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人去了,她坐在那里呆了半晌,终于握紧拳手,暗下决心,今晚一定要问清楚耶律贤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就叫人精心备了晚膳,等着耶律贤回来,不想从前头来了侍从,送来一瓶『色』如琥珀的美酒,说是耶律贤今日前面宴客,要迟些回来,刚好有汉地送来的桂花美酒,所以先送过来让贵妃品尝。
燕燕好奇,倒出来品尝了一口,却发现这桂花酒甜丝丝的,好像没多少酒劲儿,不由地又多喝了两口。
她倒也是克制,并不多喝,只是想着呆会儿要跟耶律贤质问那些话,未免有些难以启齿,就想先喝两杯壮个胆气而已,这酒甜丝丝的,并不醉人,也就有些放心。岂知这酒虽然不烈,却也有后劲,等到耶律贤回来的时候,燕燕已经微醺了。
见耶律贤进来,燕燕抬起头来,冲着他笑了笑:“你回来了。”
耶律贤见她眼神『迷』离,当下问青哥:“贵妃喝了桂花酒?”
燕燕不悦地看他一眼,道:“喝了又怎么样,你不也喝酒了?”
耶律贤也的确喝了酒,他素日脸『色』苍白,喝一点酒,就会出现红晕。
耶律贤好脾气地笑了笑,正准备叫人准备床榻,不妨燕燕忽然一把拉住了他的前襟:“嗯,我有话问你。”
耶律贤只得顺势坐到她的身边,一边扶住她,一边问:“什么事?”
燕燕张口欲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侍女们挥挥手:“你们退下。”
她与耶律贤离得近,那桂花酒又是桂花又是蜜糖,口中闻起来倒还有一股甜香。耶律贤见她似醉非醉,不觉好笑。若说她醉了,倒还晓得先屏退左右,若说没醉,可这么揪住他的前襟,倒像是怕他跑了似的,便问她:“怎么了?”
燕燕板着脸,脸上红扑扑的,显不出严肃,倒显得可爱:“今天大姐二姐来了……”
“嗯。”耶律贤点头。
“她说……她说……”燕燕一时卡壳了。
“说什么?”耶律贤鼓励。
燕燕鼓气勇气,抬头看着他:“你是不是要过继喜隐的儿子?”
“哪儿的事?”耶律贤被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弄得诧异不已。他见燕燕的手已不知觉地松开,因为自己俯着身子的姿势有些别扭,就想站起来重新坐下。
哪晓得燕燕见他似乎要离开,不知哪里的勇气,跳起来就按住了耶律贤:“你别走?”
耶律贤看出燕燕的异样,不由好笑起来,故意问她:“怎么了?”
燕燕按着他,手在抖,心里紧张,依旧执着地问他:“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要过继喜隐的儿子。”
耶律贤扶着她的肩头,眼睛似要深深地看进她的心底,声音有些暗哑地:“我若要儿子,我自己会生,何必要别人的!”
燕燕想起今天乌骨里哭得那凄惶的样子,气得用力捶了他一下:“你自己生,那就生好了,何苦害得我二姐哭成那样?”
耶律贤握着她的小拳头,声音更加暗哑:“那我要生自己的儿子,你给不给我生?”
燕燕怔了一下,此时她的酒劲已经有些上来了,听了这话,竟是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只呆呆地看着他。
耶律贤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你说,若是不过继喜隐的儿子,自己又没有儿子,将来会怎么样呢?”
这件事,当日他带着燕燕去祭拜亡母时提过,其实燕燕自那日疑他有恙,去盘问迪里姑里,也是反复想过的,听了这话,脑子虽然还有些晕,竟不由伸出手去,轻抚着耶律贤的脸,叹道:“可怜的孩子……”
是了,她始终无法找到一个准确的定位看待耶律贤,之前她对于他所有的印象,其实都是来自韩德让的描述,那个四岁就遭遇祥古山事变的可怜孩子,那个在穆宗猜忌下挣扎活着的可怜孩子,那个想要继承父祖遗志努力奋发的可怜孩子。
可后来,他变成了那个拆散她爱情的暴君,变成了那个让她的德让哥哥浴血受伤,『逼』迫她爹爹允亲,『逼』迫她进宫的暴君。
她怀着那样深的恨意进了宫,可是他竟小心翼翼地敬着她,偷偷看她的眼神,像极她童年养的一只小狗。
那时候母亲刚过世,她心里难过。胡辇给她抱来一只小狗。小狗刚来的时候不懂事,撒欢『乱』咬,把她母亲留下的一个荷包咬坏了。她一怒之下把它扔到帐子外,说再也不要它了。
谁知她出门时,那只小狗还在外头,见她出来也不敢再挨近,却又不肯走远,只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在她回头看的时候,又畏缩又想接近地看着她,带着这样又讨好又畏缩的眼光,隔些时间,便挨近一些,隔些时间,便挨近一些。
最终她还是心软了,把这只小狗抱了回去。
可是这小狗还没长成大狗,就死了。月里朵说它是吃坏了东西,小狗流着眼泪,低低地叫了一夜,就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亲手养的狗,就这样死了,她哭了三天。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想起那只小狗了,可是那样的眼神她却是记得的。也就是这样的眼神,让她的心软了。
她想起他带她去祭拜他父母,在陵前说起当年的往事;她想起他跟自己说起祖孙三代在皇位争斗下残酷命运和传国之努力——他的祖父人皇王因推崇汉化,而失去皇位被放农;他父亲世宗皇帝因推行汉化,一夜之间几乎全家灭门;而他自己呢,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好不容易登上帝位,可是却是久病难支,若是他没有儿子,那么这一系代代付出流血牺牲想要维护和传继的东西,将会就此湮灭。
耶律贤握住燕燕的手,声音越发地低沉:“燕燕,不是我不想生下自己的孩子,可是我只愿意和你生下我的孩子。”
“为什么?”燕燕颤声问他。
耶律贤凝视着她,他的眼神灼热:“因为只有你才能够做我孩子的母亲,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燕燕只觉得一股热气包围了她,她晕晕沉沉,本能地觉得危险,想推开他,却又觉得全身无力,她低声说:“你走开!”
“我不会走开的,”耶律贤说:“燕燕,我怎么可能再放开你。”
燕燕只觉得面红耳鸣,一时间竟是烧得脑子昏昏沉沉,她想推开他,可是推不动,拼着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她用力一推,耶律贤仰面倒在床上,但他的手却抓着燕燕的胳膊,把燕燕也拉得俯在他的身上。
燕燕本是俯在耶律贤的身上,想撑起自己身体,却不知怎么地手一软,竟反而倒在了耶律贤身上:“你,你起来。”
耶律贤伸手按着她的肩头,轻哼:“你这样按着我,我怎么起来?”
燕燕瞪起了眼睛,努力想瞪出气势来:“你想干什么?”
她这一瞪,在耶律贤眼中,倒像是只猫儿瞪眼,显得更加可爱,他轻轻呢喃:“是你把我推倒的,我还要问你想干什么呢?”
燕燕晕晕沉沉,一时想不清楚前因后果,只是不肯弱了气势,反而伸出双手,按住耶律贤肩头叫道:“是我把你推倒又怎么样?”
耶律贤微抬起头,在燕燕耳边轻声道:“不怎么样,你不是想知道我行不行吗?你为什么不亲自验证一下?”
燕燕两手撑在耶律贤腋下,看着近在咫尺耶律贤的脸,本能得觉得不对,两手想再撑起逃开。
耶律贤眼角一斜,手在燕燕的手肘上微一用力,燕燕没撑住身体,整个人倒在耶律贤的怀中。
忽然只觉得一阵天眩地转,却是耶律贤已经翻过身来,将她压在身上,吻了上去。
她想挣开,却无力挣开。
一只自由的小鸟,落入了猎人精心布置的大网中,那网极轻极柔,却是极粘极密,一缕缕粘在它的羽『毛』上,它再也飞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