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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燕惊龙》五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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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着想着哑然失笑,自己是二十几岁的人了,怎的也会动了童心。

  正待起身去采藤萝,那只小鹿忽然打个滚,跳了起来,跑到梦寰身边,不停地张嘴轻叫。

  杨梦寰怔怔地看着小鹿,不解它意欲何为。皱了半晌眉头,忽有所悟,取过羊奶,学霞琳刚才喂鹿模样,把羊奶倒入手心喂它,小鹿吃饱后,又回到霞琳身侧卧下,梦寰望此情景,心中感既丛生,暗想:这等动物竟是有情感一般,可是世上却有不少无情无义的人,看来很多人连小鹿也不如的了。

  他走出石洞,抬头一看,只见两面山壁伸空松枝上垂着很多藤萝,都是又粗又大,正好用来替那小鹿编制藤篮,只是垂藤根离谷底太高,要想采到,势必要先登上山壁,再爬上那伸延空中的松枝不可。

  梦寰留心打量山势,立时揉身向山壁上攀登,杨梦寰轻身功夫,已得一阳子真传,手足并用,很快地爬上了那百丈立壁。

  杨梦寰看洞外右边不远处一株巨松上垂藤最多,正待跃上那巨松,挥剑断藤,一转脸见朱白衣静站在一块突出的大山石上,背他而立,一动不动,似乎正在用心看什么东西。

  梦寰心中一动,对着那块山石走去,他心知朱白衣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五丈内能辨出落叶声音,自己登上峰顶,他必早已发觉,故而并未叫他。

  那知他走到朱白衣身后时,朱白衣仍然连头也未回一次,竟是丝毫未觉一般。

  梦寰呆了一阵,才低声叫了两声朱兄。

  朱白衣突然回过头来,清澈如水般的大眼睛中,满含泪光,脸上神情凄婉,泪痕犹新,黯然一笑,幽幽问道:“你不在谷底石洞中陪你师妹,上到这寒风袭人的峰顶做什么?”

  梦寰被问得一怔,又反问道:“朱兄既知峰上寒冷,何不回到谷底去呢?”

  朱白衣两道眼神中,忽然射出万般柔情,低声问道:“你──你上峰顶来,可是找我的吗?”

  梦寰又被问得一怔。这一怔,怔得他半天答不出话。朱白衣凄苦一笑,低声吟道:“──泪向愁中尽,遥想楚云深,人远天涯近。”吟罢,跳下山石,向北走去。

  杨梦寰紧追几步,叫道:“朱兄请留步片刻好吗?”

  朱白衣回头笑道:“一分依恋,增多了万千离愁,你何苦──”话到这儿,他竟是再难矜持,簌簌泪珠儿夺眶而出。

  杨梦寰听得心头一震,道:“怎么?朱兄就要走吗?”

  朱白衣突然一咬牙,左手扯去头上方巾,抖落一把乌云,随风飘飞,右手扯破青衫,里面是一身玄色女装,胸绣白凤,腰束汗巾,纤巧玲珑,娇小可人,淡淡一笑,道:“我陪你师妹,在谷底山洞中住了三天,你心中多少总有点怀疑,深山绝谷,孤男寡女,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杨梦寰真情激荡,热泪盈眶答道:“杨梦寰还不是善疑小人,朱兄──”

  兄字叫了出口,才觉着不对,赶紧改口:“朱姑娘千万不要多心。”

  朱白衣泫然泣道:“沈姑娘天真娇稚,望你能善为珍视。今天我以真面目相示,也就是咱们缘尽之时,从此天涯遥隔,万山千重,相见无日了。你──你自己多多珍重啦!”说完,回身一跃,人已到五丈开外。

  杨梦寰只急得大声叫道:“朱姑娘──朱姊姊──”也不知是他这声朱姊姊的力量呢,还是朱白衣言未尽意,果然她又停住了脚步。

  梦寰一连两个急跃,才到了朱白衣身边,看她乱发飘拂,泪水未住,心中一阵感愧,也不禁泪若涌泉,把要说的话也给忘了。朱白衣看梦寰呆在身侧,星目中泪水一颗接一颗滴在脸前,脸上神情甚是痛苦,但却一语不发,不觉心肠一软,从怀中取出一块绢帕,轻扬玉腕,替梦寰擦去泪痕。

  这当儿,朱白衣好像完全变换了一个人样,傲骨娇气,都化成绵绵柔情,侧身相依,极尽娇柔,她身上一种奇异甜香,扑鼻沁心,如芝似兰,中人欲醉。

  杨梦寰只感到那袭人甜香,熏得他心旌摇曳,迷迷糊糊的,握住了朱白衣两只细腻滑嫩的手,四目相对,默然无语。其实,这时也用不着说话,四只眼神交投,彼此灵犀相通,已胜千万句情话盟言了。

  朱白衣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握着她娇嫩的双手,何况这人又是萦绕她心上的情郎。情怀早动,那里能矜持多久,终于她把粉脸贴入了梦寰前胸,慢慢的把娇躯尽偎入怀。

  面对着娇如春花。秀逸绝伦的玉人,杨梦寰也有点难再自持,正想张开双臂,紧抱这投怀飞燕,突然脑际中闪掠过沈霞琳娇稚的笑貌,这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登时心中一凉,神志全醒。松了朱白衣两只玉手,缓缓推开她依偎怀中娇躯,退一步,黯然一笑道:“承姊姊多方援手,惠及我霞琳师妹,深谊隆情,杨梦寰镂骨铭心,一世难忘。”说到惠及我霞琳师妹几个字特别沉长。

  朱白衣骤感如一支剑透心穿过,但见她粉脸上泛起来两颊羞红,娇躯颤抖,目蕴泪光,深注梦寰,好半晌说不出话。

  杨梦寰呆了一阵,才觉得几句话伤透了人家的心,想起了朱白衣疗治师叔伤势,传授五行迷踪步法,间关跋涉,救助霞琳的诸般好处,顿觉惶惶无地自容,感愧极处,反而不知说什么才对,伫立相对,彼此黯然。

  朱白衣慢慢地恢复了镇静,淡然一笑道:“你师妹爱你很深,你以后要好好地待她,她那样天真善良。是经受不起打击的,就是她身陷危境时,仍时时以你为念。”说完,转过身子,慢慢向前走去。

  朱白衣走到了两丈开外,突然又转过身子,走了回来,到梦寰三步外停住,说道:“大觉寺的僧侣们,武功奇特,自成招术,你和你师妹,不宜在此地多留,最好立刻就动身离开这里。”

  朱白衣说话时侧脸看着别处,眼光就没落到梦寰身上,说完话,不听梦寰回答,心中难过至极,不觉一耸秀眉,脸上现出怒容,待她看清梦寰神态之后,不仅怒意全消,而且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荡起无限怜爱。

  只见他目光迟滞,僵直而立,一动不动,朱白衣一望即知,是伤痛过度,而又勉力控制着不让发泄出来,致使真气凝聚不散,时间一长,就要凝结成内伤,这是习练内功的人最忌讳的。

  杨梦寰内功正在进境之时,最易走火入魔,何况他在水月山庄奠祭表姊玉娟亡灵之时,因悲恸过深,已经伤过了一次中元,刚才他感愧交加之下,无以自遣,致使真气复聚,又伤中元,如不是朱白衣去而复返,杨梦寰不死亦得重伤。

  朱白衣武功精博,一见即辨识出来,纤手扬处,连中了梦寰“命门”、“当门”、“肺海”三穴,只听杨梦寰长吁一口气,星目眨了两眨,身子微微一晃,朱白衣爱怜之心再动,更是难以自持,不觉双手并出,扶住了梦寰双肩,幽幽说道:“你已经情有所寄,又何苦为我如此,我要不回来给你说话,你还要不要活?”

  不管怎么样聪明的人,一旦陷入情网后,大概总都是有点胡涂,不是想的太好,就是想的太坏,朱白衣深情款款地一说,杨梦寰还是无话可答,既不好否认,也不能承认,只有长长地叹口气,垂头不答。朱白衣几次轻启朱唇,似乎有话要说,但却始终说不出来,两个人就这样相对无言,不知过了多久时间,突然,正南方丛山中冒起来一股浓烟,朱白衣陡地转身,跃上了一株巨松,张望一阵,直向谷底跃去。

  杨梦寰看浓烟愈来愈大,心知必是陶玉放的火,心中又是一阵惭愧,暗想:陶玉为我,不惜他心爱宝马,日夜兼程赶来祁连山中,现在我却独自躲在这幽谷中,让他一个人放火涉险──这一想,大感不安,再看朱白衣已然不在,叫了两声也无人应,只得急向谷底跃去。

  杨梦寰再入石洞,看霞琳仍是酣睡未醒,他急欲去寻陶玉,不再迟疑,蹲下去推醒霞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