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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燕惊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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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真子嗔道:“昆仑派几百年的威名,难道就在我们手中断送不成?这样做何以对得住历代长老及恩师泉下阴灵吗?那就不如我早些死去,免得你尽为我操心,什么事也不愿管了!”

  一阳子默然垂头,沉吟半晌,笑道:“那我们先到鄱阳湖找妙手渔隐,请他给你疗好余毒,就立刻回昆仑山三清宫去,好吗?”

  慧真子说话出口,就有些后悔,她知道只要一回到三清宫中,自己就再不能和大师兄亲密厮守,那将使二师兄柔肠百转,伤心千回,几十年压制在心中的痛苦隐密,一旦揭穿,师兄妹三人间微妙的均衡。立即失去,后果如何?实难预料。可是话已经说出了口,不能再收回来,心中一阵感伤,慌忙别过头,缓缓躺下身子,答道:“要是找不到萧天仪呢?”

  一阳子已看出师妹懊悔失言,这正也显示她对自己是如何的情爱深重,不禁暗暗佩服,她一个女人家能做到不偏不欹,兼顾全局,把满腹情爱深藏心中数十年不露,维持了昆仑三子间的一种微妙关系,实在难得,比起自己走避天涯,甘心让爱的气度,更觉高了一等,想了一下答道:“假如萧天仪真的不在鄱阳湖,我们再作第二步决定不迟。”

  慧真子“嗯”了一声,不再答话,心里却是暗自高兴。

  第二天,一阳子等离开了宁溪县城,向江西鄱阳湖赶去。

  经过了五天行程,已过了缙云县进入了仙霞岭,这一带山势不大,却是峰峦起伏。绵亘不绝。几个人从早至暮赶了有一百多里山路,这在一阳子及杨梦寰等,根本就不算回事,可是两个舆夫已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了。

  到暮色苍茫时候,两个舆夫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停下来休息,这地方前不靠村,后不临镇,举目望去,尽都是连绵山丘,慧真子疗好蛇毒后功力尽失,受不得一路风露侵袭,可怜生龙活虎般的一代女侠,此刻如深闺中大病初愈的弱女子一般。

  一阳子只看得无限痛惜,替她选一处避风的山角,让霞琳和童淑贞打开了简单的行囊,服侍师父休息。澄因大师和一阳子相对而坐,杨梦寰采些松枝,燃起一堆野火,把带的干粮烤热,分送几人充饥。

  两个舆夫,经过了一天劳累,吃一点东西后倒卧山石旁呼呼入梦、一阳子看师妹毫无睡意,怕她感伤际遇,陪着她娓娓清谈,说的尽都是武林遗事,江湖奇闻。梦寰和沈霞琳等也都听得津津有味。

  蓦地里,一阵步履声踏着山石传来。杨梦寰回头望去,不觉心里一跳,蒙蒙夜色中,一个人缓步而来,正是在宁溪县城客栈中遇见的青衣书生。

  青衣人慢步从几人身侧走过,除了斜睇梦寰一眼之外,对其他人他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一样,闲情飘逸,流目四顾,似是专门在鉴赏夜色中山景一股,从容中骄气凌人。

  一阳子待他背影消失,才回过头道:“这人有点怪道,但又不似对我们存有恶意。”

  梦寰皱皱眉接道:“在宁溪县城我已经见过他一次,他好像是专门在盯我们的梢?”

  一阳子问清楚事情经过,沉吟一阵,道:“江湖上很多事使人难料,我们小心点就是了。”

  他嘴里答着梦寰问话,心里却在思解这件事情。看那青衣书生举动,似是对梦寰特别留意;但杨梦寰尚未涉足过江湖,自然和一般武林人物,谈不到什么恩怨,如果事情是碰巧,却又不像。一时间,把个见多识广的玄都观主也难在那里,百思不解其原因。

  一宵山宿,第二天继续登程。越过了佛霞岭,再过武夷山脉。十余天晓行夜宿,进入了江西省境,弃了肩舆,换坐马车一路顺利,到了鄱阳湖边的饶州府。

  这地方大码头,情形又自不同,商店栉比林立,行人接踵摩肩,几人寻了一家客栈住下后,一阳子又遇上了一种烦恼,妙手渔隐萧天仪,虽然是名满天下的奇医,但他已摆脱江湖是非多年,埋名归隐,鄱阳湖方圆数百里,想找他谈何容易。他一连寻访两天,还是探不出妙手渔隐的下落。杨梦寰见师父愁怀重重,心里也是暗自发急。第三天一大早一阳子就出去了,到中午还未归来,杨梦寰心念师父,也信步出店,见街上人如穿梭,迷迷糊糊步入人群,沿街溜去,不觉走到了鄱阳湖边,抬头看,湖波浩瀚,帆影千叶,鄱阳湖无际水波,比起洞庭湖并不逊色,极目远眺,景物如画,不觉入神。

  正当他意酣兴浓地浏览着湖光水色,突然身侧响起一声银铃般清脆的娇笑,道:“你怎么一个人望湖出神?你那个师妹没有陪你来吗?”

  梦寰一转脸,就感到一阵香气扑鼻,三尺外俏生生站一个黑衣少女,美目流波,黛眉如画,望着他浅笑盈盈。杨梦寰怔下神,才认出是在岳阳水月山庄附近,三番碰面的无影女李瑶红。

  李瑶红看梦寰望着她,只微微颔首一笑,连话也不讲一句,又转头四顾湖色,而且缓步欲去,一阵羞忿,差一点就要流下泪来;勉强忍住,急走两步,到了梦寰身边,低声道:“你这人忘恩负义,那天晚上我招呼你们逃走,自己代你受过,差一点就被人家打伤,今天遇上你,你不但不谢我,而且还不愿理我──”话到这里,声调已低沉得听不清楚。

  杨梦寰忆人家示警情意,心中也实在有点歉咎,回头又见她满含泪光,更觉抱憾,立时笑道:“我心里正想着一件疑难的事情,所以──”

  李瑶红见他认错,再看他眉目间,也确有着重重隐忧。心里一高兴,接口笑道:“什么难事,可以不可以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

  话刚说完,陡地一扬眉又道:“是不是你师妹丢啦?”说罢噗地笑出了声。

  杨梦寰看她刁蛮中带着几分天真的神态,皱皱眉头答道:“我在寻一位归隐的奇人。”

  李瑶红偏着头,想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找妙手渔隐萧天仪?”

  杨梦寰急道:“是啊!李姑娘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吗?”

  李瑶红笑道:“若非你遇见我!不然你就是再找个三月两月,恐怕也找不着他。”

  杨梦寰道:“那么李姑娘怎么会知道呢?”

  李瑶红娇笑一下答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是我的干爹嘛!”

  杨梦寰怔了一下神,道:“那你可以不可以告诉我他住的地方?”

  李瑶红转了转大眼睛,偏偏头道:“不行!我干爹已闭门谢客,五年来就没有接见过一个外人。”

  杨梦寰想起师叔一身武功尽失,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妙手渔隐萧天仪,疗治侵入她骨髓的蛇毒,使她恢复功力,师父为找不到萧天仪的下落,几天来愁眉不展,自己无意中获此意外消息,无论如何不能放过,心想追问,但他见李瑶红绷紧着脸儿,一时间说不出口,走又不愿走,话又说不出,窘得一张俊脸红到了耳根后面,神情甚是尴尬。

  李瑶红看梦寰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样,不觉微微一笑道:“你这人脸皮薄的像纸一样,还走什么江湖?是不是你的宝贝师妹得了病啦?要找我干爹给她医治?看你那副又急又可怜的样子,准是她病得很厉害?”

  杨梦寰有事求人,发作不得,只好摇摇头,笑道:“不是!是我师叔。”

  李瑶红瞪大眼问道:“是昆仑三子?”

  杨梦寰黯然答道:“是我师叔慧真子,她中了邱元的金线蛇毒。”

  说话间,湖波中疾驰来一艘快艇靠岸,甲板上并肩站着两个垂着双辫,身穿红衫,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快艇还未靠好,她们已双双跃登岸上,走近李瑶红躬身笑道:“我们小姐已备好佳酿待客,请姑娘登舟小饮。”

  李瑶红一挑柳眉儿道:“知道啦,你们先回船上去吧!”两个小丫头知道这位李姑娘最难伺候,碰个钉子,并不生气,相对扮了个鬼脸,姗姗莲步退回船上。

  李瑶红叱退二婢后,却颦着眉头想了一阵,低声说:“杨相公如有兴致,请登舟共饮如何?”

  梦寰明白欲得妙手渔隐下落,决不能开罪人家,沉吟一下,答道:“舟中是姑娘深闺良友,恐怕有些不大方便吧?”

  李瑶红笑道:“湖畔小谈,已引得行人注目,舟中清静,正好畅叙,你师妹又没有同来,你还怕什么呢?”

  杨梦寰还在犹豫,李瑶红又接道:“你要不要找我干爹给你师叔疗治蛇毒?错过今天,你就不要再想见他!”

  这两句话,确有无上威力,杨梦寰只好讪讪笑道:“那我就叨扰一杯。李姑娘如能见示萧老前辈尊址,不但杨梦寰感恩,就是家师亦必感怀难忘。”说罢,深深一揖。

  李瑶红一闪身,星目流波,微笑着问道:“感恩图报,你怎么报答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