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霜衣》一七
李文扬暗中留神,查看那供奉的画像,竟是一个长衫俊朗的中年人负手站在一座奇拔的山峰之上,仰望着长空出神,那山峰高出云表,足下云海苍茫。
黄山世家,乃武林中第一有名的家族,隐隐然并名于江湖各大门派,家中收藏的古物、名画,无与伦比,李文扬见多识广,一眼之间,已看出那幅画像,非出自名家手笔,但绘事细腻,笔法工整,想那手绘此画之人,绘画的素养虽然不高,但却落笔细致,呕心沥血。
只听那美艳少女幽幽说道:“我可以去见见娘么?”
那丑怪老人口中虽是自称老奴,显是仆奴身份,但那美艳少女对他的神情之间,却是异常的敬重。
只见独目眨动,沉吟有顷,道:“此时此刻,虽然不宜惊扰主母,但李姑娘乃是她日夜想见之人,自当别论,枫姑娘请陪几位主客,在厅中稍候片刻,老奴这就去通报主母一声。”转身绕到厅用处,启门而出,步展跨助,尤如大病初愈之人,行动之间,若不胜力。
那美艳少女目光环扫李中慧等一眼,说道:“家母困于病塌,已然近年,不能亲迎李姑娘了。”
李中慧道:“岂敢,岂敢。”
那美艳少女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急道:“李姑娘──”欲言又止。
李中慧也不追问,微微一笑,搬转话题,道:“令堂的病情很重么?”
那美艳少女黯然答道:“缠绵病榻,寸步难移。”
李文扬接道:“可曾请医生看过?”
美艳少女叹道:“名医束手,良药无效──”
只听木门呀然,那佝偻丑怪的老人,推门而出,接道:“主母听到李姑娘深夜来访,甚是欢愉,立命老奴,带几位后厅相见,唉!这一年多来,老朽就未见主母的笑容了。”言来神情微现激动。
李中慧道:“承蒙破格接见,晚辈甚感荣宠,有劳老前辈带路。”
李文扬道:“后厅禁地,在下等同去,只怕不便吧?”
那丑怪老人道:“不妨事,主母曾嘱咐老朽,能和李姑娘同行之人,都不该怠慢,诸位请吧!”
那美艳少女抢先一步,道:“我替诸位带路。”
出了厅角便门,景物忽然一变,只见一条长廊,直向后面通去,两侧植满花树,香气袭人。
长廊尽处,又是一道圆门,那美艳少女推开木门,灯光隐隐由地下透了上来。
敢情是一道通向地下的级梯。
一个娇弱的声音,由地下传了上来,道:“李姑娘别来无恙,恕老身重病缠身,不能亲迎佳客,万望恕罪。”
李中慧道:“老前辈言重了。”举步而行,沿级梯向下走去。
李文扬、林寒青、韩士公等鱼贯而下,个个暗运功力戒备,准备应变。
下完了一十八级梯后,眼前一座广大的地下敞厅,厅中灯火高烧,光焰熊熊,壁间挂了不少名人的字画。
靠后壁处,端放着一座古鼎,鼎中白缕袅袅,散放出满室清香。
李文扬目光一转,瞥见白烟迷蒙中,那紧靠古鼎的壁间,端挂着一幅画像。
隐隐间,可见两侧的字联,写道:
才冠一代,雄视江湖三十年。
学无止境,武林还有胜我人。
李文扬暗暗忖道:“这人不知是何许人物?竟然这样大的口气,看来他不把自己写成武林第一名家,还是有些心存客气了。”
忖思之间,忽听一阵急促的喘咳,敞厅一角处,垂帘轻启,那美艳少女搀扶一个满病容的中年妇人,缓步而出。
病魔似已完全夺去了她的体能,只见她缓缓闭着两目,身子完全靠在美艳少女的身上。
两人身后紧随着一个青衣小婢,双手托着一座软榻。
只听那中年病妇说道:“把软榻放近一点,我要和李姑娘好好的谈谈。”
李中慧急急行了过去,道:“老前辈不用客气,晚辈过来也是一样。”
那青衣小婢,放下手中软榻,铺放好塌上棉被,美艳少女玉臂一圈,抱起那中年病妇,放在软榻之上,低声说道:“娘请躺着说话,也是一样。”
那中年病妇挣动一下,失去神彩的双目,望了李中慧一眼,笑道:“老身还能够活着见姑娘一面,实是未敢料想。”
李中慧道:“老前辈安心养息,我家中存有不少灵药──!”
那中年病妇连连摇头,道:“姑娘的一番好心,我只有心领,老身这病势,恐已非药物能够救得了──”
她缓缓移动目光,望了紧依她身旁的美艳少女一眼,叹息一声,接道:“老身这病,得在生她之时,坐褥期间,中了瘴毒,又连受两个仇家的暗算,如今算起来已经十八年啦──”突然一阵急咳,打断她未完之言。
那美绝少女双手轻挥,不停在那中年病妇身上轻捶,口中幽幽说道:“娘啊!有话慢慢说嘛,李姑娘也不是立刻要走。”
李文扬仔细看那中年病妇,虽然已瘦得皮包骨头,但面目轮廓间,仍隐隐可看出昔年的绰越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