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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箫》六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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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琦愣了半晌,心中虽然气恼,却又发作不得,只得叹了口气道:“我们再往前面看看。”

  哪知他目光一抬,却见那船夫又从船舱中走了出来,缓缓道:“你们急着渡江,是不是要过去吊祭的?”

  上官琦方自摇了摇头,袁孝已抢先说道:“我们要是过去吊祭的,早就坐那边的大船去,谁还要坐你的船。”他见那船子那副阴阳怪气的神情,心中颇为气恼,是以忍不住要反唇相讥。只是他天性淳厚,十分难听的话,还是说不出来。

  那船子“嗯”了一声,船舱中突地传出一阵娇柔清脆的声音,说道:“你们既是孤身两人,如果愿意坐在船头,不到船舱里面来,我们就渡你过江好了。”语声婉转动听,似是北方口音,却又有吴侬软语的轻柔。

  语声方落,上官琦只觉眼前一花,船头已走出一个翠衫少女。他连忙垂下头去,不敢作刘桢之平视,但就只方才的匆匆一瞥,已觉那少女身材婉约,面目清秀,似乎美丽不可方物。

  他心中不禁暗暗道一声:“惭愧。”忖道:“原来这船舱中有女子在,难怪别人不肯摆渡了。”

  只听那女子娇甜的声音重又响起,道:“你们如有急事,就不必客气,尽管上船来好了。反正这船虽小,多坐两人亦是无妨。”

  上官琦忙道:“如此就多谢姑娘了。”忍不住一抬目光,只见这女子宛然伫立,姿态如仙。面上虽带笑容,但神情之中,却又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之态,半点没有轻佻之色。

  他心中虽不愿与陌生女子共处一船,但见了这女子磊落大方的神情,再加上除此以外,别无他途,沉吟半晌,便长揖道:“如此,就多谢姑娘了!”垂首走上船舷,目光再也不敢抬起。

  那翠衫少女微微一笑,轻扭纤腰,走入船舱。那船子用手中的烟管一指船头,冷冷道:“你们就坐在这里,千万不要走入船舱。”

  上官琦正色道:“这个自然。”又道:“摆渡之资,还请兄台哂纳。”从怀中掏出一小锭银,送到那船子面前。此刻他已隐约看出这船子不是常人,是以言语之中,分外客气。

  只听这船子冷笑一声,道:“银子还是你自己收下吧!”一跃上岸,解开柳树上绳索。上官琦对此人的狂傲虽然不满,但转念一想,人家终究是一番善意,便忍着气和袁孝一齐面对江水坐在船头,放眼江水苍茫,浊波如带,风物秀佳,美不胜收。

  他心中方自暗中赞叹这长江风物之胜,忽地听到身后一个娇柔的声音轻轻说道:“这两个少年年纪虽轻,举动却老成得很。”

  上官琦双眉一展,胸中颇觉安慰。要知道无论是谁,听到别人在暗中真心称赞自己,心中总是高兴的。那少女说话的声音极轻,并无要上官琦听到之意,只是上官琦耳力大异常人,是以才能听到而已。

  这种话自非当面恭维之言可比。

  哪知却听那船子冷冷“哼”了一声,沉声道:“他心里有求于我,自然要对我们恭谨客气些。”

  上官琦愣了一愣,忽地想到自己在那古寺阁楼前的心境,一时之间,心中突热血上涌──他对那吹箫老人,心中确因有求于人而生出恭谨敬畏之心,但那种情况,与此刻却绝不可同日而语。要知他本身具宁折不弯之性,此刻一跃而起,微拂袍袖,面对舱口,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脚尖轻点,一掠上岸。袁孝心中虽感奇怪,但是他走了,亦自随后跟去。

  花啦一声,小船亦已荡开,那船子见他们两人突地一言不发地走了,愣了愣,双眉微皱,冷笑一声。那翠衫少女步出船舱,望着他们的背影,秋波流转,目光中却隐隐泛出笑意。

  袁孝目睹上官琦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满面俱是愤慨之态,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忽见上官琦以拳击掌,低语道:“上官琦呀上官琦,你但能不要求人,还是别求人吧!”他正在青年,心性难免偏激,受到人家些许羞辱的言语,心中便忍耐不得。他却不知道这世界之大,人事之繁,若不求人,实在是难比登天。

  他此刻心中的思潮,袁孝自不知道,亦无法答话。只见他默默走了半晌,突地回首一笑,道:“兄弟,你不要说话,看,我带你过江。”

  袁孝茫然点点头,只见上官琦突地一整衣冠,转身走上一艘船,双手下垂,目不斜视,笔直地走入船舱,寻了个空位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地低首沉思起来。袁孝见了呆了一呆,也学着他的样子,走到他身旁坐下。

  那渡船之上,早已坐了十余个汉子,有的低声细语,有的垂首而坐。见了两人闯上船来,虽也投以惊诧的一瞥,但随即转过目光,低语的仍旧低语,默坐的仍然默坐,竟没有一人出言相询,更无一人拦阻。

  上官琦原本是想混在人丛里渡过江去,此刻见了这些人的神情,心里暗暗得意,知道自己这番虽是误打误撞,却撞个正着。袁孝根本一无所知,心中虽有些奇怪,却是不肯用心想它。

  过了半晌,又走上两个人来,那船子暗中数了数人数,口中呛喝一声,手中长竿一点,船便离了江岸。坐在上官琦身侧的一个汉子,面容瘦削,目光炯然,此刻怀中掏出个极为精致的鼻烟壶来,深深吸了两口,闭起眼睛,透出口长气,侧顾上官琦笑道:“兄台可要试一些,此烟来自关外,还差强人意。”

  上官琦含笑摇了摇头,只觉此人衣着平凡,态度和蔼,骤眼望去,毫不起眼。但手中这翡翠烟壶,却极珍贵,瞧去极不相称。

  这汉子目光灼灼,上下打量了上官琦与袁孝两眼,又道:“兄台来自何方?想必也是为闵老爷子执绑的了。”

  上官琦含糊应了,心中却暗忖:“这些人不但言语之中,对这‘闵老爷子’十分尊敬,而且神态中那悲戚之态,亦不似伪装,看来这‘闵老爷子’不但在武林中极有地位,而且极得人望。”

  只听那汉子叹道:“闵老爷子一生行善,想不到──唉!”说到这里,倏然住口。

  上官琦心中一动,口中顿问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