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就在喜隐接到乌骨里的信时,只没果然也展开了行动。
罨撒葛放出了喜隐和乌骨里,随之,两人相爱并私订终身的传闻,也在上京城中开始传扬了。
只没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如果要争皇位,那么娶萧思温的女儿,或许是加强他与契丹旧族关系的最好方法。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拉拢朝中重臣为自己效力。然而当年世宗宠爱甄后,世宗是皇帝,旧族们无可奈何,但是甄后力推汉化,旧族们利益受损,岂能不憎恨甄后?而哪怕是主张汉化的契丹重臣,在他们心目中,也只是觉得推行汉化对大辽有好处,而不是认可一个有着汉人血统的人坐到契丹皇帝的位置上去。
甄后死后,没有被追谥,甚至在内册上也只以贵妃之名记载,就是这个原因。
只没奔走多日,终于觉察到这些人的心思,心中气愤莫名,认为他们鼠目寸光。但如今他还需要重臣的支持,不能不忍下这口气。若是他娶了萧思温的女儿,得到后族的支持,那是不是就不一样呢?
有所行动的不止是只没。李胡一死,等于穆宗这场杀戮放出了结束的信号,这让上京城中许多人心中一松,认为危险解除了,于是,又抓紧时间开始活动。
这天,飞龙使女里家里,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看着眼前整整齐齐地码成小山放在桌子上的黄金时,女里的神情也有些动容,谁都知道,曾经是马奴出身的飞龙使女里非常爱财。
女里看着这些黄金,转向身边坐着的人,笑成一条缝的眼睛中,透着打量:“冀王殿下真是太客气了,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下官为您效劳的?”
坐在女里对面的,正是穆宗的庶弟冀王耶律敌烈,这个自负聪明的年轻人,曾经在穆宗继位的时候大出风头过。若不是他说动察割投效穆宗,穆宗焉能如此顺利登基?此后他还想出办法,替穆宗解决了察割而不违誓言,使得祥古山危机安全度过。
他自问在穆宗夺位的事情上出力甚多,可是没有想到,穆宗登基之后,不但没有予他以应有的信任和权柄,反而将他弃置不用。
对此,敌烈不服,更不甘心。眼看着穆宗的另一个弟弟太平王罨撒葛权倾朝野,而穆宗更是对罨撒葛言听计从,嫉妒便如烈火一般烧灼着他的心。事实上,他并不知道,毁掉他的,恰恰是他在穆宗上位时,在察割事件中所表『露』出来的那种自以为是的耍弄心计、玩弄誓言,甚至自作主张而以为得计的小聪明,让穆宗对他产生了戒备和厌弃。
这一点,当时年少气盛的他没有察觉到,此后备受打压的他更是苦思冥想也没能弄明白。所以他将一切都归咎于穆宗的“不辨忠『奸』”,任人“唯亲”而不是“唯才”,甚至相信自己之所以受打压、受冷落,一定是罨撒葛在背后对他做了什么手脚,在穆宗面前给他造了什么谣言。他不是没有想过办法,甚至有一次也将罨撒葛套入了谋反案中,但罨撒葛不但安然无恙,甚至更得穆宗信任。而这一次,他终于又抓到了把罨撒葛拉下马、取而代之的最好证据。
看着眼前女里的谄笑,敌烈心中不屑,他看不起这个从马奴上位的小人,但是这时候此人还有利用价值,他就可以耐心与之周旋。想到这里,他将黄金推得离女里更近一点,缓缓笑道:“女里将军想不想升官发财?”
女里笑道:“升官发财谁不想,但不知道冀王有什么能够让下官升官发财的路啊?”
敌烈神秘地招手,令女里附耳过来,在女里耳边说了一番话,吓得女里扑通一声直接瘫倒在了地上,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臣、臣、臣不敢啊!”
敌烈冷笑:“不敢?你暗收贿赂,刑场上私放人犯的事情都敢做,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不敢的?”
女里心头一寒。他表面上装出贪财收贿的样子,实际上却是执行耶律贤的指示,私下为一些“谋逆”的人员保住了『性』命。只是此刻敌烈提出此事,他到底知道多少?他是怀疑了他,还是只是借此来要挟他?女里当下故意作出犹豫不决的样子,试探着道:“这事儿难办啊,他毕竟是太平王啊,是主上的亲弟弟啊!”
敌烈冷笑:“他是主上的亲弟弟,难道我就不是主上的亲弟弟了?他如今对主上不忠,主上要是知道了,还能这么信任他吗?”他看着女里,暗示他,“主上若是不信任他了,那下一步,他的权柄和风光主上会交给谁呢?”
女里看着敌烈,心中一动,奉承道:“主上只有两个亲弟弟,那自然是交给您了!”
敌烈得意地微笑了一下,贴近女里,推心置腹地说:“这一时半会儿的威风,又算得了什么?嘿嘿嘿,女里啊,你仔细想想,如今主上无嗣,太平王无嗣,这以后的万年基业,你说,会是谁的?”
女里恍悟:“正是,他二人无嗣,太宗这一系唯一的血脉,可不就是在您的世子身上了!”
敌烈忙“嘘”了一声,女里会意,忙掩嘴看了看敌烈,不敢再说,看向敌烈的眼神越发恭敬了。此时不必再说什么,两人的神情之间,已经换了一个新的定位。
敌烈看着女里恭敬的样子,心中得意地笑了,他有儿子,而穆宗没有,罨撒葛也没有。这皇位,就算不落在他的手里,也必会落在他儿子的手中。哼哼,罨撒葛,我会叫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他亮完底牌,看着女里顿时驯服了的样子,心中更是得意,拍了拍女里的肩头,推心置腹道:“女里啊,你有才能,有功劳,可就是因为出身低微,一直被压着升不上去,我是一直替你觉得不公平啊。”
他说完这句,果然见女里感动地抹泪:“敌烈大王,有您这句话,臣知足了。这件事,就包在臣身上吧。”
敌烈得意地笑了。
而女里低下头,他的笑容中,却有着敌烈所不明白的含义。如果有儿子就能继承皇位,那么皇族三支就不会自建国以来就相争如此激烈了。不错,也许太宗这一系,目前只有敌烈有子,可是谁能确保,他的儿子就能够毫无波折地接掌穆宗的皇位?
相反,按目前的皇位传承之路来看,或者将来皇位有一天因为太宗一系后继无人落到他儿子手上来,但这其中必将经过其他两系夺位以后。敌烈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他没这么傻,要不然他只要安然坐在那儿等皇位掉落就可,何必如此上蹿下跳的。他只不过是轻视女里是马奴出身,拿这一套来哄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