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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台》第27章 血雨腥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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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当燕燕和韩德让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片修罗地狱。

  燕燕跳下马,看着眼前的一切,完全难以置信:“这是谁干的?怎么会这样——”

  韩德让看着眼前的一切,也惊呆了。

  曾经美丽的草原上到处是一道道暗紫『色』的血沟,牧人们死状各异,帐篷上余烟未尽,羊群四散在远远的草坡上,咩咩地叫着却不敢走近。

  韩德让拉住就要跑着上前的燕燕:“燕燕,小心!”

  他把燕燕拉到怀中,只觉得燕燕浑身颤抖,知道她娇生惯养,必是没见过这样的情景,忙安慰道:“燕燕,别怕,有我在。”

  燕燕一把推开他,怒道:“我才不是怕呢,我是、我是愤怒,是恨!这是谁干的?谁干的?”

  韩德让也想不到谁会如此狠毒,猜测道:“或许是……遇上草原上的盗匪了?”

  燕燕气愤地抹了一把泪,疾步前行:“哪来这么狠毒的盗匪?他们只是普通的牧人,又惹着谁了?就算是草原上的盗匪,我也从未听说过他们会杀掉所有人。”

  韩德让沉下脸,拉住燕燕:“你待在这儿别动,我去看看,或许能查出什么线索。”

  燕燕恨恨地道:“对,一定要找到凶手,叫他也受死。”

  韩德让一步步走过去,仔细看着四周情景,从尸体堆中终于发现了老牧人夫妻的尸体。老牧人弥里吉仰面朝上倒在血泊中,保持着一手前指、瞪视前方的姿势,死不瞑目。烧焦的帐篷边倒卧着一个老『妇』人,半边身子已经漆黑。

  韩德让一路查看过来,但见处处惨状,触目惊心,只能看出这场屠杀绝非一人所为。帐篷虽有几处被烧焦,但仍有些没有被烧掉的帐篷,牧人身上的财物也都还在,可见并非盗匪所为。韩德让拔起牧人身上的箭,心中一惊,这些箭制作精良,上有铭文,显见是官制。

  忽然间,但见金光一闪,韩德让快步走过去,自一个牧人身上拔出带着血的箭,箭簇在阳光下发出金光。

  韩德让拿着箭,递给燕燕:“你看。”

  燕燕忙夺过韩德让手中的箭,箭上刻着几个契丹大字,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汗帐用,这是……这是……”

  韩德让心一沉:“这是主上的御用之箭!”

  燕燕失声道:“又是他,又是这个暴君……”她愤而顿足,“早知如此,我当日拼着一死,也要先杀了他!”

  韩德让按住她,沉声道:“他自然是要死的。他若不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无辜惨死。”但见燕燕浑身颤抖,伏在他怀中大哭,他抱住燕燕长叹:“哭吧,哭吧……”

  燕燕含泪抬头问:“德让哥哥,这样的事,还要发生多少?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才能结束?这样的昏君,长天生怎么就不收了他啊?”

  韩德让长叹,失语。此时,他只能安慰燕燕:“你放心,长生天一定会收了他的。”

  燕燕恨恨地道:“但愿长生天早早收了他……”

  夕阳如血,映着一地残尸,韩德让声音低沉地说:“是啊,有些人天生便是恶鬼,活着只会给世人带来灾难,只能让长生天越早收了他越好。”

  燕燕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说:“那长生天为什么不现在就收了他?”

  韩德让无语,若是上天真的有灵,何以中原百年动『荡』,人命如草芥?眼前这姑娘,生在富贵人家,这恐怕是她第一次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吧。

  这甚至不是战争造成的。

  战争虽然残酷,却是有所目的而为。眼前的这一切,却只是一个人间恶魔疯癫之下犯下的罪恶。

  燕燕仍然执着地问:“德让哥哥,长生天为何不现在就收了他?”

  韩德让仰首看着苍天,终于说:“燕燕,我都不知道长生天到底在不在,有没有看到这一切。我们不能只靠长生天,我们要靠我们自己。”

  “靠我们自己?”燕燕『迷』惘地问,陷入了沉思。

  韩德让没有说话,只是将牧人夫妻移到帐篷里放正,然后在帐篷边堆起柴堆,将尸体火化。草原上牧人皆是天葬或火葬,并不似中原一般要土葬。

  燕燕走到火堆前合十默祈,又解下腰上一个核桃大的黑『色』木符放入火中,低声道:“老爹、老阿妈,这是我爹从萨满那里求来的护身符,但愿能保佑你们的灵魂回到长生天那里……”

  她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她这无忧无虑的十五年生命里,只有今天流的泪是最多的。这种可怕的场景,让她无法面对,也无法承受。

  第二天,她就发烧了。其实这些天以来,她私自离开家、路上遭伏击受伤、遭遇狼群、奔波、入宫、盗信,体力和精神早已经不胜负荷。只是因为事情毕竟还算顺利,她又是个逞强的女孩,不想在心上人面前显得只能闯祸不能收拾,也不想像汉家姑娘那样娇弱,因此一路行来,大大咧咧,竟没察觉身体负荷已经到了极限。

  如今看到草原惨状,精神就垮了下来,身体也跟着起了病症。这一路高烧,一直到上京才慢慢好转。

  自然,这一路上,燕燕都是由韩德让照料。

  回到上京,萧思温知道了路上的经过。他看着韩德让,心里升起了一些想法,但此时这样的想法,只能暂时按下。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次女乌骨里,乌骨里还因为谋逆案被扣押在太平王罨撒葛的手中。萧思温再三下帖子相请,胡辇几番托人捎信,罨撒葛都以政务繁忙婉拒了,这令得萧思温心中焦灼,却又无可奈何。

  而此时的太平王王府,罨撒葛惬意地坐下来,喝了一杯茶,对一旁的心腹高六道:“你去一趟萧思温宰相府,就说请胡辇姑娘今天黄昏去领人。”

  高六笑道:“恭喜太平王,这是事情要结束了吗?”

  罨撒葛“嗯”了一声,叹道:“总算把这些杂事都理清了……”罨撒葛问主管刑狱的夷离毕粘木衮:“还有其他人吗?”

  粘木衮摇头:“大王,只剩下皇太叔府了。”

  两人四目对望,长长地出了口气。这些日子的杀戮,连他们这些执行者都在这种浓重的血腥气中有些透不过气来。现在终于快要结束了吗?

  穆宗回到京城就展开了杀戮,与李胡谋逆案相关的人,全部被问罪,牵连甚广,许多人被处死。

  罨撒葛虽然是一力查案之人,见穆宗杀意如此之盛,也不禁有些胆寒,劝说道:“主上,若是一律处死的话,恐怕上京的契丹人家都少不了人命。不如,稍宽容一些人……”

  不料,穆宗虽宠信他,这件事上却丝毫未留情面,不但没有理会罨撒葛的劝说,反而斥责了他一顿。罨撒葛无奈,只得闭口不言。连罨撒葛都是如此待遇,朝上诸人更是不敢再言。

  西市,每天都有一排犯人人头落地。监斩官和差役们都仿佛麻木了一般,不停地将人押上刑台受刑。连着杀了许多人后,这仿佛永不停歇的节奏终于被打断了。

  如今,名册上只剩最后一个人,就是李胡。

  粘木衮问罨撒葛:“那皇太叔李胡如何处置?”

  罨撒葛冷冷一笑:“好歹是皇太叔之尊,怎么能死于市集,本王亲自去牢中送一送他。”

  高六小心地观察着罨撒葛:“那,喜隐呢?”

  罨撒葛单指在桌上敲着,笑道:“祸不及子孙,不是吗?”

  高六赔笑:“可您杀了皇太叔,喜隐心中含恨,将来或成后患。”

  罨撒葛大笑,笑声中透着自负:“和本王作对?他凭什么?连战场都没上过的黄口小儿,没了李胡的庇护,他什么都不是。”

  高六却道:“可看那样子,思温宰相的二女儿,怕是喜欢上他了。若是他当真娶了那乌骨里姑娘,就怕思温宰相因此而站在他这一边……”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罨撒葛的脸『色』。

  没想到罨撒葛听了此言,脸上反而尽是得意之『色』:“本王正是要他去向思温宰相求亲。萧思温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若是我骤然提亲,他必然诸多推诿。可若是他的次女要嫁给喜隐的话,我和胡辇王妃的婚事,才更容易成就。”

  高六听得罨撒葛得意之下,直接将胡辇称为“王妃”,立刻殷勤拍马屁:“是,是,小人先在这里恭喜王爷就要新婚大喜了。”

  回应他的,是罨撒葛的哈哈大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