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惊龙》一五
澄因大师回身横杖怒道:“你要怎么样?”
慧真子笑道:“我要留你多停几个时辰,等我大师兄回来再走!”
澄因狂笑一声,抢起一股杖风,道:“只怕你挡不住老纳手中禅杖!”
慧真子心知已非言词能留得住他,扬了扬手中宝剑道:“这倒未必见得!”
心念一动,立出绝学,施出追魂十二剑中连环三招“起凤腾蛟”“朔风狂啸”“雾敛云收”,剑聚一片银光,如狂飙卷袭而下。
澄因果被慧真子排山般的剑势,逼退了三尺左右,这就更激的老和尚怒火千丈,正待挥杖抢攻,突听身后一个清脆熟悉的声音,喊道:“师伯,你为什么要和我师父打架呢?”
澄因回头望去,只见沈霞琳站在丈余外雪地上,白衣、长发,随风飘拂,满脸茫然不解神色,朱若兰紧着她身后站着,眉宇间微泛怒意,双目中神光闪动,愈觉得威仪迫人。
老和尚愣了一愣,悲忿的心情,登时镇静下来,丢掉手中禅杖,一个纵跃到霞琳身侧,叫道:“琳儿!琳儿!你──你好了吗?”
霞琳一上步投身在老和尚怀中,仰起脸,笑道:“黛姊姊本领最大,她来了,我的病不管多厉害,她也能把我医好!你是在和我师父打着玩吗?”
澄因脸一热,笑道:“不错,不错,我和你师父在切磋武功。”
朱若兰嘴角一撇,冷笑一声,道:“那么大一把年纪了,还是一点沉不住气,要是伤了人,怎么办呢?”
她这几句话,也不知是指那个,反正慧真子和澄因,都听得脸泛红彩。
朱若兰目睹两人窘态,不觉嫣然一笑,又道:“也怪我一时大意,找不出她伤在何处,才害得你们两人切磋武功。”
慧真子红着脸笑道:“琳儿自小就在他恩养之下长大,怜忧心切,自难免悲痛过深,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知琳儿现在伤势如何?”
朱若兰笑道:“琳妹妹虽被人打通奇经八脉,但却未把经脉中侵入的阴寒迫出,反而集攻五腑,滞留不散,因而更加严重。现在我虽把她五腑阴寒逼散,但尚未把阴寒迫出体外──”
澄因不待朱若兰话完,就急急接口问道:“这么说来,朱姑娘也无能疗治她的伤势?”
朱若兰两道清澈的眼神,慢慢地移到霞琳身上,嘴角间缓缓露出笑意,答道:“为了琳妹妹,我纵然损耗一些功力,亦无所惜,只是有一件事,需得劳动两位的大驾!”
澄因笑道:“朱姑娘但请吩咐!赴汤蹈火,老和尚万死不辞。”
朱若兰叹息一声,说道:“现下阴寒已侵入她内腑,纵有灵丹也难奏效,唯一疗救这法,是把滞留在她五腑的阴寒迫出体外,我纵然不惜消耗本身真气,也非一两天时间能够收效。以她内功而论,总得五日夜工夫,在这五日疗治期间,最忌有人捣乱,一旦不好,不但伤势加重,说不定还得害琳妹妹走火入魔,就是晚辈本身,也要蒙受极大损害,所以,必须有两位武功极高之人,护守关期!”
澄因望了慧真子一眼,道:“这个老和尚自是责无旁贷。”
慧真子一笑接道:“沈霞琳是昆仑门下弟子,昆仑派自不能袖手旁观,贫道亲率门下弟子,布守关期。”
朱若兰笑道:“人多了反易坏事,有两位已经足够,烦请准备一些食用之物,晚辈现就动手替她疗伤!”
沈霞琳一翻身,奔到朱若兰的身侧,眼眶中满含泪水,笑道:“姊姊待我这样好,只怕我一辈子也没有法子报答你了!”
朱若兰微微一笑,秀目凝着霞琳,脸上神情若悲若喜,心中汹涌着万千感慨。
当前这伤势奇重的少女,正是她心目中最大的情敌,就自己过去观察所得,杨梦寰对霞琳情爱极深,沈姑娘在世上,杨梦寰绝不会移情他人,此刻,如果自己不出手救她,沈姑娘绝对难熬过一个月。她死了,杨梦寰不难移爱自己──但她又不忍看着这娇稚善良的孩子死去──
这是个十分微妙难解的问题!包括了人性、爱欲、妒嫉、怜惜,饶是朱若兰聪明透顶,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沈霞琳看朱若兰一直望着她,很久很久,仍然一语不发,心中甚觉奇怪,忍不住问道:“黛姊姊,你在想什么?”
朱若兰如梦初醒般,啊了两声,笑道:“我在想你寰哥哥怎么还不回来?他要是看到了你病成这等模样,一定十分难过。”
霞琳幽幽叹道:“他不回来,一定是在路上出了事啦?我要是没有病,咱们就可以一起出去找他了。”
朱若兰笑道:“你要找他,拉我一起去干什么呢?”
霞琳听得满脸茫然问道:“你不是和寰哥哥很要好吗?为什么不管他呢?”
朱若兰被问得晕生双靥,眨眨眼,拉着霞琳一只手,低声笑道:“我和你说着玩的,等你伤好了,咱们就去找他。”说着,扶霞琳回到静室。
慧真子吩咐童淑贞为霞琳去准备应用之物,自己和澄因却借这段空闲,静坐养息。
这时,风雪已住,满天阴云随风散去,一抹夕阳返照,天色已近黄昏。
童淑贞准备好食用之物,送入静室。朱若兰让霞琳食用一些汤饼后,立时动手替她疗伤。她让沈姑娘面壁而坐,自己也盘膝坐在霞琳背后,口授了沈姑娘玄门吐纳导引口诀,伸出右掌顶在霞琳后背“命门穴”上,默运本身真气,一股热流,缓缓攻入霞琳体内。
第五天上,沈姑娘体内阴寒,已大都被迫出体外,神情逐渐恢复。她在这四五天的时间中,除了行功疗伤之外,因习朱若兰口授玄门吐纳导引之术,获益极大。要知玄门吐纳导引术,是一种极高内功的修为密诀,和一般内功进修之法不大相同,不但有助功力精进,而且体命双收,驻颜益寿,如至大成境地,更能化气成力,凝神还虚,克敌于举手投足之间,飞行于江河激流之上,飞花杀人,摘叶伤敌。霞琳因祸得福,学得了玄门吐纳导引真诀。
到中午时候,朱若兰已替霞琳完成了第六次治疗,停住手,笑道:“现在你的伤势,已是大部痊愈,午时过后,再作一次疗治,迫出残余阴寒,就算大功告成了。”
霞琳笑道:“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找寰哥哥啦?”说着话,慢慢转过头来,目光一触到朱若兰脸上,登时惊得她啊呀一声,呆在那儿,说不出话。
只见朱若兰匀红的嫩脸,此刻却变成了一片苍白,神态萎靡,霞琳心头一酸,两行清泪,顺腮流下,幽幽说道:“黛姊姊,我不要再治病了!”
朱若兰笑道:“那怎么行?如果不把那残余阴寒迫出,日久难免复发。”
霞琳泣道:“姊姊为替我疗治伤势,累得脸都变成了苍白颜色,一定是耗损很多元气,把我的伤医好了,可是姊姊却累伤了,我又不能给姊姊医伤,怎么办呢?”
朱若兰笑道:“我不要紧,养息几天,就会复元,你如果不肯作最后一次疗治,姊姊这几天消耗的真气,不都是白白糟塌了吗?”
霞琳黯然一敛,缓缓偎入朱若兰怀中,泪如泉涌,但她却说不出一句感激之言。
朱若兰扶正她身子,说道:“你现在伤势还未全好,不宜有所感伤,快些坐好运功,免得功亏一篑,你要不听姊姊的话,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霞琳勉强收泪坐好,依言行功,朱若兰略一休息,又凝神运集真气,助她疗治体内残余阴寒。
大约有顿饭工夫,只见沈霞琳脸上汗珠儿,如雨一般滚滚而下,渐渐的全身各处,冷汗泉涌,浸透衣裙,有如水淋。
正值这紧要当口,突听静室外传来了澄因大师一声怒吼,接着几声金铁交鸣,房门吃人一脚踢开,人影闪处,陶玉手执金环剑冲了进来。
霞琳转脸望去,看陶玉仗剑急奔而来,心神一分,正待出言相询,却听朱若兰急促低声吩咐:“快些闭上眼睛,照常行功,不要分散心神。”
霞琳经朱若兰轻声一喝,顿时收住心猿意马,转脸面壁,重新凝神行功。
陶玉目睹一个青衣少年和霞琳同榻而坐,不禁妒火中烧,冷笑一声,一跃近榻,振腕一剑,直奔朱若兰前胸点去,他含忿出手,剑势如迅雷奔电,猛快至极。
朱若兰顶在沈霞琳后背“命门穴”上的右手不动,左掌半屈,迎着剑势拂去,直待将要接触到金环剑时,食、中二指,突然一齐弹出。
这是武学中一种至高绝技“弹指神通”工夫,陶玉那里识得,但觉握剑右腕一麻,不自主松开五指,金环剑脱手向后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