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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第二卷(最光辉的时刻)第二章 法兰西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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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周 甘默林

5月10日至5月16日

“D”计划——德军的阵势——德国和法国的装甲部队——法军和英军穿越比利时前进——荷兰遭到蹂躏——比利时问题——公认法国在军事艺术上首屈一指——阿登山脉中的缺口——英国在战争初期的困难——“D”计划的进展——13日和14日的坏消息——克莱斯特集团军群突破法军战线——英国空军损失惨重——我们本土防卫的最低极限——15日晨雷诺给我打电话——阿登山脉缺口对面法国第九集团军的溃败——在荷兰“停火”——意大利的威胁——我乘飞机到巴黎——在法国外交部的会谈——甘默林将军的谈话——没有战略后备队:

“一个也没有。”——计划对德军“凸出部”发动进攻——法国要求英国增派战斗机中队——5月16日夜间我给内阁的电报——内阁同意增派十个战斗机中队。

当我在5月10日晚间就任首相的时候,还没有人要求我和尚未组成的新内阁中的同僚对于抵御德国进攻荷、比、卢三国的问题做出什么新的决定。我们早已确信,法国和英国的参谋人员完全同意甘默林将军的“D”计划,这个计划从拂晓就已经开始执行了。事实上,到了11日的早晨,整个规模庞大的军事行动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在靠海那一侧,吉罗将军的法国陆军第七集团军已经开始冒险冲入荷兰国境。

在中心区,英国第十二轻骑兵团的装甲车巡逻队已经到达代尔河,在我们的战线以南,以约特将军第一集团军群所有的其余部队都急急开往默兹河。盟国军事首脑们认为,如果“D”计划获得成功,就可以从缩短对德战线中节省十二个到十五个师的兵力;当然除了荷兰陆军的十个师以外,还有比利时集团军的二十二个师,如果没有这些师的兵力,我们在西线的总兵力就要在数量上处于劣势。因此,我丝毫不想干预军事计划,只是满怀希望地等待着迫在眉睫的交锋。

然而,如果我们在事后回顾当时的情景,就可看出,英国参谋长委员会在1939年9月18日所写的那篇重要报告①是写得非常出色的。在这篇报告中,曾明确指出:除非比利时人能够有效地守住默兹河和艾伯特运河的防线,否则英国人和法国人赶去支援他们就是错误的;英国人和法国人倒不如坚守法国的国境线,或者至多把左翼稍稍向前推进到斯凯尔特河一线。自从1939年9月的那几天以来,人们已经达成协议,要实行甘默林将军的“D”计划。然而,在这段期间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足以动摇英国参谋长委员会原来的见解。相反,却发生了许多事情足以加强这一见解。德军势力逐月增长,愈趋成熟,现在已拥有一支力量非常强大的装甲部队了。法国陆军受到苏俄灌输的共产主义的腐蚀,并且在前线上被漫长的严冬弄得士气消沉,实际上已经军心涣散了。比利时政府把国家的生死存亡寄托在希特勒会尊重国际法和比利时的中立上面,因而没有在他们的军事首脑和盟国的军事首脑之间做出什么有效的联合计划。在那慕尔——卢万一线上设置的反坦克障碍和防线,既不充分又未竣工。比利时陆军中有许多勇敢而又坚决的人,可是由于害怕破坏中立,而未能奋勇投入战斗。事实上,甚至在甘默林将军还没有下令执行他那准备已久的计划以前,比利时战线就已经被德国袭击的第一阵浪潮冲破了许多点。现在,顶多就只能希望在法国最高统帅部本想极力避免的那场“遭遇战”中打一场胜仗。八个月以前,当战争刚刚爆发的时候,德国陆军和空军的主要力量都集中去进攻和征服波兰。沿着整个西方战线,从埃克斯—拉—夏佩勒到瑞士边界,共有四十二个没有配备装甲部队的德国师。法国动员之后,可以部署相当于七十个师的兵力和德军对峙。由于上面提到的理由,当时认为是不能够向德军进攻的。到1940年5月10日,形势就大不相同了。

 

①参看第一卷,第二十六章。

 

敌人利用了历时八个月的拖延,并且由于摧毁了波兰,遂得以武装、配备和训练大约一百五十五个师,其中有十个师是装甲师(“坦克师”)。希特勒同斯大林签订了协定,因此他可以尽量减少东线的德军。据德军参谋长哈尔德将军说,他们对俄国“只部署了一支轻装的掩护部队,几乎还不够用来执行征收关税的任务”。苏联政府对于他们自己的未来毫无预感,眼看他们不久之后就那么苦苦要求并等了很久才得以开辟的“第二战场”遭到德军破坏。因此,希特勒便能够用一百二十六个师的兵力和十个坦克师的全部强大的装甲武器向法国猛攻,十个坦克师拥有将近三千辆装甲车,其中至少有一千辆是重型坦克。

这一支庞大的兵力按下列次序部署在从北海到瑞士的战线上:

B集团军群,有二十八个师,由冯·博克将军指挥,集结在从北海到埃克斯—拉—夏佩勒一线,准备席卷荷兰和比利时,然后作为德军的右翼向法国推进。

A集团军群,有四十四个师,由冯·龙德施泰特将军指挥,构成挺进的主力,部署在从埃克斯—拉—夏佩勒到摩泽尔河一线。

C集团军群,有十七个师,由冯·勒布将军指挥,扼守从摩泽尔河到瑞士边境一带的莱茵河。

德国陆军最高统帅部的后备军大约有四十七个师,其中二十个师作为各集团军群后方的直接后备,另外二十七个师留作一般后备。

这一阵势的确实兵力和部署,我们在当时当然是不知道的;和这阵势对峙的是:第一集团军群,由比约特将军指挥,计五十一个师,其中有九个师由后备军司令部掌握,九个英国师包括在内;这个集团军从马奇诺防线靠近隆维的一端伸展到比利时边境,再沿着比利时边境后面伸展到敦刻尔克前面的海滨。第二和第三集团军,由普雷特拉将军和贝松将军指挥,连同后备军在内共四十三个师,守卫从隆维到瑞士的法国边境。此外,法国有相当于九个师的兵力驻守马奇诺防线——以上共一百零三个师。如果比利时和荷兰的军队也投入战争,那么,在这个数字上还要再加比利时的二十二个师和荷兰的十个师。由于这两个国家很快就遭到了攻击,因而在5月10日这一天盟国在名义上可供使用的各种质量的师的总数为一百三十五个,或者说,实际上同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敌人的师的数目是相等的。如果这支兵力得到适当的组织和装备,并受到良好的训练和指挥,那么,按上次大战的标准来说是很有希望止住敌人的侵略的。

然而,德国人有充分的自由来选择他们进攻的时间、方向和用来进攻的兵力。法国军队有一半以上是驻在法国南部和东部地区的,因而比约特将军率领的第一集团军群的五十一个法国师和英国师,连同比利时和荷兰能够调来的援军在内,就不得不在隆维和海岸之间抵御博克和龙德施泰特指挥的七十多个师的敌军的猛攻。德军在波兰较小的范围内以大部分防弹的坦克和俯冲轰炸机相结合使用,曾证明是成功的,这次又采用这种方式作主攻的前锋,由克莱斯特指挥德国“A”集团军群所属五个坦克师和三个摩托化师,从阿登向色当和蒙得梅进攻。

为了抵抗这种现代化的战争,法国部署了大约两千三百辆坦克,其中大多数是轻坦克。他们的装甲部队拥有一些强有力的现代装备,不过他们全部的装甲兵力有一半以上编入了分散的轻坦克营,以便与步兵协同作战。他们只有六个装甲师①可以用来抵御德国坦克师的密集进攻,可是这六个装甲师在前线部署得很分散,无法集结起来配合作战。英国本来是坦克的发源地,可是这时才刚刚完成它的第一个装甲师(三百二十八辆坦克)的编制和训练工作,而且还在英格兰。

 

①这个数字包括拥有坦克的所谓轻摩托化师在内。

 

这时集结在西方的德国战斗机,在数量上和质量上都远远超过法国。在法国的英国空军有十个战斗机中队(“旋风”式飞机),它们是从重要的本土防御中抽调出来的。另外还有八个“战斗”式战斗机中队,六个“布伦宁”式战斗机中队,五个“莱桑德”式战斗机中队。法国和英国空军当局都不曾给自己的空军配备俯冲轰炸机,这种俯冲轰炸机像在波兰战役中一样,在当时已经成为重要的武器,在后来挫败法国步兵的士气,尤其是挫败他们的黑人部队的士气方面,起了很大的作用。

在5月9日到10日的那一夜里,以大规模地空袭飞机场、交通线、司令部和军火库作为前奏,博克和龙德施泰特率领的集团军群的所有德国部队,全都跨过比利时、荷兰和卢森堡的国境线直奔法国而来。几乎每次都完全达到了全部的战术的突袭目的。从黑暗中猛然出现了无数支武器精良、士气高昂的突击队,有很多都配备着轻火炮,在拂晓前使一百五十哩长的战线变成一片火海。荷兰和比利时在德国丝毫没有提出任何借口或警告的情况下遭到袭击,只有高声呼救。荷兰人信赖他们的洪水防线;凡是未被占领或未被出卖给敌人的水闸全都打开了,荷兰的边防军也对侵略者开枪射击。比利时人成功地破坏了默兹河上的桥梁,可是德军却完整无缺地夺取了横跨艾伯特运河的两座桥梁。

根据“D”计划,由比约特将军指挥的盟国第一集团军群,连同人数虽少但却异常精锐的英国陆军,在德军侵犯国境的时刻,应当向东推进,进入比利时。这一行动的目的是为了拦阻敌军并据守默兹—卢万—安特卫普一线。在这道战线前面,沿默兹河和艾伯特运河,部署着比利时的主力部队。如果他们能顶住德军的第一次突击,第一集团军群就去接应他们。不过,看来更可能的是,比利时军队会马上被压回来,退到盟军的防线上。事实上,后来的情况正是这样。人们认为,这样一来,比利时的抵抗可以为英国和法国军队提供短暂的喘息机会,使他们能够布置新的阵地。除法国第九集团军的危急的阵线以外,这一点是做到了的。在极左翼即靠海的那一边,法国第七集团军应当占领那些控制着斯凯尔特河河口的海岛,而且,如果可能的话,还应当向布雷达推进,去援助荷兰人。人们认为在我们南翼,阿登山脉是不可逾越的壁垒,在阿登山之南又有巩固的马奇诺防线一直伸展到莱茵河,再沿莱茵河伸展到瑞士。因此,似乎一切都取决于盟军北方各集团军由左侧反击,而这又取决于占领比利时的速度。一切事情都是这样非常详细地安排好了的,只要一声令下,远远超过一百万人的盟军便可向前猛进。5月10日晨5点30分,戈特勋爵接到乔治将军的电报,命令他:“戒备一、二和三”,这就是说,立即准备进入比利时。早晨6点45分,甘默林将军下令执行“D”计划,法国最高统帅部(英国军队听它指挥)准备已久的计划立即付之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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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立恩先生任荷兰首相时,于1937年来访问过我,他曾向我详细讲过荷兰洪水的惊人效力。他说,他只需从恰特韦尔的午餐桌上用电话传一道命令,就可以按一下电钮用无法逾越的洪水挡住侵略者。这是一个十足的无稽之谈。在现代的条件下,一个大国用来侵犯一个小国的军力是无法抵御的。

德军在各处都突破了,在运河上架起了桥梁,或者夺取了水闸和河水的控制设备。在一天之内荷兰防御工事的整个外线全被占领。同时,德国空军开始进攻一个没有设防的国家。鹿特丹被烧成一片废墟。海牙、乌德勒支和阿姆斯特丹也面临着同样的命运。荷兰人希望还像上次大战那样,德军右翼会从荷兰绕过去,但他们的希望落了空。

然而,荷兰人民在遭到打击的时候,立即以不屈不挠的勇气团结起来抵抗侵略。威廉明娜女王、她的家族和女王政府成员,由皇家海军安全地送到了英国,从英国继续鼓舞他们的人民,管理他们海外的庞大帝国。女王的海军和她的庞大的商船队毫无保留地交给英国指挥,在盟国的事业中起了无法估计的作用。

比利时的情况需要比较彻底地加以说明。比利时境内的几十万个英国人和法国人的坟墓,是上次大战的奋战标志。在两次大战之间的那些年里,比利时并没有认真地以过去为借鉴来制定它的政策。比利时的国家领导人以忧虑的目光注视着法国内部的衰弱和英国的摇摆的和平主义。他们严守中立。

在他们再次遭受侵略之前的几年中,他们对待互相对峙的两大阵营的态度,无论如何从官方来说是相当不偏不倚的。对这种处境中的一个小国所担心的问题,应当有充分的谅解,可是法国最高统帅部几年来都在指摘比利时政府所采取的方针。他们保卫边疆使之免遭德国进攻的唯一希望,就在于同法国和英国结成紧密的同盟。艾伯特运河防线和其他滨河阵地是满可以守住的,如果英国和法国军队有比利时军队的协助,在宣战之后及时开赴比利时边境,就可以从这些阵地准备和发动一次非常有力的攻势进攻德国。但是,比利时政府认为,他们的安全在于保持最严格的中立,他们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德国的诚意和对条约的尊重上。

甚至在英国和法国参战之后,仍然无法说服比利时人重新和过去的盟国站在一起。他们宣称要誓死保卫他们的中立,并把他们十分之九的兵力部署在同德国交界的边境,与此同时,他们严禁英法联军开进他们的国土去进行有效的准备来保卫比利时或进行先发制人的反击。我们唯一的办法只能是:

在1939年冬季,由英国军队和处在它的右翼的法国第一集团军沿法比边境修建新防线和反坦克壕。我们现在反复思考的问题是:“D计划”的全盘部署是不是应当在这一基础上重新加以考虑,我们是不是扼守法国边境进行战斗,坚决抵抗,请比利时军队退到这条防线上来,而不要冒险地匆忙地冲到代尔河或艾伯特运河,这样更为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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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解法国的军事首脑拥有极大的权威,不了解每个法国军官都抱有法国军事艺术是首屈一指的信念,我们就无法理解那一时期的决策。在1914年到1918年的那次可怕的地面战斗中,法国指挥了战斗,并且负起战斗的主要重担。法国牺牲了一百四十万人之多。福煦担任最高统帅,英国本国的和英帝国的六七十个师,也像美国军队一样,毫无保留地听从他的指挥。现在,英国的远征军为数只有三四十万人,分散在从勒阿弗尔的基地沿海岸到前线的地区,与此相比较,法军拥有将近一百个师,或者说二百多万法国人,实际上防守着从比利时到瑞士的漫长战线。因此,我们当然应该把自己放在他们的指挥之下,接受他们的判断。人们曾经期望,从宣战的时刻起,乔治将军将全盘指挥战场上的法国和英国军队,而甘默林将军则回到法国军事委员会,处于咨询地位。然而,甘默林将军却不愿放弃总司令的职权。他保留了最高指挥权。在八个月的暂时平静期间里,他和乔治将军之间在指挥权上发生了令人气愤的冲突。依我看来,乔治将军始终没有机会单独负责制订通盘的战略计划。

很久以来,英军总参谋部和我们的战地司令就担心马奇诺防线北端和英国军队沿法比边境修筑的工事之间的空隙。

陆军部长霍尔-贝利沙先生曾在战时内阁几次提出这个问题。我们也曾通过军事途径向法国提出意见,然而,内阁和我们的军事首脑自然不好意思批评那些兵力比我们大十倍的人。法国人认为,阿登山脉是庞大的现代化军队无法通过的。

贝当元帅曾对参议院陆军委员会说过:“这一扇形地区没有危险。”他们曾沿默兹河修筑了许多野战工事,但是并没有像英国人沿比利时边境那样修筑设有碉堡和反坦克障碍的巩固的阵地。而且,柯拉将军统率的法国第九集团军主要是由一些肯定低于法国标准的军队所组成的。在它的九个师中,有两个是部分机械化的骑兵师,有一个是要塞师,有两个师(六十一师和五十三师)是属于第二流的,有两个师(二十二师和十八师)比现役师稍差一些;只有两个师是常备正规军。因此,从色当到瓦兹河上的伊尔松,在一条长达五十哩的战线上,没有永久性的防御工事,而且只有两个师是职业军队。

不可能处处都是坚不可摧的。用轻装的掩护部队据守国境线的漫长的地段,常常是正确的和必要的;不过,这样做的目的只能是:集结较大的后备兵力在敌人的进攻点暴露时,进行反击。把四十三个师,或者说把法国机动部队的一半,分散在从隆维到瑞士国境的战线上,这是毫无远见的部署;因为在整个这条线上,不是有马奇诺防线的碉堡就是有河面宽广、水流湍急的莱茵河作为掩护,而且在莱茵河后面还有要塞系统。防御部队面临的风险比进攻部队所冒的风险要大得多,因为进攻部队在攻击点上大抵是比较强大的。就很长的战线来说,只有依靠能够迅速投入一场决定性战斗的强大的机动后备兵力才能应付这种风险。这种有力的见解支持了这样一种评论,那就是法国的后备兵力不足,并且就他们当时的情况来说,分布得也很不恰当,所以就更可看出我们的这一评论是正确的。总之,阿登山脉背后的空隙是从德国通往巴黎的一条捷径;这个地方数百年来一直就是著名的战场。如果敌人从这里突破,北方各集团军的整个前进行动就要失去中心,而且它们与首都的一切交通联系也将同样受到威胁。

回顾往事,我们可以看出,张伯伦先生的战时内阁不应该在1939年秋季和冬季不敢同法国人彻底讨论这一问题;我曾参加张伯伦的内阁,对于内阁的一切措施和失策的地方,我应分担我应负的责任。那很可能是一场不愉快而困难的争论,因为法国人在每一个阶段都可以说:“你们为什么不增派更多的英国军队呢?你们不愿意接防更长的一段战线吗?如果后备兵力不足,就请你们补充吧!我们已经动员了五百万人了①。我们听从你们关于海上作战的意见;我们按英国海军部制定的计划行动。请你们对法国陆军和我们历来掌握的陆战艺术表示应有的信任吧!”

 

①法国“动员”的五百万人,有许多是非武装人员——例如在工厂、在田地里工作的人,等等。

 

尽管这样,我们还是应该同法国彻底讨论这一问题的。

希特勒和他的将领们对于他们对手的军事观点和总的安排了如指掌。就在这个秋季和冬季,德国的工业便生产了许多坦克,生产这些坦克的工厂必然是在1938年慕尼黑危机的时候就已经建立好了,所以在战争开始以来的这八个月中,才有这样大批的产品。他们丝毫没有被穿越阿登山脉要遇到的天然险阻所吓倒。相反,他们相信,现代的机械化运输和强大的有组织的筑路能力,会使过去被认为无法逾越的这一地区成为侵入法国和打乱法国全部反攻计划的一条最短的和最稳妥、容易的途径,因此,德国陆军最高统帅部便计划穿过阿登山脉进行大规模的突击,在肩胛处切断盟军北方集团军的弯曲的左臂。这一行动除规模较大和速度与武器不同以外,就很像拿破仑在奥斯特利茨①战役突袭普拉赞高原,切断和破坏奥俄联军的迂回运动,并突破其中央阵地。

 

①奥斯特利茨是捷克斯洛伐克南摩拉维亚州的城镇。——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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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一下达,北方各集团军就去抢救比利时,沿着所有的公路在居民的欢呼声中奔赴前方。“D计划”的第一阶段在5月12日完成。法军控制了从默兹河左岸到于伊的阵地,他们在默兹河对岸的轻装部队在敌军越来越大的压力下向后退却。法国第一集团军的装甲师到达于伊—汉诺—蒂尔蒙战线。

比利时人在艾伯特运河失守之后,退到吉特河防线,进入从安特卫普到卢万他们的规定阵地。他们还在据守列日和那慕尔。法国第七集团军占领了伐耳赫伦岛和南比维兰,在赫伦塔耳斯—贝亨-沃普-索姆一线与德国第十八集团军的机械化部队作战。法国第七集团军推进得如此迅速,以致军火补给都供应不上。英国空军虽然在数量上不如德军,但质量上的优势已完全显出来了。因此,截至12日夜间为止,没有理由认为战争进行得不利。

然而,在13日,戈特勋爵的司令部便逐渐觉察到德军冲击法军第九集团军阵地的压力了。入夜时,敌人占领了迪南和色当之间的默兹河西岸。法国最高统帅部还弄不清楚:德军主力是要通过卢森堡进攻马奇诺防线的左翼呢,还是要通过马斯特里赫特,前往布鲁塞尔。沿着卢万—那慕尔—迪南到色当的整个战线,一场激烈的大战展开了,不过是在甘默林将军没有料到的情况下展开的,因为法军第九集团军在迪南还没有来得及安排就绪,敌人就到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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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日,坏消息开始传来。起初,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下午7时,我向内阁宣读了一封雷诺先生拍来的电报;电报说,德军已经从色当突破,法国人不能抵抗坦克和俯冲轰炸机的联合进攻,要求增援十个战斗机中队,以便重整战线。参谋长委员会接到的其他电报所谈情况大致相同,另外还谈到甘默林将军和乔治将军都认为局势严重,甘默林将军没料到敌人的推进是如此迅速。事实上,克莱斯特集团军群以其大量的轻重装甲部队,已经在法军与敌直接接触的战线上完全击溃或歼灭了法国军队,以过去战争中未曾有过的速度向前推进。几乎在两军交锋的阵地上,所有德军攻势之猛和火力之强都是无法抵抗的。他们还有两个装甲师在迪南地区渡过默兹河。在迪南以北法国第一集团军战线上的战斗最为激烈。英军第一军和第二军还固守从瓦弗到卢万的阵地,在那里,我们的第三师在蒙哥马利将军的指挥下,曾进行了激烈的战斗。

再往北,比利时军正在向安特卫普的防线撤退。法国第七集团军在靠海的那一边正在后撤,后撤的速度比他们早先前进的速度还要快。

从敌人发动进攻的时刻起,我们就开始执行“皇家海军”作战计划,将漂浮水雷投入莱茵河,在战争的第一个星期就“流放”了将近一千七百枚①。这些水雷立即收到效果。

在卡尔斯鲁厄到美因茨之间几乎所有的河上交通都中断了,卡尔斯鲁厄的堤堰和许多浮桥受到很大的破坏。然而这一计划的成就,被纷至沓来的不幸事件淹没了。

 

①“皇家海军”作战计划最初制定于1939年11月。这些水雷按计划是要沿莱茵河顺流而下,以破坏敌人的桥梁和船舶。这些水雷是从法国境内的上游投入河中的。参看第一卷附录。

 

所有的英国空军中队都在连续作战,他们主要的力量是用来攻击色当地区的浮桥。在英国空军英勇果敢地拚命攻击下,一些浮桥被摧毁,还有一些受到重创。在低空轰炸浮桥时,英国空军由于德国高射炮炮击造成的损失是很惨重的。有一次,六架飞机在完成任务之后只有一架飞回来。单是在这一天,我们一共损失了六十七架飞机,因为主要是同敌人的防空部队作战,所以只击落德机五十三架。那天夜间,皇家空军驻在法国的四百七十四架飞机,能用来作战的飞机只剩下二百零六架了。

这方面的详细情报是陆续得到的。不过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出,尽管就个别战斗来说我们是占上风,可是照这样规模继续战斗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把皇家空军的飞机全部消耗殆尽。今后我们面临着这样一个紧迫的难题:在不使我们自己失去防御能力,从而不使我们丧失继续作战力量的前提下,我们究竟能够从英国派出多少架飞机。由于我们自己的天性驱使,同时由于有许多有力的军事论据,使我们感觉到法国不断提出的迫切要求是有道理的。但另一方面,却有一个限度,如果超过这个限度,那就会要我们的命。

当时,所有这些问题都由整个战时内阁加以讨论,战时内阁一天要开数次会。首都战斗机指挥部司令道丁空军上将曾对我说过,只要有二十五个战斗机中队,就可以保卫英伦三岛,抵御德国空军的全部力量,但如果少于这个数目,他就无能为力了。空战的失败,不但会使我们所有的机场和空军实力遭到毁灭,而且会使我们整个前途所系的飞机工厂也遭到毁灭。我的同事和我都决定:在那个限度内,我们可以为战争冒一切风险(那种风险是很大的),但是不管后果如何,决不超过那个限度。

15日清晨7点半左右,我被唤醒,说是雷诺先生打来电话,电话就在我的床边。他用英语讲,显得非常沉重。“我们被打败了。”我没有立即回答,于是他又重复说:“我们被打败了,我们这一仗打输了。”我说:“不会败得这样快吧?”可是他回答说:“在色当附近战线被突破了;他们的坦克和装甲车大批地涌了进来。”——他的话大意如此。于是我就说道:

“所有的经验都表明,这种进攻不久就会停止的。我想起了1918年3月21日那一天。在五天或六天的进攻以后,他们不得不停下来等待补给,这就给我们提供了反攻的机会。这些话,是我当时听到福煦元帅亲口说的。”这种情形确实是我们过去常常看到的,也是我们目前应该看到的。然而,这位法国总理又再次重复他开头那句话(后来证实这句话是千真万确的):“我们被打败了;我们这一仗打输了。”我说,我愿意到法国去一趟,当面谈谈。

这一天,柯拉率领的法国第九集团军完全溃不成军,残部分别由在北方接替柯拉的法国第七集团军司令吉罗将军和正在南方组成的法国第六集团军司令部加以整编。法军的防线的确被突破了一个缺口,差不多有五十哩长;通过这个缺口,敌军大量的装甲部队蜂拥而至。15日晚间,据说,德军的装甲车已经到了利亚尔和蒙科尔内;蒙科尔内在原来的战线后面六十哩。法国第一集团军在来梅尔以南一段五千码的战线上也被突破了。再往北,所有对英国军队的进攻都被击退了。德军的进攻和英军右翼的法军一个师的撤退,使英军不得不组成一个向南的侧翼防线。法国第七集团军退到斯凯尔特河以西,进入安特卫普的防线,并且被逐出了伐耳赫伦岛和南贝弗兰德岛。

这一天,在荷兰的战斗也结束了。由于荷兰最高统帅部在上午11点钟投降了,所以只有极少的荷兰军队撤退出来。

当然,这幅图画给人的总的印象是失败了。在上次大战中,这类的事情我曾见过许多,战线被突破,即使是辽阔的战线被突破,这并没有使我意识到目前由于战线被突破而产生的可怕后果。由于多年来没接触过官方情报,我没有领会,自从上次大战以来,利用大批快速重型装甲部队进行袭击,会造成这样大的变化。我听说过这种情形,可是这并没有改变我应当改变的内心的信念。即使真的改变了我内心的信念的话,我也是丝毫没有办法的。我给乔治将军通电话,他好像十分冷静,他向我报告说,正在堵塞色当的缺口。甘默林将军拍来的一封电报也说,那慕尔和色当之间的情况虽然危急,他对局势却处之泰然。上午11点钟我向内阁报告了雷诺的电话和其他消息。16日,德军的先头部队进抵拉卡佩耳—韦尔万—马尔—拉昂一线,德国第十四军的前锋则在蒙科尔内和埃纳河畔的纳夫沙泰尔给予支援。拉昂的陷落,证实敌人已经从色当附近的边界深入我方六十多哩。法国第一集团军和英国远征军,在这种威胁下,同时在他们自己的战线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遂奉命分三个阶段撤退到斯凯尔特河。虽然连陆军部还未曾得到任何详细的报告,而且也看不清当时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可是情况的严重性是显而易见的。我觉得,当天下午就必须到巴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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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必须预料到,前线的不幸的事件可能给我们带来新的敌人。虽然没有迹象表明意大利的政策有任何改变,可是我们已经指示海运大臣,要他疏散地中海的船只。英国的船只回国时不再取道亚丁。我们已经命令载运澳大利亚军队到英国来的船队绕道好望角。我们指示国防委员会考虑一旦同意大利作战,我们应采取什么行动,特别是对克里特岛应采取什么行动。从亚丁和直布罗陀撤退非战斗人员的计划已经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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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下午3点,我乘英国政府的“红鹤”式客机飞往巴黎,这种客机我们一共有三架。帝国副总参谋长迪尔将军和我同行,另外还有伊斯梅。

这是一架很好的飞机,很舒适,每小时大约飞一百六十哩。因为这架飞机是非武装的,所以需要护航,可是我们飞进雨云层中,一小时多一点就到了布尔歇。我们一走下“红鹤”式飞机就看到局势要比我们所想象的坏得多。迎接我们的官员告诉伊斯梅将军说,预料最多不过几天德军即将进入巴黎。我在英国驻法大使馆听取了关于局势的报告以后,就乘车去法国外交部,于5点半钟到达。我被领进一间精致的房间里,雷诺在那里,还有国防部长兼陆军部长达拉第和甘默林将军。大家都站着。我们一直没有围着桌子坐下来。每人的脸色都显得十分忧悒。在甘默林面前,在一个学生用的画架上挂着一幅地图,约有两码见方,有一条黑色墨水线标出盟军的战线。在这条线上的色当那里画了一块很小但是很不祥的凸出部。

总司令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在色当以北和色当以南,在大约五六十哩的一段战线上,德军突破了。迎击的法军已经被消灭或被击溃。一大批装甲车辆正以前所未闻的速度奔向亚眠和阿拉斯,目的显然是要在阿布维尔或其附近一带推进到海边,再不然就可能是指向巴黎。他说,在装甲部队后面有八个或十个全部摩托化的德国师正在挺进,分成左右两翼,进击两头被切断的法国军队。这位将军说了大约有五分钟,谁也没有插一句嘴。他说完以后,有一段时间相当长的沉默。我问:“战略后备队在哪里?”接着,我又毫不在意地(确实是毫不在意地)改用法语说:“机动部队在哪里?”①甘默林将军向我转过脸来,摇摇头,耸一下肩膀,说:

“一个也没有。”②

 

① ②原文法文是“Oùestlamassedemanceuvre?”及“Aucune”。——译者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窗外,在外交部的花园里,几大堆的火冒起滚滚黑烟,我隔窗望见年迈可敬的官员们正在用小车推着档案向火堆走去。可见,已经是在准备撤出巴黎了。

过去的经验对我们有好处,但同时也带来不利,那就是:

事情永远不会照原样重演。不然的话,我想生活就会太容易了。归根结蒂,我们在过去也常常有战线被突破的情况,但总是能够重整旗鼓,挫败敌人进攻的锐气的。不过现在有两个新的因素是我从来没想到过的。第一是,敌人的无法抵抗的装甲车辆到处袭击所有的交通线和乡村地区;第二,没有战略后备部队。“一个也没有”。我吃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对于伟大的法国陆军及其最高的军事首脑应有什么样的看法呢?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要防守前线五百哩长的阵地的司令官竟然没有给自己准备大批的机动力量。谁也不敢担保能确有把握地守住这样辽阔的战线;可是,当敌人用强大的兵力发动进攻并且突破了战线时,司令官总该有而且必须有许多个师,在敌人第一次猛攻的威力用尽后,能够冲上前去,进行猛烈的反击的。

马奇诺防线是作什么用的?它本来是可以在一长段国境线上使军队得到节约使用的,它不仅可以提供许多局部反攻的出击口,还可以使大批的部队留作后备力量;这是办好这些事情的唯一的办法。可是现在却没有后备部队。我承认,这是我一生中最使我吃惊的事情之一。虽然我过去是忙于海军部的事务,可是我为什么没有更多地了解这种情形呢?英国政府,尤其是陆军部,为什么没有更多地了解这种情形呢?我们不能借口说法国最高统帅部除了把笼统的轮廓告诉我们或戈特勋爵外,是不愿意让我们知道他们的部署的。我们有权利要知道这些。我们应该坚持这一点。因为双方军队正在一条战线上并肩作战。我回到窗前,望着用法兰西共和国的国家文件燃烧的火堆所升起的股股青烟。老先生们还在继续推着小车,使劲地把车上的文件投进火里。

人们三五成群地围着主要人物谈了相当长的时间,关于这次谈话,雷诺先生曾发表一份详细的记录。他在记录里说,我曾极力主张,北方各集团军不应撤退,相反,应当反攻。这确实是我当时的心情。不过,这并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军事主张。须知,这是我们第一次认识到灾难的严重,或者说认识到法国人的明显的绝望的心情。我们未曾指挥作战,我们的陆军只占前线军队的十分之一,而且是听从法国指挥的。法国的总司令和主要的部长们显然深信一切都完了,这使我和同我一起去的英国军官们大吃一惊,我在我所说的话里,没有一句不是极力反对他们的这个看法的。①然而,他们无疑是十分正确的,尽快地向南撤退是不可避免的。人们不久就都看出这一点了。

 

①由于叙述当时所发生的事情的其他记录纷纷出现,我便要求伊斯梅勋爵回忆当时的情形(他当时一直在我身旁)。他写道:

“我们并没有围着桌子坐下来,我们三五成群地走来走去的时候,很可能讲了许多话。我敢肯定,关于应该怎样做,你并没有发表任何‘经过深思熟虑的军事主张’。当我们离开伦敦的时候,我们认为,色当被突破一事是严重的,但并不是致命的。1914—1918年间,曾有过多次的‘突破’,可是全都被顶住了,而且一般都是通过对凸出部的一侧或两侧展开反攻来顶住的。

“当你认识到法国最高统帅感到已经全盘失败的时候,你曾向甘默林提出许多问题,我相信这是具有双重目的的,第一,你想知道事情的经过以及他打算怎样做;第二,你想制止人们那种惊慌失措的样子。你提出的问题之一是:‘你将在什么时候和什么地方向这个凸出部的两侧展开反攻?从北面还是从南面?’我敢肯定,你在会上并没有提法任何特别的战略或战术主张。你的论调的主旨是:‘事情可能很糟,但绝不是不可挽救。’”

 

不久,甘默林将军又发言了。他在谈论是否现在应该集结兵力向突破口或“凸出部”——我们后来就是这样称呼这类东西的——侧翼展开反攻。有八九个师正在从战线的比较平静的地区——马奇诺防线撤下来;有两个或三个装甲师尚未投入战斗;还有八个或九个师正从非洲调来,两三个星期以后就可以到达作战地区。吉罗将军奉命担任缺口以北的法军的司令。今后德军前进就要通过两条战线之间的走廊地带,在这两条战线上可以按照1917年和1918年的作战方式进行战斗。由于德军要建立日益扩大的两个侧卫,同时又要为装甲部队的进攻提供补给,所以德国人或许保不住这条走廊地带。甘默林讲的话,似乎就是这个意思,他讲的听来很有道理。然而我意识到,他的话并没有使这少数几个迄今是担负重责的有力人物感到信服。我接着问甘默林将军打算在什么时候和什么地方向凸出部的侧翼进攻。他的回答是“数量上占劣势,装备上占劣势,方法上占劣势”,然后耸了耸肩膀表示毫无希望。我没有争论,也用不着争论。考虑到我们的贡献很微小——开战八个月了,才派出十个师,而且参加战斗的连一个现代化的坦克师也没有,我们英国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是我最后一次同甘默林将军见面。他是一位爱国者,一位好心的人,对军事很精通,毫无疑问,他是有许多话可说的。①

 

①他的著作:《军中记事》(Servir)。并未阐明他本人在战争中的举措,也没有说明战争的一般过程。

 

       ※        ※         ※

甘默林将军的意见的主旨,而且的确也是法国最高统帅部以后提出的所有意见的主旨,就是强调他们的空军处于劣势,并迫切要求增派更多的皇家空军中队,轰炸机和战斗机都要,但首先是要战斗机。在其后的每一次会议上,直到法国沦陷为止,都一再请求增派战斗机去增援。在甘默林将军提出请求的过程中,他说,不但需要用战斗机来掩护法国陆军,也需要用战斗机来阻止德军的坦克。我针对这一点说道:

“不然,阻止坦克是炮兵的事。战斗机的任务是扫清战场的上空。”我们的首都空军战斗机队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不列颠,这是非常重要的。我们的生存有赖于它。不过,现在需要把它缩减到最低限度。在我动身前的那天上午,内阁授权我再调四个战斗机中队到法国。我们回到大使馆同迪尔商谈以后,我决定要求内阁批准再增派六个中队。这就使我们国内只剩下二十五个战斗机中队了,这是最后极限。作出这一决定是使人左右为难的。我告诉伊斯梅将军给伦敦打电话,通知内阁立即开会,以便讨论我的一封紧急电报,这封电报大约一小时以后即可发出。伊斯梅用印地语通电话,因为事先曾安排了一名印度陆军军官在他的办公室值勤。我的电报如下:

              1940年5月16日下午9时

内阁如能立即开会考虑下列事项,我将感到欣慰。局势极端严重。疯狂的德军从色当突破后,发现法军部署不当,许多是部署在北方,其他在阿尔萨斯。至少需要四天才能调集二十个师来防守巴黎和进攻凸出部的两翼,目前这个凸出部宽达五十公里。

三个〔德国〕装甲师连同两个或三个步兵师已经冲过缺口,另有大批部队在他们后面兼程前进。因此,有两个严重的危险。第一,英国远征军大部将得不到掩护,难以退出战斗,撤至旧防线。第二,在法军能够充分集结军队进行抵抗以前,德军的进攻将使法军的战斗力消耗殆尽。

已经下令不惜任何牺牲保卫巴黎,可是已在花园中焚毁外交部的档案。我认为今后的两三天或四天,对于巴黎而且可能对于法国陆军是具有决定的意义的。因此,我们必须面临的问题是:我们除援助四个战斗机中队以外——法国对于这四个中队非常感激——是否还能增派更多的战斗机中队,还有我们大部分的远程重轰炸机,是否能在明天和明天之后的几个夜间轰炸正在渡默兹河涌向凸出部的大批德军。即便这样作,结果如何,尚难保证;但是,除非凸出部这一仗能够打胜,否则法国的抵抗就可能像波兰的抵抗那样迅速崩溃。

我个人觉得,我们应该在明天调来他们要求的战斗机中队(即增派六个中队),并且集中法国和英国一切可以调用的空军,在以后的两天或三天中控制凸出部的上空,目的不是为了保卫那个局部地区,而是为了给法国陆军一个恢复士气和集结力量最后的机会。如果拒绝他们的请求从而招致他们的毁灭,这在历史上将是不好的。还有,我们无疑是能够调派强大的重轰炸机队进行夜间轰炸的。看来,目前敌人已将空军和坦克全部投入战斗中。我们不应低估他们的前进在有力的反击下将遇到的日益增加的困难。我想,如果此问完全失败,我们依然能够把我们自己剩下来的空中打击力量转用于协助我们的英国远征军,万一他们被迫撤退的话。我再次强调目前局势已极端严重,并陈述我的意见如上。请告诉我你们打算怎样做。迪尔同意我的意见。我必须在午夜以前得到答复,以便鼓舞法国人。用印地语打电话到大使馆给伊斯梅。

大约在11点半钟回电来了。内阁说,“同意”。我立即偕伊斯梅乘车去雷诺的官邸。我们发现他的官邸有点儿黑沉沉的。过了一会儿,雷诺穿着睡衣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于是,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十个战斗机中队!我劝他派人去请达拉第先生,达拉第先生立即应召前来总理官邸,听取英国内阁的决定。我希望,尽量在我们有限的力量许可的范围内,能够用这种方法,使我们的法国朋友重新振作起来。达拉第一直一言未发。他从椅子上慢慢站起来,同我紧紧握手。我大约在清晨2点钟回到了大使馆,睡得很好,尽管零星空袭的炮声不时使人辗转翻身。早晨我乘飞机回国,尽管还有其他应办的急事,我却首先要抓紧遴选新政府第二级人员的工作。