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惊龙》四九
金环二郎收住掌势,回头看梦寰时,见他呆呆地望着那灰衣僧人出神,不由一笑道:“你发的什么呆,是不是觉得我下手重了,如果都像你那样的仁慈心肠,还走什么江湖?需知我不伤敌,敌必伤我,既然动上手,势成水火,心存仁慈,徒招恶果。你以后要记着我几句话,江湖上比我陶玉手段更辣更狠的人,何上千万,技不如人,死而无憾,假如因一念仁慈,纵敌掌下,敌必借势反击,到时候追悔莫及,抱恨泉下!”
杨梦寰摇摇头,答道:“小弟并非怪陶兄手辣,我是在想──”
金环二郎俏目一转,接道:“你是在想,这和尚如果死了,我们就见不着一明禅师,对吗?其实你是多此一虑,臭和尚鬼话连篇,你怎么能当真信他!他拳路既和截劫令师妹的两个野和尚同出一源,自然是一窝蛇鼠、一明禅师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青风寺方圆不过数丈,那里会真的找不到。可虑的是老和尚也许真有点本领,等一下见面后,难免要大费一番手脚,再说我下手并不太重,‘期门穴’又非死穴,大概过一会他就可以醒来。”
杨梦寰虽觉陶玉的话,有些道理,但心中并不尽以为然,不过不好反驳,只有微笑着点头。
果然不大工夫,那灰衣僧人悠悠醒来,梦寰纵身跃过去,蹲下身子,想用推宫过穴手法,帮他舒畅穴道,那知他右手刚刚伸出,灰衣僧人一抬右臂架开了梦寰的手,冷冷说道:“那个要你多事,我自有活穴畅血的办法。”
说完话,挣扎着坐起来,闭上眼运功调息,杨梦寰怔了一怔,退在一边,陶玉却满脸微笑,走近和尚身边,看他运气活穴。
足足有一刻工夫,灰衣僧人才睁开眼睛,缓缓站起身子,望了陶玉两眼,又一声冷笑,道:“我败在你的手中,只能带你一个人去见一明禅师,你那位同伴,却是不能同去。”
梦寰站一边急道:“那怎么行,我们既是一块儿来,自然要一块去见一明禅师。”
陶玉回头对梦寰笑道:“野和尚想害我吃苦,不过我不在乎,你在大殿上等我,我去把他拖到大殿来见你!”
梦寰道:“让陶兄一人涉险,那更不成,我非得跟去不可。”
陶玉微微一笑,望着那灰衣僧人,和尚嘴角间浮现出一种阴森森的笑意,不再阻拦,转身出大殿,沿一条甬道,向殿后走去。
两人跟在和尚身后,出了后门,穿过一片松林,直向一座悬崖中下去,梦寰心里暗觉奇怪,怎么这一明禅师放着寺院不住,却住在山崖下面。
陶玉也皱着两条剑眉,集中全神,默记去路,他的想法和梦寰又自不同,他想:这断崖下面,也许有着极厉害的布置,准备引两人入伏。
那灰衣僧人带两人下了悬崖之后,沿着盘旋曲折的山谷,向里面绕进。金环二郎一面走,一面打量山势,只见这条山谷,越来越狭,半里之后,仅可容一人通过,两边峭壁夹持,形势险恶至极,立时紧走几步,追在那灰衣僧人背后,功行右臂,力聚掌心,只要一有警兆,就突然下手,先毙了那带路的灰衣僧人。
可是那灰衣和尚,浑如不觉一般,只管绕着山谷前进,又拐了几个弯,眼前景物突然一变,山谷已到尽处。前面又一座高峰拦路,三峰环立,中间是一块四五丈方圆的草地,灰衣僧人指着壁间一个洞口,冷冷说道:“一明禅师,就住在那山洞之中,你们如果不怕死,就请进吧!”
陶玉细看那壁间石洞,入口处约有四尺大小,丈余深浅后,又向右边弯去,里面黑黝黝的,景物莫辨,略一迟疑,杨梦寰已抢到前面,道:“陶兄请在洞外等我,待小弟进去瞧瞧。”
金环二郎伸手拦住梦寰道:“深山古洞中,多藏有毒蛇猛兽之类,待我问过和尚再入洞不迟。”
灰衣僧人不待陶玉开口,已冷冷答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石洞中纵有猛兽毒蛇,也伤不了你们,何苦借故推托,如果你们心里害怕,在未进洞前,还来得及退走。”
几句话说得陶玉粉脸泛红,扬了扬剑眉,冷笑道:“就是龙潭虎穴,我也不怕,如果石洞中不是住的一明禅师,当心我出来时,把你乱剑碎尸。”
灰衣僧人仰面望天,一阵呵呵大笑道:“你只要进了石洞,就别想活着出来!”
陶玉吃和尚一激再激,心头火起,回头对梦寰道:“杨兄请看住这和尚,别让他跑了,我进洞去看看,如果里面没有人,出来再和他算账。”
说完话,闪身入洞,杨梦寰叫道:“陶兄,还是让小弟进去吧!”说着话,人也向石洞中扑去。
灰衣和尚一伸手拉住梦寰道:“你们两个人,总该留一个活人收尸吧?就是一定要寻死,待他死过了,你再去送死不迟。”
杨梦寰回头望着和尚怒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死?我看倒未必见得!”
和尚又一阵冷笑道:“你不信就等着看看!”
梦寰一挥右臂,挣脱和尚拉着的一只手,道:“我就不信──”话未完,人又向石洞扑去。
灰衣僧人抢上一步,拦住洞口,厉声叱道:“你一定要进洞,等你同伴出来再进不迟,你懂不懂求见一明禅师的规矩?”
梦寰吃他厉声一叱,不觉怔了怔,暗想,既是人家规矩,那就不能冒犯,只好耐心在石洞外面等着。约过了一刻工夫,突听洞中传出来一声大叫,接着一阵急风飒然,陶玉双手捧胸,纵出石洞,粉脸上惨白如蜡。
杨梦寰大吃一惊,急抢一步,扶住陶玉,问道:“陶兄,你伤了什么地方?”
金环二郎俏目闪光,望着梦寰,一语不发,暗里却在运功调息,脸上神情痛苦十分。
杨梦寰看他模样,受伤似乎不轻,一阵难过,热泪盈眶,黯然叹道:“陶兄为小弟事,受此重伤,杨梦寰感愧死了!”
金环二郎摇摇头,嘴角间浮现出一丝安慰的苦笑,梦寰扶他在草地上坐下,看他腕上套的四只金环,只剩下了两只,心知他腕上金环,原是当暗器施用的,必是刚才在石洞里打了出去。
陶玉坐在草地上,调息了一阵,脸上痛苦神情减去不少,缓缓站起身子,从怀中取出两粒丹丸吞下,才对梦寰苦笑道:“那一明禅师当真是身怀绝技的人,我入洞之后,挡得住他两记掌风,已感不支,第三招力道更是奇大,洞中地势狭窄,闪避不易,被掌力震伤内腑,我还了他两只金环后,退了出来。”
梦寰无限关切,问道:“你觉得伤得重吗?”
陶玉道:“我已吞下两粒九转保命丹,这丹丸是出自我师父好友,天下第一奇医妙手渔隐萧天仪之手,料已无碍。如果三个月内不再复发,当可无事。既使复发,也无大要紧,我师父内功精深,乾元指功独步天下,只要内腑不被震碎,他老人家总有办法给我治疗。只是杨兄见一明禅师的心意,恐怕无法即日如愿了,只有待小弟赶回黔北总堂,邀请帮中高手,再来青风寺。”
梦寰回头望那灰衣僧人,冷漠的神情之中,略带惊异,似乎对陶玉能接挡一明禅师两记掌风一事,大感出意料之外。再看陶玉脸色,渐渐好转,沉吟一阵,说道:“陶兄向黔北总堂邀请高人,虽是上策,但往返需时不短,再说陶兄为小弟事冒险受伤,我如不犯难一试,于心何安?不如待小弟入洞试试再说,也许陶兄接他三掌之后,已耗去他真力不少,小弟趁他元气未复之际,再入洞以求其幸成。”
陶玉知他一心惦念师妹,劝阻恐难生效,皱皱眉头答道:“杨兄既然执意一试,唯望小心,切不可勉强躁进,小弟守在洞外,恭候佳音!”
杨梦寰回身问那灰衣僧人道:“我现在入洞,可冒犯贵寺的规矩吗?”
和尚冷笑道:“一个人到了该死的时候,纵有梵音警钟,也是劝他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