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5》三五
高彦解下挂在颈项处的透气小瓶,随手抛下深谷去。为了方便翻山越岭,他们早脱掉飞靴。
“小白雁”尹清雅吃了一惊,道:“你干嘛丢了它呢?”
高彦探手过去,搂着她的腰,凑到她耳旁道:“雅儿累吗?”
此时他们深入山中,再听不到狗儿的吠叫声或追兵的声息,感觉上似已脱离险境。
在雪飘如絮、风拂雪扬的积雪深山里,四周黑沉沉一片,不要说认路,连身在甚么地方也难弄清楚。难得高彦一点也没有这方面的困难。
尹清雅任他搂着小蛮腰,道:“不累!快答人家。”
高彦道:“因为它已完成任务。瓶内载的是我称为‘迷犬散’的山草药粉,狗儿嗅到它后鼻子立告失灵。可是有得也有失,假如对方有擅长追踪的高手,可依药粉的气味搜索我们。”
尹清雅道:“师傅说,如果对方确是追蹑的高手,可由我们留下的气息,追踪我们。”
高彦笑道:“如果我这么容易被人跟蹑,我早没命了,哪还能和雅儿卿卿我我地说情话。哈!不要生气。首先是我们的百宝袍有防止体气外泄的功能,除非是狗儿的灵鼻,时间的分隔又短暂,否则根本没有被嗅到的可能;其次现在正下雪,亦会掩盖了所有气味。最后是当我们抵达东坡,我们便可以凭飞靴一泻千里的滑下去,甚么追踪高手都要给我们甩掉。他奶奶的,你以为我这边荒集首席风媒的威名是骗回来的吗?”
“砰!”
北面远处的天空爆开一朵碧绿色的烟花,夺人心神。
高彦看呆了眼。
尹清雅道:“有甚么好大惊小怪的?敌人肯定是追错了方向。”
高彦神色凝重地道:“你再看下去。”
“砰!”
另一朵烟花火箭在西面爆开血红的火光,今回近得多了,该不到半里远。
尹清雅愕然道:“这算甚么呢?”
高彦放开搂着她的手,沉着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边的敌人已用烽火传信一类手法,知会北颖口的敌方主力,我们已从这方向入侵他们的警戒范围。”
尹清雅问道:“刚才那朵绿色的烟花又代表甚么?”
高彦道:“那代表北颖口的敌人派出高手赶来协助,故以烟花火箭遥询,着正追搜我们的敌人,回复所处的位置。”
尹清雅狠狠道:“惹火了本姑娘,我会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高彦道:“来的是向雨田又如何呢?”
尹清雅登时语塞。
高彦苦笑道:“这个可能性极大,因为打开始向雨田便以我为目标。”
尹清雅道:“那怎办好呢?”
高彦笑道:“如果是向雨田亲自追来,我们便可还神作福,因为只要我们一直把他撇在后方,将更添成算。好雅儿来吧!最好玩的时候到哩!”
领着尹清雅继续朝上攀去。
***
刚被命名为“奇兵”的战船,乘风破浪冒雨在大海航行,丝毫不惧大海的波浪,左方隐见陆岸。
刘裕立在船头,任由雨水照头洒下来。
他感到锥心的痛苦。被谢钟秀拒绝后,他颇有失去了一切希望的沮丧感觉,但仍在强撑着,因为他是不可倒下去的。
但自“奇兵号”从大江驶进大海里,他心里涌起他自己也不明白和控制不了对谢钟秀的恨意,然后他醒悟到,自己真的爱上了谢钟秀。没有爱,又哪来恨呢?既然对我没有意思,为何却要投怀送抱?
第一次见谢钟秀是在谢家的忘官轩,淡真亦是在那回由谢钟秀穿针引线,令淡真可以见到他最崇拜的谢玄。
对当时的他来说,在她们面前确有自惭形秽的卑微感觉,能看到她们已不容易。更遑论与她们发生恋爱。
她们为何都能扣动他心弦呢?刘裕自问非是个没有自制力的人,且该比常人好。说到底就是这种自卑和不配的感觉,那种打破社会禁忌的刺激滋味,使她们的垂青令人感到分外诱人和珍贵。
高门和寒门的分隔,是否老天爷的意旨呢?自己因触犯了他的旨意,所以受到最残酷无情的惩罚,既使淡真屈辱而殁,也令谢钟秀深深地伤害了他。
对谢钟秀他是彻底的失望,她究竟在想甚么呢?她芳心里的如意郎君又是建康高门的哪位公子?
宋悲风来到他身旁,打起伞子为他挡雨。
刘裕道:“有用吗?”
宋悲风索性收起伞子,道:“你有甚么心事呢?”
刘裕苦笑道:“谁没有心事?这样在大海上任由风吹雨打,感觉非常痛快。”
目光往左方投去,思索道:“大海另一边是甚么地方,真令人好奇。”
宋悲风知他是故意岔开话题,道:“你心中是否在痛恨刘牢之呢?”
刘裕心忖,自己对刘牢之的感觉早有点麻木,“痛恨”两字亦不足以形容自己和他的关系,终有一天他会教这个反复小人深切后悔他过往的所有行为。
答道:“对我来说,刘牢之只是个敌人,像桓玄或孙恩,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去打击他,直至他败下阵来。我和他之间再没有情义可言,假如孙爷有甚么闪失,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宋悲风欲言又止。
刘裕讶道:“宋大哥想说甚么?请直言无忌。”
宋悲风道:“孙小姐或会随大小姐离开建康。”
刘裕听到“孙小姐”三字,心中一酸,心头涌起难堪的滋味,道:“她们要到哪里去?”
宋悲风道:“大小姐仍未决定,只是有这个想法。她确应到外地散心静养,建康乃是非风雨之地,且令她睹物思人,更郁结难解。我赞成她的想法。”
刘裕忍不住问道:“孙小姐因何要随她一道离开?”
宋悲风道:“这方面我并不清楚,是大小姐告诉我的。或许孙小姐想避开司马元显,又或是感到建康再不值得她留恋。”
刘裕心中暗叹,谢家真的没落了,只剩下像谢混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支撑大局。想起当年谢安、谢玄在世时的风光,尤使人感到欷 。
听到这个消息,他感到更失落,又说不出失落的因由。自那晚谢钟秀“拒爱”后,他好该把她彻底忘掉,不再让她影响自己的心情,只恨明知如此,总是办不到。
宋悲风劝道:“回去吧!人不是铁打的,这样淋下去,很易着凉。”
刘裕探手搭上他肩头,朝船舱走去,勉强笑道:“宋大哥有令,我怎敢不从?老手的船技还可以吗?大海的风浪也撂不倒他。”
宋悲风笑道:“老手的操舟之技在北府兵认了第二,便再没有人敢认第一。刘牢之真的非常愚蠢,硬把老手赶到我们这边来。”
刘裕叹道:“刘牢之若是聪明人,就不会弄至今天四面受敌的田地。我们须谨记此点,就是他是个短视的人,说不定他真的会再投桓玄的怀抱,此事不可不防。”
老手亲自打开舱门,迎他们进去。
当门在后方关上,刘裕立下誓言,这是他最后一次想谢钟秀,由此刻开始,他会把心神完全投放于与天师军的战争里,直至分出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