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刀》第六回 决斗之前(3)
倪慧道:“他一定会让你等,等得心烦意乱时再来。你的心越烦躁,他的机会就越多。”
她笑了笑,接着道:“这也是种战略。像你这样的人,本来早就应该想到的。”
她忽又摇头:“你不会想到的,因为你是个君子,我却不是,所以我可以教给你一种法子,专门对付他这种小人的法子。”
什么法子?
傅红雪没有问,也没有拒绝听。
倪慧道:“他要你等,你也可以要他等。”
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是个很古老的法子,很古老的法子通常都很有效。
倪慧道:“我们可以逛一圈再来,我们甚至可以去下两盘棋,喝两杯酒,让他在这里等你,等得他急死为止。”
傅红雪没有反应。
倪慧道:“我先带你到我们家藏酒的地窖去,如果我们运气好,说不定还可以找到一两坛我姑姑出嫁时留下的女儿红。”
她的兴致很高,他还没有反应,她就去拉他的手――他握刀的手。
没有人能碰这只手。
她纤柔美丽的手指,刚刚碰到他的手,就突然感觉到一种奇异而强大的震荡。
这股震荡的力量,竟将她整个人都弹了出去。
她想站住,已站不稳,终于一跤跌在地上,跌得很重!
这次她居然没有叫出来,因为她眼眶已红了,声音已哽咽:“我只不过想跟你交个朋友,想替你做点事而已,你何必这么样对付我?”
她揉着鼻子,好像随时都可能哭出来。
她看来就像是个很小很小的小女孩,既可怜,又可爱。
傅红雪没有看她,绝没有看,连一眼都没有看,只不过冷冷道:“起来,草里有蛇。”
倪慧更委屈:“我全身骨头都快摔散了,你叫我怎么站得起来。”
她又用那只揉鼻子的手去揉眼睛:“我倒不如索性被毒蛇咬死算了。”
傅红雪苍白的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可是他的脚已经往这边走了过来。
他知道他自己刚才发出去的力量――
那并不完全是从他手上发出去的。他的手握着刀,刀上也同样有力量发出。
这柄刀在他手里,本身也彷佛有了生命。
有生命,就有力量。
生命的潜力。
这种力量的强大,几乎已和那种无坚不摧的“剑气”同样可怕。
他的确不该用这种力量来对付她的!
倪慧蜷曲在草地上,索性用一双手蒙住脸。
她的手又白又小。
傅红雪忍不住伸出手去拉她――伸出的当然是那只没有握刀的手。
她没有抗拒,也没有闪避。
她的手柔软而温暖。
傅红雪已有很久很久未曾接触过女孩子的手。
他克制自己的欲望,几乎比世上所有的苦行僧都彻底。
但他却是个男人,而且并不太老。
她顺从地站了起来,轻轻地呻吟着。他正想扶她站稳,想不到她整个人都已倒在他怀里。
她的身子更温暖,更柔软。
他甚至已可感到自己的心在跳,她当然也可以感觉到。
奇怪的是,就在这同一瞬间,他忽然又有了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忽然觉得有股杀气。
就在这时,她已抽出了一把刀。
一把七寸长的刀,一刀向他腋下的要害刺了过去。
她的脸看来还是像个很小很小的小女孩,她的出手却毒辣得像是条眼镜蛇。
只可惜她这一刀还是刺空了。
傅红雪身体突然收缩,明明应该刺入他血肉的刀锋,只不过贴着他的皮肤擦过!
也就在这同一 那间,她已发觉自己这一刀刺空了,她的身子已跃起!就像是那种随时都能从地上突然弹起的毒蛇,她的身子刚跃起,就已凌空翻身!
一翻,再一翻,她脚尖已挂住了六角亭的飞檐。
脚上有了着力处,身子再翻出去,就已到了五丈外的树梢。
她本来还想再逃远些的,可是傅红雪并没有追,她也就不再逃,用一只脚站在根很柔软的树枝上,居然还能骂人。
她的轻功实在很高,骂人的本事更高。
“我现在才知道你以前那个女人为什么要甩下你了,因为你根本不是男人,你不但腿上有毛病,心里也有毛病。”
她骂得并不粗野,但每个字都像是一根针,刺入了傅红雪的心。
傅红雪苍白的脸上突然起了种奇异的红晕,手已握紧。
他几乎已忍不住要拔刀。
可是他没有动,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心里的痛苦,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强烈。
他的痛苦本来就像是烙在牛羊身上的火印一样,永远是鲜明的!
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滴眼泪,每一点真情,每一句谎言,都已深烙在他心里。
他一直隐藏得很好。
直到他看见明月心的那一刻――所有隐藏在记忆中的痛苦,又都活生生地重现在他眼前。
那一刻中他所承受的打击,绝没有任何人能想象。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自从那次打击后,他的痛苦反而淡了,本来连想都不敢去想的痛苦,现在已变得可以忍受。
――人心里的痛苦,有时正像是腐烂的伤口一样,你越不去动它,它烂得越深,你若狠狠给它一刀,让它流脓流血,它反而说不定会收口。
傅红雪抬起头来时,已完全恢复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