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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荒传说3》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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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高度和距离遥望下去,对方的人马只是个小点,可是,燕飞却从他的黄色袈裟认出,来者就是竺法庆。

  燕飞收回封锁心佩的玄功,同时行气养息,务要在最佳状态下迎击这可怕的劲敌。

  心佩迅速温热起来。

  在他的心域里,再没有苦恼、不安和悲痛,只余下一切希望破灭后的安静。在澄明的心境里,他晓得面对的是失败的深渊,拯救千千主婢的鸿图大计已成泡影,眼前剩下的只有即将来临的决战和自己的死亡。

  就在此心如死灰,失去一切生趣的当儿,忽然腹下丹田气海的至深处灼热起来,全身窍穴天然跃动,却没有丝毫经脉错乱,走火入魔之象。一股冰寒同时由心佩所在的位置扩散。

  只觉全身融融浑浑,彷似天地初生,水火相交混混噩噩的境界,令他说不出的受用。

  燕飞福至心灵,虽不明其中原因,却晓得玄功正进入最紧张的阶段,只要能度过此造化,始自丹劫、成自丹毒的玄功,将会臻达大成的境界。更清楚因自己以怨报德,为安世清疗治水毒,巧妙平衡中和了火劫的余害,否则只是这次“火发”,足可令他焚经而亡。

  水毒原本远及不上火劫的威力,偏是心佩却发挥出奇异的功能,凝集了经脉内的水毒,两害相交,反使燕飞得成正道。

  心佩的热度本该因竺法庆的接近而提升,此时反逐渐冷却,只余微温。

  “蓬!”

  燕飞感到整个人化成点点元精,朝上提升,就在头顶上结聚,再感觉不到身体,偏又无有遗漏的清楚一切。

  竺法庆已进入山区,正朝他所在处赶来,他的天地佩是不是也会有变化呢?一切顺乎天然地发生和进行,就在燕飞最沮丧失意的时刻。

  ***

  刘裕把冷水敷在江文清的粉脸上,这位美丽的女帮主呻吟一声,醒转过来。

  四周黑沉沉一片。

  刘裕扶她坐起来。

  江文清道:“现在是甚么时候?啊?很痛哩!”

  刘裕道:“太阳刚下山。我已为你洗擦包扎好伤口,该没有大碍。文清只是用力过度,失血和真元损耗,所以才会昏倒。”

  江文清感觉到伤口被包扎好,更嗅到阵阵刀创药的浓烈气味,俏脸微红,却若无其事的道:“谢谢你!”

  刘裕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她其中两处创伤,一在胸胁的位置,一在大腿侧,均是女儿家不可被窥看的私隐秘处,而她却似是理所当然的。

  江文清目光在他身上搜索,皱眉道:“你的伤口还未处理啊?”

  刘裕道:“这点伤并不算甚么,自然会好的了。目前我们尚未离开险境,文清必须尽快恢复过来。”

  江文清叹道:“恢复过来又如何呢?想不到爹遗下的家当,终给我这不孝女儿败尽。”

  刘裕心中实同意她的说法,大家都完蛋了,边荒集所有人都完蛋了,失去了边荒集的荒人,将变成无家可归的无根浮萍,只能四处流浪,而他则变成被通缉的叛徒。

  不过口上当然不可以这么说,还要装出充满斗志的模样,昂然道:“只要我们保得住性命,便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江文清柔声道:“你还敢回广陵去吗?”

  刘裕差点哑口无言,幸好想到任青和曼妙,道:“现在回去当然是送死,不过若司马曜遇害,整个形势会改变过来,我们或仍有机会。”

  江文清精神一振,问道:“马儿呢?”

  刘裕苦笑道:“马儿们已力尽而亡,正因把你摔倒地上,才令你昏迷至此刻,我们要靠两条腿来走路,所以文清必须尽快回复过来,好趁黑逃亡。”

  江文清又叹了一口气,道:“你或许只是安慰我,又或是心中真的这般想,不过现实却不容我们有任何奢望。我们今次是一败涂地,再难翻身。只看建康军行遍边荒的搜索我们,一副赶尽杀绝的姿态,便知边荒已落入他们手上。我们究竟错在甚么地方?”

  刘裕道:“我猜是算漏了慕容垂的部队,更中了竺法庆的奸计,当燕飞偷听他和尼惠晖说话时,他晓得隔墙有耳,遂故意提供错误的情报。而更有可能是边荒集内的领袖人物,仍有弥勒教的内奸,使他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我们才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江文清道:“我们是低估了竺法庆,他最厉害的一着,是任得我们围攻兴泰隆布行,使我们对燕飞听回来的情报的真确性深信不疑。”

  再瞄他一眼道:“你真的相信仍有卷土重来的一天吗?”

  刘裕暗忖自己本要自尽,了此残生,却因要援救她而放弃这念头,这条命可说是捡回来的。忽然豪气狂起,心想大不了便是死,如陷入绝境,随时可再横刀刎颈。

  沉声道:“我刘裕偏不信邪!我不但要重返北府兵,还要助文清振兴大江帮,更要为文清干掉聂天还,任何人挡在我的前路上,我便要把他除去。我刘裕在此立誓,天王老子也挡不住我。”

  见江文清呆看着自己,讶道:“我已说出心底里的话,文清为何以这种眼光瞧我?”

  江文清美眸仍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吐出一口气道:“你可知你刚才说话时,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有种威武和睥睨天下的气度,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子呢。”

  刘裕不好意思的道:“我是狂了一点。不过自然而然便冲口说出这番话来。我绝不能辜负玄帅对我的期望,更不能令文清失望。不论如何艰苦困难,我们也要朝远大的目标迈进。收复边荒集只是其中一件事,最后我必须成为北府兵的大统领,边荒集才有安乐的好日子过,大江帮始可重振声威,回复以前纵横大江的风光。”

  江文清幽幽道:“你说的像一个遥远而不真实的美梦。如我不是大江帮之主,又没有血仇在身,会劝你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归隐,再不理人世间的斗争仇杀。可惜我却不能这般做,所以只好随你去碰运气。”

  刘裕心里很想问她,你是否会陪我一起归隐呢?只恨想起王淡真,忙把话吞回肚内去。道:“文清好好休息一会,我们一个时辰后起程到建康去。”

  正要起身,却被江文清拉着衣袖。

  刘裕重新坐下,道:“还有甚么事?”

  江文清放开玉手,神色冷静的道:“司马道子必派人封锁建康和边荒间的边界,我们这般直闯边荒,与送死无疑。何况我身上的刀伤药味这么浓,肯定瞒不过敌人,你可不可以想出较佳的方法?”

  刘裕的斗志和豪气,可说是被江文清激发出来的,事实上没有任何客观的事实支持他,他更没有为未来动过脑筋。给江文清点出目前的情况和困境,不得不仔细思量。

  江文清说得对,自己和她均为司马道子的头号通缉犯,这么往建康去,等于送羊入虎口,万不可行。

  他刘裕在建康是无亲无故,又不能托庇谢家,到建康后,投店只是自寻死路,究竟有甚么妙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建康呢?是否该改为到广陵去?孙无终或会照顾自己。旋又推翻这个想法,除非自己能堂堂正正的归队,否则躲在孙无终府内是没有意思的傻事。

  要完成自己的梦想,必须豁了出去,闹个天翻地覆,他方有机会。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道:“我们先到寿阳去,到那里后再想办法。”

  江文清一呆道:“寿阳是北府兵的重镇,你不怕被人出卖去领功吗?”

  刘裕道:“寿阳是司马道子管不到的地方,司马道子的人更不敢在那区域过分嚣张,而其守将胡彬与我颇有交情,因我曾救过他一命。”

  江文清犹豫道:“人心难测,在现今的情况下,你仍信任他吗?”

  刘裕笑道:“微妙的地方正在这里。司马道子父子不论如何痛恨我,碍在与刘牢之的关系,兼且我又属谢玄的派系,所以司马道子怎也不敢公然颁布我为钦犯。只要没有正式的通缉令,我仍然是北府兵的副将大人,胡彬关照我是理所当然,传出去亦没有人能奈何胡彬。”

  江文清凝神瞧他,欣然道:“你的自信好像真的回复过来哩!”

  刘裕尴尬道:“我好像甚么事都瞒不过你似的。穷则变,变则通。我只是设想,玄帅在我如今的情况下会怎么办呢?”

  江文清淡淡道:“他恐怕会比你更经不起如此重挫,早自尽了事。”

  刘裕呆了起来。

  这是否是谢玄挑选自己的其中一个原因,因为自己本是一无所有的人,失去一切也可以重新开始,不像谢玄有世家大族的重担子。

  江文清柔软的纤手抚上他的脸颊,轻轻道:“有机会我给你刮刮胡子。”

  刘裕忽然感到,纵使处于人生最低潮的时刻,仍是生机处处,只看你如何去奋斗和争取。

  经历过这次惨败的刘裕,再不是以前的刘裕,当然再不会萌生死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