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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恩仇录・新修版》第五回 乌鞘岭口逢鬼侠 赤套渡头扼官军(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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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准来路,纵起丈余,让两只银梭全在脚下飞过。不料铮铮两声响,燕尾跌落,梭中弹簧机括弹动燕头,银梭突在空中转弯,向上激射。他暗叫不妙,忙伸手在小腹前一挡,一只银梭碰到手心,当即运起内力,手心微缩,银梭来势已消,竟没伤到皮肉。但另一只银梭却无论如何躲不开了,终究刺入他小腿肚中,不由得轻轻“啊”的一声呼叫。

  赵半山见他受伤,剑招随至,张召重举剑挡架。赵半山知他凝碧剑是把利刃,不让两剑剑锋相交,剑身微侧,已与凝碧剑剑身平贴,运用太极剑中“黏”字诀,竟把凝碧剑拉过数寸。张召重一惊:“此人暗器厉害,剑法也是如此了得。”不由得怯意暗生。

  他本想凭一身惊人艺业,把对方尽数打败,哪知迭遇劲敌,若非手中剑利,单是那道人便已难敌,眼下小腿又已受伤,不敢恋战。游目四望,只见众侍卫和官兵东逃西窜,囚禁文泰来的大车也已被敌人夺去,不禁大急。刷刷刷三剑,将赵半山逼退数步,拔出小腿上银梭,向他掷去。赵半山低头让过,他已直向大车冲了过去。

  骆冰见张召重在赵半山诸般暗器的围攻下手忙脚乱,只喜得手舞足蹈。文泰来道:“十四弟呢?他伤势重不重?大家快去救他回来!”骆冰道:“是!十四弟?他受了伤?”话未说完,张召重已向大车冲来。骆冰“啊哟”一声,双刀吞吐,挡在车前。群雄见张召重奔近,纷纷围拢。

  周仲英斜刺里蹿出,拦在当路,金背大刀一立,喝道:“你这小子到铁胆庄拿人,不把老夫放在眼里,这笔账咱们今日来算算!”张召重见他白发飘动,精神矍铄,听他言语,知是西北武林的领袖人物铁胆周仲英,不敢怠慢,挺剑疾刺。周仲英大刀翻转,刀背朝剑身碰去。张召重剑走轻灵,剑刃在刀背上一勒,刀背上登时划了一道一寸多深的口子。

  这时周绮、章进、徐天宏、常氏双侠各挺兵刃,四面围攻。张召重见对方人多,凝碧剑“云横秦岭”,画了个圈子。众人怕他宝剑锋利,各自抽回兵器。张召重攻敌之弱,对准周绮蹿去。周绮举刀当头砍下,张召重左手伸出,已拿住她手腕,反手回拧,将雁翎刀夺了过去。周仲英大惊,两枚铁胆向张召重后心打去。

  就在此时,陈家洛三颗围棋子已疾飞而至,分打他神封、关元、曲池三穴。张召重心中一寒,心想黑暗之中,对方认穴竟如此之准,忙挥剑砸飞棋子,只听得风声劲急,铁胆飞近。

  张召重听声辨器,转身伸手,去接先打来的那枚铁胆。哪知扑的一声,胸口已被铁胆打中。他不知周仲英靠铁胆成名,另有一门独到功夫,两枚铁胆先发的势缓,后发的势急,初看是一先一后,不料后发者先至,敌人正待躲闪先发铁胆,后发者已在中途赶上,打人一个措手不及。张召重出其不意,只觉得胸口剧痛,身子一摇,不敢呼吸,放开周绮手腕,双臂外振,将挡在前面的章进与徐天宏弹开,奔到车前。

  骆冰见他冲到,长刀下撩。张召重剑招奇快,当的一声,削断长刀,乘势跃上大车,拉住骆冰右臂。骆冰右臂被握,短刀难使,左拳猛击敌人面门。群雄见到大惊,奔上救援。张召重抓住骆冰后心,向常氏双侠、周仲英等摔来。常氏双侠怕她受伤,双双伸手托住。

  忽然张召重哼了一声,原来后心受了文泰来的一掌。总算他武功精湛,而文泰来又身受重伤,功力大减,饶是如此,还是眼前一阵发黑,痛彻心肺。他不及转身,左手反手把盖在文泰来身上的棉被抓起,挡住了奔雷手第二掌,右手反点文泰来“神藏穴”,一把将他拖到车门口,喝道:“文泰来在这里,哪一个敢上来,我先将他毙了!”凝碧剑寒光逼人,如一泓秋水,架在文泰来颈里。

  骆冰哭叫:“大哥!”不顾一切要扑上去,陆菲青伸手拉住。张召重说了这几句话,只觉喉口发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陆菲青踏上一步,说道:“张召重,你瞧我是谁?”张召重和他睽别已久,月光下看不清楚。陆菲青取出白龙剑,扳转剑尖,和剑柄圈成一个圆圈,手一放,铮的一声,剑身又弹得笔直,微微晃动。

  张召重哼了一声,道:“啊,是陆师兄!你我划地绝交,早已恩断义绝,又来找我作甚?”陆菲青道:“你身已受伤,这里红花会众英雄全体到场,还有铁胆庄周老英雄出头相助,你今日想逃脱性命,这叫难上加难。你虽无情,我不能无义,念在当年恩师份上,我指点你一条生路。”张召重又哼了一声,不言不语。

  ***

  忽然东边隐隐传来人喊马嘶之声,似有千军万马奔驰而来。红花会群雄听了,惊疑不定。张召重更是惊惶,心想:“红花会当真神通广大,在西北也能调集大批人手。”

  陆菲青又道:“你好好放下文四爷,我请众位英雄看我小老儿的薄面,放一条路让你回去,不过你得立一个誓。”张召重眼见强敌环伺,今日有死无生,听了陆菲青这番话,不由得心动,说道:“什么?”陆菲青道:“你立誓从此退出官场,不能再给狗官做鹰犬。”张召重热衷功名利禄,近年来宦途得意,扶摇直上,要他忽然弃官不做,那直如要了他的性命,心想:“今日就算立了个假誓,逃得性命,可是失去了钦犯,皇上和福统领也必见罪,这样我一生也就毁了。好在他们心有所忌,我就舍命拼上一拼。”计算已定,喝道:“你们以多胜少,姓张的虽败,也不算丢脸。今日我要和文泰来同归于尽,留个身后之名。将来天下英雄知道了,看你们红花会颜面往哪里搁去。”杨成协大叫:“你甘心做鞑子走狗,还不算丢脸,充你妈的臭字号!”张召重无言可答,左手放下文泰来,搁在膝头,挽住骡子缰绳一提,大车向前驰去。

  群雄要待上前抢夺,怕他狗急跳墙,真个伤害文泰来性命,投鼠忌器,好生为难。骆冰见丈夫受他挟制,不言不动,眼见大车又一步步地远去,不禁五内俱裂,叫道:“你放下文四爷,我们让你走,也不叫你发什么誓啦。”张召重不理,赶着大车驶向清兵队去。

  众侍卫和清兵逃窜了一阵,见敌人不再追杀,慢慢又聚集拢来。瑞大林见张召重驶着大车过来,命兵丁预备弓箭接应,说道:“听我号令放箭。”这时远处人马奔驰之声越来越近,红花会和清兵双方俱各惊疑,均怕对方来了援兵。

  陈家洛高声叫道:“九哥、十三哥、孟大哥、安大哥去冲散了鹰爪!”卫春华等挺起兵刃,朝清兵队里杀去。陆菲青背后闪出一个少年,说道:“我也去!”跟着冲去。陈家洛见此人是陆菲青的徒儿李沅芷,不禁眉头微微一皱。

  那天陆菲青落后一步,傍晚与李沅芷见了面。这姑娘连日见到许多争斗凶杀,热闹非凡,再也熬不住,定要师父带她同去参与相救文泰来。陆菲青拗她不过,要她立誓不得任性胡来。李沅芷听得师父口气松动,乐得眉花眼笑,罚了一大串的咒,说:“要是我不听师父的话,叫我出天花,生一脸大麻子,叫我害癞痢,变成个丑秃子。”陆菲青心想:“女孩儿们最爱美貌,她这般立誓,比什么‘死于刀剑之下’等等还重得多。”于是一笑答允。李沅芷写了封信留给母亲,说这般走法太过气闷,是以单身先行上道,赶到杭州去会父亲。明知日后母亲少不免有几个月唆,可是好戏当前,机缘难逢,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师徒两人赶上红花会群雄之时,他们正得到信息,张召重要从赤套渡头过河。一场夜战,陆菲青总是不许李沅芷参与。她见群雄与张召重恶斗,各人武功艺业,俱比自己不知高了多少倍,不禁暗暗咋舌。眼见卫春华等去杀清兵,也不管自己父亲做的是什么官,女孩儿家觉得有趣,就跟在后面杀了上去,心想:“这次我不问师父,叫他来不及阻挡。他既没说话,我也就不算不听他的话。”

  陈家洛向众人轻声嘱咐,大家点头奉命。赵半山首先蹿出,手一扬,两只袖箭钉入拖着大车的骡子双眼。骡子长啸悲鸣,人立起来。章进奔向大车之后,奋起神力,拉住车辕,大车登时如钉住在地,再不移动。常赫志、常伯志兄弟抢到大车左右,两把飞抓向张召重抓去。张召重挥剑挡开。杨成协大喝一声,跳上大车来抢文泰来。张召重劈面一拳,杨成协身子侧过,用左肩接了他这一拳,双手去抱文泰来,同时无尘和徐天宏在车后钻进,袭击张召重背心。陈家洛对心砚道:“上啊!”两人“燕子穿云”,飞身纵上车顶,俯身下攻。

  张召重一拳打在杨成协肩头,见他竟若无其事地受了下来,心中一怔,百忙中哪有余暇细想,见他去抢文泰来,左手一把抓住他后心。此时常氏兄弟两把飞抓分从左右抓来,张召重单剑横挡,一招“倒提金钟”,把杨成协一个肥大身躯扯下车来。

  火手判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前敌甫却,只听得头顶后心齐有敌人袭到,身子前俯,左手已抓住一把芙蓉金针,微微侧身,向车顶和车后敌人射出。

  陈家洛见他挥手,知他施放暗器,挺盾牌挡在身前,丁丁数声,金针跌落在地。右手一掌在心砚肩上一推,将他推下车顶,饶是手法奇快,只听得心砚“啊哟”连叫,知已中了暗器,忙跳下去救。那边无尘和徐天宏在车后进攻,金针掷来,无尘功力深厚,向后仰跃,身子如一枝箭般从大车里向后直射出去。他这一下去得比金针更快更远,金针竟追他不上。徐天宏可没这手功夫,百忙中掀起车中棉被一挡,左肩露出空隙,一阵酸麻,跌下车来。

  章进抢过扶起,忙问:“七哥,怎么了?”语声未毕,忽然背上剧痛,竟是中了一箭,一个踉跄,只听得陈家洛大呼:“众位哥哥,大家聚拢来。”这时背后箭如飞蝗密雨般射来,章进左手搭在无尘肩上,右手挥动狼牙棒不住拨打来箭。无尘道:“十弟,别动!沉住气。”按住他血脉来路,轻轻把箭拔下,撕下道袍衣角,替他裹住箭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