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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剑》第九回 华屋老丐掏宝藏 万门弟子下湘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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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笙心中悲苦,泪水急涌生出。她只想及早离开雪谷,离开这许许多多人,奔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去,永远不再和这种人相见。她拔足向外便奔,将到洞口时,忍不住回头向山洞角落望了一眼。这半年之中,她日夜都在这角落中安身,虽是什么用具也没有,但她爱好整洁,手艺灵巧,用树皮鸟羽等物,编织了不少席子、坐垫之类,这时临别,对这些陪伴了她半年的物事,心中不禁依依。

  她一眼瞧去,蓦地见到自己织给狄云的那件鸟羽衣服,心中一动:“这些人口口声声说他是淫僧,个个要和他为难,若是找到了他,他寡不敌众,那便如何是好?”当下停住脚步,回身提起那件羽衣,一路彷徨无主。

  汪啸风见那件羽衣放在她卧褥之旁,而这件衣服长大宽敞,式样又是件男子的外衫,心头大疑,问道:“这是什么衣服?”水笙道:“是我编织的。”汪啸风涩然道:“是你的么?”水笙冲口便想答道:“不是我的。”但随即觉得不妥,踌躇不答。汪啸风道:“是件男子衣衫?”声音更加干涩了。水笙点了点头。汪啸风又道:“是你织给他的?”水笙又点了点头。

  汪啸风接过那件羽衣来,仔细看了一会,说道:“织得很好。”水笙道:“表哥,你别胡猜,他和我……”只见汪啸风目光中露出异样的神色,便不再说下去了。汪啸风提起羽衣,往卧褥一丢,说道:“他的衣服,却放在你的床上……”

  水笙心中一片冰凉,只觉这个向来体谅温柔的表哥,突然间变成了粗俗可厌。她不想再多作解释,心中只想:“既然你疑心我,冤枉我,那就冤枉到底好了。我又何必求你谅解?”

  狄云在洞外草丛之中,见到她受苦冤屈,脸上神情极是凄凉,心中难受之极:“我狄云受惯了冤屈,那不算得什么。可是水姑娘一个娇怯怯的女孩儿家,如何能让她遭受这种不白之冤?”想到这里,义愤之心顿起,虽知山洞外正有数十位中原豪杰在到处搜寻,人人要得他而甘心,却也不再顾及,一涌身便跃进山洞,说道:“汪啸风,你全转错了念头。”

  汪啸风和水笙见他突然跳进洞来,都是吃了一惊。狄云这时头发已长,已不是从前拔光头发的小和尚模样。汪啸风定了定神,才认了他出来,刷的一声,拔剑出鞘,左手将水笙推开两步,横剑当胸,镇摄心神。

  狄云道:“我不是来跟你动手。我要跟你说,水姑娘冰清玉洁,你娶她为妻,乃是天大的福气,不必胡思乱想。”

  水笙万料不到狄云突然会在这时涌身而出,而他不避凶险的出头,乃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担心,道:“你……你快走,许多人都要杀你,这里太也危险。”狄云道:“我知道,不过我非得对汪少侠说明白此事不可,免得你受了冤枉。汪少侠,水姑娘是位好姑娘,你……你千万不可冤枉了她。”他拙于言辞,寻常一件事也不易说得清楚,何况这种微妙的事端,因此接连说了七八句话,却并没使汪啸风稍去疑惑之心。

  水笙又道:“你……你快走!多谢你的好意,我只有来生图报,快走吧!人家要杀你……”汪啸风听到水笙言语中对他如此关怀,妒念大起,喝道:“看剑!”嗤的一剑,向狄云当胸疾刺过去。这一剑虽然势道凌厉,但狄云这时是何等身手,一身而兼“神照”、“血刀”正邪两派绝顶武学之所长,纵然丁典和血刀老祖复生,也未必能是他的敌手,眼见汪啸风剑到,身子微侧,便已避开,说道:“我不跟你动手。我叫你好好的娶了水姑娘,别对她有丝毫疑心。她……她是个好姑娘。”

  他说话之际,汪啸风左二剑,右三剑,接连向他刺了五剑。狄云若无其事的斜身闪开,心中却不禁奇怪:“这人从前武功很好,怎么半年不见,剑法这么笨拙了?”他那里知道,这不是汪啸风剑法退步,而是他自己的武功突飞猛进。汪啸风不过是武林中的二三流脚色,而狄云身兼正邪两家之所长,除了应敌经验极差、所习招数习练未熟之外,单就所知武学而言,可说已臻第一流的顶儿尖儿。

  汪啸风数剑刺他不中,每一剑都被他行若无事的闪开,心中更是恼怒,剑招更加使得快了。狄云道:“汪少侠,你答应不疑心水姑娘的清白,我就去了。你的伙伴都要杀我,我可不能再多耽搁。”他随口说话,全不将汪啸风的剑招放在眼里。汪啸风的剑法越使越快,狄云的轻功并未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单是随剑而避,已有些应付不来,当下伸指一弹,当的一声响,中指弹在剑刃之上。汪啸风只觉虎口剧痛,把捏不定,长剑脱手,掉在地下,他忙俯身去拾,狄云伸掌在他肩头一推。这一掌并未用多大力气,不料汪啸风竟是抵受不住,给他一推之下,几个筋斗,向后翻跌了出去,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山洞的石壁之上。

  水笙心地善良,何况和表哥自幼交好,见他跌得极是狼狈,忙奔过去相扶。狄云愕然而立,他绝不想将汪啸风推倒,只是要阻止他拾剑再打,那想到汪啸风碰到他的掌力,竟如婴孩碰到巨人一般,摔得竟是这么厉害。他跨上一步,说道:“对不住啦,我不是故意的。”

  水笙拉着汪啸风的右臂,道:“表哥,没事吧?”汪啸风心中妒怒交攻,不可抑止,认定水笙偏向狄云,两人联手打了自己之后,反来讥讽,左掌横挥过来,拍的一声,重重打了水笙一个耳光,喝道:“滚开!”水笙吃了一惊,表哥竟会出手殴打自己,那是从未想过的事情,伸手抚着脸颊,竟然呆了。

  狄云怒道:“好端端的,你干么打人?”只听得山洞外脚步声响,有几个人叫道:“山洞里有人争吵,快去瞧瞧,莫非那小恶僧藏在里面?”水笙向狄云道:“你快快走吧……我……我多谢你的好意。”狄云瞧瞧汪啸风,又瞧瞧水笙,说道:“好,我去了!”转身走向洞口。

  汪啸风突然大叫:“小淫僧在这里,小淫僧在这里,快堵住洞口,别让他逃走了!”水笙急道:“表哥,你这不是害人么?”汪啸风仍是大叫:“快堵住洞口,快堵住洞口!”

  洞外七八个汉子听得汪啸风的叫声,当即在洞口一站,不让狄云脱身。狄云快步而出,一人喝道:“往哪里逃走?”一刀向他头顶砍落,狄云伸手在他胸口一推,那人立时直摔了出去,撞向身旁的三人,带得四个人一齐跌倒。众人叫骂呼喝声中,狄云大步出洞去了。

  群豪听得声音,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狄云早已去得远了。有七八名高手发足向他疾追,狄云不愿出手和人打斗,在草丛中躲了一会,黑夜之中,谁也寻他不着。

  群豪只道他已奔逃出谷,纷纷追逐而出。狄云见到汪啸风和水笙走在最后。两人虽是离得远远地,却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越来越远,终于背影被山坡遮去。

  片刻之前还是一片扰攘的雪谷,霎时间寂静无声。

  中原群豪走了,花铁干走了,水笙走了。只剩下狄云一人。他抬起头来,连夜晚间常在天空盘旋的兀鹰也没看见。

  真是寂寞,孤零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