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惊龙》二四二
睁眼望去,只见赵小蝶晕红粉脸上,微现粉白之色,眉宇间透出困倦之容,但却笑意盈盈的和他对面而坐,缓缓说道:“我觉着很累了,让我闭上眼休息一阵,再和你谈话,好吗?”
杨梦寰听微微一怔,忖道:这些事难道还要问我不成?但见对方微笑如花,满脸诚挚之色,只好点点头道:“为我杨梦寰,累你如此,在下心中实是难安。”
赵小蝶嫣然一笑,道:“我过去对你不好,一想起这些事心里就很难过,现在我心里很快乐。”说完,缓缓闭上双目。
她任、督二脉已通,调息奇快,不过片刻工夫,那微现苍白之色的脸色,已泛现艳红,娇如春花,眉宇之间,似是罩了层茫茫的烟雾,风韵绮丽,宛似晨雾里一只浮动在无际湖波中的白莲,飘飘忽忽,看上去若有若无,是那样难以捉摸,撩人绮念,杨梦寰望了一阵,不敢再看,赶忙闭上双目。
只听赵小蝶娇如银铃的笑声,响荡在石室之中,说道:“我已好了,你快些睁开眼睛来,咱们谈话吧?”
杨梦寰虽然依言睁开了眼睛,但他却不敢再看对面而坐的娇艳玉人,微微仰首望着石室,说道:“多谢赵姑娘数番相救,在下这就告辞了。”说完,起身向外走去。
赵小蝶想不到把他救醒之后,他竟然会起身欲去,不禁呆了一呆,道:“你现在要到那里去?”
杨梦寰已走出了石室,停步回头答道:“我要回家去看父母。然后──”话此处,倏然住口,神色黯然的长长叹一声,又缓步向前走去。
忽听赵小蝶娇脆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叫道:“杨相公,暂请留步片刻,我有话要对你说。”
杨梦寰回头望去,只见赵小蝶缓步追了出来,眉目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慢慢地走到他身边,问道:“你心里还在记恨我吗?”
忽听娇笑划空传来,一个明朗清脆的声音,接道:“不会的,他因为心里有事,所以,无精打采。”只听那娇婉中带着坚毅的口气,杨梦寰已知来人是谁,转脸望去,朱若兰已落在两人身侧。
她眉宇开朗──英风、艳光交织成高贵无比的风华,嘴角间虽然带着笑意,但却无法掩盖住她那夺人气魄的尊贵气质,朱若兰微微一笑,道:“什么事使你如此烦心,懒得连姊姊都不愿叫啦?是不是被你那掌门师叔逐出了门墙?”
杨梦寰听的怔了一怔,道:“怎么?难道你都看到了。”
朱若兰微微一笑,道:“没有,不过我看得出玉灵子老前辈是位刚愎自用之人,我对你们昆仑派有几度援手之情,他自然不会对我发作,难免要把一股怨忿之气,尽发作在你的身上,但你并没有什么大过,还不致置你于死地,想来想去,只有把你逐出门墙了。”
杨梦寰听她言来轻轻松松,不禁反问道:“这么说来,朱姑娘是有意和我掌门师叔吵上一架,好让他迁怒于我了?”
朱若兰脸色微变,但一转瞬间,又恢复欢愉神色,淡淡一笑,道:“那也不是,我和令师叔争吵之时,本是无心,事过之后、才想到你可能被他逐出门墙,想不到竟被我不幸而猜中了。”
杨梦寰道:“被逐师门,乃武林中奇耻大辱之事,姊姊还有心取笑于我!”
朱若兰看他神色黯然,芳心微生怜惜,微微一叹,道:“我那里是取笑于你,实是为你们昆仑派中庆幸,明年仲秋的英雄大会,决非以武会友的场面,天龙帮处心积虑,准备了二十年,邀请九大门派比剑,必然已想好对付九大门派人物的办法,老实讲,那应该是一场悲惨无比的浩劫,不论九大门派中人胜负如何,只怕都难活着离开黔北,李沧澜一代枭雄,才智武功均非常人所及,天龙帮能有今日成就,岂是偶然──”
杨梦寰听她以一个女流之身,分析武林形势,言来条条有理,心中又增加几分敬佩之心。朱若兰看他听得十分神往,微微一笑。接道:“天龙帮五旗坛主,固然个个身负绝学,足可以和九大门派中高人相搏,李沧澜身怀武功,尤为惊人,乾元指绝世奇技,九大门派中便无人能破──”
杨梦寰忍不住插嘴问道:“这么说,明年的仲秋大会,九大门派中人是输定了?”
朱若兰道:“未来之事,谁也难以预料,不过就我眼下所知所见而论,如讲单打独斗,九大门派中人,怕难望有人能胜过海天一叟,此人天生奇禀,神力惊人,实是千百年中难遇人才,不过据说少林,武当两派,为对付天龙帮,也作了十几年的准备,尤其是少林一派武学,异常精深博奥,其寺中有一部‘达摩易筋经’,所载武学,精博不下《归元秘笈》,不过,据闻上面所记载是用天竺文字写成,非有绝世文才,难以看通,可惜数百年来少林寺僧侣未能有人解得此书文字,致使旷绝千古的一部奇书,长存在经楼之中,如果在二十年中,少林寺出了能人、能解得天竺文字,练成‘达摩易筋经’上功夫,那自是又当别论了。”杨梦寰听她侃侃而谈,博及各门各派,心中更为惊奇,暗道:看她年龄,未必就比我大,怎生知道这样多的事情。
只听朱若兰轻轻叹息一声,又道:“天龙帮中弟子遍布大江南北,龙蛇混杂,各色各样的人物都有,九大门派中一举一动,都难瞒过他们的耳目,明年比剑一事,恐不只是单纯的以武功判分胜负,如果天龙帮能胜九大门派中人,也还罢了,如果败于九大门派手下,只怕另有阴谋,我虽是推想而知,但决不会不着边际。”说至此倏然住口,仰脸沉思了一阵,问道:“你是否尚愿重返昆仑门下?”
杨梦寰长长叹息一声,道:“现在,我已是万念俱灰之人,只愿回归故里一行,探望爹娘一番,然后寻一处人迹罕到之地,自废去全身武功,忏悔满身罪孽。”
朱若兰微微一笑道:“你觉得这想法很对吗?其实,你早已被卷入漩涡之中,再想摆脱,谈何容易,你想披发深山,遁迹世外,忘去年来经历之事,是吗?”
杨梦寰道:“如果他们不肯放过我,那就任凭他们杀剐就是,唉!生死之事,早已不放在我的心上了。”
朱若兰道:“十二年师恩浩荡,你就不想报答了吗?还有琳妹妹对你的一番情意,你就忍心抛下她,不管了吗?李瑶红虽然刁蛮,但对你却是一片真情,别说舍身相救,解了你服用‘化骨消元散’的奇毒,单是那舍身还书,不惜自己名节成全你声誉两件事情,你就一辈子报答不完──她现已成残废之人,岁月悠悠,来日漫长,你要她如何排遣那痛苦的岁月?别看她当众求告父亲,替她剪下满头秀发,以示决心,但那只不过是一时间真情激荡,难自遏止。我料她虽有自断肢之勇,但却无斩断情丝的慧剑,一旦她自悲薄命,熬受不了漫漫的孤寂岁月,必然自绝一死:那时李沧澜无所顾虑,必然会迁怒于你,报复手段,定然是惨酷无比,说不定会株连到令尊令堂,你再想想看你是不是就能一死了之。”
杨梦寰听得呆了半晌,才说道:“事已如此,我也难想出适当之策了。”
朱若兰笑道:“我已替你想好,就是怕你不听我的话!”
杨梦寰道:“如果真有两全其美之策,我自当遵从姊姊之言。”
朱若兰望赵小蝶一眼,道:“我这位蝶妹妹已和我谈了几次,她说你天生奇骨,禀赋极高,愿把她一身本领倾囊传授,现下相距明年的仲秋大会,还有近一年的时间,如果你肯听我的话,届时成就,足可和与会高手一较高低,蝶妹妹任、督二脉已通,内力无穷无尽,由她经常助你打通经脉,无疑助你洗髓易筋,其成就当能超越正常习武之人的数倍以上。你已经身负情债,岂可再误人误己,只有埋头习成武功,扬眉吐气于英雄大会之上。那时,天下英雄都对你刮目相看,报效师门,论功抵罪,亦可重返昆仑门下,或是独创一派,列身武林中一派宗师。琳妹妹心地纯洁,心神最易集中,她能得人指点,未来成就说不定比你还高,眼下局势十分明显,你一身可以说系着天下武林同道的安危劫运,如不肯励志上进,实非你一人的生死之事──”话至此处,倏然住口,目光中无限深情的望着梦寰,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你仔细想想我的话,是不是有些道理?”
杨梦寰沉思良久,叹道:“姊姊对我这等爱护厚望,只怕我无能担负,有负两位一片苦心。”
赵小蝶笑道:“那不要紧,我可以帮你打通维阴三脉,和十二重楼,足抵你十年面壁苦修,兰姊姊聪慧无比,由她授你剑术,拳掌。我已把《归元秘笈》字字深记胸中,咱们三个人相互研究,自可贯通全书──”她忽然想到母亲临死遗言,不禁双目一闭,合掌前胸,暗自祈祷,道:“娘啊!杨相公为人很好,女儿授他武功,只是想由他挽救一场悲惨的浩劫,他已有沈家妹子相爱,女儿决不会爱他。”
朱若兰看她闭目启唇,喃喃自语,虽然听不出她说些什么,但已猜想到她定然想到翠姨遗言,赶忙接口笑道:“蝶妹妹,杨相公已答应挺身而出,挽救这次武林劫运,但成败却和你的关系很大,现下算来,时日已经无多,事不宜迟,咱们今天就开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