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笔点龙记》一
无名氏道:“如是他们发觉了我们嫁祸江东的作法,那岂不是被人拆穿了把戏?”灰衣女子道:“这断魂垒中的凶险,愈是熟悉的人,也愈是害怕。所以,他们进入了断魂垒后的惊惶情形,恐又比你们超过十倍了。”无名氏道:“姑娘的意思,可是说他们心情紧张不敢查看。”灰衣女子道:“是的。他们不敢仔细地辨认,能够交代就行了,更不敢在此搜查。”无名氏道:“说得也是。不论何等武攻高强的人,都没有在此地留的勇气。”灰衣女子道:“利害得失,诸位都已经很清楚了,应该如何,由你们自己决定。”无名氏道:“石兄有何高见?”石生山略一沉吟道道:“兄弟觉着,我们应该等候小主人。”无名氏道:“好!我们等候三天,不过,在下希望姑娘能答应我们一件事。”灰衣女子道:“你可以说出来,但我希望不是和我谈条件。”无名氏道:“这个我们怎敢,只是请求姑娘。”灰衣女子道:“好!你请说吧!”
无名氏道:“可不可以把敝主人留在此室学习天龙禅唱,一则,我们可以为他护法,二则我们也可以学习一下天龙禅唱的心法。”灰衣女子道:“你们的才慧,只怕很难学习此门武功。”无名氏道:“就算我们才慧不足,但至少也可以懂点皮毛,对我们坚志清心,抗拒魔功上,也好有点作用。”灰衣女子沉吟了一阵,道:“好吧,你们既有此想,那就不妨试试。不过,我希望你们不要有失望的感受才好。”无名氏道:“咱们此刻尊俞少侠为小主人,已是由内心中生出了敬服。他的武功,不但是高过我们,而且和我们已在一种完全不同的境界里。我们不会失望,而是觉着应该。”灰衣女子道:“人贵自知,你们有这种想法,已然摒弃了嗔、忌之念,勘破人生两关了。”
石生山突然问道:“姑娘,人生有几关。”灰衣女子道:“酒、色、财、气、贪、嗔、忌,着相即关,你这样问我,就着了相。”沉吟了一阵,接道:“佛门本无渡,慈航在自心,但这等大乘之法,世间能有几人参透。所以,两位还是先学学做人的道理。”无名氏一袍拳,说道:“多谢姑娘指点。”灰衣女子微微一笑,道:“三位请在此室中等候片刻,贱妾去安排一下就来。”俞秀凡道:“姑娘,有一件事,在下想请姑娘指点一二!”灰衣女子道:“你请说。”俞秀凡道:“这些狂人受不得一点刺激,一但受到了刺激,立刻就激发狂性,如若他们发了狂性,又开始向我们攻袭,我们又该如何应付呢?”灰衣女子道:“当然你们可以保命,要你们存在着舍身喂虎的心,那未免太不公平了。”俞秀凡道:“但杀害他们太多,我们又心有不忍。”灰衣女子道:“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俞秀凡道:“姑娘如此指示,在下等就有所遵循了。”灰衣女子道:“俞兄,别把我看成神,我也是一个人。”俞秀凡道:“人有很多种,像姑娘这种人,虽然也和我们这凡俗之人一般,但你的精神,已经接近了神的境界了。”灰衣女子叹口气,道:“你们把我看得太高了。”转身缓步而去。
俞秀凡望着那灰衣女子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道:“无名兄,对这位姑娘,你们的看法如何?”无名氏道:“绝世才智,慈悲心肠,确定已接近了神的境界。”俞秀凡道:“说的也是。”无名氏道:“不过,小主人,在下心中还有一种想法,但不敢说出来。”俞秀凡道:“为什么?”无名氏道:“说出来在下怕亵渎了那位姑娘。”俞秀凡道:“那位姑娘很伟大,但咱们对她的了解还是不够。”无名氏道:“小主人如此说,在下就斗胆直言了。”俞秀凡道:“你只管请说。”无名氏道:“我觉着她像雾里之花,带着一股神秘的味道,”俞秀凡道:“哦!”石生山道:“不错,在下也有此感。这位姑娘才华博大,实在叫人敬佩,但她好像和咱们之间,有着很遥远的距离。”
俞秀凡道:“她的博大仁慈,有如当空皓月,咱们只能见她的光辉,却无法和她接近。但她又能兼顾情理,就事论事。说她是神,也许稍有过奖,至少她是位超人。”无名氏道:“江湖上有这等人物,为什么我们竟然未曾听过。”石生山道:“疾风知劲草,这些高人,平日都息隐不出,直到江湖危亡关头,他们才挺身而出,不求名利,不求闻达,只是为苍生尽心力。”无名氏微微一笑,道:“石兄高见啊!”石生山道:“以她的武功成就,岂是咱们能望项背,但咱们在江湖上走动之间,却是从未听过她的姓名。”无名氏点点头,道:“石兄,你看咱们小主人多大年岁了?”石生山道:“兄弟的看法,他应该有四十上下。”俞秀凡听得一呆,道:“我这样老么?”石生山道:“一个人的内功修行到了某一种境界,不但可以延年益寿,而且青春长驻。如若单从外形上看,你小主人不过二十左右,但以你武功而论,如无四十年的火候,绝难达到这等境界,单以外貌取人,那就失之千里了。”俞秀凡哑然一笑,未置可否。
石生山看俞秀凡没有承认,心中大是不服,道:“无名氏,你的看法如何?”无名氏道:“兄弟和石兄的看法一样。”石生山哈哈一笑,道:“这就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无名氏轻轻咳了一声,道:“小主人,可否把你出身、来历,见告一二,也不枉我们追随你一场。”俞秀凡微微一笑,道:“人之相交,贵在知心。在下开罪两位,要你们作为仆从,只是一种手段罢了。用心在求证两位进入这人间地狱的用心,经过了这一番生死与共,两位都已经证明了乃心怀大愿的义人,从此之后,咱们以兄弟相称就是。”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至于在下的来历,就算据实说了,两位也很难相信,不说也罢。”
这时,那灰衣女子已去而复返。对这位独处于疯人群中的美丽姑娘,三人内心中都有着无比的崇敬,齐齐起身行礼。灰衣女子一摆手,道:“不用多礼,请坐下,我传你们天龙禅唱。”三人聚精会神,集中心意,听那灰衣女子讲解禅唱心法。三人的才慧,禀赋各不相同,那灰衣女子虽是一样的传授,但三人成就,却是大不相同。俞秀凡对音律之学,素有研究,学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而且很快有成。但无名氏和石生山,却只能一知半解。垒中无日月,三人觉着腹中的饥饿,十分难忍,却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这时,垒中高燃的火炬,早已熄去,整个的垒中,黑暗如漆。好的是三人都已经适应了这份特别的黑暗,隐隐可见近身景物。
无名氏叹口气,道:“俞公子,不行了,咱们不能这样饿下去,我已经全身无力,这时,只要一头野狼,就不是我能对付了。”石生山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直慌,与其饿死,还不如中毒死了算啦!”只听步履声响,那离开许久的灰衣女子,突然行了回来,道:“三位,是否觉着很饿?”俞秀凡道:“是的,我们都很饿。”灰衣女子道:“我带了一些饭菜来,你们是否吃一点?”俞秀凡道:“在下试试看吧!”灰衣女子拿过饭菜,俞秀凡开始进用。无名氏、石生山,轻轻咳了一声,道:“公子,饭菜多么?”俞秀凡道:“三人分食,虽不全饱,但也差不多了。”无名氏道:“好,宁叫毒死,也不能饿死。”灰衣女子微微一笑,道:“三位放心食用吧!贱妾已经再三试用过了,没有毒。”石生山道:“就算有毒,也是咱们自己吃的,和你姑娘无关。”
三个人大约是饿坏了,一阵狼吞虎咽,吃个点滴不剩。灰衣女子微微一笑,道:“三位吃饱了么?”俞秀凡道:“八成多了。”灰衣女子道:“好!三位养养精神,可能他们有人要来。”俞秀凡道:“什么人?”灰衣女子道:“我不知道来的什么人,但他们一定会来。”俞秀凡道:“我们应该如何?”灰衣女子道:“我想,你们应该出去了。”俞秀凡道:“姑娘呢?是不是要跟我们一起离去?”灰衣女子道:“多谢好意,你们三位走吧!不用管我。”俞秀凡道:“姑娘还要留在这里?”灰衣女子道:“是的。我的心愿还未完,我要留在这里照顾他们。”俞秀凡道:“唉!姑娘这份博大的精神,实在可钦可敬!”灰衣女子道:“三位,咱们就此别过了,日后有缘,也许咱们还能再见。”俞秀凡道:“在下也希望日后有机缘能够重见姑娘一面,俾能多得一些教益。”灰衣女子未谦辞也未再多言,转身快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