,马鸣风小小’。他字也不大识,怎么说得上聪明机变?”丁典叹了口气,道:“他博学多才,怎会解错诗句?他城府深,定有别意。为什么连自己徒儿要瞒住,外人可猜测不透。咱们别说这件事了,来吧,我给你黏成个大胡子。”

  他提起单刀,在枭道人尸体的手臂上砍了一刀。枭道人新死未久,刀伤处流出血来,丁典将一根根又粗又硬的胡子醮了血,黏在狄云的两腮和下颚。狄云闻到一阵血腥之气,颇有惧意,但想到万圭的毒计、师父的城府,以及许多自己还不明白的事端,只觉得这世上最平安的,倒反而是在这狱室之中。

  丁典预料三日之内,劲敌必至,那知到了第二日中午,狱中就不断的关了各种各样的犯人进来。有的高,有的矮,有的肥,有的瘦,但模样一瞧即知,每个人都是江湖中的人物,不是绿林大盗,便是帮会豪客。狄云见人数越来越多,不由得暗自心惊,情知这些人都是对付丁典而来。他本来说有五个劲敌,但一来却来了一十七个,将一间狱室挤得满地,无法躺卧,大家都只有抱腿而坐。

  丁典却一直朝着墙壁而卧,对这些人毫不理会。

  这些犯人大呼小叫,高声淡笑,片刻间便吵起嘴来。狄云一听。原来这一十七人又分作三派,大家都在想得什么宝贵的物事。狄云偶尔眼光一斜,与这干人凶暴的目光相触,不禁吓得便转过头去,心中只是想:“我扮作了丁大哥,身上武功全失,待会动起手来,那便如何是好?丁大哥本领再高,也不能一举将这些人都打死啊。”

  眼见天色一点一点的黑了下来。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的大汉大声道:“咱们把话说明在先,这正主儿,可是咱们洞庭帮的,谁要是不服,乘早手底下见个真章,要待会拉拉扯扯的,多惹麻烦。”他这洞庭帮在狱室中共有九人,最是人多势众。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汉子阴阳怪气的道:“手底下见真章,那也好啊。大伙儿在这里群殴呢,还是到院子中打个明白?”那魁梧大汉道:“院子就院子,谁还怕了你不成?”一伸手臂,抓住一条铁栅,向外一推,那铁条登时弯了。他随手又扭弯一条铁栅,牢房便可任意出入,其人膂力之强,实足惊人。

  这大汉正想从两条扭弯了的铁栅间钻出去,突然间眼前人影一晃,一个人挡住了空隙,正是丁典。他一言不发,一伸手便抓住了那大汉的胸口。说也奇怪,这大汉的身子比丁典还高出半个头,但被他一把抓住,竟是软垂垂的毫不动弹。丁典将这庞大的身子从铁栅间塞了出去,抛在院子中。这大汉蜷缩在地下,再也不动一动,显是死了。

  狱中诸人见到这般奇状,都是吓得呆了。丁典随手抓了一人,从铁栅投掷出去,跟着又抓一人,接连的又抓又掷,有七个人被他投了出去。凡是经他双手一抓的,无不立时毙命,连哼也不哼一声。

  余下的十个人从惊惶中醒觉过来,三个人退缩到角落,其余七人一齐出手,拳打脚踢,同时向丁典过去。丁典既不拆架,亦不闪避,只是伸手一抓,一抓之下,一定抓到一个人,而那被他抓到的一定死于顷刻,到底什么地方受了致命之伤,那是谁也瞧不出来。

  抓死这七人后,逃避退缩的三人匆匆双膝跪地,磕头求饶。丁典便似没有瞧见,又是一手一个,抓死了投掷出去。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